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汽车上,想到舅舅竟然也责怪她,她眼里出现些许泪意,又憋了回去。她就知道舅舅说不定还记恨孙小威小时候那件事,孙小威才是他亲儿子,她这个外甥女根本算不了什么。

路过南边姜穗家时,她转头深深看了一眼。

见驰厌目不斜视的冷淡的模样,她心中终于舒坦点,也不再看姜穗家了:“张叔,开快点,我想我爸了,舅舅竟然骂我。”

张叔叹口气:“好的,小玲。”

段天海接到了孙晨的电话,皱了皱眉,然而他想到段玲的缺陷,放轻语气意思性讲了两句,就把这件事带过了。

何况他心中也有不满,孙晨只指责自己教女儿,他自己怎么不把孙小威教好,竟然为了别人和姐姐动手。他明明知道段玲最在乎脸了,还打了段玲好几下。

暑假很快过去了,再开学时,段玲和驰厌已经高二了。

段玲后半段暑假过得挺愉快的,以至于她都忘记姜穗这件事了。

直到某一天,她从学校楼梯上摔了下去。

当场鼻子出了一滩血。

同学们吓得尖叫。

有人去喊驰厌,驰厌慢慢放下书,他目光平静极了,一步一步走向倒在地上的段玲。

他冷冷看着她,像在看一滩死肉。

周围有人惊恐地说:“驰厌,你不把她送医院吗?”

驰厌平静道:“摔伤患者不能动。”

驰厌拿出手机,先打医院的电话,又打段天海的电话。电话那头,段天海目眦欲裂。

救护车声中,驰厌在段玲身边蹲下。

周围吵吵闹闹,他撩开她头发,上面沾了她的血。段玲完全失去了意识,驰厌低声问:“怎么样,段玲小姐,痛不痛?”

段玲身体微微抽搐。

驰厌笑了一下。

上课铃响了,再多看热闹的同学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回到教室。驰厌拍了拍段玲的头,也像拍狗那样拍。

“你可没我难受。”他一颗心,在暑假那时都快碎了。偏偏还要像狗一样,她指哪儿打哪儿。

驰厌慢慢把指尖的血擦干净,看着段玲被抬上救护车。

这件事让段天海焦急又大发雷霆,段玲摔得很严重,在手术室里抢救了很久,接下来可能住院都要住两个月。

她的门牙掉了一颗,有轻微脑震荡,右腿骨折,鼻梁骨受损。

段天海一巴掌打在驰厌脸上:“废物!我让你看着她,你都做什么去了!”

驰厌低下头,面无表情。

段天海等段玲能说话了问:“小玲,谁把你推下去的?”

段玲眼中怨毒,然而她仔细回想,什么都想不起。似乎真的是自己掉下去的?可是好好的,怎么会掉下去呢?

他们学校是普通学校,楼梯上自然没有装监控,而且段玲是上了厕所回来出的事。这件事要怪也怪不了驰厌,因为那时候驰厌在教室里面看书。

段玲和段天海只能自认倒霉。

段玲住院,驰厌便不能再继续读书。

因为他的失职,段天海想要解雇他,可是段玲不同意,毕竟驰厌能力的确出色。

段天海想想也算了,换个人,也不会比驰厌做得更好。

于是干脆让他去公司打杂,等段玲身体好了再去学校念书。

驰厌算准了这个结果,平静地应了。

十月份,他开始去段家的服装公司帮忙,只是最底层的打杂而已。

然而时间却空下来了,周末时他忍不住去了一趟阳光中学。

风微凉的早秋,校园里一派欢声笑语。

来的路上,他买了一块可爱的粉色蛋糕,往校园里面走。

陈淑珺拉着姜穗的手,从小卖部回来。

姜穗看见驰厌时,小脸皱了皱,拉着陈淑珺绕开走。

陈淑珺问:“那是……驰厌吗?”

