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公子小白从小长在宫廷从未来过军营,此番作为监军前来的他对战争的残酷与血腥一时适应不了,这几战死伤者都比较多,因此目睹全过程的公子小白心理受到了不小创伤,这就患上了癔症。”在医侍妹妹耳濡目染下,连澄编谎话也编得挺逼真。

“是吗?”齐褚将信将疑,摸着胡子的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那时候的那种情景他都见过了,还怕这些?”

“那时候?”这嘀咕却被连澄听见了。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齐褚即刻转移视线,“可是寡人闻到了血的气味,呀,那不是血吗?”一直紧盯二人的他终于在连渃的脚边看到了一小滴红色的东西,于是,找到正当理由的他赶紧绕开连澄就往二人那去。

见连澄没挡住齐褚,连渃的眼珠子飞快地在眼眶里乱转,转着转着她锁定了刚跳完巫之舞正往回来的空青,“空青,我怀里揣有银针,快取出一根封住小白的风府穴。”

听到连渃的叫唤,空青加快了步子,当来到二人身边时,眼前的一幕让她傻了眼,那空泛的大眼睁得老大,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别愣着,快点照我的话去做。”连渃急了,低沉狂躁的嗓音听起来就像要杀人。

闻言,空青身子一颤,动作也跟了上来,她迅速伸手往连渃怀里掏。

“快点,我就要压制不住小白了。”失了理智与意识的齐小白一直未放弃挣扎,可无奈抵不过生死关头将身体里全部力道都使出来的连渃。

嚓,银晃晃的银针从空青指尖刺出准确地扎到了齐小白的风府穴上,哗,针一扎入,齐小白的身体就瘫软下来向后倒去。

“呼——”当看见齐小白闭上眼安稳地倒进了空青的怀中,连渃绷紧的身子也一下子松垮了下来,背再次弓起来时,插进腹部的匕首也被她拔出并迅速塞进了怀里。

“看,果然是血。”齐褚顺着地上滴落的点点血迹找到了流血者连渃,“连医侍,这血是你的?”

“是。”

“刚才你和三弟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血迹。”确实血迹是连渃的,齐褚的目光开始在她身上搜寻了起来。

“小白癔症犯了,我刚才再为他诊治。”连渃身穿黛紫色深衣,匕首又是从系腰的宽腰带处捅入的,所以她将手缩进宽大的袖子中并以叉腰的姿势紧按出血口以做掩饰,所以如果不令其拿开手旁人基本无法察觉。

“那血呢?”齐褚的关注点偏偏定在了这上头。

“嗯、嗯…”被问及的连渃抿抿嘴并羞赧地低下头,“回君上,就是女人…每个月的…信事…”

“信事?”连渃觉得不好意思,齐褚可却觉得有意思极了,“那你怎么脸色、唇色都煞白?这模样寡人看着怎么像…”

“脾虚气血虚的缘故。”连渃镇定自若地接口。

“是吗?”

“君上若不信,就派人将我剥光了来检查好了。”连渃挺直腰杆大大方方地让齐褚打量,“喏,女巫祝也会医术,君上不妨让她来。”

“啧。”齐褚拧拧眉,他最讨厌按照别人的意思行事,所以他没有接受连渃的提议反而将视线移至昏迷在空青怀中的齐小白身上,“三弟身上又怎么会有血呢?”

连渃忘了,一身白衣的齐小白身上也染上了自己的血,那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解释,解释,解释,快想…”她拼命地咽着口水,思索着对策。

“为什么呢?”齐褚一脸奸笑地回望连渃,那笑意仿佛在说,你掩饰的很好,但齐小白看你怎么为他掩饰,待寡人揭穿你们的把戏之后,就有你们受的了。

“那…是…因…为…”连渃音调拖得很长,语速放得很缓。

“因为什么?”齐褚追问。

“那是因为空青跳巫之舞的时候受伤了。”千钧一发之际,连渃指着将手伸到半空的空青说道:“君上,你看,她的手掌在流血呢,小白身上的血一定是被她接住时不小心沾上身的。”

