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与顾长龄提起来的心也放了下去。

半月后,司马冀的处决结果正式下发,因其行为恶劣,伤人性命,判秋后处斩。

司马家三房太太听到这个处决后,当即便晕了过去。司马鹏与司马跃携礼去顾家拜访,谁知顾长龄却称病不见客,顾家其他几个晚辈也不露面,父子二人没有办法,只好求到了二房身上。

司马家二房孙氏听到三房人来了,当即便冷笑道:“他们家不是有个要进宫当皇后的好女儿吗,何必来求别人?”

她的丈夫司马趵闻言,叹息道:“好歹是三叔亲自来,我怎么也要见一见。”

孙氏也自觉刚才的话说得过于尖刻了些,于是缓和着语气道:“我只是担心你会因此受连累,所以把话说得急了些。”

“你我夫妻多年,我知你心意,”司马趵与孙氏多年夫妻,感情深笃。自从两年前女儿夭折后,他就担心发妻伤心过度坏了身体,所以待她更是温柔不少,“三房那里,我去见见就好,你不必出去。”

孙氏点了点头,起身替司马趵理了理衣襟,才让他出门。

带司马趵离开后,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知道三房为什么要来求他们二房,不就是因为皇帝的生母是她家夫君的同胞姐姐吗?

他们姐弟二人父母去得早,年少时依靠着大房的老爷子老太太长大。二房出了这种事,三房的人竟是半点表示都没有,只做那闲云野鹤般的悠闲人。这会儿出事,倒想起他们二房了,真是好笑。

“叔父,”司马趵走进正厅,朝司马鹏作揖道,“侄儿来迟了,请叔父见谅。”

司马鹏叹口气,直说不介意,待司马趵坐下后道:“贤侄,今日我来,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孙儿。”

司马趵沉默片刻后道:“叔父,我如今在朝中并未任要职,只怕有心无力。”更何况判令已出,哪可能轻易更改?这话司马趵没有说出口,也不打算跟三房的人说。

“我们三房就这一根独苗,我不求多的,只盼能留下他一条性命,”司马鹏停顿一下,“你与陛下有几分香火情,你去求他,他总该给你几分颜面的。”他自己这话有些强人所难,所以提起来的时候,神情十分不自然。

听到这话,司马趵感到非常无奈。别说陛下早已经过继给先帝,与他们司马家二房没有半点关系,即便皇上愿意认他这个舅舅,他也没脸贴上去。

当年姐姐病逝时,他依靠着大房的势力才勉强在京中混出个模样,为了自家的权势荣耀,竟是狠心的不去管诚王府的外甥。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被人忽视的孩子会被太后看中,一夜之间从爹不疼没娘爱的孩子变成皇帝。在他得知是晋鞅被太后挑中后,比谁都震惊,也比谁都后悔与害怕。

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对这个孩子,害怕这个孩子大权在握后,会报复他这个无情无义的舅舅。

所以他现在恨不得绕着皇帝走,哪里还会拼命往上凑。三房让他凭借舅舅的身份去求情,他打心底是不愿意的。

“叔父,陛下自出生便从未与我见过面,这些年来我也不曾照拂过他,哪来的情分可言,”司马趵苦笑道,“此事我实在帮不上忙,还请叔祖体谅。”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你侄儿送命吗?!”司马跃忍不住开口道,“一家人都不愿意帮忙,以后就别提什么自家兄弟,我没这样的兄弟!”

“住口!”司马鹏恨铁不成钢的呵斥自己儿子,转头对司马趵道,“贤侄,你这弟弟不懂事,我……”

“叔父不必如此,此事我确实帮不上忙,还请堂弟另请高明!”说完,也不管司马跃脸色如何,拂袖而去。

二房与三房本来就有嫌隙,现在司马趵见司马跃这种态度,哪里还忍得住心头那口气。

眼见二房的侄儿被自己儿子气走,司马鹏好半晌才常常叹息一声对司马跃道:“我年事已高,已经帮不了你几年了,你这性子若是不改改,待我百年过后,你又该怎么撑起一个家?”

