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用弓箭杀人的,其箭法出神入化,箭势凌厉无匹,能够将极远之处的人射杀。

难怪叶还秋的目力惊人,难怪庆王一定要将他纳入王府之中。

骤然明白了此节,萧乐心中不知该作何想法,只得反身而去,打算退出院中。看起来这偏院之中住的是叶还秋和那名女子,并不是林宴锦。

然而她心绪紊乱,脚步抬出,却是落在了地上一根枯枝之上。枯枝断裂之声惊了整个安静的院子,屋中的说话之声也随之顿住,那名女子在屋中沉声喝道:“是谁?”

这一声之后,脚步声很快便到了大门处,眼见着屋内之人便要打开大门,萧乐侧身藏在近旁的一株枯树之后,紧紧闭住了呼吸。

房间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又是一瞬的寂静,屋中那女子的声音也随着大门的打开也更为清晰了:“师兄,外面可是有人?”

叶还秋的声音更在近处,但他却是淡淡道了一句:“没什么,不过是走错院子的丫鬟罢了。”听到叶还秋的回应,萧乐眸子微垂,并未有任何动作。先前叶还秋开门的时候,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身影有没有被他看去,但她这一躲,院中便该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叶还秋却是撒了这样一个谎,分明就是在护她。

之后叶还秋又重新关上了房门,与那女子在房中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最后那女子似乎极为生气,冲着叶还秋吼了几句。之后便又是开门之声,然后一个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院外。

直到这一切声音都消失,萧乐才吐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从树后出来,便听叶还秋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这里。”

听叶还秋的语气,果真是已经发现藏在树后的人是她了。萧乐微白着面色,缓缓走了出来,盯着站在门口的叶还秋,思索着自己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然而叶还秋似乎并没有要等她开口的意思,他踏出房间,到了萧乐的面前,眨眼笑道:“看你的打扮应当是偷偷进来王府的吧?虽然这小院没什么人,但我并不保证不会有人发现你。”他这般说着,突然便朝着萧乐探出了手,待握住了萧乐右手之后,他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然后小心关上了房门。

“这样便没有人会发现你了。”叶还秋锁好门回过身,指了指萧乐身前的一张椅子,似是想让萧乐坐下说话。

萧乐并没有当真在面前的椅上坐下,只是凝目看着叶还秋,好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先前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你想要离开庆王府?”

叶还秋偏头似是颇有兴致的盯着萧乐身上的小厮打扮,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啊,从一开始我就不想来庆王府,中途逃脱了好几次,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抓来了。”他话语之中颇多无奈,最后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萧乐听着他的话,想起了不久之前与他的几次见面。初见是在官道之上,萧乐和林宴锦坐马车去潭州李家,中途便遇见了被人追杀的叶还秋。当时追杀叶还秋的人也是用弓箭的,想来并不是当真打算要叶还秋的命,而是只想让他回来而已。之后叶还秋一路与她到了李家之中,她告别李家回到滁州,没想到叶还秋也跟着来了。

当时叶还秋说的是,他能够想到的只有她,所以他才会特地来滁州找她。没想到在之后李家来要人的时候,萧乐却是直接将他给交了出去。

说到底,让叶还秋最后走进庆王府的人,还是她萧乐。

“庆王要我帮他杀人,我习箭多年,不过是兴趣而已,当真要杀人……”叶还秋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道:“我还是有些怕的。”

萧乐低垂着头,没有再看叶还秋的眼睛,只低声道:“对不起。”

“嗯?”叶还秋似是没有明白萧乐的意思。萧乐沉默片刻,重新又道:“我之前并不知晓他们找你来庆王府……是为了让你杀人。”若早一些知道,她定然……

“反正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有什么好道歉的。”叶还秋摇了摇头,笑容若往日一般,丝毫不见阴霾,“大不了又是躲躲藏藏几年,等风头过了,便没什么问题了。”

几年躲藏,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萧乐咬着唇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倒是叶还秋继续又道:“对了,你这次来庆王府是为了找林公子?”

