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为难地把衣服拿在手中说;“抱歉,我暂时只能找到这个颜色的。”

我很高兴地接过来:“不错,我很满意。”

唐娜露出些迷茫的神情,可嘴角还是带着微笑。

格蕾蒂斯回到费尔蒙的消息还处于保密状态,或者说对外封锁了消息。

唐娜带我去餐厅,我到的时候,史蒂芬公爵已经坐在长桌的首位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用金色的叉子给自己喂面包。

他马上看到我,肥肥的脸上绽放出惊人的喜悦:“格蕾蒂斯,快,到这边坐。”

一时间,大家的动作都定了格,十几双眼睛同时落在我身上,还有轻微的抽气声。

而我唯一想到的是,兰斯洛特家人丁真旺。

一声尖叫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静默:“啊,该死的,保罗你把茶洒出来了!”

一个穿着粉色小花蓬蓬裙的年轻女孩嫌恶地拿着手绢擦拭着自己的裙子,她头上戴着的小礼帽斜斜地戴在头上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

她边上的侍从紧张地不停道歉,可那个女孩根本不理会,怒气冲冲地一把将手绢扔到桌上,尖着嗓子喊:“芭芭拉,陪我上去换衣服。你,”她红丹丹的指甲指着保罗的鼻子,“退下去自己领罚!”

那个叫保罗的身体抖了抖,可没说二话低着头步伐凌乱地走了出去。

“安妮,不要大呼小叫,坐下把饭吃完再说。”

坐在史蒂芬公爵右手位的一名夫人缓缓开口,她虽然在跟安妮说话,却仍然目不斜视切开一块牛油。

这么一段小插曲让紧绷的空气稍微和缓一点,史蒂芬公爵又开始召唤我。我走到他的左手边,当我看到只有我的餐具全是金色时不禁犹豫了下,然后慢慢坐下来。

“小格蕾,昨晚睡得好吗?”史蒂芬公爵笑眯眯地看着我。

“很好。”我开始跟盘里的一块肉奋斗起来。

“伤口还会痛吗?”

“不会。”

“这两天好好休息,知道吗,不要四处乱跑。”

“……我会的。”

史蒂芬公爵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又低头看起报纸。

转移视线的时候不期然碰上对面投来的目光,那名看上去很尊贵的妇人应该就是公爵夫人——达芙妮?简?兰斯洛特。她灰色的眼睛正透着渗人的冷漠,她似乎对我轻蔑地笑了下,可我一眨眼,那笑容就不见了,她也重新低下了头,好像那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不知道兰斯洛特家族吃早餐是不是都这么安静,但今早整个餐厅都非常安静,我做出最镇定的表情埋头解决盘中的菜肴,虽然那并不和我的胃口。喝果汁的瞬间,我假意仰头,匆匆朝长桌望去,再快速收回视线。

没看到伊丽莎白。

餐厅里只剩下刀叉碰撞餐盘的声音,还有大家专心的咀嚼声,这时餐厅大门打开,琳达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

达芙妮夫人不瞒地说:“琳达,我不是交待过用餐的时候不允许有任何打扰吗?”

琳达骨瘦的脸上带着些为难:“是的,夫人,可是有访客。”

“访客?”

“是米切尔王子……”

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到我脸上,我尴尬地放下最后一小块脆饼,迷茫地抬起头看看四周,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达芙妮夫人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唇,平静地问道;“他找谁?”

“殿下说找……格蕾蒂斯公主殿下,他还说如果公主殿下没吃完,他就在大厅等一会。”

“哦,没关系,我已经吃完了。”

我正要起身,却被达芙妮夫人叫住:“慢着。”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保养得娇嫩的手按下白色的餐巾,缓缓说:“格蕾蒂斯殿下身体不适,不易见客,相信米切尔殿下不会介意的,你说是吧,史蒂芬。”

我瞪大了眼睛,半站不站的姿势很难看。

史蒂芬公爵摸着下巴思考了会,转过头笑着说:“格蕾,你母亲说的对,三天后的庆典你会很累,现在还是多休养的好。”

“可是……”

“格蕾蒂斯,我陪你去。”

达芙妮夫人说出的话根本不容置疑,我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闭嘴跟在她身后离开。

我以为她要带我回房,可没想到她把我带到了兰斯洛特城堡的后花园。

我还没站稳,达芙妮夫人就忽然转过身,她紧紧逼视我,几乎跟我的脸贴上,她尽量压低声音说:“格蕾蒂斯,这次你再次出现,如果给兰斯洛特带来的是福,我什么都不会做。但如果你带来的是祸,那你就不要怪我,兰斯洛特不能因为你再次被人踩在脚底!”

