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甲梓回头望去,见是赵稚鸣和容落落走了出来,上了车子绝尘而去。再回头看何桃,她的目光追随着车辆而去,脸上神情复杂。心中不由得迷惑,问道:“看就看,躲什么躲?”

她尴尬地从灯柱后走出来,嘴硬道:“谁躲了?……你是来见她们的?”

“……是。”

她犹豫地问:“那个……跟容落落小姐在一起的那个人……”

“认出来了?电视上见过吧?明星,歌后,赵稚鸣。”

“哦……”她丝毫没有见到明星的兴奋模样,“跟她容落落……”

“容落落是赵稚鸣的亲侄女。”

“……”何桃忽然失语了,手脚都变得冰冷。

肖甲梓心中充烦躁,没有注意到她神态的异样。回程的车上,两人各自沉默,想着自己的烦恼。何桃坐在副驾上,头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其实心中思绪难平。容落落竟是赵稚鸣的侄女。

“你是你妈妈的污点,你的存在迟早会毁了她……”这是姨妈将她丢弃在陌生城市的街头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她太小,不懂为什么,却被恐惧和羞耻感紧紧携住。做为一个多余的、肮脏的、触霉头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应该立刻从世界上消失才是道理。

之后机缘巧合被三分教收养,那种自卑感还是深植在骨子里不能抹去。每当在电视上看到赵稚鸣时,她都会想:正是因为赵稚鸣摆脱了她,才会拥有这样璀璨夺目的星光。

所以,她不曾跟上天祈求过任何机会,不曾想过要出现在赵稚鸣的面前,不去污了赵稚鸣的视线,也不肯折了自己脆弱的自尊。什么母女的缘份,早就断了,无需再续,形同陌路。

这辈子都不想跟那人有任何的交集。

偏偏她的侄女容落落,跟她目前受聘的老板有了纠缠不清的关系。真是头疼啊。

后半夜时,一个轻盈的身影,潜进了肖甲梓的房间。何桃运起轻功,轻手轻脚潜行到床边。两兄弟睡得正香,肖尧乖睡相如一只猫咪,上半身趴在了哥哥的胸口。

趴得真不是地方。

何桃叫一声苦,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把尧乖挪开。没想到这孩子睡得警醒,居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一脸惊怔的何桃,小拳头揉着眼睛,呢喃道:“桃姐姐你来接替我了?恩恩,我找围脖去~”

居然就直接蹭下床去,趿着拖鞋踢踏踢踏走了!

留下扎撒着手的何桃,想喊住他,又不敢出去,眼睁睁看着尧乖走出去把门带上。心虚地睡一眼肖甲梓,恩,还好,没惊醒他。现在月影坠完全露了出来。心中大喜,一对魔爪就摸了上去,把坠子握在手里。

终于拿到了!

喜悦了一秒钟,就遇到了新的问题。想把坠子从他脖子上取下来,需得将绳结套过他的脑袋才行。而这样势必弄醒了他。还是干脆把绳子弄断的好。可是,她忘记随身带把小剪刀什么的。此时此刻显然是来不及找剪刀了,她果断伏下脑袋,用牙齿咬住黑绳,咬咬咬咬咬……

还没等咬断,就感觉有些异样。保持着脸伏在人家颈口、咬牙切齿的凶悍模样,缓缓抬眼,正近距离地对上肖甲梓半睁着睨视她的眼眸。

她惊得一口气险些憋过去,正欲抽身撤离,冷不妨脖子和腰身被揽住,一个翻转,天旋地转,已被结结实实压在了身下。

“抓小偷……”

肩窝里传来一声闷闷的、懒洋洋的嘟哝。她慌乱地挣扎了几下,招来他不耐烦的抱怨:“再反抗我要报警了……”

“呜……肖甲梓,把月影坠还我吧。”

“好困,别闹。”把怀中的人窝了窝,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压着,分明是当成了大抱枕。

“求你了,我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他的手臂僵了一下。起身,盘腿坐在床上。何桃也狼狈地爬起来,坐在他的对面,又盯了一眼月影坠。

他看着她,问:“不想待下去?为什么?”

