到了梅大家门口,就见到莫问正用袖子摸着眼泪,双眼红肿的看向侧屋,一个中年悍妇,还有几个中年的男人,并一个头上带花,脸上抹粉的,一看就是媒公的老男人。

几个男人正拉着莫问劝着,梅老爷子看着一朵跑过来了,眼皮子一跳,“朵啊,怎么这时候过来啦?”

“爷爷。”一朵叫一声,看向莫问,“莫问怎么啦?哭什么啊?”

梅老爷子想着一朵来了肯定没好事,梅大家的正好抱着包袱回来了,“哟,一朵怎么来啦?不在家伺候华康读书啦?”说完,还奸奸的笑一声。

一朵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没好话,“大姨父,怎么莫问就要走啦?”

梅大家的把包袱塞给莫问他爹,“看你说的,这走亲戚总归是要走的,哪能常住啊?”

“一柳姐姐也让他走?”一朵问道,转身对着院子里喊,“一柳姐姐,一柳姐姐?”

侧屋的一柳捂着耳朵,躺在床上假装听不见。

梅老爷子和梅大家的忙捂着他的嘴,“别叫,一柳读书哪,你叫她干啥!”

“呜呜。”一朵的嘴巴被捂住,挥舞着手去扯梅大家的手臂。

梅大家的转向他姐姐,“这孩子就这样,整天咋咋呼呼的,都别见怪啊。”

莫问他娘刚才听着一朵话里的意思就觉得一柳肯定跟莫问有什么,见梅大家的动作,立刻明白了,“他舅舅,莫问就要走了,你把一柳叫出来送送吧,表姐弟一场,走了都不送,太不近人情吧。”

梅大家的一愣,一朵扯开他的手,喘了几口气,“就是,一柳姐姐跟莫问最好了,整天弟弟弟弟的叫着,怎么这时候躲着不出来啦?”

梅老爷子气的一巴掌抽在一朵背上,一朵向前跳去,“爷爷,你干什么,疼死了。”

“疼死了活该。”梅老爷子没好气的说,然后转向莫问他娘,“一柳眼看就要开考了,天天读书的功夫都不够,就不来送啦,表姐弟不是也得避嫌?”

“呜呜,一柳姐姐。”莫问瘫在地上哭着,嘴里还喊着一柳的名字。

莫问他娘看着事实明摆在眼前,想着,一柳中了,她也算是个举人的岳母,莫问现在是嫁不到好人家了,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不如,跟他舅舅一起过,做个长期买卖。

“他舅,一柳跟莫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给姐姐我一个交代,不然,我清清白白的孩子到了你家成了这样,这以后可怎么寻人家啊?你可是他亲舅舅,不能放着不管啊?”莫问她娘凑近梅大家的说道。

梅大家的向后退退,“我们怎么他啦?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倒要问问,放着个孩子在我家不管不问,姐姐,你说你这是什么事啊?现在还赖到一柳身上啦?一柳是个什么人品大家伙都知道!”

梅老太太看看围过来的村里人,“进屋说,一家子亲戚站在门口吵吵像什么样子。”

莫问他娘想着就把这事嚷嚷出去,让一柳赖不掉,不想进院子,梅大家的看向围过来的人,硬是挤着笑把他姐姐一群人拉进院子,一朵也想进院子,被梅老太太虎着脸推了出去。

门砰的关上,一朵翻个白眼,“谁稀罕看!”

一朵跳着回家了,梅二家的端着盆子回来的时候就见着他坐在东屋门口嗑瓜子,“你去你大姨家了?”

“去啦。”一朵用手背擦掉嘴巴上粘着的瓜子壳。

“就你能,等着吧,你奶奶他们又不喜欢你啦。”梅二家的去晒衣服,一朵跟过去帮忙,“谁要他们喜欢,爹,你说一柳怎么这么怂啊,都憋在屋里不敢出来。”

“你懂什么,她要是敢出头早被你奶奶打断腿了。”梅二家的抖抖衣服,想着一柳那默默唧唧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依靠。

