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封夫人》作者:忆若清风

文案"

相士说,他日角龙颜乃龙风之姿

相士说,她天下贵人之相

他承诺他日为君定娶她为君夫人

而相信命运的他们却总是被戏耍

一次、两次、三次…

于是暖男小白也化身为了大灰郎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与YY

容标签:青梅竹马宫廷侯爵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渃、公子小白、齐无知┃配角:连澄、齐褚、花溟、素袖、空青、姜横云┃其它:春秋、齐国、剧情、战争

第一回夜偷窥

庄王时期,王室势力减弱,各诸侯国群雄纷争。

齐国,是位于东方的超级强国。

齐褚乃齐国第十四代国君,于三年前继位,一直未立君夫人,所以为了笼络这个强国,周王决定将自己的妹妹周王姬嫁于齐褚,同时邀请他的妹夫、与周王同宗的鲁侯主持婚礼。

农历十一月初一,黄道吉日,乃是齐国国君迎娶周王姬的日子,这一日,齐国普天同庆,鞭炮、礼乐响彻了都城临淄的每一个角落,王室宗亲、高官显贵们兴高采烈地携礼驱车赶进王宫参加婚宴,百姓们则纷纷换上新衣服、带上酒水自发涌上街庆贺。

是夜,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闹腾了一整天的齐王宫也渐渐安静下来,梧台殿,国君齐褚的寝宫里面却春|色满溢。

咿呀——

侍卫被遣散导致无人把守的宫殿内空无一人,此时,梧台殿的窗户正被一双玉手悄悄地给推开了,当殿内烛光透到外面时,一双贼溜溜的乌眼珠子也缓缓窥视进了殿内并将里面的情景瞧得一清二楚。

红烛台、红喜榻映得室内一片喜庆,在摆放着合卺酒爵的玉案旁立着一男一女,男的着一身玄袍、头戴冠冕、肤色颇白且唇上留着两撇上翘的小胡子,正是今日娶妻大婚的齐国国君齐褚;而女人则不是娇俏年轻的新婚妇周王姬,这女人啊一看就是一位已婚妇人,年过三十,但却生得秋水为神、芙蓉满面、柳腰娇柔,一双剪水眸子顾盼间更是将少妇的风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文姜妹妹,十五年未见,可是想死为兄了。”齐褚展开双臂激动万分、眼含热泪地将妇女搂进怀中,嘴唇更是在妇人颈窝啄了几啄,暧昧的举止让他们看起来像一对小情人。

“兄长,妹妹也万分思念你,呜呜呜…”被称作“文姜妹妹”的妇人也乖乖地任由齐褚抱着啄着,不仅没有一丝顾忌与见外,还蹭着齐褚的肩头凄凄切切地掉起了泪珠子。

偷窥至此,这二人的关系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齐褚的亲妹妹,十多年前,她与亲兄长闹出不伦之恋,不仅弄得先侯僖公颜面尽失,更是成为了各诸侯国百姓口中的笑柄,于是僖公一怒之下将她远嫁去了鲁国并且不准其回齐省亲。十五年之后,这俩分别多年的痴男怨女总算等到重逢机会了。

“啧啧,这一趟果然没来错,看,这劲爆的场面很快就要上演了。”窗外之人暗暗乐了起来,并期待他们快点上演那劲爆的一幕。

果不其然,一阵相拥之后,闻得文姜伤心哭泣的齐褚松开臂膀转而捧起了她的俏脸蛋仔仔细细地凝了起来,“妹妹,不管这十五年你在鲁国过得好不好,这次你回来了,为兄是不打算再让你回去了。”

听完,文姜倏地抬起头,紧抿双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褚,满是不舍与委屈地说道:“这次亏得周王委任君上为兄长主持婚礼,我才能在阔别家乡十五年之后得以回来见兄长,可这婚礼一结束,我便要随他回鲁国了。而且,兄长已经娶了周王的妹妹为正妻,这里恐怕没有我的位置了…”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瓣,半是不甘半是抵触地将齐褚从自己前身推了开来,而后转身欲走。

