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继续道:“李卓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他一直鼓励我,告诉我相信自己很棒,但是我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喜欢我,毕竟我长得没有那么好看,也不会什么才艺,家世也非常普通,他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姜穗轻轻拍拍她肩膀,告诉陈淑珺她很好。

陈淑珺笑了笑:“所以我想试一下,走出那段过去。那段过去……穗穗你还记得吗?初中的时候,我们班那个第一名,驰一铭,也是你男朋友弟弟。我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喜欢过他,还鼓起勇气告白过,当时我被回应世上最大的恶意,很多年以后,我一旦有了动心的人,驰一铭羞辱我的语言又让我感到了退缩。”

这件事姜穗也知道,当时陈淑珺整个人状态都不对,驰一铭刻毒的语言,让陈淑珺至今都有阴影。姜穗那个时候还想方设法逗陈淑珺开心。

“所以,如果你要和驰厌在一起,一定要提防他。他一点也不像个好人。”

姜穗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给我说这些,驰一铭已经是过去式了,再也不能对你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忘记他吧。至于驰一铭,我应该也不会再与他相处了,所以没关系。”

她知道,陈淑珺把当初这件事给她讲,应该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剖开过去的自己警醒姜穗。她感谢这个发小为自己做的一切。

驰一铭也是她曾经的阴影,好在他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生命中了。想想那些过去,仿佛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

陈淑珺高兴地笑起来,讲出来这件事,她心里也松了口气:“期待放假。”

r大一月二十号放假,学生们早早买好票回老家,没过几天,姜雪也像之前给姜穗说好的,回到了r市。

姜穗自然不用准备这些,作为本地人,她回家就可以了。

然而对于水阳他们来说,这个年注定过得不平静。

他打来电话,声音带着严肃的沉重感:“老板,我们该回横霞岛屿了。”晚一天,发生的变数就会增加一些。

那头沉寂了许久,才低声说:“好。”

*

过年是团圆的日子,到了现在,姜水生还不知道姜穗与驰厌的关系。所以今年姜水生特地打电话给女儿说:“穗穗记得去大伯家过年,我和你大伯说好了,你会过去,你姐姐也回来了,刚好可以相互照顾。”

驰厌就在旁边,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他侧目看了过来,一言不发。

外面积雪已经堆了老高,姜穗和父亲通完电话,她有些发愁:“驰厌,你说我不去大伯家,大伯会不会给我爸爸告状啊?”

驰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直接说出了决定:“我送你过去。”

他极其平静,拿起外套,就要送她出门。

姜穗偏了偏头:“我不可以留下陪你吗?”

她眸中晶莹,像是一块最纯粹的琉璃,隐隐还有些委屈意味。姜穗很多时候都怀疑,这个男人究竟爱不爱自己的啊,为什么离开她总是显得那样简单不在意?

驰厌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走吧。”

她低下头,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微微嘟着嘴,小手放进荷包里,避开了他伸出的手。

驰厌抿了抿唇,他也没去哄,进屋给她拿了针织围巾,还有顶暖和的小鹿帽子。他低眸,无声给她把帽子戴上,又把围巾围好。她小巧的下巴隐在围巾中,那双大眼睛委屈得似乎下一秒就要落泪。

驰厌顿了顿,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雪地靴,在她面前蹲下:“抬脚穿鞋。”

姜穗不肯配合,她看着男人淡漠的眉眼,没有丝毫要挽留她哄哄她的意思,她都快怀疑人生了。

她穿着暖和的麋鹿袜子,踩在男人膝盖上,轻轻踢了踢他胸膛。

驰厌怎么这样呀。

驰厌握住她的脚,并不生气,面不改色塞进雪地靴里。

姜穗到底还是被他牵着出了门。

驰厌亲自开车,送她到大伯家。大伯家所在的居民楼很热闹,家家户户几乎都挂了灯笼贴了对联,一副喜庆的意味。

姜穗心想,要是驰厌现在舍不得她了,他哄哄,她就留下陪他。

她漂亮的桃花儿眼看了他好几次,然后换来驰厌垂眸说:“下车。”