萧乐闻言骤然抬眸看他:“你知道他?他果真在庆王府?”

“是啊……你总不可能是来找我的吧?”叶还秋故作感慨的摇了摇头,接着才认真起来道:“若要找林公子,你可算走错地方了,林公子并未在客房之中。”

“你知道他在哪里?”萧乐继续追问。

“知道。”叶还秋答了出来,话语出口却又是一阵犹豫:“只是……”

听闻那声“只是”,萧乐心中一紧,叶还秋轻叹一声,却是没有再说出来,只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屋子,小声道:“你跟我来,或许……见到他的情况你便明白了。”

萧乐默然不语,紧紧跟在叶还秋的身后,两人离开了这件偏僻的小院。一路上王府中人不少,叶还秋迟疑之后,朝着萧乐说了一声“小心”,竟便直接双臂环住了萧乐的腰,纵身而起,两人直接落到了面前的房顶之上。萧乐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见人使用轻功,一时之间也并无惊异,只皱眉看着不远处重重叠叠的房檐道:“他……没事吧?”

叶还秋苦笑一声,摇头:“不太好。”他这般说着,又拉着萧乐几个起落,人已经到了一处低矮的房顶之上。

“若我没有记错,他便在这房间里面。”叶还秋在萧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萧乐眸光微沉,心中却突然有了几分紧张。她扯着叶还秋的衣袖,打算让他将自己送下去,叶还秋却面色一肃,突然摇了摇头。

很快萧乐便知道叶还秋为何摇头了,因为就在他摇头之后,他们下方房间突然传来开门之声,一个微胖的中年自房中走了出来。那中年男子是林宪昌,萧乐见过他两次了,只是那两次他的脸上都带着客气的笑,看起来像是不动声色的狐狸,并未见得有多可怕,却隐隐让人心中警惕。但今日的林宪昌,却同那时不同。他穿着一身深褐色褐色宽袍,袍上染着斑驳鲜血,面色微黑,似有怒气。自屋中走出之后,他低声骂了两句,很快穿过前面的小道,不知去往了何处。

“他走了。”待林宪昌的身影消失,叶还秋才低声提醒面前的萧乐道。

萧乐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过了片刻才颔首,沙哑着声音道:“带我下去。”

43、终局

看出了萧乐的不寻常,叶还秋一言不发,将她带下了房顶。

两个人站在屋子大门前,却是谁也没有动作。屋子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萧乐一手搭在门上,却突然有了一种无力之感。方才林宪昌身上染着的血迹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那血迹只可能是一个人的,那么如今的林宴锦,不知究竟……

“你怎么了?”叶还秋看着萧乐的动作,出声道。

萧乐摇了摇头,咬唇推开了自己面前的房门。

房间中很暗,比萧乐想象的还要暗得多,似乎是有人估计用东西将窗口给赌上了,所以大门一打开,门外的光亮便都透进了房中,将萧乐和叶还秋二人的影子打在了地上。整间房里都蔓延着血腥的气味,萧乐踏进其中,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床上的那人。那人披散着一头墨发,整个人都蜷在被褥中,萧乐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被褥之下的身形,却能够看到他身上的被褥都已经被暗红的血染遍,而那血腥的气息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萧乐走近那人,不敢确定他究竟是不是林宴锦。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到来,身子微微颤抖,身上的被褥滑落而下,露出了他破碎染血的衣襟和消瘦的身形。

萧乐足步一顿,不再踏前。

他怎么可能会是林宴锦,不过三日的时间,林宴锦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乐低垂下双眸,第一次有了却步的念头,但她又知道这是自己不得不接受的。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发出了一声闷哼,似乎极为难受,而萧乐在听到这声音之后,终于再也不能再欺瞒自己,白着脸来到床前,想要出手去碰那人,将他拥起,却在双手触到他身体的时候,感觉那消瘦的人整个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是了,他已经遍体鳞伤,根本容不得她触碰。

“宴锦……”萧乐低声唤了出来。

叶还秋看着她的神态,忍不住低声提醒道:“看他的样子根本没办法站起来,你要如何将他带走?”