“爹,你说莫问怎么就看上她了,这以后要住在一起还不得被大姨父欺负死啊。”一朵在身上擦擦水,站在一边说道。

“各人有各人的命。”王八看绿豆看上眼了,人家还嫌弃华康不通人情,看不上她哪,“一边站着去。”嫌一朵碍事,梅二家的把他推到一边。

下午梅村里就传遍了,一柳跟她表弟莫问定了亲,约好了来年立春之后就成亲。

莫问还是跟着他娘回去了,梅大家的指桑骂槐的站在村口骂了半天,被梅二家的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梅老太太叫住梅二,要她好好管教夫郎儿子,梅二憨憨的应了,转身就忘了,气的梅老太太的手又开始哆嗦了。

又过了十几日,果然如华康所说的,京城来人了,三辆扎实宽大的马车驾进梅村,在小孩子的围观中停在了梅二家的门口。

正在串门的梅二家的,被人叫了回来,打量着几匹马的架子,心里已经料定这就是华康家的人了。

果然,经历上次劳动改造的华安三人也站在马车边,看到梅二家的走过来,热情的叫道,“大叔好。”

“哎,好。”梅二家的应着,然后看向华安身后的一个中年女子。

华安忙让到一边,“大叔,这是我家的管家,柳严,柳管家。”

“梅夫君好。”柳严对梅二家的拱拱手,梅二家的忙还了礼,再去打量柳严,见她相貌清瘦,眼神清明,气质温和,不是个真真正正的老好人就是个腹内藏奸的,体格看上去也是能骑马上战场的,难怪华安三人对她这么客气。

另有四个丫头上前给梅二家的作揖。

梅二家的一一应了。

“大叔,我大姐现在在吗?”华安问道,话音还没落,一朵的叫声从她身后传来。

“是你!”一朵叫着,小跑到华安身边,“你是来接我们去京城的?”

“姐夫。”华安杨烨刘学叫着,柳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朵一番,然后恭谨的叫道:“见过少夫君。”

四个丫头也跟着柳严叫了,一朵奇怪的看了柳严她们一眼,又转向华安,“华康早就说过你们会来接我们,哼,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们现在才来。”

华安几个忙赔着不是,可怜他们几个一路风餐露宿的到了京城,没过两天好日子又折回来,现在还不讨好。

“看姐夫说的,我们一路紧赶慢赶的,就怕误了您的事,不过大姐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华安疑惑的问。

“切,她就是个神棍。”一朵撅着嘴说着,梅二家的敏感的察觉到一朵说这话时,柳严的眉头皱了一下,于是他插到一朵和华安中间,暗地里掐了一朵一把。

一朵嘶了一声,不解的看向他,梅二家的说道,“朵啊,进去跟华康说一下去,快去。”

一朵揉着被掐的手臂翻了个白眼走向院子,一脚进了门又回头冲华安喊了一句,“华安,上次的两匹马,你得给我留下。”

梅二家的恨不得掐死他,偏一朵就站在门口等着华安回话,华安一愣,刚要开口刘学就抢先说了,“姐夫放心,到了京城,您要多少马都成。”

“这可是你说的啊!”一朵拍着手,蹦蹦跳跳的进去了。

柳严拿出帕子擦擦嘴角,这个少夫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梅二家的脸僵了一下,想到这个柳严倒是个难缠的主,一转念,她只是个管家,怎么说一朵都是她们的少夫君,心里有了底气,客客气气但又不失风范的招呼着几人进了堂屋。

梅二大老远的也赶回来啦,一枝在屋里听着,早蒙着面纱,沏了茶放在堂屋,又躲在自己屋里了。

一朵兴奋的跑进来告诉华康,华康听着一朵的描述,垂着眼,用书抵着下巴,看着华家的架势,她就算说出自己不是原来的华康,这事也不能善了。

那么,就看看华家值不值得她认了,最多,有点良心,不搬空华家就好了。

正文 笑面虎腹黑龙

一朵激动了半天,见华康没有反映,坐到她身边捅捅她的肩膀,“喂,姓华的,你不去看看她们?”