“我是不会让你走的。”这招欲擒故纵让齐褚彻底急了,他几步上前拉住文姜道:“那鲁侯算什么,那周王姬算什么,在我心中,齐国的国君夫人永远只能是你一人。”

“兄长…”听得此言,文姜感动的泪流满面。

“乖,不哭。”美人一落泪,齐褚整颗心都化了,于是他一边温柔地用双掌给文姜擦拭着眼泪,一边轻吻着文姜的脸颊与唇瓣,“妹妹,你看这烛火都要燃尽了,我们是不是也该…”

文姜颔首斜眸瞥了一瞥玉案上的烛火,她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瞳在明明灭灭的火焰中显得分外娇羞与媚态,眼波流转回凝齐褚,闪闪躲躲又欲迎还拒。

眼神的交汇,让二人目眩神迷、心旌交汇。

齐褚绷紧了十五年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地崩断了,什么理智、什么道德、什么血缘禁忌让他们统统都见鬼去吧,此时此刻他只想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好好翻云覆雨一番,行动派的他将文姜打横抱起狠狠丢到了床榻之上,再快速除掉身上衣物的下一刻他就急不可耐地翻身压上了美人之身。

呼啦呼啦,从床榻上丢出来的衣物生出的风刮得烛火欲灭。

嗯嗯啊啊,很快床榻之上就传来男人女人交合的呻|吟之声。

“呵呵,干柴遇见烈火,真是一出好戏呀。”窗外之人边擦拭着鼻血边将窗子小心翼翼地合上,“君上啊,我保证过不了几日,你们兄妹再次媾和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临淄城,到时候看你怎么应对鲁侯、周王,还有齐国广大的民众,哼!”暗暗思忖间,那微微绷直的嘴角在黑暗中弯起了一个好看又鬼魅的弧度。

“终于找到你了。”

清澈柔软地如和煦春风般的嗓音自身后幽幽传来,原本暗中偷窥国君的风流韵事已经让窗下之人全身的神经绷紧,不料意外之声却突然响起,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的她更是吓得不得动弹。

发声之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转而又小声地补了一句,“阿渃,是我、小白。”

这两个名字将发声之人干净地如簌簌飘落的白雪一般纯净的模样带入了她的脑海之中,让她狂跳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她咽了咽口水,慢慢地回转身体,待回过头,她鼻间刚止住的鼻血又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一个手撑紫色绫罗伞、身裹紫色裘皮披风、内穿白色深衣的人影就那么雍容典雅地立在了落了一地白雪的青石台阶之上,他白得不像话的面孔被殿宇间朱红廊柱上的挂吊的宫灯映得点点泛红,那比星星还要明亮清透的目光自从定到她身上之后,他便开始微笑,嘴角弯弯,双颊就显出两个深邃的酒窝,温柔又暖人心。

“啊,真乃人间绝色美男也,不论看多少眼、不论看多少年还是觉得看不够呀!”面前出现的美得失真的景象成功让她不顾时间、地点地犯起了花痴。

“阿渃,你流鼻血了。”见她半蹲着、双手撑面并留着两行鼻血发怔地盯着自己看,他便掏出绢帕过去帮她擦拭。

吱呀的踏雪声与鼻间传来的轻柔擦拭触感惊得她身子连续颤抖。

“呀!”从花痴状回过神的她噌地窜了起来,在他走过来之前抢先奔到他身边,“小白,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小声说完便拉着他的手快速离开了,她知道,这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万一被发现,他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吱呀——吱呀——

二人踏着雪飞快地离开梧台殿,走了半晌,总算走到了王宫宫门处,守卫的将士见到他们慌张的小跑而来便即刻上前阻拦。

“来者何人?站住!”士兵出口的同时,他们手中的长戟也一并刺了过来。

她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一脚踢开士兵的长戟训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还不赶紧给我们开门。”

被她那么一吼又来了那么一个飞腿,守卫们被夜风吹迷糊了的双眼瞬间亮堂了起来,一看来人,发现他们一个是以美色闻名天下的国君三弟公子小白、一个是医术了得、个性张扬的太医署唯一的女医侍连渃。

