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夏盈似乎还要说什么,支吾了好一会儿却也没说出来,而容絮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不远之处。

萧乐无奈的扶了额,她虽是想到了容絮今日一定会来找林宴锦,却没有想到他会来得那么快,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对丫鬟下人做好交待。然而虽是这般想着,萧乐仍是站起了身来在房门处站定,头也不回的对林宴锦道:“你去床上躺好。”

“嗯?”乍然听萧乐说出这话,林宴锦不大明白的顿住了身形。

萧乐回头看他一眼,重复道:“你去床上躺好。”

林宴锦全然不知萧乐为何会这样说,但既然是萧乐说的话,他便照做了。很快回到床上躺好,林宴锦轻声问道:“这样?”他一头长发才刚梳好,如今又尽数落回了枕上,如云如瀑,衬得他双眸熠熠。萧乐失神刹那,接着又道:“盖好被褥,别出声。”

林宴锦乖乖照做,将整个身子藏进了被褥里面。

而也在林宴锦做完这些动作之后,敲门的声音终于传到了萧乐的耳中,接着便听见门外容絮道:“林公子,我知晓你已经醒来了,便不用再躲藏了。”他一句话说得极为轻蔑,好似昨日被说得一无是处的人是林宴锦一般。看来经过一夜的休息,容絮已经完全找回了自信,所以才再一次来找林宴锦,想要扳回一局。

萧乐轻轻吐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将自己盖在被褥下面的林宴锦,终是开了房间的门。

门外,容絮面色微沉,挑了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萧乐道:“林宴锦可在?”

容絮分明早已知晓这里是林宴锦的住处,也知道林宴锦除了这处哪里也不会去,却故意这样问了一句,显然是想看萧乐否认的样子,然后他再出言揭穿。然而萧乐的反应与他想象中不同,微微颔首之后,萧乐道:“宴锦他在房中,不过他昨日染了风寒,如今还在睡着。”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目直直看着容絮,言下之意便是林宴锦无法同容絮说话,希望容絮离开。然而容絮虽是听懂了这句话,却并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他径自走入了屋内,环顾了一周才缓缓将视线落到床上,看着那被褥中鼓起来的一处低笑道:“这风寒染得倒是十分凑巧。”

萧乐语调平平的回了一句:“大夫说他需要休息。”

“嗯。”听了萧乐这话,容絮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踱步到了床前,唇角一勾道:“我幼时学过医术,虽不能说造诣多高,但普通的病症还是难不下我的,不如让我替他看看脉如何?”

萧乐自是不会答应,但容絮压根就没有要等萧乐答应的意思,这话一说完便扬手扯开了床上的被褥,而床上的林宴锦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萧乐和容絮,双目之中俱是茫然。

见了林宴锦的神情,容絮双眉紧紧蹙在了一起,对着他探出手道:“林公子,听说你病了。”

林宴锦似是不明白容絮为什么朝他伸过手来,所以半晌也没有反应,只是慢吞吞的撑了身子坐起来,看了一眼一旁的萧乐才道:“我没生病。”

容絮闻言冷冷哼了一声,亦是转过去看了萧乐一眼,接着又朝林宴锦道:“但萧乐说你病了。”他说完这句又补充道:“那你为何躺在床上?”他面上带了戏谑的笑,应是看萧乐的谎言不戳自破显得有些得意。

萧乐不言不语,知道自己此刻再如何说也是枉然,便等着看林宴锦如何开口。而林宴锦抚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为什么要躺在床上……我也忘了。”他说完这句,很快又确定的摇了摇头,对容絮道:“我忘了。”

容絮沉声反问:“你忘了?”

林宴锦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接着又继续问道:“你是谁?”

“……”容絮沉默了一会儿,待想明白了林宴锦这句话的含义之后才又对萧乐转过了脸去,一字一顿的道:“昨日辱我,今日又不敢见我,还说出这般的谎言来,你们萧家当真是可笑。”

昨日被林宴锦刺激了许久都忍着没有爆发的容絮,终于在听见林宴锦这句“你是谁”之后爆发了,他冷着脸看了萧乐半晌,接着又回头对林宴锦道:“我是谁,我是容家容絮!”