“因为……”她艰涩地咽了咽口水,“因为,这里有我不想看到的人。”

他的眸色骤然冷却下去,突然长腿一伸,将她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她摔了个四仰八叉,手忙腿乱地爬起来,扒着床沿儿,一脸惶恐地望着突然暴怒的肖甲梓。为什么抓到她偷月影坠他都没暴怒,却被无关紧要的一句话惹怒了?张了张嘴还想争取,却被他凶狠的发飚堵了回去。

“保镖何桃,不按协议完成任务,休想拿回月影坠,再敢给我用暗抢明夺的下三滥手段,我告到你三分教倾家荡产!滚回你的房间,别打扰爷睡觉!”一个枕头拍在她的脸上。

何桃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留下肖甲梓再摔了一个枕头,余怒未消。这里有不想看到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浑蛋,他就很想看到她吗?

偏不让她走,天天在她眼前晃,膈应死她!

一大清早的,家里的气氛就僵滞得诡异,肖甲梓面若冰山壁垒,何桃一脸沮丧。等这两人用完早餐离开,一众人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管家:“昨天半夜,何桃潜入大少爷房间,欲行不轨。”

娅德:“你怎么知道的?”

管家:“这宅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的监控之下!而且,小少爷可以作证。”

尧乖嘴巴里填着食物,点头:“唔唔,唔唔。”

娅德一把抓住尧乖,眼中绿光大盛:“然后发生了什么?”

尧乖咽下食物:“然后我就把床让出来,去别的房间找围脖睡了。”

娅德一脸失望。管家却又神神秘秘说出后续:“然后,他们进行的并不顺利,何桃被大少爷赶了出来。”

“咦?!”娅德一脸悲愤,“大少爷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呀?在他跟容落落的不雅绯闻盛传的时候,何桃不计前嫌主动洗白白送上床去,他居然赶她走?”

“就是说啊,”管家恼恨得拍了拍桌子,“大少爷他,不会真的跟容落落有什么吧。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会做茧自缚啊。”

肖甲梓接到赵稚鸣电话,要求他去容落落工作的摄影棚探班。他本来打算一口拒绝的,但瞥到旁边何桃臭着的一张脸时,竟一口答应了。

几天来一直围追堵截而不得逞的媒体记者,不知是不是得到了赵稚鸣有意透露的消息,已在摄影棚附近蹲守。当他与容落落一起亮相时,相机和麦克风密密地杵了上来。直面面对记者的追问两人是否确定了情侣关系,他颇不耐烦地回应:“是,是,没错。”

做为保镖的何桃,在这拥挤的情况下,照例挡在肖甲梓的身前,用手臂遮拦靠得过近的记者,听到身后的回答,神情木然。

容落落挽着肖甲梓的手臂,面对镜头甜美地微笑,面对提问,耐心对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系列答案:“……是从小就认识的……不,目前没有退出娱乐圈做全职太太的打算……婚期?这个,还没有具体地商定……蜜月?……”

“够了。”肖甲梓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有些粗暴地打断记者越来越火辣的提问,拖着容落落硬挤出包围圈。过关斩将才钻进车里,这次容落落坐在了副驾,何桃坐进了后座。

看着一堆堆不甘心地把脸贴在车玻璃上,不住拍打着车门的娱记们,肖甲梓隐约觉得事情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他是商人,对娱乐圈了解不多。然而现在看着记者们高涨的热情,不由地产生了怀疑:这件事似乎比他料想的要麻烦得多。

实际上,他完全低估了自身的光芒度,也低估了作为“女友”的容落落因他而笼罩上的光环。而娱乐圈里的老妖精赵稚鸣,是充分估计到了他的含金量的。不管是炒作,还是发展成侄女婿。他都是上好的人选。

*

又一个周末,是围脖需要打第二针疫苗的日子。

何桃拿着宠物档案,去找肖甲梓,想要请假带围脖去打针。她不知道肖甲梓会不会陪她去,这几天,两人虽朝夕相处,却如同隔了一层薄膜一般,很少交流。

走到客厅时,却发现来客人了。

容落落款款走到肖甲梓面前,举手投足间,暗香盈盈:“今天周末,一起出去逛街吧?”