“啊,叩见公子小白,连医侍…吾、吾…吾等失礼了。”自知眼力不济的守卫们慌忙下跪道歉。

“啧,有道歉的功夫还不如快点给我们开门呢,这天冷死了。”连渃掐着跑干了的嗓子眼冲守卫们喊了起来,她觉得这地方多待一刻就多一份危险,搞不好一转身后面就有人追来呢,所以她要快点离开。

见二人着急,领命的守卫们加快了开门的速度,咿——呀——,厚重的宫门开启,早早等候在外的马车便映入眼帘,连渃二话不说就拽着齐小白钻了进去。

“小白,你怎么会在梧台殿的?”一上车,屁股还没坐热的连渃就没好声气地质问了起来。

齐小白倒不急不躁,他抖落披风上的雪之后再缓缓坐下来,坐下来之后又最先拿起装水的水囊递给连渃,“阿渃,你渴了,先喝水。”

“喝什么水,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呀。”连渃不接反而态度更加严厉了起来,“虽然你是君上的兄弟,但是他有多提防、有多看你不顺眼,你是知道的吧?如果被他发现你亲睹他与鲁国君夫人文姜的丑事,他还不得想方设法弄死你呀!”

“宴会结束之后,你没带伞就跑出去了,下那么大雪,我只是给你去送伞的。”齐小白拧开水囊的盖子将其递到了连渃的嘴边,轻声细语地开口道:“喝吧。”

望着齐小白那张无害又纯真的脸,望着齐小白温柔又体贴的举动,连渃鼻头忍不住一酸,她努努嘴小声地嘟囔了起来,“与其对我这么好还不如娶我过门呢。”

见连渃倔强地不肯结果水囊,齐小白又默默地将起收了回来,他用手指夹着盖子盖回去,嘭地,盖子挤压囊内的气体发出一声闷响,由此,谁的心也跟着闷闷地沉了下去。

“是是是,娶你娶你,如果你不怕被人笑话嫁给患有隐疾的我的话。”

齐小白的嗓音与语调都表现地相当随意与敷衍,可在连渃听来却特别不是滋味,她撇撇嘴道:“就算穷极一生,研究完这世上所有医书药理,我也会治好你的隐疾的。”说完她别扭地挠挠头从齐小白手中夺过水囊来道:“到那时,你可要娶我哟。”

“是是是。”齐小白点头浅浅一笑,温暖得不像话。

仰头喝水的连渃用余光瞥了瞥齐小白,他坐在那里安静地冲着她笑,那样不沾一丝纤尘与邪恶的笑让她喜欢不已,而他整个人更是多年来让她魂牵梦绕。从小到大,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可是三年前,那一场夺位之战让他患上了隐疾,从而使得他不得不搁置了他们的婚事,所以从那时候起,她的愿望与人生轨迹便悄悄发生了改变。

“对了,阿渃,你怎么会出现在君上的寝宫外的?还有你刚才说,君上和文姜的奸|情,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

“呼哈——”孟灌了几口水的连渃觉得畅快无比,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道:“他们两个人旧情复燃了,本应该与新婚夫人共度良宵的我们的君上此刻正在梧台殿与亲妹妹媾和呢,堂堂齐国国君与鲁国君夫人竟然干出此等勾当,这事若是传出去,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的!”

“阿渃,咱们还是不要去招惹他,免得又招来麻烦。”齐小白柔软的嗓音中参杂着几丝无奈与无趣。

连渃当然知道齐小白口中的“他”是谁,也知道齐小白所言为何,但她偏偏一点不为所动反而气愤到咬牙切齿,“什么麻烦呀,还不是因为他先招惹了你,不仅抢了你的国君之位还害你患上隐疾,他欠你的这些债我都要悉数为你讨回来。”