萧乐紧紧盯着床上那人,没有说话,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将林宴锦带走,事实上,此刻她什么也没有想。看到面前这人的模样,她的脑中几乎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好在这时候,那人困难的咳了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在萧乐的帮助下艰难的撑着身子坐起,那人依旧低垂着头,萧乐却能够从墨发的缝隙中看清那人的容颜。虽然与三天之前相比,面色要惨白许多,双眸之中的神采几乎都要湮灭殆尽,但他的确就是林宴锦。不过三日,他来到这里,便被折磨成了这幅模样,他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便只能将上身倚在萧乐的身上,但他全身都是伤口,这样倚靠便不免会碰到伤口,他只是蹙眉忍着疼痛,额间却已经出了一层密汗。

“阿乐?”林宴锦的声音很低,若不仔细去听,根本无从分辨。

萧乐觉得喉中哽咽,有些说不出话来,想要以点头代替,却怕自己一动便让靠在自己身上的林宴锦更为痛苦,便一动也不敢动,只小声“嗯”了一句,连说话都轻了起来:“是我,我带你回容家。”

林宴锦听着萧乐的话,竟是笑了出来,然后他应道:“好。”

萧乐神情微变,小心的托着林宴锦的双臂,让他能够与自己对视。林宴锦的脸上染着血污,狼狈不堪,但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安然平静。看着他的表情,萧乐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要偷偷来这里?”不惜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到庆王府,换得自己满身的伤痕。若林宴锦当真是被林宪昌所刺激,失去了神智,跑到这里来,她无话可说。但现在的林宴锦,看起来再清醒不过,他本不该做这样的事情。

而他若当真一心想要到这庆王府来跟着林宪昌,便不会如此轻易的就答应同自己离开。

见萧乐问出了这个问题,林宴锦眉梢微挑,与她对视片刻之后,终于道:“阿乐……可否替我将枕下的东西拿出来?”

“嗯。”萧乐答应下来,探出一手在林宴锦枕下摸了一会儿,很快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她将其拿出来,那东西竟然是一串不大不小的钥匙。

并没有要将事情立即对萧乐解释的意思,林宴锦看了一旁叶还秋一眼,突地蹙眉按住额角,闭眼紧紧咬住牙不再开口。萧乐拉着他衣角,感受着他身上不断传来的颤抖,拼命抑制住自己心中对于林宪昌的愤怒。林宴锦隔了片刻才缓过来,垂下手,重新睁眸道:“还得让你帮我……”

“将我扶起来,到对面的屋子去……”

林宴锦没有对萧乐说出任何解释,只这样说了一句,萧乐怔了片刻,便依言而行,而一旁叶还秋见状亦是前来帮忙,三人花了好一番力气才走出屋子,走进了对面的屋子。屋子里摆设十分简单,似乎并没有人居住,叶还秋不过看了一眼,便疑惑着低声道:“这间屋子空了许久了,从我来这王府起便极少见到有人出入这里,不知究竟是……”

林宴锦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或许是没有心思回答,或许是没有力气回答,他挣脱了萧乐的扶持,径自到了墙边,摸索着在墙角处找到了一个类似机关一般的小孔,将从萧乐手中接过的一串钥匙之中的一把插入孔中,屋中一排书架竟直接朝一侧移开,露出了其后墙面上一扇洞开的门。待那石门出现,林宴锦才重新看向萧乐,萧乐咬唇上前扶住林宴锦,轻声问道:“进去?”