司马跃不甘心道:“可是二房这明显就是有意推诿,不把我们三房放在眼里。”

“你要让别人尊重,首先要做能让别人尊重的事来,”司马鹏失望的看着儿子,“早晚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见父亲这样,司马跃即便心中仍旧不甘,却不敢说辩驳的话。

父子二人回到家,面对三太太与司马香期盼的眼神,齐齐沉默下来。

“二房……二房没有同意?”三太太呐呐道,“是不是因为我得罪过孙氏的原因?我这就去给她赔礼道歉,只要二房愿意救冀儿,便是让我磕头谢罪都行!”说完,她便要往外冲,被司马香一把拉住。

“母亲,你别这样。”司马香拉住她的袖子,“即便是您去了,二叔他们也不见得会点头。”

“你松开,”三太太扯不开自己的袖子,情急之下,竟反手给了司马香一耳光。

“啪!”清亮的耳光声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司马鹏皱眉道:“你打香丫头干什么?”

司马香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勉强笑道:“祖父,母亲也是一时情急,不是有意的。”

“我……”三太太看着女儿,愣了一下,用手帕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司马香看着痛哭的母亲,又看了看神情麻木茫然的父亲,勾起嘴角微微苦笑,心中满是疲倦,甚至有种想逃出这个院子的想法。

大半个月后,真值太后千秋之礼,太后下发懿旨,邀请各家女眷到泰和别宫玩乐。

顾如玖是三品县主,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这些天以来,因为大嫂过世,她身上从未出现过艳色的东西,首饰钗环之类也很少用。现在是太后千秋,她自然不能再像平日这般打扮出现在泰和别宫。

丫鬟们收拾好一切可能需要的东西后,顾如才挑选了一件素底浅色花纹的束腰广袖裙换上。

她的面前摆放着好几个盒子,每个盒子里都放着做工精致的步摇。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挑选了那支杏花金步摇。

秋罗给顾如玖挽好发髻,把步摇固定在发间后才发现,姑娘的脸似乎瘦了不少,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已经露出了好看的下巴。

自从大少奶奶出事后,家里的人都瘦了不少,姑娘为了照顾大公子,这些天以来也不曾好好休息过,难怪会瘦了这么多。

“姑娘,这样好吗?”弄好头发后,秋罗小声的询问。

“这样就好。”顾如玖挤出一丝笑,站起身道:“走吧。”

泰和别宫修建在京郊,出了城再乘坐大半个时辰的马车就能赶到,顾如玖端坐在马车中,看着泰和别宫离自己越来越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司马家想送姑娘进宫做皇后,也要看其他人愿不愿意。

今日是太后千秋,虽然太后说是要免了尊卑,不必兴师动众,但是皇帝还是带头给太后行了大礼,然后奉上精心准备的贺礼。

皇帝送给太后的礼并不新奇,但是胜在有心意,是一幅亲笔书写的福寿字画。

晋鞅虽然年仅十六,但是一手字画已经十分有风骨,太后打开字画后,便引起不少人交口称赞。

作为母亲自家孩子被人夸奖总是高兴的,太后也不例外,所以在大家献礼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过。

“司马氏姑娘献玄女贺寿图一幅!’”

听到太监唱名,太后看向站在下首的女子。对方约莫十五岁的模样,体态轻盈,眉如远山,眼如星辰,便是她这些年见多了美貌女子,也不得不赞对方一声好相貌。

“臣女司马氏贺太后千秋,愿太后福寿延绵,喜乐康泰。”司马香往前一步,朝太后盈盈一拜,规矩仪态挑不出半点不妥。

太后微微颔首,“有劳司马姑娘。”说完,便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司马香屈了屈膝,无声退到一边,但即便只是这么一个动作,由她做起来,也带着说不出的美。

周太后转头去看晋鞅,却见他根本没注意到司马香的美貌,目光早不知落到了哪个角落。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顾如玖。自从顾家出事以后,周太后便没有再见过顾如玖,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月,久久竟是瘦了这么多。

久久与家中两位嫂嫂感情深厚她是知道的,但她不曾料到久久竟会难过至此。

顾如玖一出现,晋鞅就看到她了。看到她发间戴着自己送的步摇,他心中十分欢喜,可是见她瘦得连下巴都尖了不少,他又觉得心里难受得有不行。

顾家人是怎么回事,都没有好好照顾师妹吗?这才一个月,怎么会让师妹瘦这么多?