“但要完成这些事好像很麻烦呢!”听完,齐小白眉头皱了皱,因为以嫡子身份出生的他注定是要继任国君之位的,所以他对那个位置完全没有产生过想要或者不想要这种强烈的情绪,在被当作储君培养的那些年之中、在一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要成为忧国忧民的国君而麻烦缠身时,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好无趣;然而在理所应当的东西被夺走之后,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啊,被颠覆的人生似乎开始有趣了,如果再夺回来那应该会更好玩吧,可三年以来,每回都是嘴上说说却鲜少行动,毕竟他本质是个超级怕麻烦之人。

“哼!”连渃冷哼一声死盯着齐小白,她就知道他是这副德性,于是很不满地竖起自己的小指道:“你难道忘了相士的预言吗?你难道忘了,你曾经对我许下过的誓言了吗?就算你忘了,我可是到死都忘不掉呢。”

望着连渃竖起的那跟葱白的小指,齐小白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自己的小指,他想,就算忘记了所有,他也忘不掉那一年那一夜,庙宇相士的预言以及他对她许下誓言的那副情景。

相士说他有日角龙颜乃龙风之姿,说她天下贵人之相也。

闻毕,他便信誓旦旦地对她许了诺言。

——阿渃,我继任国君之位时,便是我娶你之时。我为君,你便是我唯一的君夫人。

——小白,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呀。

——说话算话,我们拉钩。

他主动伸出右手小指勾起了她右手的小指,正月里天寒地冻,两只粉嫩满是肉紧紧勾着的指头却彼此传递着各自心间最炽热的温度。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异口同声的话语声响起又落下,稚气却代表着一种用不违背的誓约,在雪后闪烁的星光下,他们十指相扣、相视而笑,然后一瞬便定格成永恒。

时过境迁,齐小白觉得右手小指的温度仍在,可他的誓言要兑现起来却极为麻烦与费事。

连渃深知齐小白的性情,但自始至终都未放弃过的她不仅自己行动还试图感染齐小白跟着她一起行动,遂,她又一次坦白坚定地告诉齐小白,“小白,我一定要让你当上国君,我也一定要当上君夫人,无论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所以,你也给我打起精神来,知道吗?”

“是是是。”齐小白点头赞同,用他独有的温柔笑意与慵懒的热忱。

这回答让连渃险些跳脚,但面对那张绝色美颜,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动怒,最后悻悻败下阵来的她只得垂头唉声叹气了起来,“既然未来良人现在还不想努力,那么我这个未来夫人就只好一个人先努力两个人的份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主动去争夺的,小白!”

第二回报应说

数日之后,关于齐褚与齐文姜的事在都城临淄的大街小巷疯传开来。

传闻曰:齐文姜在齐褚寝宫的王榻之上整整待了三日之久才回到鲁侯的住所,害得周王姬日夜以泪洗面、惹得鲁侯怒扇了美人几耳光,被打之后美人又继续跑到齐褚面前哭诉告状,这齐褚瞧见爱人被打那叫一个心疼、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呀,并且仗着自己是强国势要给弱国鲁国一点颜色瞧瞧。

总之一传十、十传百,中途每人再添油加醋一点,最后演变的版本便是:不好了,被得罪的鲁国要与周天子联合出兵来剿灭齐国了,联军正向都城临淄集结而来,齐国危矣。

此言一出,弄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这人心一乱,城内的秩序也多多少少跟着乱了起来。而这种结果,恰恰是放消息的连渃想要的。

黄昏谢去,夜幕铺开。

踏踏踏,一辆马车沿着临淄最繁华的街道平遥街的青石路慢慢悠悠地前行着,可走着走着,马儿突然呲牙咧嘴、踢着蹄子狂躁了起来。见状,一袭黑衫、扎马尾、腰佩长剑、女扮男装的俊马夫便利落地从车座上跳到了马背上,在马儿彻底失控前将其安抚了下来。

“花溟,你怎么驾车的?”车内传来连渃有些生气的嗓音,在太医署忙了一整天的她才刚进入梦乡却偏偏被该死的马儿给颠簸醒了。

“主人,对不起。前方好像有流民骚动,马儿受了一点惊吓。”稳住马儿之后,花溟转身跳回车座上一本正经地答道:“不过流民没往我们这里来,但前方看热闹的人不少,我们还往镜花水月坊去吗?”