“我还有事。”果断拒绝。

“什么事能比跟女朋友逛街重要啊。”容落落语气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甜度适可。

“今天我得跟我的保镖出去一趟办点事。”

容落落眼中带了一丝探究,问:“听娅德说,她是你的贴——身保镖。”

“是啊。”他平静地回答。

“管家说,你们同住一室……”见肖甲梓从容认可,容落落的神色有些挂不住了。

“要不怎么叫做贴身保镖呢。”他轻松地说,“你来的这一会儿,倒是跟不少人聊过天。”言语间,凉凉的疏远和淡淡指责。

已经下到楼梯的何桃,忍不了这场以自己为话题的谈话,出声道:“肖甲梓……”

两人齐齐回头看着她。容落落的眼中带了几分刻薄,打断了她的话:“一个保镖,怎么能直呼老板姓名?太搞不清自己身份了吧。”话说间,鄙薄的目光打量了何桃一遍,眼神中刻意强调了不屑的意味。

何桃权当没看见,走下来,对肖甲梓说:“我要请一天假。”

肖甲梓不满地蹙起眉来:“你是我的贴身保镖,怎么能离开?”

“那半天好了。”

“一刻也不行。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容落落轻微跺了一下脚:“甲梓……”粉唇嘟起,美丽的女孩生气的模样都是可爱的。这可爱却入不了肖甲梓的眼,有些厌烦地瞥一眼容落落,再看向何桃时,眼中却忽然蓄满温暖微笑:“何桃,我那件灰色外套呢?”

何桃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今天早晨他借她穿的那件外套,被她穿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于是答道:“在我房间……我去拿给你。”

听到这话,容落落冷艳高贵的表情难以绷住,脸色再次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好饿啊。

18桃花劫

听到这话,容落落冷艳高贵的表情难以绷住,脸色再次苍白。

何桃走向二楼自己的房间去拿外套,身后清脆地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容落落跟了上来,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取。”

她偏脸看了容落落一眼,客套地笑道:“好。”

肖甲梓扫了她们一眼,没有说什么。

两个女人貌似很亲密地进了何桃的房间,容落落的目光落在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外套上,强挂在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眼看着何桃伸手去拿那件外套,她忽然压低嗓音冒出两个字:“别碰。”

何桃的动作顿住,看向容落落。

容落落的神态一派冷然:“你是甲梓的保镖?”

何桃点头:“是啊。”

“那么你提供的服务,也太超越保镖的职责范围了。是否该多付报酬给你?”

何桃没弄懂这话中刻毒的含义,否则早就暴跳了。于是她只是偏着脑袋想了想两天来的经历,没觉得有领加班费的理由,然后诚恳地道:“不用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容落落见她一脸懵懂,心中忍不住轻蔑,冷笑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何桃对于她的敌视态度颇感诧异,拿手中捏着的一本小册子轻敲着自己的脸侧,犹豫着如何回答这个极具人生哲理的问题。最终还是决定按武术世家的礼数来,微一抱拳:“小女子何桃,是三分教门下弟子。”

“少来这套。这是唱哪出戏呢?”容落落满脸讥笑,“我告诉你,甲梓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们的关系早就公开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凭什么掺和进来?你别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能怎样了,甲梓他跟你,不过是图个好玩。”

何桃的脑子里短暂的茫然。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待瞬间的情绪波动压抑在了眼底,这才抬起头来反问:“什么生米熟饭?……你跟狄叔讨论煲米饭的问题了?”

容落落忍不住失笑:“真是无法沟通……你是从古代来的吧?还什么教什么弟子,什么样的门派能教出你这样一个活宝?”

何桃面色忽然肃杀。嘲笑她本人可以,但侮辱师门,就触及她的底线了。

容落落没有意识到何桃神色的转变,只掩着嘴笑得花枝颤颤。为自己方才的介意感觉可笑。这么个白痴一样的女人,根本构不成威胁,没什么好担心的!忽然看到何桃手中捏着一个小本子,伸手就拿了过来,笑道:“哎呀,这是什么?——宝宝档案?谁的宝宝?”下意识地翻开。“性别……男孩。名字……韦伯。父母……何桃,肖甲梓……什么?!”容落落嗓音猛然拔高,尖利刺耳。

纤白的手指捏得小册子变了形,突然扬手向何桃的脸抽去。

何桃是何等的身手,怎会被一个普通人打中。她本能地打算先格开对方挥来的巴掌,再一掌将来犯者打飞。但出招之前,瞥见对方皓腕纤纤,腰儿软软,恐怕经不起打。

于是身形微移,躲开这一掌,但这一移却十分巧妙,容落落的手追着她的躲闪的方向够了一下,正打在橱角上,疼得一声尖叫。

何桃嘴角勾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又算准了。无端侮辱她的师门,当然得小小教训一下,只不过不必自己动手罢了。

门忽然被推开,肖甲梓出现在门口,他听到尖叫声,就急忙上来了。看到容落落在抱着手眼泪汪汪的模样,狐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甲梓,她欺负我……”容落落梨花带雨,忽然又想起了重点,咬牙道:“她再怎么欺负我,也没有你来的狠!”