容絮的声音不大,却听得萧乐心中一震,经过了昨日的那些意外,她虽是已经在心中放弃了与容家的合作,但却也不敢得罪容絮。只因容絮代表的是整个容家,而容家所代表的事实上是整个京城商海的半边天下。若是得罪了容絮,接下来萧家便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想到此节,萧乐上前拦在了林宴锦的面前,垂眸道:“容公子,宴锦他并非有意。”她顿了话头,见容絮并没有急着打断她的话,也知道容絮是打算听她要作如何解释,便沉了沉心思打算将实情告诉容絮,谁知她话还未出口,身后的林宴锦便喃喃说了一句:“容家容絮……容小如?”

林宴锦这句话刚一说出,萧乐面前的容絮便骤然变了脸色,悲愁茫然等色皆自脸上一闪而过,他僵立了好一会儿才放轻了声音朝林宴锦问道:“这个名字你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

这时林宴锦已经起身下了床,转而站到了萧乐的面前,将她好好地挡在了身后,他思索了片刻道:“我忘了。”

容絮眼神之间骤然多出几分寒意:“忘了便将它想起来。”

林宴锦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

容絮自是不肯轻易罢休,他上前两步揪住了林宴锦的衣襟,正欲开口,却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一般,眯着眼咬牙道:“你姓林,你可认识林宪昌?”

林宴锦认真盯着容絮看了一会儿,摇头道:“我忘了。”

容絮揪着林宴锦衣襟的手分明抖了抖,萧乐看得心中一凉,知道容絮定然是对林宴锦有了极深的成见,连忙上前想要让容絮放手,容絮却是冷哼一声将萧乐给推了开。萧乐被推开,直直的便朝身后的墙柱上撞去,林宴锦见状一把将面前的容絮推开,拉住了身子不稳眼看便要撞到身后墙壁的萧乐。

萧乐本以为自己定然会一头撞到那墙柱之上,接着便是头破血流,谁知下一刻她便被人给拉了回去,接着撞入了一个怀抱当中,她只觉得这怀抱虽不算宽厚,却带了一股说不出的暖意,而这般抱住她,避免她撞上身后墙柱的人正是林宴锦。

“你为何对阿乐动手?”林宴锦抱着萧乐,对容絮皱眉道。

容絮亦是没有想到会如此,只是他虽非有心却也不愿承认,便低低地哼了一声道:“我容絮要做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接着他又是一步上前,寒着一张脸逼问道:“告诉我,先前那名字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

容絮的话让林宴锦一怔:“什么名字?”

容絮只觉自己被林宴锦给耍得团团转,心中火气更大:“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名字!”

“我先前说了什么?”林宴锦不解的看着面前火气冲天的容絮,顿了顿又问出了一个更叫容絮险些喷出火来的问题:“你又是谁?我从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萧乐闷在林宴锦的怀里,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看起来林宴锦已经彻底的将容絮给得罪了,若是她再不站出来说句话,估计容絮今后都听不得萧家两个字了。

推开了抱着自己的林宴锦,萧乐对着面色难看至极的容絮说了林宴锦这般与他说话的原因,好在容絮虽然怒急,却并没有立刻出言打断萧乐的话,一直到听萧乐解释完之后他才冷笑了几声,扬声道:“头脑受了刺激,每天换一种性子?先前那些谎话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编下去?萧乐,你还可以编得更离谱一些,我倒想知道每天一种性子究竟是什么样子!”

萧乐本以为容絮是相信了自己的话,谁知她说了这么多,却只换得了容絮这样的反应,她无奈之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与容絮解释了,最后她干脆道:“容公子若是不信,明日再来看看便知。”

容絮当即点头道:“很好。”他将两手背在身后,重重的哼了一声,又似气不过一般又瞪了林宴锦一眼,而林宴锦突然被瞪,一时有些疑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瞪我?”