虽然我不太明白达芙妮夫人再说什么,但我意识到她话里的严重性。

可是,艾伦说我回来是应当举国同庆的好事,为什么达芙妮夫人的态度却是如此?

她虽然不如昨晚伊丽莎白那样激动,但很显然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过去的事,拉姆斯登宽容大量并不代表那些事就不存在。注意自己的言行,格蕾蒂斯,你已经不能是以前的格蕾蒂斯,收起你的小心眼,”她扫了眼我身上的衣服,“不要妄想再出风头,不要再给兰斯洛特带来灾难。你和艾伦殿下的婚事刻不容缓,不要再任性,就算王子不喜欢你,你也要想方设法嫁给他,为了兰斯洛特和费尔蒙,格蕾蒂斯,记住这是你的命,你无法抗拒!”

达芙妮夫人说完,好像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提着她那条及地的长裙大步离去,把我这个无辜的人被莫名其妙地丢在兰斯洛特巨大花园。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劲爆的内幕,我,和,艾伦王子,结婚,王子,不喜欢,我……

光明天神,耍人不是这么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冷清哇

第九轮

庆典前的两天我一直处于脑袋真空状态,别人跟我说什么话都抓不住要领。查理斯来看过我两次查不出问题,只吩咐我好好休息。

他当然查不出问题,我根本没病,我只是心烦。

就在昨天我竟然在格蕾蒂斯书房为数不多的书籍中找到一本《费尔蒙史》,被我翻到一个振奋人心的内容:时空密石。穿梭时空的宝物,既可以用于穿梭时间,也可以用于穿梭空间,威力很大,魔法属性为不可再用(只能用一次)。塞得里斯大陆两个国家拥有,费尔蒙和洛特。而费尔蒙的时空密石作为一级宝物被安放在兰斯洛特家族墓穴当陪葬品,至今为止,没人用过,所以无人知道使用方法和后果。

我当时激动得差点把书捏破,原本以为不可能再回去,没想到还有希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更让我激动的是这块石头属于兰斯洛特,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已经占有了先机,我真是庆幸自己没有冒然否认身份。

但是现在,如果嫁给了艾伦王子,就意味着我要离开这儿搬到拉姆斯登堡,如此一来会给我的行动造成很大的障碍。

所以,我不能嫁给艾伦王子。

可要怎么拒绝这桩婚姻,我又开始犯愁了。

庆典当天很快就来临了,而我在费尽心机思考和被梦中那个声音纠缠的过程中折腾出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唐娜帮我打扮的时候我无精打采地看着镜子里同样精神萎靡的女人发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啊?”

唐娜的雀斑脸放大在我眼前:“史蒂芬公爵派人来说,艾伦王子派来的马车已经到了。”

“哦,好,我们下去。”

“公主殿下……”唐娜对我扬起一个笑容,“你是费尔蒙的希望,所以,不要怕今天过后外面的人有什么反应!”

我吸了口气笑了笑:“我知道。哦……我想问你个问题。”

“公主殿下你说。”

“……我一定会嫁给艾伦王子吗?”

唐娜还没回答我就从她忽然激动起来的表情知道答案了。

她很坚定地对我说:“您和艾伦王子是光明天神选中的一对,不管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困难,最终你们都会彼此结合在一起!唐娜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王子并不爱我……”我还抱有一丝侥幸。

唐娜急着说:“公主殿下,以前您不是这么没自信的,您说过,不管怎样都要把艾伦王子夺过来!”

艾伦派来的马车整整有一队,每辆马车前后左右各一名国家圣光骑士护卫。所有马车一律金色,雪莉马通体白色配上金色马鞍,所有骑士金色制服,金色佩剑,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下午阳光正好,这样一队马车走在大街上是何止招眼,简直刺眼。

我坐在车厢内偶尔挑开金色窗帘,沿街挤满了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骑士拦护着为车队开路。而街上所有的人全都呆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车队通过,没有我想像中疯狂的欢呼呐喊,也没有我不敢相像的咒骂厌恶。

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整条大街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整齐的马蹄声。

拉姆斯登堡不如想象中远,马车稳稳停下,车门从外面打开,我看到艾伦已经站在下面仰头微笑等着我。

“……您说过,不管怎样都要把艾伦王子夺过来!”