说完,抬脚就走,经过肖甲梓身边时,脚步略略一顿,恨恨剜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脚步透出烦乱的心境。

肖甲梓看看她的背影,再看看何桃,有些诧异地问:“你打她了?”

何桃摇头:“我怎么会跟一个没有功夫的人动手。”

“那她……”

“嗤……”她注意到了他眼中的那一丝疑虑,心中忽然郁堵,冷着脸道:“你不用担心,我来替你解释。”顿了一下,又道:“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拒绝女人,或是追女人,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利用别人来当工具。”

利用?……肖甲梓愣了一下,哑然无语。她随手抓起椅背上搭在外套,丢进他的怀中,看也不看他一眼,快速追出门去。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张望一下,看到容落落已走到一楼大厅,就高声喊道:“等一下。”

容落落闻声停了一下脚,回头狠狠瞪她一眼,长发一甩,继续往外走。

何桃手在扶手上轻轻一按,就想翻越栏杆,抄个近路,直接飞落到一楼去,追上去解释个清楚。可是刚刚跃过去,手尚未离开栏杆,身后就有一人猛地扑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何桃大惊失色——她整个人是下落的趋势,这个人如果不松手,会被她带得掉落下去,以她的浅薄身手,不能保证保对方安全落地!电光火石间,用另一只手捞住了栏杆,止住了落势,身体悬挂在了栏杆上,这才避免了二人一同坠落的局面。

待身形稳住,仰头看向仍然扯着她手腕不放松的人——正是肖甲梓。他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惊吓得面色苍白。

何桃悬在半空,怒道:“喂,你干嘛突然拉我,想死啊!”

肖甲梓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见她突然跃下,一时间竟忘记了她会轻功,下意识地扑过来拉她。“……给我上来。”

手臂用力,将她拉上去,扶到栏杆里侧,将就那个搀扶的手势,狠狠掐住了她的腰,牙齿在她的耳朵咬得咯吱响:“何桃,再敢没事给我乱飞,我抽你哦!……”

“我还不是为了替你追女人!……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怎么一脑门子冷汗?”

“还不是让你吓得。”

她自然地抬手,帮他揩一揩额上的一层薄汗。手指触到那枚桃花纹身,不由得略略停了一停,才拿开。这轻柔的抚触,让他惬意到了骨子里,微眯了眼。

被这一场闹吸引得停了脚步、回头张望的容落落,看到二人身体贴近、窃窃私语、直至发展到了动手动脚的状态,暗暗银牙咬碎,脚儿一跺,冲出门去。

“哎……”何桃伸出一只手徒劳地想挽留,“话还没说清楚呢。”

肖甲梓将她的手按了回去,问道:“你想说清楚什么?”

“这个。”何桃晃了晃手中的宠物档案,“这位美女美归美,眼神儿差点儿。硬是把‘主人姓名’看成了‘父母姓名’。误会很深啊,我得跟她解释清楚:我跟你一个是保镖,一个是雇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还你一个清白啊。”

他看向她的目光,突然有如霜降。她也默默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眼睛看向别处,她朝向他的侧脸,冷淡没有表情。脸颊的皮肤感觉到了那注视的凉意,却刻意地不去看他,径直走向餐厅,一边嘀咕着:“该吃午饭了啊……”

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餐厅里传出“当啷、当啷”的敲打声,走进去一看,是肖尧乖,正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勺子敲打着空盘子。

娅德责怪地瞅着他:“小少爷,不要敲打盘子,这样很失礼。”

肖尧乖:“可是我饿了呀。为什么还不开饭呀?狄叔,狄叔,狄叔……”当啷,当啷,当啷……像极了一只敲饭盆讨食的猫咪。

何桃问道:“怎么还没开饭吗?”

娅德咬着汤匙,叹一声,幽幽道:“狄叔说昨天晚上厨房遭窃,所有肉质食材全部被偷光,连汉堡中间的肉片都给抽去了。于是他决定做米饭给大家吃。但是,他遇到了厨艺生涯前所未有的困境,迷失在白米饭的高深领域……”

“什么?!”何桃意识到是围脖做的好事。而让狄叔迷失在白米饭的高深领域,则是她做的好事……会不会毁了一位餐饮界大师?将狄叔领出误区,她责无旁贷。“我去看看。”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