华康给了他一个眼角的关注量,“叫华安进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华康又拿出一朵的镜子抿抿头发。

一朵肉麻的摸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爹爹腔的,天天照镜子的时间比我还长。”话说完,没两步走到了东屋的门口,对着堂屋叫着,“华安,过来,姓华的叫你。”

一朵高亢的声音让梅二家倒茶的手一抖,平日里倒没什么,但是今日面对那个柳严,他总担心一朵会让她看不起,这要万一一朵进了京城,被个管家看不上,这日子能好受了。

“梅夫君不用麻烦了,在下自己来。”柳严唇角带笑的接过梅二家的手中的茶壶,如果不是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见她皱了一下眉,梅二家的倒真会以为她对一朵没意见哪。

华安听了一朵的叫声,走进了东屋。

进了东屋就见到华康坐在桌子一边,透过一个小帘子见一朵的身影在里屋里转着。

华安站在华康面前,背挺的笔直,心里想着,不愧是大姐,料事如神啊。

华康呡着茶,垂着眼睛不说话,放下茶杯,又袖着手,一派沉思的样子。

华安的后背冒起了冷汗,大姐这是怪她没有事先通风?

“大姐,这事不赖我。娘他们要见你和大姐夫,非叫我带你们回去不可。”华安说着,暗中把手在背后擦一下,两只汗手印印在后背上。

“上次让你带的话,你可带到了?”华康问道。

华安忙腆着笑脸应道,“带到了,带到了。娘说她明白了。”

“哦。”华康低声应了一声。

华安忙上前一步,“大姐你可真是神了,让我等了那一个月,果然那一个月里,宁国又退兵二十里,现在还不敢向前一步,大姐你是怎么料到的?”

华康瞥了华安一眼,没有理她的话,“这次都带了谁过来?”

“哎,本打算还是我们三个的,爹说姐夫一个男子不便,要我们带了三辆马车又带了四个丫头过来。后来,娘又让柳管家也跟来了。”华安说道。

“柳管家?”华康状似不满的瞥了一眼华安。

华安腿肚子一抖,坐了几天马车,屁股现在还颠地生疼,现在这么罚站一样的站着,别提多难受了。

华安眼神渴望的看向一边空着的凳子,“大姐,真不是我乐意带柳管家来的。是娘非要她跟过来。”

“怕我不回去?”华康伸出手指划拉着茶碗的边,一圈又一圈慢悠悠的转着。

“嘿嘿,”华安干笑两声。

华康的手在杯子上接着划拉,状似无意的问道,“那她准备了什么说辞?”

“也没什么,这个还真没听她说起过。”华安说着,腿向前弯了一下,差点跌倒,真的不能再站了。

“是哪四个丫头?”

“是府里的四个家奴,娘说了怕打草惊蛇没带你身边的丫头小厮。”

“叫柳管家进来。”华康吩咐道。

华安一听,如蒙大赦般感激的看向华康,“哎,我马上去叫。”华安说着跑了出去,终于可以活动一下腿脚了,华安在院子蹬了几下腿,然后进了堂屋叫了柳严过来。

柳严看到华安的动作,摸摸下巴,嘴角的笑依然未减。

华安站在门口对里面说道,“大姐,柳管家到了。”

“进来。”

华康低沉的声音响起,华安有些可怜巴巴的看了柳严一眼,柳严会意,“老奴自己进去就好,二小姐去歇息吧。”

“哎。”华安一下子乐起来,对柳严点下头,转身回了堂屋。

柳严手微微一握,走了进去。

“大…”柳严还未叫完,一朵噌一下从里屋窜出来,在她面前带起嗖嗖的小风,“姓华的,你看,我是带这件衣服,还是带这件?”

华康看向他手里的两件衣服,新做的。

“带旧衣服,越旧越好。”

一朵一愣,脚下一跺,跳了起来,“姓华的,你就不安好心,诚心想让我穿的破破烂烂的,到京城丢人啊!别忘了,我丢也是丢你的人。”

“到京城,有人给你做新衣服。”华康说道,不屑的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衣服,“这些衣服到了京城也要扔,你爱带哪件就带哪件吧。”

“真的?”一朵有些不相信,然后转身看向柳严,“到京城给我买新衣服?”

柳严温润的说道,“少夫君放心,到了京城您想要多少衣服都成。”

“哼,不早告诉我。”一朵卷起两件衣服,“我去问我爹要旧衣服带过去,新衣服扔了太可惜了。”

说着,一朵把衣服放回里屋,又跑进堂屋去找他爹。

柳严看向一朵的身影,高深莫测的一笑,“不愧是大小姐,竟然会想到这么一招。”

华康对柳严一笑,继而拈起一枚棋子,棋子清脆的落在刚买没多久的棋盘上,“哦?柳管家明白我这么做的意图?”