“进去。”林宴锦颔首,淡淡道。

两人走进门中,叶还秋自然也跟着走了进去,三人进门便是台阶,下了台阶之后,又是一个拐角,拐角另一边有幽幽亮光。萧乐好奇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在发亮,在走过拐角之后,她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拐角后面是一间密室,室中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一面墙上满是冰冷锁链,墙上被锁着一个人,以诡异的姿势吊在墙上,低垂着头,一头白发遮住了面容。而这密室之中会有光亮,则是屋子的其中一面墙上嵌了一颗夜明珠。

方才关着林宴锦的那间屋子里只是有着刺鼻的血腥味,这一间却是不止血腥味,还有着一些说不出来的恶臭。

然而林宴锦却是毫不在意这些臭味,更是浑不在意墙上挂着那人□着的上身上全是脏乱的硬痂,在走入房间的时候,他便直接挣脱了萧乐二人的扶持,跌撞着到了那人面前,虚软无力的手指握着那一串钥匙,似是想要替那人开锁,却因无力而让钥匙落到了地上。

林宴锦想要俯身捡起钥匙,身子却是微微一晃,萧乐一把将他护住,低声道:“我来帮你。”

林宴锦乖乖站在原地,等萧乐将那钥匙捡起来,替墙上那人开了锁,那人昏迷不醒,林宴锦与萧乐皆是扶不住他,最后还是叶还秋看不过去,才来主动将那人背到了背上。而他们一面救下那人,林宴锦也一面低声说了起来:“我没疯,我……一直都是我。”

这句话含义不明,萧乐却将手上动作一顿,骤然睁眸道:“你……已经好了?”

“从晋州的密室受伤醒来之后,我便好了。”

林宴锦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但萧乐不同,她没有办法觉得这是毫不相关的,不论在那之前还是之后,她对林宴锦付出的担心已经又太多太多,她没有办法突然接受欺骗。林宴锦既然已经好了,为何还要故意装出这般模样,让她为此忧心不已?

似乎是预料到了萧乐的想法,林宴锦又道:“我若不继续装疯下去,林宪昌便不会这样放心诱我来庆王府。”

“你只是为了来庆王府?”萧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心中依旧如有一层隔阂,无法彻底释怀:“你这般装疯,目的便是想要救这个人?”

默然片刻,林宴锦道:“是。”

萧乐还想要说什么,刚刚张口便听见一旁扛着人的叶还秋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有人,此刻正在朝这边过来。”

林宴锦面色微变:“叶还秋,求你……替我将阿乐和这个人带出庆王府……”

“你在说什么?”萧乐从他话中察觉出了不寻常,立即打断问了出来。

林宴锦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突地自己走向了那通往上面的台阶,回身倚墙对萧乐苦笑道:“阿乐,叶还秋现在背着的人,是我爹,他会被人人抓到庆王府来,受尽折磨,都是因为我。”

“那与你无关,他们只是放出了假消息,让容老爷到晋州去找你罢了……”萧乐还记得容絮曾经对她说过这件事情,当初有人假传出林宴锦的消息,容善和容夫人担心之下便亲自前去寻人,谁知这一去便失去了踪影,想来他便是在那时候被人抓进庆王府的。

然而林宴锦却很快打断了萧乐的话:“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细说了,但替林宪昌出了这个恶主意的人,的确就是我。”

萧乐言语骤停,怔怔看着林宴锦。

萧乐记起林宴锦的确说过,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将自己当做了林宪昌的儿子,而林宪昌起初不相信他,后来打了他骂了他许多年后,他也终于不再虐待林宴锦,在发觉了林宴锦能力之后,甚至还经常带人去那密室让林宴锦替他出主意,处理一些事情。

“当初我只知道自己是林宪昌的儿子,全然忘了从前在容家的日子,所以替出了许多主意。”林宴锦认真看着萧乐,全然不管她是否能够立即接受这一切,很快道:“让林宪昌将爹引到晋州,并设下计谋捉住他,囚禁他的人,是我。”

几乎是丝毫没有停顿,林宴锦又道:“让林宪昌害死你爹娘的人,也是我。”