“……”

——很明显林宴锦是个从来没有进入过状况的家伙。

第12章 无邪

林宴锦的情况,就连萧乐自己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更不用说容絮了,还好两人僵持了许久之后,容絮终于松了口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便留下来看看你所说的一天变一种性子究竟是什么样。”他话语中满是不相信,自是将萧乐的话当做了胡言乱语,萧乐也不去争辩,只道等容絮见到了林宴锦的模样,自然会明白了。

然而若当真这样,林宴锦的病也没有办法对外人隐瞒了,到那时许多人都会知道她萧乐的夫君林宴锦是一名疯癫之人。

想到此节,萧乐轻叹一声,既然无法阻止,那么便只能顺其自然了。

当日,容絮扔下了那句话便离开了,道是第二日再来。而萧乐送了容絮回到客房之后亦是去了书房,处理每日必须要处理的事务。待到天黑之后才又去找了林宴锦。

萧乐重新来到林宴锦住处时,林宴锦正在房间之外晒着太阳浇着花,见萧乐走进来,便柔柔笑道:“阿乐这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这句话他这日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了,好在萧乐已经习惯了他的失忆症,顿了片刻之后只是淡淡的道:“今日我在你这里睡。”

林宴锦脸上笑容凝住,不敢确定的重复一遍道:“你要在我这里……”

“你睡床我睡椅子上。”萧乐立刻阻止了他的联想,她要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明日能够第一时间确定林宴锦究竟变成了什么属性,也好想法子应付容絮。

林宴锦了然点头,接着又道:“还是你睡床我睡椅子上吧。”

萧乐自然是不觉得自己会比林宴锦更需要照顾的,所以立刻否定了林宴锦的说法。而当晚林宴锦脱了外衣准备睡去之时,又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房中的萧乐问了一句:“阿乐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乐很想将林宴锦直接敲晕过去。

虽然萧乐已经说了自己睡椅子,但林宴锦说什么也不肯,且他完全记不住事情,每隔一会儿就问一遍萧乐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之中,萧乐听得烦了,便直接将他给拖到了床上,然后用被褥将他整个人给盖了起来,自己也侧着身子睡到了他的旁边。待林宴锦终于安静下来了之后,她才闭着眼睛说了一句:“那我们两个都睡床上好了,你闭嘴。”

林宴锦怔了怔点了点头,接着又满脸无辜的问道:“阿乐你怎么会来我房间?”

萧乐扭过身子瞪了林宴锦一眼:“睡觉。”

林宴锦明显感觉到了萧乐压抑的怒气,便乖乖的闭了嘴,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而萧乐看着林宴锦的睡颜,却是半晌无法入睡。她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地方,莫名其妙的成了萧家的主人,又得了这样一个夫君,先前她一直是随性的过着,并未将萧家当做是自己的家,也没有将林宴锦视为什么重要的人,但直到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这次遇到了容絮的刁难,她才突然感觉到自己对萧家和对林宴锦其实是十分在意的。

既然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无法有所改变,那便只能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接受这里的一切,接受林宴锦的存在。

“林宴锦,晚安。”萧乐朝着熟睡的林宴锦笑了笑,安然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萧乐醒来,林宴锦还闭着眼睛睡着,萧乐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睁着双眸紧紧盯着林宴锦。前些日子林宴锦醒来之后都不一样,或是儒雅或是傲慢,不知道今天会变成什么样子——萧乐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带了一丝诡异的期待。

而就在萧乐打算在心里赌一把今日的林宴锦究竟是什么性格的时候,林宴锦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眼清澈干净,带了初醒的迷茫之色,看得萧乐的心乱跳了那么一小下。

“阿乐。”林宴锦眨了眨眼睛之后,扬起唇角朝着萧乐绽开了一个极美的笑容。

萧乐无言的朝他颔首,一瞬也不眨眼的盯着他看。

看起来越是正常,之后就越不正常,萧乐早已总结出了经验,也怪不得她如此不放心。

见萧乐紧紧盯着自己,林宴锦不明所以的问:“阿乐为什么看我?”

“没什么。”萧乐收回了视线,转而起身穿衣,待到收拾好了之后才见林宴锦正跪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不由皱眉问道:“你怎么还不起来?”

林宴锦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仰着脸对萧乐道:“我不会穿衣,阿乐你帮我好不好?”