这次能来泰和别宫的官员与女眷,皆是京中大世家或者二品以上的官员官夫人。但尽管如此,太后也收到很多贺礼,多到她连贺礼名字都不想继续听下去的地步。

“长颜县主作仙翁赠桃一幅为太后贺寿。”

“臣女顾氏贺太后千秋,愿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太后连说三个好字,让太监把画呈上来,她亲手打开画卷,笑着道,“这画好,字也好,回去就让他们把画挂在哀家的屋子里。”

顾如玖闻言抬头朝太后笑了笑,躬身便要往后退。

“母后如此喜欢,不知能否让儿子也观赏一二?”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的晋鞅开口道,“能想到仙翁赠桃,长颜县主好灵巧的心思。”

顾如玖听到晋鞅这个夸奖,朝他屈了屈膝。

司马香抬头望去,恍然觉得顾如玖身上的稚气似乎消去不少,只是眉宇间仍旧带着几分天真。

想到自家与顾家的恩恩怨怨,司马香顿时惆怅满怀,再无心思想别的。

晋鞅接过仙翁赠桃图,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他第一次观赏师妹的画作,所以难免格外的兴奋。待画接过来,他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画工算不上最好,但却格外传神,也很用心,就连仙翁衣角上的细节也注意到了。他拿着画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果如母后所言,画好字也好。所谓虎父无犬女,县主深得先生真传。”

顾如玖被夸奖,连带着顾长龄也跟着长了脸,在其他人看来,那就是皇帝爱屋及乌,因为对顾长龄这个先生十分信任,连带着对他女儿也格外照顾。

待贺礼送完,太后起身道:“哀家早年甚是喜欢骑马射箭,只可惜如今年岁大了,即便有心也是无力。诸位公子小姐年华正好,都自去玩吧,哀家在旁边坐一坐就好。”

众人一听这话,觉得太后话中暗含深意。陛下刚亲政,肯定会起用一部分年轻人,太后说是让大家随意玩耍,恐怕是为了考察大家的能力。

至于还提到各家小姐……

大家更是心如明镜,陛下今年已经十六,并且开始亲政,立后便是必然的事情,太后有意顾全各家颜面,又想挑选何意的皇后,所以才趁此机会观察各家姑,这样不管成与不成,皇家与世家的面上都好看。

要骑马射箭,穿着广袖裙就不太合适了。顾如玖带着婢女去后面换好骑装出来,就遇到换完骑装的司马香。

“长颜县主。”司马香朝顾如玖略略一福。

顾如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笑着小声道:“听说你想做皇后?”

她虽然笑着,眼底却满是讽刺之意。

司马香被她的眼神刺激得心中动怒,正想开口,就听到后面传来其他几位姑娘的说笑声。

“恕我先走一步。”顾如玖朝司马香微微一福,转身时,脸上的嘲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他几个与她关系较好的姑娘见司马香站在她身边,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京城里,谁还不知道司马家与顾家的这些恩恩怨怨?

第37章

“你怎么了?”司马玲换好骑装出来,见司马香脸色有些不好看,疑惑的往四周看了眼,就看到了远处与几个姑娘相携离开的顾如玖,“跟顾家姑娘起了矛盾?”