“当然去,金银钱财有赚白不赚。”连渃索性从车内钻了出来,望望前方确实堵着几层人墙,虽然还想继续睡到目的地,但硬要驾车过去恐怕得费不少功夫,这时间一耽误就等于少了金子银子,这亏本的买卖她才不干呢,于是她很是干脆地放弃乘车到地的想法转而跳下马车道:“把马车留在这,你带上我的药箱,我们走着去。”

说一不二,连渃双手负于背后,一身黛紫色深衣男装打扮的她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很是潇洒。于是这仆人花溟也赶紧提着药箱快步跟了上去。

越接近人墙,人声就越鼎沸,那些围拢在街道中央的人们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原来因为最近的谣言,不少胆小怕事的百姓便生了离城逃亡的念头,而这平遥街既是临淄最繁华的街道亦是通往城门的唯一正街,而城门又有宵禁时辰,所以为了赶在那之前出城就不幸地发生了拥挤踩踏事件。

在花溟的开道下,连渃很是艰难地挤过了重重人群,但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她面前又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受伤的百姓,可身为医者的她根本没有医者仁心的自觉,凡是一切向金银看齐的她不仅无视掉了那些打滚、哀嚎的伤者们,反而内心还不断在叫嚣,喂,再多伤一点人,再造成更大一点的混乱呀,这点小规模、不痛不痒的骚乱根本没法让君上费心费神呀。

“喂,你不就是那镜花水月坊挂牌收取重金才医治人的王宫女医侍吗?没看见这里有很多伤者吗?快点给他们医治呀。”漠视连带抱怨的连渃却不料被某几个经常光顾镜花水月坊又看不惯她行事作风的路人们给认出来了,他们面带恶笑半是打趣半是为难地拦住她的去路道:“这位可是王宫中唯一的女医侍,医术了得,遇见她,你们有福气了。”

此话一出,不管是受伤的百姓还是围观的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到了立在即将走出人群的连渃身上。

“你不是刚才说了嘛,我只给出得起金银的患者看病。”连渃高昂头颅不屑地扫视了周遭一圈,而后冷冰冰地开口道:“没金子没银子,恕不奉陪。”

“哇…”

连渃话音未落,周遭的人们连声不断地发出惊叹声,眼神也由刚才的敬仰、期待变成了质疑与鄙视,甚至有不少人光明正大地伸着手指头对她指指点点。

面对众人一边倒的指责,连渃只是皱了皱眉,这种情况她见得太多了,她完全不想解释,更不会为此而改变心意。

“花溟,还愣着干什么,走了。”连渃朝身后手已经搭上腰间佩剑、眼神亦变得犀利的仆人偏了偏头。

“医侍大人,求你救救我家孩子吧。”可连渃的脚步还未踏出一步,一个满身是血的妇人搂着怀中同样满脸是血的孩子匍匐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她衣袍的一角,“医侍大人,这里有钱,你看够吗?”

连渃余光瞟瞟,视线中确实呈现出一道带血的匍匐痕迹,大约有几丈之长,再低头就见妇人半曲的手掌上躺着几片染血的刀币,那妇人攥着它们眼巴巴地瞅着她,空洞漆黑的眸中尽是乞求之色。

“大婶,我不收刀币,只收金子或银子。”连渃出口的话语没有半点人情味,刀币乃齐国货币,可出了齐国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所以她敛财只敛金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这么不近人情的话在妇人听来自然绝望不已,但她仍不撒手地苦苦哀求,她觉得,人心都是肉长了,尤其是女人的心。

苦苦哀求了片刻,连渃意外地蹲了下来,她先后探了探了妇人的脉象并粗略检查了下孩子身上的伤,“大婶你只是皮外伤,你家孩子呢,因为踩踏而导致内脏破裂出血,如果三五个时辰不施有效治疗,他恐怕就活不了了哟。”

连渃一席话仿佛让妇人看到了希望,她想,果然人心都是肉长,这女人的心地也像她的样貌一样美好。

“谢谢大人出手相救,谢谢大人出手相救。”妇人感激涕零地撒开揪住连渃衣角的手就开始伏地磕头拜谢了起来。

这没了拉拽之力,连渃十分机敏地后撤了几步,在距离妇人伸手够不着的位置她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看似明媚却奸诈的笑容,道:“治疗你家孩子的病症可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呢,而且所用药材也珍贵,所以大婶,如果你拿得出十镒银,我就立即给你们医治,怎么样?”