少女被他气坏了,她拉开车门跳下去,这次终于头也不回了。

驰厌这才抬眼注视着她。

她在雪地里踩下一个个小巧浅浅的脚印,终于离他越来越远了。

今年冬天其实特别冷,下了这么大的雪,怎么可能不冷呢,只有姜穗快乐地觉得今年冬天温暖。

她戴着他亲手戴上的帽子,围着他亲自买的围巾,穿着他为她穿上的鞋,他黑眸能看到的地方,已经是简单一辈子里的一整个世界。

多可爱又鲜活的世界,他要她永远这样活着。

她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可能除夕都待不了就要离开了,不知道在她眼里他冷漠送她离开是离别。她闹脾气轻轻一踢,踢到他心都疼到瑟缩了。

然而驰厌知道,再也没有比这更好更平静的告别方式。

他眼里坚冰慢慢没了,带上近乎温柔的光。

身边的世界充满欢声笑语,甚至还有人提着年货走在路上,每个人都是笑着的模样。

她上楼,渐渐要走出他的视线了。

驰厌一瞬几乎肝胆俱裂,大声喊:“穗穗!”

车窗隔绝下,少女听不见,他抖着手降下车窗,冬天的寒风一瞬间刮进来。

刮得他脸颊和眼眶生疼,也让他清醒过来。

他声音也降了下去,变得低哑起来:“穗穗。”

少女越走越远了。

他温柔地说:“我爱你。”

2006年的街头,大雪飘扬,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却心都要碎了。

驰厌很想来一支烟,一摸口袋什么都没有,驰厌才记起自己已经很久不抽了。

*

姜穗好半天才悄悄从楼上阳台看下去,驰厌的车子已经走了,雪地里留下整齐的车轮印,她一下子丧了气。

姜雪好奇问她:“看什么呢小表妹?眼巴巴的小模样。”

姜穗摇摇头。

在大伯家住了几天,姜雪某天突然说:“想回去你就回去吧,我爸这边我帮你瞒着。”她冲姜穗眨眨眼。

姜穗忍不住扑哧一笑。

姜雪夸张的声音像是华丽的咏叹调:“哪个男人这么坏,让我们家小仙女不高兴了,真是没有眼光。”

姜穗:“姐你别乱说话。”

“啧,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

姜穗说:“我们家好多人可以一起过年呢,他就一个人。”

孤零零的,让她生气都生不起来。

无论如何,在驰厌身边,真是她长大以后度过最安稳的时光了,不会在夜里被姜水生疾病的噩梦吓醒,也不会在每一天出门的时候面临驰一铭带来的压力。

驰厌好像从不表现得多么喜欢她,可是仔细想来,他其实什么都已经做了。

能在他庇护下安睡,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姜穗收拾好自己小包包:“那我真的走啦姐姐?”

“唉走走走快走。”姜雪摆摆手,她深深爱过一个人,就知道女孩子的心会变得柔软怜惜。

姜穗走出门前,又把自己的小鹿帽子和围巾戴好,穿上雪地靴。

这一晚已经是除夕前夜了,花园小洋房外面却安安静静。

屋子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她小心拍干净身上的雪花,露出纤秀柔软的脸颊。

万籁俱寂,小洋房周围不如大伯家热闹,毕竟也算富人区,少有几家人带着浓郁过年氛围。

姜穗心脏砰砰跳,她在想一会儿见到驰厌该说些什么。

他们前几天那样算是冷战?还是吵架?

按理说她应该等着他接她回家,可是他烟灰一样的瞳孔,莫名就让她觉得孤单极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天生就会爱人的,她总得给驰厌一些时间。

姜穗心柔软起来,她没有用钥匙开门,上前敲了敲门。

驰厌听见了敲门声。

他与水阳他们,最后期限是明天。

等天一亮,他就要走了。

他不该喝酒,他应该理智又清醒,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脆弱情绪都收敛起来,竖起自己的铠甲去战斗。可他的心太难受了,到底还是喝了点酒,房子空荡荡的,她不会回来,他知道。

他已经见不到她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冷静地想,天已经亮了吗?

驰厌起身,拉开了门,今夜是二月最后一场风雪。

再过不久,春天就要来临了。

猝不及防,他怀里撞进来一个软绵绵的姑娘,她那样热情,莽撞冲进他怀里。

他抱着她缓冲了下力道,怀里一片香。

少女勾住他脖子,纤细的双.腿缠住他腰,整个娇滴滴的姑娘几乎挂在他身上。

她知道自己突袭成功了,抬眸看他,眼里带着一个星河的光,那么那么亮。

“驰厌!新年快乐!我回家了。”

他活过来了,又仿佛已经死在了这一.夜。

他撕心裂肺才武装起来的铠甲一下子被她撞碎,她怎么就那么不懂事?