姜穗点点头。

“他来做什么呀?好像拿着蛋糕。”

姜穗想了想:“来看他弟弟吧。”

☆、第28章 疯狗吗

驰厌也看见了姜穗,她拉着另一个圆脸少女绕开他走。

他皱眉, 手指紧了紧, 追过去:“姜穗。”

姜穗抬眸看他。

他想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 最后指尖蜷缩放下:“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陈淑珺左看看右看看, 松开拉着姜穗的手:“那我回教室啦, 大课间还有时间, 你们说吧。”她一溜烟儿跑了, 心里满是八卦。驰一铭的哥哥怎么会找姜穗说话?

驰厌低声道:“抱歉。”他把手中蛋糕递给她。

姜穗不接,她摇摇头:“你是替段玲道歉的吗?我已经不生气了,孙叔叔也替她道过歉了。”

驰厌抿抿唇,他看着姜穗的眼睛:“不是。”

姜穗疑惑看他。

驰厌说:“是我自己, 想和你道歉。”

姜穗愣了愣, 然后她摇头道:“我明白的,你不是故意的, 你只能听段玲的话。”她这段时间调整过来心态了, 因此对他也不太在意,她甚至能友好地道, “我没有生你的气。”

因为她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她眼里带着轻快释然的笑意,驰厌喉间干涩, 这世上最可怕的情感约莫就是不在意。

然而他能奢求什么呢?在姜穗眼里, 他就是段玲的走狗,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驰厌平静下来, 他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姜穗摇摇头,她退后一步, 似乎不太喜欢他的眼神:“我要回去上课了。”

驰厌默了许久:“好。”

她绕开他,从他旁边走过去。

他收紧手指,连回头的胆量都没有。

那一年还没有流行“白月光”这个词汇,他一辈子的胆怯几乎用在同一个人身上了。这个人不在意他,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不需要他为她做任何事情,然而却是他年少的辗转反侧,念念不忘。

他甚至,很难见她一回。

*

姜穗做完教室的卫生,拎起教室垃圾的时候,天空已经下雨了。

十月秋雨凉飕飕的,她裹紧外套,从教室外面拿了伞就往楼下走。这个点校园几乎没几个人了,她为了躲驰一铭,这两年着实不容易。

她下到一楼,转去学校的垃圾堆,天空划过一道闪电。

教学楼下的垃圾堆转角处,有细微响声,姜穗来不及收脚,她才拐角,就连忙捂住了嘴。

少年衬衣解开两颗扣子,扣住一个白色衣服的女孩子在接吻。

他姿态懒散,明明扣住人家下巴反复摩挲,他眼里的笑意却冷嘲极了。

那女孩一直喘,手攀上他的肩膀。

驰一铭听见脚步声,微微抬眸,就看见了转角处的姜穗。

他动作顿了顿,唇还落在那女孩的唇上。

那一刻姜穗恨不得捂住脸,可惜她反应慢,愣是和他呆呆对望了两秒。

驰一铭手指把怀里的女生推开。

女生被他吻得晕乎乎的,眼尾都是水光,他推开女生,女生不解地看着他。

他偏了偏头,冷睨着姜穗,眸中没有半点情潮。

女生便也随他目光看过去,姜穗已经收回脚,躲回教学楼。姜穗又尴尬又忐忑,驰一铭可真是会玩,这个女生不是吕青,他竟然又换了女朋友。姜穗心跳飞快,恨不得他们赶紧走。

女生疑惑地问:“你在看什么?”

驰一铭手插进兜里,他眸中的笑没了,说话语气也不善:“没看什么,有东西落在教室了,你先走。”

女生说:“我等着你呀驰一铭。”

驰一铭勾了勾唇:“我让你走,没听见么!”

他态度这样恶劣,那女生也有些伤心,最后却还是一步三回头走了。

等她离开,驰一铭才慢条斯理上楼,他眼前浮现那张美丽呆愣的小脸。啧,还真他.妈是她。

他走到转角处,一看空空荡荡,哪来的人影?