闻声,齐褚迅速回头,只见空青半跪于地,左手扶着枕躺在她腿上昏迷不醒的齐小白,右手则高高举起,掌心处确实有一道很深的刀痕,没记错的话,刚才的巫之舞,她的确以刀为辅且是左手握刀,所以右手在舞中被无意割伤是很合乎情理的。

“哼!”俄而思忖,齐褚的面色随即冷却了下来,“离合,打了这么久还没解决你的后辈,想丢寡人的脸丢到什么时候?”他将这口不顺的气发泄到了自己的影卫身上。

那头,斗得天昏地暗险些就能获胜的姜离合听到主人之令后只得不甘的罢手,也幸得他及时收手,不然满身伤的花溟估计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呼哈——呼哈——”侥幸捡回一命的花溟单膝跪地、长剑插地才勉强支撑住了欲倒的身体,望着毫发无损抽身离去的姜离合的背影,她相当不甘地啐了一口血,虽然同出一门,虽然年纪相差并不太大,但实力却差得十万八千里,再未与姜离合对战前,她自认自己是一名合格且优秀的剑客,但在面对刚在那个男人时,她的所有招数竟都失了效,尤其当眼睁睁看着并感受着他的剑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后,她那些一直积累起来的自信也在这道道剑痕当中被瓦解殆尽。

“不行,还要继续修炼,还要更加努力,更加、更加…”花溟暗暗在心中发誓。

“既然纪侯已死,既然三弟抱恙,那么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被突发事件搞得心情糟糕的齐褚相当不悦地甩了甩袖,“七日之后,整合好大军,寡人要回齐。”

“恭送君上。”众人行礼目送齐褚离去。

“阿渃,你怎么样?”送走齐褚,连澄赶忙来到连渃身旁扶起因行礼而起不来身的她,“你这伤不能再拖了,来,为兄抱你走。”

“不行。”连澄已经做好了姿势,连渃却不领情地拒绝了,“君上是走了,但你现在抱着我必定会让人生疑,我没事,我自己可以走。”

“你…”

“哥哥,你快点背起小白,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要给他好好看看。”此时,连渃心中最记挂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齐小白。

连澄完全拿自家妹子没办法,他背起齐小白就往外冲,可跑了几步又停住了,“安全的地方是哪?今天才占领王宫,大家住的地方都还没着落呢!”

“你是大将军,除了纪侯的居所,这纪王宫哪个宫殿你都能住。”连渃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挑没啥让人有居住欲望的宫殿去吧!”

“那是…”连澄在脑中极力思索符合连渃所描述的地方,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恼火了,“啊,可恶,纪王宫我不熟!”

“我知道有一处地方。”空青不知何时已举起了竹简。

“什么地方?”连澄欣喜又感激地问。

“离正殿半里之远的无恒斋,以前内官祝由的住所,我离开时就已废弃,定无人居住。”

“好,那我们就去那里。”

得连渃允许,空青主动的上前带路。

几人随行,走在自己身侧稍靠前的花溟的背影引起连渃的注意,她瘦小的身子被包裹在一抹黑的劲装当中,密集的剑痕在她背部随处可见。

“花溟,你的伤?”

“无碍。”

“齐褚的影卫,真厉害。”连渃印象中,花溟从未被任何人伤到过。

“是的。”花溟很肯定地赞同,“但主人你放心,花溟定会努力研习剑术,再日后你需要花溟时,花溟一定会将他击败。”

“好,有志气。”花溟了解连渃的欲望与梦想,所以这番话连渃不仅仅将它当成是一种希望与承诺,她相信,这话在未来一定会变成现实。

“主人,要不要花溟扶你?”受伤的花溟对受伤的连渃伸出了手。

“不用。”这一次,连渃还是倔强地拒绝了。

半里的距离谈不上远,可受了伤的连渃自己一个人却走得异常辛苦,待走到偏殿时,她已经累得大喘特喘且腰也无法伸直了,单手撑着膝盖,余光不小心扫了眼身后,不太清晰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条蜿蜒断续的血点印,从她的脚边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呵,这次的‘信事’真是大出血的感觉。”想起自己的谎话,连渃不禁失笑,笑着笑着,她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眼,她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头顶的梁柱结满了蜘蛛网,空荡荡的空间被烛光分成了两段,一半暗一半明。