都走了,他那么对她,还回来做什么?在姜穗这样明亮温柔的眸光下,他手渐渐收紧。

驰厌知道自己没醉,他清醒着。

“穗穗。”可他何必清醒,“回家就好。”

☆、第62章 羁绊

驰厌就着这个姿势抱住她, 怀里的姑娘小声抱怨:“外面可真是冷啊驰厌,我手都快冻僵了。”

驰厌把她放下, 无声握住她的一双手。在他掌心,一双小手凉得像冰一样。

她却笑盈盈的, 长睫上雪花融化,变成晶莹的水珠, 她简单又好懂, 驰厌几乎一下子看懂了她的情绪——还说不心疼我。

驰厌低眸笑了笑:“在你大伯家不好玩吗, 他们对你不好?为什么会回来?”

姜穗摇摇头:“大伯很好的, 只是我一想到你一个人, 就特别想回来。”

走出门后, 冬夜的风雪似乎也不冷, 心里燃烧着一个念头, 想要陪在他身边。

驰厌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穗夜里匆忙赶过来, 早就困倦了,她揉揉眼睛:“驰厌,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啊, 我好困。”

驰厌注视着她, 低声说:“穗穗,新年快乐。”

她笑了:“明天才过年呀,现在都还没过十二点, 你怎么也像我一样口不择言?”

驰厌便也笑了:“嗯。”

姜穗回房间之前, 驰厌叫住她:“穗穗!”

少女回眸。

驰厌道:“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吗?”

姜穗愣了愣, 随即认真摇摇头:“没有了, 我心很小的,爸爸能健康起来,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他眸色像夜,倒映出她的模样,姜穗见他只是注视着自己,于是又往房间走。

驰厌突然几步追上来,他喘息着,捧住她脸颊。

姜穗困惑道:“驰厌,你怎么啦?”

男人一言不发,却骤然抬手关了灯。

冬夜没有月光,花园小洋房外漆黑一片,这样的夜里,谁也看不见谁。

他声音喑哑:“我只想看看你。”

姜穗糯声道:“可是关了灯就看不见了。”

“那就给我抱一抱,我有些想你了。”

男人嗓音又低又沉,姜穗疑惑极了,她抬手想开在身边的灯。

驰厌握住她的手,骤然附身抱住她。

这个怀抱极其漫长,像是要就这么过一辈子。

他下巴搁在她肩窝,姜穗看不见他早已经红透的眼眶,只能听见他紊乱的呼吸。

还有这个冬夜里,她肩膀上突如其来浅浅的湿润感。

是还有雪才化吗?

黎明以前,驰厌走出了房子。

雪已经停了,铺天盖地满世界都是白色,这个冬天可真是冷。他失控也只有那么一瞬间,随即把她哄睡着了。

一墙之隔,温暖的房子里面,睡着他最喜欢的人。而一墙之外的风雪中,他选择一步步离开她。

他的神情重新变得冷漠起来,显得尖锐又轻慢。

一行车停在一里之外,安静地等着他。

他走过去了,众人冲他微微鞠躬。

驰厌坐上车,水阳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而严肃。驰厌说:“开车。”

回横霞岛屿,先要坐飞机,然后转水路。

水阳一直没说,驰厌晚来了好几个小时。

好在现在驰厌看上去冷沉毫无情绪,似乎并没有任何懦弱的情绪可以影响他。

然而车子启动前,所有人都愣住了。

花园那边,走过来一个穿着冬天睡衣和棉拖鞋的姑娘。

水阳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boss。”

驰厌转头,就看见了车窗的她。

冬夜里,只有路灯有昏黄的光,少女眸中渐渐蔓延上水汽。看着他们的方向——

一行整整齐齐的车,还有为首坐得端端正正的男人,他瞳孔里盛满烟灰色,里面淡得像没有任何东西。

姜穗想,她踏过冬天厚厚的积雪,来到他身边,那时候她多希望他这辈子能够不再孤独,开心一些。

可他却不要她了。

甚至没有解释,也没有离别。

第一次,她首先想到的不是驰厌离开以后到底要怎么逃开驰一铭,而是驰厌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石头也该捂化了啊。

驰厌转过头,冷静地命令道:“开车。”

司机得了令,踩下离合。

车子开始慢慢启动了。

少女跑向他:“驰厌!”

她声音并不够大,甚至因为碍事的棉拖鞋,她跑得并不快,小小一个人影,渺小地像一只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