驰一铭眸中浮现些许怒色,他真被气笑了。

从小就不待见他是吧!以前不管他怎么欺负她,她都闷着不吭声,把他当空气。

而现在么,他就不信他们那么没缘在一个学校里念到初三了,人人都知道七班有个娇滴滴要命漂亮的女生。就他连人都没见过,害他还以为没和别人活在同一个世界。

他长高了许多,现在可算一米七了。

他走上楼,一间间找。

好,让你躲。

*

姜穗紧张死了,如果说上次驰一铭整吕青他们之间离得远看不真切,那这次这么近她确定他看见自己了。

为了避免万一,她心跳飞快躲进了二楼女厕所。

这一年阳光中学的厕所是蹲坑,隔间的门不高,她低头看手表,再等个十来分钟再出去。她撞见人家接吻多尴尬啊,一定得等他们走了她再出去。

女厕所好啊,这里最安全了。

脚步声拍打着地面。

他走到她在的隔间,居高临下看她。

姜穗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浅灰色的眼,像是落进世界尘埃,他眸中没有刚刚接吻时的讥诮,里面只映出她仰头看他的模样。

驰一铭面无表情。

姜穗愣了好半晌,终于憋了出来:“这是女厕所!”这个小变态!

驰一铭:“哦。”

“你进女厕所做什么!”

驰一铭嗤了一声:“你告我啊,谁信?”他扬了扬下巴,“出来,我们来算个账。看我亲嘴看得爽吗?”

姜穗脸通红。

她拉紧书包带子,死活不肯出去。驰一铭当她傻吗!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最后没忍住,终于笑了:“姜穗。”

“嗯?”

“姜穗。”

姜穗不回答她了,他喊得她心里发毛,叫魂吗?

他嘴角笑意蔓延开:“姜穗。”

姜穗毛骨悚然:“你早恋!还脚踏两只船,还进女厕所,你完了!”

驰一铭笑得不可自抑:“哦。”他随手搭在隔板上,“有没有人说过你……”

姜穗打死也不接他的话。

“虽然还是丑。”他看着她努力沉住气,又猛然笑开,说,“但真他.妈可爱。”

姜穗瞬间绝望,她话都不想和他说。

驰一铭突然问:“为什么讨厌我?”

姜穗可以列举出一万个理由,但是驰一铭这种人,冷暴力才有用。

驰一铭嘴角的笑果然淡了,他轻飘飘说:“行吧,那我也讨厌你。”

他似乎是觉得没意思,手插回兜里,又走了出去。

姜穗吃过他的亏,真怕他杀个回马枪,她耐心等了许久,这才小心出去。

小雨淅淅沥沥,校园里空无一人,她像打了一场仗一样,无比心累。

太可怕了,驰一铭还不是未来的驰少呢,就猖狂成这样,再过几年怎么得了?

*

姜穗心惊胆战等了好几天,驰一铭竟然没有丝毫动静。姜穗不敢掉以轻心,十一月初,学校公告栏贴了一封情书。

陈淑珺气喘吁吁跑回教室,眼睛都气红了:“姜穗,公告栏那里有你写给驰一铭的情书!”

姜穗握笔的手都不稳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淑珺说:“你不会真给驰一铭写了情书吧?”

姜穗心里憋了一口气,等她去公告栏前,那里已经挤了一堆人。

一封情书被粘在公告栏上,上书——

“驰一铭,我仰慕你的才华,也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可是我一见到你就很紧张,希望你也喜欢我。——初三(7)班,姜穗”

周围的人说:“姜穗是你们说那个姜穗吗?”

“对,比以前林雯雯还好看那个。”

“假的吧。”

“天啊她竟然给年级第一名写这种情书,我就说,她长得就跟个妖精似的,完全不像林雯雯学姐那么清纯。”

姜穗一把将情书扯下来,周围的同学纷纷看着她。

说“假的吧”那个男人尤其呆滞,等姜穗拿着情书走远了,他才满脸通红,恨不得咬掉舌头。

但是确实长得……不清纯,很勾人啊。

姜穗拿着那封情书,心情非常糟糕。陈淑珺担忧地说:“这会是谁的恶作剧啊?”

姜穗一声不吭,又垂下眼睛写作业了。

她知道,驰一铭躲是躲不掉了。

这小变态犹如跗骨之蛆。

她得想想办法。

*

驰一铭等着姜穗来找自己,他们班在发月考成绩,同学们纷纷挤在前排去看,只有驰一铭没有动。

不用看,他也知道第一是谁。

他难得有些走神。

一支笔在指尖转来转去。

姜穗,他心里念了几遍,有些烦躁,别他.妈躲起来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