“既有烛光,就入夜了,从晌午至现在估摸着有三四个时辰了吧。”躺得背有些发酸的连渃自言自语的转了转脖子,脸一侧,齐小白写满愧疚又疲累万分的脸就闯入了她的视线,欣喜的她从发干的嗓子眼中硬是挤出了两个字,“小白。”

“阿渃,我…”

“嘘!”齐小白一张口连渃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在他说出口之前她便伸手食指抵住他的唇瓣,“不是早就说过了嘛,谢谢、对不起之类的话都不需要,你我之间。”

“空青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伤口,她说刀口虽深却幸好没有伤及内脏,休息几月便会痊愈。”齐小白双手紧紧地包住连渃停在他唇间的手吻了几吻,“花溟的伤势问题不大也处理好了,空青陪着她在隔壁屋子休息,你哥哥被君上传召,已经去了正殿。”无须道歉,他就将她可能关心的事与人的现状一一说给她听。

“那,你呢?”

“我,很好。”齐小白展颜一笑。

“今天,真是难为你了。”连渃忘不掉齐小白被刺激时的眼神与表情,她想那刻他所遭受的痛苦一定是自己这刀伤的百倍千倍。

“嗯?”齐小白压压眉,有些不明白连渃所指。

“少年时期,你的眼神总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尖锐与倔强,若遇到不好的事不服输的你定会去讨一个说法回来,可自从三年前那场变故之后,你的眼神就变得异常的平和、安定与懒散,即便如今日那般被勾起了旧忆而释放出了压抑已久的真正的自己,回过神来时,你的眼中也只有对我的担心与对自己的忧伤,所以我觉得,真的是难为你了。”连渃惋惜而心疼地握紧了齐小白包住她手的手,变故与时间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很多很多。

闻言,齐小白垂下头卷了卷嘴角,“三年前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对吗?”

连渃嘴开合几次,我知道三字却无法顺溜的脱出。

“今天看见注满水被烧红的大鼎以及赤|裸受烹杀之刑的纪侯让我想起来三年前,我的乳母也是这样死在我面前的,那景象比现在骇人百倍,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闭上眼就会看见那一幕,虽然现在不会了,但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都摆脱不掉它们。”齐小白低头垂眼,面带痛苦地开口,“我的隐疾成因源于那段阴影,所以这三年来,你的任何治疗手段都没有起到作用,我想以后恐怕也…”

“我知道。”初被问及,连渃还不太想承认,但齐小白既然开诚布公地说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装傻下去了,“我知道,凭我的医术,不可能治好你的隐疾。”

“所以,接受空青的提议吧。”

“什么?”

“入梦法。”

“入梦法,呵!”连渃想,齐小白怎么会无缘无故、一口气说清之前所有的事,原来自己中刀昏迷时,空青居然不顾与自己的约定擅自将入梦法告诉了齐小白,真是…

砰,越想越生气的连渃握拳大力地捶了一捶床榻,“那个多嘴的女人竟然…呃呀…”这一激动也触动了伤口。

“阿渃,别激动。”齐小白赶紧俯身抱住连渃让她别乱动,“空青告诉我是怕你再为我受伤。”

“你放开我,我一定要去找空青,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告诉你,哪有这样的啊?做完交易就过河拆桥,不可原谅…”从前只有她毁约、说话不算话,今个儿居然被别人先毁约,她还是头一遭遇见,生气,相当生气。

“阿渃,你别起来,别起来。”齐小白弓背伏在连渃身上,不碰到她伤口的同时又能压制住乱扭着身体试图起来的她,“我也很害怕,害怕极了。”他贴着她的面颊对着说道,口吻极其悲伤与自责。

“你知道什么是入梦法吗?”