唐娜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在我脑中突然炸开了花,呆呆地看着艾伦朝我伸出的手没反应。

“格蕾?”艾伦有些疑惑。

我马上把手交到他手上,艾伦握紧我的手把我带出马车。

他一直拉着我的手,这让我很不自在,但是他看上去却非常自然,面带微笑。

终于,我跟着他来到一片新搭出来的高台,所有的布景都是金色,就像是为了迎合我,不,格蕾蒂斯偏执的喜好。

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等待,我不认识他们,但我想他们都认识我,而且他们每个人看到我的瞬间……表情都很丰富。

艾伦单膝跪下:“父王,母后,格蕾蒂斯?兰斯洛特和史蒂芬公爵一家到。”

我跟着他跪下,头顶上悠悠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汝等,起。”

红色的落地长袍近在眼前,白色的绒毛包裹在边缘微微抖动。

我起身,抬头,一张年迈的脸如我所预期般落入视线。

拉姆斯登三十六世那张病态年老的脸如何都没法让我把它跟艾伦的俊美联系起来。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带着矜持的笑容,我从他们的连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能这就是位高者的修为,不论心里怎么想,脸上不会露出丝毫。

位列左边的是费尔蒙最上层的贵族,右边的是费尔蒙圣殿长老。我悄悄拿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经过一位银发长须长老时他竟然闭着眼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我立刻不敢再看下去,眼观鼻,鼻观心。

站在高台上可以看到肯特最繁华的街道以及肯特中心广场,这时候我才发现街道上所有的房屋已经被金色的花蕾装饰,广场上的喷泉向天空抛出金色的水汽,空气中浮动着“欢庆格蕾蒂费回归费尔蒙”金色标语,这一定又是魔法,简直闪亮得让人睁不开眼。而此刻唯一的大道已是人群满满,但是大家很安静,全都仰着头往这边看。

艾伦朝我做了个手势,我跟他站在国王和王后身后。

国王陛下开始致辞,他含混的发音冗长又无趣,我忍不住低着头、斜着眼打量左边的贵族们。那不知道几层的蕾丝长裙,那闪着钻石的高跟皮鞋,还有那镶嵌着大颗大颗红宝石的手杖……这根手杖通体白色,毫无瑕疵,我似乎看到过。

我眼皮微抬,白色的裤子修长笔直,白色燕尾服配着小小的金色纽扣,还有,胸前挂着一排耀眼的勋章,最为夺目的是金色狛狮兽徽章。

我想,如果没猜错,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国之第一美男子米切尔王子正静静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头看他,水蓝色的眼眸带着丝丝波动。

没有了纱幔的阻隔,他受神眷顾的脸庞令人叹为观止。在没有看清楚他真面貌之前,我严重怀疑还有人能超越艾伦,但此刻,我完全感受到所谓第一的魅力。如果不是碍于眼下的场合,我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惊呼的欲望。可是,米切尔很快移开视线,就像他在我房里时一样,下颚紧紧绷着,留给我一个美丽的侧脸,不再看我。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收回视线,忽然听到有人低低笑了一声,侧过脸去发现查理斯在米切尔身旁。

囧就一个字,我刚才的行径怕是全被他看了去。这家伙竟然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掩嘴咳嗽一下。

“……让吾等接受光明天神的警示,以宽容之心平等爱戴身边每一个人,沐浴在新世纪的和平之中,啊,让吾等用最坦诚的心灵,欢迎格蕾蒂斯?兰斯洛特净身回到费尔蒙这片伟大的国土上!”

国王陛下的致辞终于到了尾声,他努力举起颤抖的双臂,用他最响亮的声音展示着心中的慷慨激昂。

然而,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底下死一般寂静,没露出一丝欢腾的喜悦,我闻到了一种叫“不祥”的气息。

国王的手臂还没放下,我的心跳在逐渐加快,一只手忽然紧紧抓住我的右手。我惊讶地转过头 ,艾伦目视前方,神色肃穆。

忽然,在经过了漫长而压抑的等待,人群中爆发出一句惊人的咒骂:“格蕾蒂斯是费尔蒙的叛徒!格蕾蒂斯滚蛋!”