萧乐也不去管他为何突然就不会穿衣了,反正他不正常的时候太多了,今天的林宴锦若只是不会穿衣那简直是太好了。这样想着,萧乐上前替林宴锦穿好了衣服,又将他从床上拎了下来道:“今日容家容絮公子要来见你。”

“容絮公子?”林宴锦蹙起了眉想了想,最后有些苦恼的挠头道:“他是谁,是不是阿乐请来教我念书的先生?他凶不凶,会不会打小锦?”

萧乐身子一僵,很快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个词:“小锦?”

林宴锦应道:“阿乐你叫我?”

“……”萧乐看着他一脸纯真无辜的模样,觉得能够自称“小锦”,定然正常不到哪里去。接着她心念一转,又想到了先前林宴锦说他不会穿衣,便对着林宴锦问道:“你多少岁了?”

林宴锦闻言乖乖的伸出两只手比了比,一只手伸出五个指头,另一只手伸出了一根小指,开心的朝萧乐扬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道:“六岁!小锦六岁了!”

萧乐扯了扯唇角,心中千回百转之后,只道了一句六岁的林宴锦也比几天前那个爱哭的林宴锦强多了,便也由着他去了。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一会儿有个叫容絮的人过来,你别惹他生气。”知道这日的林宴锦心理年龄只有六岁之后,萧乐便不知不觉对他用上了对小孩一般的口气。

林宴锦听话的点了头,接着又问道:“他不是阿乐你请来的先生吗?”

“不是。”萧乐想了想,“他一个很厉害的家伙,要是惹他生气我们都会被骂。”她想来想去也只有用这种表达方式才能让林宴锦听懂了。而林宴锦听了她的话,认真的记在了心里。

于是不一会儿,容絮来到林宴锦小院的时候,便见他正和萧乐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面前的石桌之上摆了笔墨纸砚,也不知道究竟在写什么,而林宴锦眉眼微弯,显然笑得极为开心。

见此情形,容絮闷闷地哼了一声,几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也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便直接坐在了他们的面前。

萧乐本是同林宴锦说这话,突然见一人在面前坐下才反应过来竟是容絮到了,她很快敛了脸上的笑意,对容絮道了一声“容公子”之后,又扯了扯林宴锦的衣裳道:“容公子来了。”

林宴锦一早便被叮嘱了一定不能惹容絮生气,在他面前一定要表现好一些,所以一听萧乐说容絮到了,连忙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来朝面前的容絮甜甜笑道:“容叔叔好。”

“……”

“……”

萧乐和容絮同时沉默了下来,容絮面色变了好几变,亦是站起了身来。

好在林宴锦还算懂得察言观色,见一旁萧乐的面色并不好看,而容絮更是一副忍怒的样子,连忙问道:“小锦是不是说错话了?”他看萧乐默默地点了点头,便很快改口对容絮道:“容伯伯好。”

容絮冷哼一声,一手拍在石桌上面,震得桌上的笔墨纸砚皆是一抖,那墨汁竟是溅满了一方白纸,他眉峰高高扬起,对林宴锦道:“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林宴锦不明白容絮的意思,只道是自己定然惹了容絮生气,于是小心翼翼的道:“容伯伯不喜欢小锦吗?”

容絮低沉了声音横了他一眼道:“我为何要喜欢你。”

“容伯伯不喜欢小锦……”林宴锦睁大的双目之中很快泛起了一层水雾,他满脸委屈的转过身朝着萧乐的身上扑去,声音哽咽的道:“阿乐,小锦不是故意惹容伯伯生气的……”

萧乐一时有种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的心情,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林宴锦的背,抬眸朝着容絮望去:“我昨日并没有骗你,宴锦他的病是真的。”

容絮瞥了一眼依旧委屈的缩在萧乐怀里的林宴锦,脸色发黑的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病?”若是先前他还觉得林宴锦是在伪装的话,此刻心中的怀疑便已经少了许多,只因他这些年在京城处理容家的事务,亦是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他相信凭自己的识人能力断不至于看不出别人究竟是不是在伪装。

从第一次见面的林宴锦,到昨日,再到今日,每一日的林宴锦都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这样看来萧乐的说法倒像是真的了。