“我知道。”

“在梦中回到过去,再去体验一遭那个你一辈子也忘不掉、摆脱不掉的事件,你叫我怎么忍心?”被压制到不得动弹的连渃扯着嗓子悲愤地喊了起来,“小白,你知不知道,你失去理智与冷静的模样,真的好吓人,好让我心疼,我多么害怕你变不回来呀,所以我真的不想、一次也不想看到你变成那般模样了,呜呜…”说着说着,她竟哭了起来。

看着连渃为自己难过哭泣的样子,齐小白知道,他心中的伤早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伤了,他所承受的痛也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痛了,“阿渃,我记得你说过,以后我们的孩子要是像我就好了,至少你的这个愿望我想为你实现,所以…”

“一辈子治不好就治不好,大不了不要孩子,不和你干那些脸红心跳的事,我可以忍受得住的,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越听下去,越想下去,连渃的泪水愈是汹汹,心疼愈是难当,她早就明白的,在她心目中,齐小白比任何愿望都要重要,“我只要你,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不…”

“不。”这一回,齐小白难得又果决地打断了连渃的话,“我想和你干那些脸红心跳的事,我想要属于我们的孩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入梦法。”

迎面对视,齐小白坚定的语气、炽热无比专注万分的眼神,让连渃一怔,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等回到临淄,不,过两天等你伤口稍微好一些之后,就在这里,我们三个人一起试一试入梦法。”

齐小白不是征询而是单方面下决定的口吻让连渃想起来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了,“阿渃,过几年,我娶你过门。”、“阿渃,我登上君位,你就是我唯一的君夫人。”这种口气,是从前的齐小白特有的说话方式与腔调。

“以前的小白,回来了吗?”泪眼模糊的连渃感觉美好的有些失了真。

“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它的。”见连渃哭得红如桃的双眼安静而喜悦地流着泪,目光闪动的齐小白温柔地吻了她的唇瓣,“咱们成婚洞房花烛夜时,我要你。”

十九回因缘(承篇)

“伤口已经在结痂,如果期间不弄裂它,一两月就差不多能完全愈合了。”检查完伤口,换好药,空青用笔墨竹简与连渃交流了起来。

“你配得那些药还不错。”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五六日未动的连渃满意地点点头,“我呢,有几件事要和你说说。”

“我也有事要和你说。”空青写。

“我知道,不过我要先说。”连渃双手撑住床榻让自己的身体坐立起来,“第一件事呢,那时小白身上的血迹幸亏你应对机智,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为此我向你表示感谢。第二件事呢,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擅自将入梦法的事告诉了小白,我很生气。”

“机智应对实属谬赞,当时我确实是割破了手,因为舞时分心了。关于告诉公子那件事,我先道歉,但请你听我的解释。”

“你的道歉我接受,但解释就不必了。”连渃扬扬手让空青不用往下说了,“小白要尝试入梦法,而且我被他说服了,在回齐之前,嗯,君上说七日之后启程,也就是说今日或明日我们打算试一试,你这边有问题吗?”

连渃的爽快有些让空青出乎意料,就像当初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找齐小白谈一样,结果和过程都简单顺利到难以置信。

“喂,发呆算是怎么回事?”连渃手在空青瞪圆的大眸子上下晃了晃。

“不好意思,我觉得很意外同时也很兴奋,没想到你和公子都是如此爽快之人。”空青为自己的失态而抱歉。

“呐,到底怎么样?”

“一直以来我都想实践一次入梦法,这次终于有机会了,我当然没有问题。”

“那今日还是明日?”

空青思索了一下,“我需要准备几味药以及入法的仪式,如果纪王宫药房有的话,今晚便可进行;如果没有,我则需要去宫外后山采集,那么就得明晚了。”

“哪几味药?”