一镒等于二十两,十镒银就是二百两银子,以耕作为生的农民,就算不吃不喝干十年也存不到如此多的银子。

连渃的狮子大开口使得众人哗然一片,妇人更是彻底傻了眼。

“前面街角就有一家医馆,不过就你手里的几个刀币,那里的大夫也多半不会给医治的。不过如果那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就另当别论了,所以,祝你们好运。”连渃拿出自己最后的耐心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完了她嫌弃地掸了掸衣角上沾上的血渍欲一走了之。

不过众人似乎完全不领情,而且还抱着这样一种心态,平日里他们遇不着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这头一回面对面且捡着了“大人们”犯了错或者不符合大众走向的情况出现,于是不论你熟不熟悉这位“大人”,他们都得先鄙视、谩骂了一番来彰显自己代表的是正义。

这不,连渃刚想走人,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看不过眼的大汉子路人就大摇大摆地拦在了她面前,他们肩并肩、双手抱臂组成了一排又宽又厚的人墙,眼中散发着狼一般的凶光,似乎在警告身材矮小又瘦弱的连渃,“你不给他们治,就休想从这过。”

“呵呵。”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让连渃有些无奈,她长吁了一口气后竖起三根手指头以警告的语气说道:“第一,没有收取给他们把脉的费用,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第二、你们这群人有时间指责我挡我去路,还不如合力将这些伤者送去附近的医馆;第三,不要挑战我的忍耐限度,不想变成像地上的伤民一样,就速速给我让开。”

连渃的嗓门天生小、嗓音更是出奇的细,没有用吼话力道的她所说的三点声明在大汉子们听来根本毫无力度、毫无气势,加之她身形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所以大汉子们像看笑话一般对她肆意嘲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围观的人群也跟着爆发出响亮而嘈杂的大笑声。

“哎…”在嘲笑声中淡定自若的连渃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她侧脸朝身后的仆人飞了一个眼神。

呼啦——

一个同样瘦小的黑色身影在人群中刮起了一小股旋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刚才那几个还在嘲笑连渃的彪形大汉就被撂倒在地了,而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围观的群众也本能地闭嘴收声。

“敢动主人,找打!”手握长剑浑身散发着杀气的花溟立在连渃面前,用冷冰冰的目光一一扫视众人。

哒哒哒,见势不妙,出于恐惧以及自我防护的心理,围观的群众们不约而同地迅速往四面八方后退开来。

“无、辜殴、殴、打…百姓,我、我、我…要去官府告你。”某个大汉捂着肚子一脸痛楚地对连渃以及花溟说道。

“哎,你还告这位大人呢,你知不知道这位大人是谁呀?大人的兄长是世袭上大夫兼大将军,大人自己官居太医署医侍之位,而且大人还和公子小白订有婚约,今日又是尔等先拦阻大人的去路的,这要是告到官府少不了挨板子吃官司咯。”抱团欲踩连渃不成的群众们在见识到高人厉害之后,便纷纷倒戈反过来数落路见不平之人的不是了。

强出头的大汉子们这下人没救成还被抽了一顿,更可气的是刚刚还是同一阵营的大众群体们也在转眼间投降敌营了,他们恨啊,怨呀,但也明白身为平头百姓的悲哀与苦衷,于是只得将最后那口恶气撒在连渃身上,“总之,身为父母官,身为医者,见死不救就是不对,今日吾等无法阻拦你,但吾等相信像你这么没有仁心医德的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报应?如果那玩意灵验的话,那就让它们来报好了。”连渃从来不信这一套,因为在她看来,作恶的大有人在,可他们统统还活得好好的并且高高在上,“花溟,我们走!”低吼一声,她便拂袖而去。

远离了市集与流民,心情不太畅快的连渃来到了格调风雅的镜花水月坊坐诊,想着收到了金子银子心情就会好起来,可郁闷的是,她坐了一晚上竟无一人上门,最后只得败兴而归。

回去的路上,连渃一声不吭,驾车的花溟知道她生气,稳驾马车的同时还不忘以自己的方式安慰起了她,“主人,是不是花溟刚才出手太轻了?”