“宴……”萧乐话音一顿,忍不住僵住了身子。

林宴锦与她不过对视一瞬,便别过了头,一句话也不再多说,转身往上走去。

萧乐依旧站在原地,待再不见林宴锦踪影,她才朝着叶还秋看去。叶还秋见她神情复杂,想要开口安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宴锦说他曾经认了林宪昌作父亲,当时萧乐什么也没有多想,她所在意的不过是林宴锦有没有再被林宪昌所打骂,有没有再受苦,但她却是全然忽略了这样的可能。林宪昌是什么样的人?他若当真恨林宴锦入骨,恨容家入骨,便一定会不择手段去利用林宴锦,以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当初在密室当中,林宴锦说她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说她根本保护不了他,她不以为然,如今一想才知道自己那一句话说得究竟有多么轻率。

林宴锦从来都不是她所以为的那般脆弱,他能够在林宪昌的囚禁打骂下活下来,能够在林家待了那么久,能够在恢复神智之后继续装疯卖傻,只为让林宪昌对他减少防备,好进入庆王府救人,他便绝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简单脆弱的林宴锦。

而当萧乐还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叶还秋已经背着容善到了萧乐的面前,催促道:“现在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否则……”

“我知道了。”萧乐低沉着答应了下来,随着他朝上方走去。

不论林宴锦究竟如何,她都不愿在这时候放开他。

她很快上了台阶离开了密室,然而上方屋子中的情景却让萧乐再一次怔住。

林宴锦摇晃着站在一张桌旁,身上脸上全是殷红鲜血,连那一头散乱的黑发之上都在朝下淌着血,而在他的面前,那张桌子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是林宪昌,他在不久之前还怒气匆匆的自先前那小屋中走出来,穿着褐色的长衫,口中发出怒骂。而现在他依旧瞪大了眼睛,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神情凶恶却又泛着惊恐,他的胸口有一个伤口,红血不断自其中涌出,他的衣服本就染着暗色鲜血,这时又有新血染上,更显斑驳。

紧紧捏着一块染血的瓷器碎片,林宴锦头也未回,低喘了一声对萧乐和叶还秋道:“你们走。”

“你跟我们一起走。”萧乐朝着林宴锦走去。

她正要来到林宴锦的面前,桌上的林宪昌突然瞪大了眼睛,喉中发出一阵怪响,整个人剧烈的挣扎起来,双手抬起便掐向了林宴锦的脖子,萧乐忍不住道了一声“小心”,便要冲上去救人。然而林宴锦的动作却是出乎了萧乐的意料,他闷哼一声,将手中瓷片再次划出,深深扎进林宪昌脖颈,然后他白着脸用力将手朝旁横去,瓷片粗糙的侧面便直接拉出了一道巨大血口,更多的血溅射而出,落了林宴锦一头一脸。而林宪昌瞪大了眸子,终于倒在桌上,胸口再也不见了起伏。

这样的变故之后,萧乐却没有停步,仍是朝着林宴锦奔来。林宴锦浑身浴血,见萧乐要接近自己,便将手中瓷片一转,对上了自己的脖子。

“你若再靠近,便是我死。”

萧乐脚步猛然停住,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宴锦。

林宴锦终是侧过了头来,一字一句道:“我……走不了了,也不会走,将真相告诉你……我便没有打算再活下去。”

设计谋害自己的父亲,设计杀了萧家老爷,这些虽然都是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做的,但这每一件却都是无法原谅的事情。旁人无法原谅,他自己也无法原谅。

萧乐咬唇道:“萧家的事情,我不会怪你。”

“我会。”

“我一直以为我是林家的人,林宪昌就是我爹,我为他出谋划策,害了许多原本是至亲的人。那时候我心中毫无知觉,一直到后来林宪昌失踪,我才恢复了记忆,才知道当初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的神智开始混乱,我接手林家,刻意散尽了林家的家财,拦住你的马车故意接近你,不过也是为了赎我害你爹娘的罪。只是没想到从那以后,我便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神智了……”

听到这里,萧乐双拳紧握,突地打断道:“你接近我,娶我,便只是为了赎罪?”

林宴锦惨然一笑,捂着额头,轻声反问道:“不然,还会是什么呢?”