“地狱铃铛、苦艾草、死藤、九节草,将它们混合在一起捣碎然后按一定比列兑水熬煮,取其汁让公子在入法前饮下。”

“地狱铃铛又叫曼陀罗,服食者会产生深度幻觉,即使被唤醒,也不能立即回到现实状态中来,苦艾草雅称清醒的酩酊,而死藤与九节草服食后会口舌麻木,语言与行为能力会下降但却又能放松精神、稳定情绪。小白若是喝下此汁,当他在梦中看到过去时,哪怕是大受刺激情绪与行为也不至于完全失控,而且也不怕被人打扰与中断,真是妙哉啊!”连渃望着空青心里颇为佩服,这些草药单独的功效她都清楚,可从未想过将它们混合制药,看来这女巫祝身上还有不少东西值得她学习,对了,那个混合比例最好也能弄到手。

“比例是多少,草药与水。”思考的太过投入的连渃居然就那么直白地问出了口,“呀,那个,我只随便问问,不说也没关系的。”发声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问法有多么的愚蠢。

空青弯了弯眉眼,“我备齐了药,能请你一起制作吗?”

“呃?”空青的大方倒是让连渃甚感惊讶,毕竟太医署那些死老头的看家本领都不会外传的,包括她师父素袖也不例外,当然,她自己利用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偷师来的技艺也绝不会轻易传授于他人。

见连渃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空青不解地问道:“是身体不适,体力不足以支撑你来吗?制药时间不长,真的。”

“怎么会,我一定到场。”连渃嘴上答应的欢,心底却骂她是笨蛋。

“那好,我这就下去准备了,你先好好休息。”空青收拾好东西缓缓起身,“等我准备好了,我就来唤你与公子。”

“嗯好。”连渃难掩兴奋地点点头,“诶对了,这几天怎么没有看见哥哥?”在空青即将出门前,想起了一些事的她又出声叫住了她。

空青悉悉索索地再次翻出墨笔竹简,“连将军几日前被君上召去议事,也不知道议的什么事,从那日之后,就没再见将军出过门了。”

“嗯?”连渃蹙眉。

“不过,将军刚刚好像去公子的屋里了。”

“去小白屋里了?”忆起齐小白那日的话语,心花怒放的连渃就捧着脸开始想入非非了,“后天就要回临淄了,难道是商量婚事、谈聘礼吗?会给多少聘礼,哈哈哈,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吧,到时候会数到手发软吧,哈哈哈…”

眼睛里冒着红心心手舞足蹈的连渃完全忽略了空青以及自己的伤情,见状,空青满脸不解又无奈地带门而出。

“哎呀不行,我得去偷听一下。”空青前脚出门,连渃也穿好衣服紧跟着出门了。

无恒斋不仅是荒废的院子更是个小到只有四五间屋子的芝麻地盘,空青与花溟合住最左一间,第二间是连渃,第三间是连澄,第四间最大的那间是祭祀堂挂满了祭祀的符咒与用品无法住人,所以齐小白的住所就在最靠右的那一间。

连渃蹑手蹑脚地来到齐小白的屋子,窃笑的她竖起耳朵紧贴在门边仔细地听起了里面的动静,可奇怪的事,听了好半天里面都没有传来一点声响。

“谈完了?没人在?”连渃纳闷,“白来一趟?好扫兴!”

“齐小白,这次我是以阿渃兄长的身份来找你谈话的,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所以也希望你听完给我表一个态。”

就在连渃欲转身时,屋里响起了连澄的声音。

“哥哥今天的声音听起来真是严肃又拘谨,长兄如父母,第一次嫁妹妹犹如嫁女儿,哥哥,来,放轻松放轻松。”隔着一道门,心情很好的连渃还不忘在心里拿自家兄长开玩笑。

“小白明白,请兄长说。”

“那日君上找我去为的是两个事,一是君上已将此地设为纪县,正式划归齐国领地,这既是齐地必然要有齐人来治理,虽然君上很想在临淄挑选一位适合的官员前来管理,但又怕时间拖长纪县会乱而不治,所以君上已下令,让我带兵驻守此地并身兼县大夫一职。”