“你还想杀了他们吗?”

“也不是,只是这剑好久没见血了,花溟怕钝了。”

“钝了就死劲磨。”

“是,回府花溟定死劲磨。”

“嗤。”连渃听得发笑,她这个仆人为人纯粹、忠心且剑术了得,可就是嘴笨,每每想表心意却总是跑偏,“花溟,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而且你那很久没见血的剑不久之后就会见血了,等着吧。”

“主人,花溟会耐心等待的。”

连渃点点头,“那快回府吧,我有些累了。”

“驾——”花溟手中的马鞭大力一挥。

哒哒哒,咕噜咕噜,马蹄与车轱辘碾过青石路板发出急促而悠远的声响掩盖了周遭一切动静,包括二人的话语。就这样,一路再无对话的她们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公子彭生所居住的公子府邸。

为什么连渃会住在这个地方,原因有二,一是她兄长领军戍外,她嫌家里冷清;二是公子彭生的夫人素袖是她的师父,是她之前齐王宫中的唯一一名女医侍,后因相夫教子而离宫,她却觉得自己还有不少东西能跟其学习,于是便厚着脸皮住进了公子彭生的府邸。

可这马车一到府邸门口,发现不对劲的花溟就警觉了起来,“主人,门外多了许多官兵把守。”

“嗯?”连渃掀帘而出,的确如花溟所说,平日公子府邸外只有两人守门,今夜却有忽然多出了几十人,手举火把、腰配长剑的他们个个凶神恶煞的,大有包围府邸之势。

“这些士兵来干什么?”连渃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是因为她以宫廷医侍的身份在镜花水月坊挂牌收取高额金银为他人医病的事终于传到了君上那里,以至于他们特意为她而来?

也难怪,凡是进宫任职的医侍们都口口相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太医署的医侍们只能给国君、国君的后宫以及国君钦点之人诊治,且太医署的老顽固们都是些清高狂傲、墨守成规之辈,导致私活外活他们一律不屑去接;而身为唯一一个女医侍,她爱财贪财又天生反骨,抱着极少数之人才会的特殊技能就该好好利用的想法,她便公然在镜花水月坊坐诊了起来。

但转念一想也不太对,如果为这事而来,根本用不着出动这么多官兵,因为接私活这种罪对于忙碌不已的一国之君而言简直就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完全没必要。

不是这茬,难不成是那个,关于她恶意散播国君与文姜不伦之事而引起骚动一事?

可连渃七拐八拐想了十几遍还是觉得不可能,这散播谣言一事历经那么多道关卡、通过那么多人之口,加之这事她也不是第一回做了,驾轻就熟的她的手下们也绝对不会露出马脚或被揪住小辫子的。

“既然两个都不太可能,那会是为了什么呢?或者现在应该逃跑为上策?不不不,若逃跑这不就是不打自招嘛!”连渃摩挲着下颌思忖了半天终于得出了一个结果,该来的迟早要来,是你的也逃不掉,于是她淡定自若地下车并大大方方地朝正门走去。

“来者何人。”这话仿佛成了守门官兵的通用话语。

“公子彭生的夫人素袖是我师父,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连渃从容地问。

“啊,我知道你,你是太医署的女医侍连渃,你也是这府邸之人,来呀,抓起来。”为首的官兵扫了连渃一眼便毫不客气地挥手招呼手下给她上镣铐。

“我所犯何罪?”

“你没犯罪,是公子彭生犯了死罪,他在送鲁侯回驿馆的途中借着醉酒将其杀死了,如今他早已被斩首,但君上为了给鲁国与各诸侯国一个交代决定诛了公子彭生全族以儆效尤。”官兵头子字句铿锵地告诉连渃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