“现在呢?”萧乐朝前一步,却见林宴锦手中的瓷片又朝他自己脖颈上进了一分,她再一次将脚步停下,颇有几分不甘的看着他,重又问道:“现在也只是为了赎罪?”

“从来都只有赎罪,你满意了么?”林宴锦抬眸回望她。

萧乐静静看他,一瞬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些什么话了。

林宴锦已经将话说成了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什么,才能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自第一眼开始,萧乐便觉得林宴锦是依赖着自己的,之后的相处,不论是如何情况,萧乐总是护着林宴锦,怕他受伤,怕他难过,几乎一心一意以为林宴锦是喜欢她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别的可能,也不认为会有别的可能。

他性子虽然一直在变,但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对她的依赖。

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怎么可能只是赎罪?

“我不管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跟我回去!回去以后再慢慢告诉我,你接近我的目的酒精是什么!赎罪也好,喜欢也好,什么都好,你现在立刻跟我回去!”萧乐重重咬了唇,大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而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又有杂乱脚步声在屋外响起,似是有人听到了声响,前来探看。

林宴锦能够杀死一个林宪昌,却不一定还有力气将其他人也杀了。

将瓷片紧紧抵在自己脖子上,擦出血痕来,林宴锦哑声道:“你们再不走,便谁也走不了了。”

“叶还秋……你也希望阿乐活下去……是么?”

林宴锦看了叶还秋一眼,叶还秋方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却被林宴锦的一眼看得别过了视线。而看到叶还秋的反应,林宴锦垂眸勾着唇角笑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赌错,叶还秋是绝对不会让萧乐死的。

果然,下一刻,叶还秋便直接冲到了萧乐的身边,一句话不说钳住后者的身子,身后背着容善,两手拉着萧乐朝外面走去。

萧乐出手挣扎,闷声道:“叶还秋!放开!”

“对不起。”叶还秋在她耳旁轻轻说了一句,没有再给她挣扎的机会,带着她转身走出了屋子。萧乐被他抱着,挣扎不能,甚至连再次唤出林宴锦的名字也因为哽咽而办不到了,但她双眸直直瞪着房中满身是血的林宴锦,一瞬也不肯眨眼,似乎只要她这样看着,林宴锦便能一直在她的视线里,不会离开,不会消失,不会露出现在这般悲戚的神情,亦不会说出这般决绝的谎话。

但她毕竟还是被叶还秋带走了,叶还秋纵身一跃,他们便消失在了一排排楼阁之后。

“我会等着你告诉我实话,你若没有活着来找我……我便一直等下去……”

萧乐被叶还秋带走之前,终是哽咽着模糊不清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林宴锦待在原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静静笑了出来。他的双眸本就生得十分好看,此刻笑起来,眼中便似生出某种叫人难以说清的神采。他看着萧乐离去的方向,看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也没有收回视线。一直到四周的脚步声越来越纷乱,越来越近,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重新看了自己面前死去的林宪昌一眼。

“你终于死了,那么下一个,便该是我了……”他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将手中的瓷片小心放入了怀中,缓步移开了那张桌子。

脱离支撑之后,便再也没有力气站立,身子微晃之后他便跌坐在了地上,低头无言看着地面。

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屋子之前,一些人直接冲了进来,手中拿着武器看着屋中的鲜血和林宪昌骇人的死状,最后,那些人的目光统统落到了静坐于地,看起来随时可能晕倒的林宴锦身上。

静默许久,没有人开口,林宴锦哂笑一声,缓缓抬起了眼眸:“你们,为什么不将我抓起来?”他神情平静无辜至极,但脸上却都是鲜血,有的甚至沿着脸颊朝脖颈上流淌着,看起来便如同厉鬼,下一刻便要索魂夺命。

“快动手啊。”

林宴锦催促着,脸上的笑容却更为柔和了。

终于,那些王府的侍卫沉默的出手将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林宴锦给抓住,用绳索绑了起来,林宴锦任他们折腾着,眼中却有了一抹解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