“这样哥哥就不能跟我们一道回临淄了,那还主持什么婚礼呀,这该死的齐褚乱封什么官呢。”这第一事听完连渃就郁闷了起来。

“兄长所担心的可是阿渃?”里头的齐小白却不像连渃这般想,他很好地参透了连澄所言之用意。

“对,第二件事,就是关于阿渃的。”

谈到自己,连渃的耳朵竖得更尖了。

“齐小白,我问你,如果你和阿渃之间只能活一个,你选择让谁活?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漂亮话客气话,我不想听。”停顿片刻,连澄再次开口之话却出乎了门内门外两个人的意料。

“让阿渃活。”齐小白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好,算我没看错你小子。”

齐小白知连澄这话绝不是最终目的,于是紧接着说道:“兄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为了阿渃,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所以我想这件事,你应该也能处理得很好的。”连澄不善绕弯子,听完齐小白回答之后他终是将缠绕了他五天之久的难题说出了口,“君上令曰,连澄兄妹在灭纪一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为奖励此二人,寡人特委任连澄将军为纪县驻军将军与县大夫,封连渃为夫人,择日进宫。”

连澄一字一句还原了齐褚的君令,齐小白与连渃二人在听到“兄妹”二字时心中已觉不妙,而当连澄说完之后,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彻底呆若木鸡。

咚咚咚,周遭以及屋内静得只剩下杂乱狂跳的心跳之声。

“好吵好吵,吵得人思绪不宁,吵得人无法正常思考了。”连渃冰凉的手指脚趾本能地全部弯曲了起来,手指握成爪,脚趾抓履,仿佛全身的力道都用在了十根手指与十根脚趾上头,“刚才听到的是什么狗屁消息,不是谈婚事吗?不是谈聘礼吗?封夫人?进宫?开什么玩笑!”自家兄长刚才那一席话无疑给了满心欢喜期待未来与齐小白过幸福日子的自己几乎致命的打击。

命运,这种玄妙的存在,真的再一次跟齐小白跟连渃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大到足以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

屋里头,依旧很安静。

齐小白没有出声,连澄更没有。

“我要嫁的人是齐小白,也只会嫁给他一个人。”齐褚的一道君令让连渃的好心情荡到了谷底,但她并没有当场发怒更没有气急败坏地破门而入,她只是一边小声的念叨一边朝无恒斋的出口走去。

“齐褚,你给我等着。”连渃知道,连澄的忠君思想根深蒂固,他没有最先找自己商量这件事也就表示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与其冲进去问齐小白打算如何还不如直接去质问齐褚,因为他才是造成这一些列事情的罪魁祸首。

无恒斋到纪王宫正殿只有半里路,虽然刀伤在身,虽然只修养了五天,但连渃却以极快的速度走完了这段距离,因为她急需讨要一个说法。

纪王宫正殿前已换上了清一色的齐国守军,那殿前空地上的大钟鼎也还突兀地矗立在那里,满水的鼎中不时传来阵阵馊臭味,想必纪侯的尸体还在里面没有被处理掉。

“站住,君上正在午休,任何人不得打扰。”殿前守卫见连渃前来便上前阻拦。

“太医署医侍连渃有要事求见君上,烦请通传。”气归气,但连渃的头脑却十分清醒,“如果君上不见,我便不走。”

“原来是连将军之妹。”这些守卫虽是管隽手下,但都对连澄很是敬佩,所以得知连渃的身份,他们也客气了起来,“吾等前去为你通传,但见不见,吾等不能保证,烦请见谅。”

“有劳了。”

候传间隙,连渃飞快地在脑中整理思绪,齐褚下此君令的目的是什么,见了齐褚要说什么又要以怎样的理由说服齐褚收回成命,如果他不收回君令又要怎么办…

“啧。”想了几圈,似乎都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与解决办法,而齐褚此人也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且脾气怪、个性残暴、心机还深,连渃此前也没什么机会与齐褚面对面说话,所思所想都是出自自己的设想与预计,管用的可能性实在有些不好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