“老奴只能猜到十之一二,再深的,恕老奴无能。”柳严摇摇手中的扇子,暗中打量着华康,多日不见,果然如将军所说的,大小姐的气度心智更上一层楼了。

“柳管家见我今日如此可还好?”又落一子,棋盘上的局势敌我难分。

柳严扫了一眼,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局,“大小姐如今如闲云野鹤般,自是逍遥自在,不过将军府……”

“柳管家无须多言,只说我今日好或不好。”又落一子,局势更加混沌,柳严的笑淡了,转而去想华康言语中的深意,莫非,大小姐又在计划着什么?

“大小姐现在很好。”

“那便好,柳管家,现今将军府可好?”华康掂着手中的棋子问道,乳白的棋子在她手中上下跳跃。

柳管家迟疑了一下答道,“现今将军府极好,皇上虽有催促大小姐回去,但对将军并未加斥责,赏赐也颇多。只是越是如此,将军越是担心……所以,大小姐还是回去的好。”

“柳管家,我自是会随你回去,只是,我不会在京城久留。”白色棋子落下,混沌的局势顿时清明,胜负已分。

柳严眼中精光大绽,一直挂着的笑消失,对着华康深深一揖,“老奴听凭大小姐安排。”

华康站起来,负手而立,看向门外的远山,秋高气爽,蓝天白云,“柳管家,我好将军府便好,我若不好,将军府自是不会好。”

所以,将军府最好别打其他的注意。

“老奴明白。”柳严再次拱手。

华康转向她,眼中的锋利一闪而过,但却让柳严清清楚楚的看到。

柳严一凛,想到华康刚才的话,并非自谦,她确实只是明了十之一二,再多的,却也是似懂非懂,倘若是以前的华康她或许会问出口,但是眼前的这个,她心里拿不准注意了。

以往的华康是权威的,现在的华康更有说服力,她口中说出的话,你不需要懂,但是就是会相信。

“大小姐,连城清连公子现在已是皇上亲封的清君,皇上对他宠爱有加,倘若回去之后……”柳严说着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的看向华康。

聪明人说话都不用说全。

华康不屑的一笑,坐到凳子上,翘起腿,推散棋局,“柳管家,你说我是继续迷恋连城清的好,还是移情别恋,另觅佳人的好?”

“老奴不知。”柳严垂手,扇子敲在手中,一字一字的琢磨华康话里的意思,暗想,难道,莫非……

柳严抬头看向华康,华康微微点头,“正如柳管家所想。”

柳严心中一震,自认对华康从小看到大,却到今日才发现她远远的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大小姐早就料到了?”

“不错。”华康爽快的应道。

柳严第三次鞠躬,一揖到底,“老奴日后但凭大小姐吩咐。”

“呵呵,柳管家不必多礼,你我二人所作所为皆为同一目标,自是应当同心协力。”华康扶起柳严,望着柳严的眼睛说道。

柳严不禁对华康的敬意更上一层,“只是未免太苦了大小姐。”

“柳管家言重了。”华康拉着柳严坐在她对面,又亲自拿起茶壶,给她斟茶。

柳严站起来,连呼不敢,华康再次示意,她只得侧坐一边,扇子也不敢随意拿起,半响,“大小姐可要老奴再寻一佳人?”

“不必,梅一朵正可。”华康收起棋盘上的棋子。

柳严沉吟半天,不得其解,梅一朵算佳人?“大小姐这是要?”

“山人自有妙计。”黑白的棋子一一分开拣起,只余下空荡荡的棋盘,“柳管家,出了这门,过了此刻,华康不再是你熟悉的华康,请你务必管好下人的嘴,倘若出了什么差错……”

“大小姐放心,此次带来的全是老奴挑选的家奴,四人名叫恩怨是非,只有大小姐身边的人未免打草惊蛇现下仍旧留在将军府。”

“嗯。”华康满意的应道,柳严刚要说什么,就见到一朵又不打招呼的冲进来,怀中抱着一堆似黑非黑,似灰非灰的衣服。

“姓华的,我把我爹的旧衣服都收拾过来了。”一朵把衣服放在华康刚收拾好的棋盘上,柳严刚要开口,看到华康沉稳的表情,也闭上了嘴。

华康对她挥挥手,柳严走出东屋。

装模作样可是女皇必修课,跟我斗,哼!华康心情很好的端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