虽是这样想着,容絮也不打算这般容易就认了,他看看林宴锦微微发抖的后背,故意沉了声音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萧家大小姐竟是甘愿嫁给一个疯子。”

容絮几番冷言冷语萧乐都未曾反驳过,但如今听他说出这话,终于忍不住道:“宴锦他不是疯子,还请容公子收回方才的话。”

容絮还未答话,紧紧拥住萧乐的林宴锦却有了反应,他回身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容絮,不禁低弱了声音问道:“是不是小锦不会说话惹容伯伯生气了?”他将萧乐给遮在身后,纤瘦的后背微有些颤抖,但却仍是固执地对容絮道:“阿乐说你生气了会骂人,你要是真的生气了就骂我吧……别、别怪阿乐……”

容絮被林宴锦这句话弄得怔了怔:“骂你?”他说完这句,又将目光投向萧乐,似是想看萧乐究竟是何反应。

“……”萧乐扶额,心里不禁怀疑起林宴锦是不是在故意捣乱。

第13章 青稚

好在容絮也没有了心思同林宴锦计较这些,在他看来自己全然没有必要同现在的林宴锦计较。容絮向来是极为自负的人,到了现在也不例外。他面色平静了下来,重新坐回了石凳上,朝萧乐和林宴锦道:“谁说我会骂人了?”

萧乐张口便要说话,林宴锦却极为乖巧的眨了眨眼道:“阿乐说的。”萧乐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转过头默然无语的看了林宴锦一眼,低声道:“我只是随口吓唬宴锦,容公子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容絮闷闷地答了一声,接着道:“萧乐,此次容家想要与萧家合作,并不是一时兴起才决定的,而是我在京城遇到了一些问题,必须找到一个值得合作的对象。”

萧乐同林宴锦站着听他说话,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定然是他关于这次要不要与萧家合作而下的决定了。

容絮话到一半却并不继续说下去,而是仰了脸似笑非笑的道:“我这样抬着头说实在有些辛苦,你们坐下。”

依旧是这般毫无顾忌的语气,萧乐拉扯着林宴锦坐了下来,林宴锦茫然的看看容絮,接着十分小心的凑过去对萧乐耳语道:“他是不是不骂我们了?”虽是耳语,声音却实在算不上小。

容絮不禁抖了抖眉毛,原本平静下来了的面容又是一阵波澜。而萧乐紧紧盯着容絮,待见得他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之后才放下心来安抚林宴锦:“不骂了。”

“嗯。”林宴锦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容絮道:“容伯伯一定还是喜欢小锦的。”

容絮不言不语,双手放在石桌之上,而那石桌狠狠地颤了颤。

见容絮如此,萧乐很快重新拾回了话题:“容家既然想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合作,想来是出了什么事?”

容絮摇头冷笑道:“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容家?”他既然这般说了,便是不愿意将事情解释给萧乐听了,萧乐识趣的闭口不言,容絮便继续说道:“萧乐你行事风格我倒是极为满意,原本我也打算同你们萧家谈成这笔生意,但现在看来……”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听不懂二人说话却仍是努力听着的林宴锦,哼了一声才道:“容家的事情容不得半点纰漏,但你们萧家有个林宴锦,我便放心不下来。”

“我明白了。”萧乐应了一声,顿了片刻才又道:“但宴锦他并非有意惹公子生气,还望公子不要同他计较。”

容絮乃是十分高傲的人,平日里严于律己绝对不让任何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此刻他一听萧乐说出这话,便沉了脸道:“谁说我生气了?我犯得着和一个疯……一个不正常的人生气?”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低下头来看石桌上面先前林宴锦写的东西,道:“先前见你们二人写东西写得正高兴,不知是在写着什么?”他有意转变话题,却转变得实在有些生硬勉强。

萧乐假装看不出容絮的遮掩,垂了眸道:“是我在教小锦画画。”她不动声色地将那画纸朝后面挪了挪,似乎不想让容絮看到画中的东西。然而容絮一见萧乐动作,胸中的好奇之火更是蓬勃地涌了起来。

“画?”容絮微微诧异,伸手去拿那桌上的纸,“我看看。”说着便不顾萧乐的动作直接给夺了过来。

容絮一面说着一面将那画展开,却见那纸上画了一个男子,头大身小,衣衫不整,一头长发垂落至身侧盘旋而落。画中人物的一颗脑袋极圆,眼睛极大,直直占去了整张脸的一半,眼中还闪着点点泪光,正趴在地上咬着衣裳一角,说不出的可怜。

萧乐:“……”那是她方才闲来无事画的Q版林宴锦。

容絮盯着这幅极为怪异的画看了许久,最后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画上给移了开来,转而落到了萧乐的身上:“……这画上是什么东西?”