我脚下一软,差点很没面子地滑到地上,艾伦更紧地拉住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骨骼挤压碰撞的钝痛。

拉姆斯登堡的上空缓缓阴沉下来,那放眼望去的金色像是凝固不动了,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紧接着又一声:“对!她背叛了费尔蒙,背叛了肯特,她是罪人!”

“是谁!”

这个声音不是国王陛下的,更不是艾伦的,我不敢相信地看到米切尔?D?拉姆斯登站到人前,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底下的众人轻轻抬起手,就像他轻轻掀起我金色的幔帐那般迷人,指尖缓缓滑过一条直线,带出梦幻的蓝色光芒。

顿时,人群中发出惊呼,两个身影迅速倒地。

我感到自己的胃一阵绞痛,大脑在那两个人倒下的瞬间完全真空。

米切尔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米切尔冷酷的声音扩散在整个肯特上空:“格蕾蒂斯不是叛徒,她是光明天神带给费尔蒙的希望,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谁要是敢再散布这可笑的罪名,或是在背后操控恶意中伤格蕾蒂斯,皇家圣骑士军团,绝对不会放过他。”

再也没人敢置一词,两具尸体被迅速抬离现场。

高台上左右两边的人正在退散,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在他人的搀扶下退台。

而我,这个号称今日的主角,脸色发白,一句话未说,甚至从头到尾被国王陛下挡在身后没露半张脸就被带回到城堡里。

所谓的庆典办得比丧事还沉重。

“对不起。”艾伦轻声在我耳边道歉,他看上去比我难过多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知道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格蕾蒂斯这个女人留了个烂摊子让大家收,我越来越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被套上叛徒的罪名,被自己的母亲讨厌,被自己的姐妹厌恶,甚至被民众冷眼相视。

我没方向感地跟着前面的人走进一间礼堂,阶梯型半圆形座位分散在两旁,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在中间王座坐下,旁边有一个半人高的演讲台,那名刚才对我冷哼的老人家已经站在那后面,用他冰冷空洞的眼睛对着我,他长长的胡须一抖一抖我都没看见他的嘴巴有张合,声音就已传出:“格蕾蒂斯?兰斯洛特,审判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真那么难看吗……都没人看的说……

第十转

艾伦刚想说什么,却被人抢先一步。

“西蒙长老,请问怎么会有审判?难道我刚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

米切尔白色的身影在整个殿堂中尤为触目,他的一句话立刻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可西蒙长老一点都不为所动,他浑浊的紫色瞳孔漠然注视前方,说:“米切尔殿下,现在的时间属于圣殿长老院。”他长袍里的手臂朝右边一群同样身着白色长袍的老人轻轻一挥,“经长老院一致同意,希望能对格蕾蒂斯公主殿下提几个问题,对外我们可以替格蕾蒂斯公主殿下澄清一切谣言 ,但对内,我们必须要格蕾蒂斯公主殿下绝对的忠诚,请殿下不必着急。”

米切尔和西蒙长老对视了一会,老家伙面瘫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最后,米切尔缓缓抬起脚拄着……我的天,离得这么近看他走路我才发现,他的右脚是坡的,那根手杖其实是拐杖。可就算再轻微,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他走路时小小的不协调。

他朝左边的台阶走去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然后把拐杖斜靠在座位上,双手交握于胸前,低垂着眼抿着唇保持沉默。

“格蕾?”

我回过神把视线收回,艾伦神色有些苍白,他握握我的手又放开,说:“不用担心,有我在。”

我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不要紧,我应付得来。”

我想我现在的笑容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因为艾伦看上去更担心了。

当所有人都落座后,只有我一个人站在中央,这不免让我想起古罗马斗兽场,头顶一圈都是看好戏冷眼旁观的人,而我就是供他们观赏的那个不幸的角斗士,我隐隐可以感到从那上面投下来的目光有好多像箭一般戳进我的身体。我胆小的心跳个不停,表面上尽力挺直腰掩饰我的小心虚。

“格蕾蒂斯殿下,”四下全部安静,西蒙长老开始问话,他苍劲有力的声音盖过了我急速的心跳声,“请回答我,你抱着怎样的一颗心,回到塞得里斯费尔蒙?”

“我的真心,西蒙长老。”

还好,声音没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