也不是三婶平日怎么教导的堂妹,他们家进京这些年,她带堂妹参加过不少世家贵女之间的聚会,可是两三年过去,也不见堂妹与谁特别交好,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她知道堂妹因为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而束手束脚,但若是连平日玩乐也提防这个,小心那个,那也太累了些。

“没事,顾二姑娘年纪还小,我不跟她计较这些。”司马香摇头,看了眼与司马玲走在一块的几位世家姑娘,朝她们笑了笑。

见她这样,司马玲就算满腔的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家这个堂妹被三叔三婶养得小家子气了些。

“走吧,今日我们都没带马来,要自己去挑马,”司马玲转头对身后几位好友道,“可不能让其他人先把好马挑走了。”

司马玲跟在几人身后,听着她们说要挑什么样的马,沉默不言。

马圈外栓了很多马,马倌们仔细安抚着马儿的情绪,以便贵人能够慢慢挑选。

顾如玖挑选了一匹枣红马,转头见杨惜雪牵了一匹矮脚马过来,便笑着道:“你怎么挑了这么一匹?”

“反正我也不善骑射,等下就凑个热闹,”杨惜雪对自己的弱点很清楚,所以也没打算去逞强,“倒是你,等下小心些。”

“放心吧,”顾如玖伸手摸了摸马的脖子,“我有分寸,表姐你别担心。”

两人正说着,司马玲一行人便说笑着走进来。司马玲打心底觉得之前的事,是三房教子无方导致的悲剧,好好的世家公子,行事竟如新贵家纨绔子弟般不知进退,真当京城是他们当初待的偏远州县,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顾如玖见到司马玲一行人,落落大方的朝她屈膝行礼,司马玲笑着回了一礼,仿佛两家之间根本不存在过往恩怨般。其他姑娘们也都纷纷互相见礼,言笑晏晏,半点不见尴尬。

唯有司马香站在人群中,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让她后悔今天跟着大房人一起来这个地方。

她不该来,来了也不过是徒惹人笑话,有个害人性命的兄长,她凭什么还能入宫?可是只要她这么想,脑子里就响起母亲的哭声,呜呜咽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太后跟陛下来了。”

“真的是陛下。”

她猛的回神,跟着其他贵女们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见一双黑色暗纹靴从自己面前经过。想到他们家为了自己能嫁给这个男人,用尽了方法手段,她心底突然涌起无限勇气,也不管仪态,抬起头直接朝皇帝看去。

原来是他……

司马香想起曾经在街上遇到的骑马公子,忍不住苦笑,难怪当初那些世家公子都跟在他身后,原来他就是皇帝。

晋鞅性格严谨,平日很少出宫,即使是出宫也都带着龙禁卫,从来不主动招惹那家姑娘小姐,以至于很多世家女子听说过陛下美姿仪,但从没有见过他的相貌。

大丰是一个追求美的国家,所以当贵女们近距离观察到皇帝容貌后,心思都有几分激荡,皇帝陛下好相貌!

马倌牵来御用的马,晋鞅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然后扬声道:“朕骑射功夫并不太好,诸位请随意。”

尽管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在喜欢看脸的世家贵女们眼中,骑射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上马动作很养眼。

太后与晋鞅过来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就先后离去,似乎是为了不打扰大家的兴致。

胡喜凑到杨惜雪耳边小声道:“陛下长得真好看。”

杨惜雪干咳一声,往四周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道:“我早就听闻陛下容貌出众,还以为那些人有意说皇室的好话,不曾想……”

顾如玖听到两人的交谈,扭头朝远处的晋鞅望去,玄衣白马,气势非凡。若不是身体不太好,他在骑射上或许也会很厉害。

也不知是谁提议贵女间的骑马比试,顾如玖见司马香站了出来,翻身上了马,往比试点行去。

“久久,”胡喜担忧的看着她,想上前去阻拦,却被杨惜雪拉住。

“你放心吧,久久心中有数,”杨惜雪看着场中的司马香,若有所思道,“今天这个场合,久久不会让司马家三房的人争尽风头的。”

“可是久久什么时候跟人必过骑术?”胡喜有些着急,想到两年前的意外,忍不住开口道,“万一受了伤怎么办?”

“往日她不争,是因为不需要争,”杨惜雪叹息一声,“可若是今天她再不争,任由司马香出头,那么顾家的脸面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