“……”虽然自认这Q图画得还算不错,但萧乐实在是不想回答。

一旁的林宴锦这次听懂了容絮的问话,一脸兴奋之色的指着那画上的小人儿道:“这是阿乐画的,她说这是小锦!”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的衣裳给褪至了胸口处,露出了半个白皙的胸膛,然后学着画上面的小人咬着自己的衣角道:“你看像不像?”

萧乐第一次生出了被林宴锦打败的感觉,沙哑了声音道了一句:“不像。”虽然和容家的生意是谈不成了,但萧乐不希望自己在容絮眼中的形象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然而听到萧乐这样说,林宴锦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接着颇有些委屈的说:“小锦不是故意学不像的,阿乐你是不是生气了?”

萧乐瞥了一眼瞪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容絮,低咳一声道:“我没生气。”

“没生气为什么阿乐不笑?”林宴锦脸上现出苦恼之色,他盯着容絮手上拿着的那幅画,想了一会儿才恍然笑道:“我知道为什么不像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做了一次那个动作,只是这次他非但做出了动作,连画上的神情也给学了出来,一双眼睛楚楚可怜的盯着萧乐,看起来要多叫人心疼就有多叫人心疼。

萧乐彻底无言了,连上前叫他别再闹了的力气也没有了。

容絮启了唇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勉强道:“二位的生活……倒是别有一番情趣……”这是他想出来最委婉的话了。

萧乐一点都不觉得委婉,她扶额长叹一声:“不过是随手涂抹,让容公子见笑了。”她说着便不顾容絮还捏着那画的一角,探手将画纸从容絮的手中夺了过来,而她只夺了这一幅画,却没发觉这画的后面还有一张纸。

容絮见自己手中的画被夺,挑了眉正要去夺回来,却骤然瞥见了自己手中的另一张图,一时之间不禁怔住。

“这张图……”容絮声音里面突然带了一丝紧张,他紧紧地拽着手里的画,好似画中有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萧乐见他的神色有异,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停,朝着那张图瞥了去,却见画中只是极为普通的一簇墨色桃花,花旁题了一行字,正是方才她教林宴锦画画时,林宴锦自己随意画上去的。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簇桃花,容絮却如遭雷击一般动也不动了,萧乐担心他想到了什么事,出声问道:“容公子,这画可有什么问题?”

容絮摇了摇头,强自将那画纸给拍回了石桌上,盯着萧乐问道:“这花究竟是谁画的?”

萧乐又确认了一遍那图的确就是方才林宴锦所画的,这才答道:“是宴锦所画。”

“是他?”容絮抬眸看林宴锦,目光咄咄逼人。

林宴锦让容絮这般目光给吓了一跳,眼泪很快又含在了眼眶之中,接着他点头细声道:“是……是我画的。”

容絮接着问道:“你为什么画这东西?你为什么会画成这个样子?”

容絮的声音很大,嘶哑,甚至带着一丝急促,看起来就像是要将林宴锦给撕碎过去一半,萧乐见状于是上前将林宴锦给挡在了身后,而林宴锦连忙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萧乐的衣袖给抓住,红着眼睛咬着唇道:“因为小如喜欢。”

容絮按在那画纸上的手上力道更重,眼见就要将那纸给扯碎,他也毫无知觉,只直直盯着林宴锦又道:“你认识容小如?”

“当然认识。”提到那个叫做容小如的人,林宴锦的胆子好似大了一些,他点了点头又道:“小如最爱哭了,每次被人欺负了就跑来找我哭,有时候我画一幅画给小如,小如就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