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格的眼睛从碧绿转为墨绿:“那……你以后要一直照顾他吗?”

“是啊,他又没有家,我不管,他会死的。”

二格试探着继续问:“你要把他……带回白叔叔家里住吗?”

三锦立刻摇头:“那怎么行?我打算先让他在医院里休养,等我年后找到了房子,再把他接到张家口去。”

二格点头答应了一声:“哦。”

待三锦匆匆离去后,二格一屁股坐在床下,默然无语的用双手揪住床单一角,歇斯底里的拼命撕扯。

他还记得三锦同严云农的亲密样子。他觉得严云农对待三锦,就像三锦对待自己那么宠爱。想到三锦以后永远要把感情分一半、或者一大半给那个严云农,他就气的一颗心乱跳。

可他自知不是三锦的亲生儿子,所以又不敢大闹。

三锦把严云农转到了一家日本医院里。

他去见了院长,满面春风的用一口流利日语表明身份,又东拉西扯的套近乎。院长对他也十分热情,立刻就同他成了朋友。

严云农被安置进了单人病房中,有专门的护工为他进行翻身按摩;医生也时常过来看望他,虽然他那伤病已经没有再治疗的价值。除此之外,三锦又找了位略有微名的中医,每隔两天过来为严云农进行一次针灸——当然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不愿干看着他瘫在那里就是了。

转眼过了半个月,这日晚上,三锦盘腿坐在严云农的病床上,背对着他说道:“我要回张家口去啦,过年再来看你吧!”

严云农侧身躺在床边,听了这话就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来,让我抱一会儿。”

三锦伸腿向后一仰,就倒在了严云农的身边。

严云农伸手搂住了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崽子,要是没有你,我就死了。”

三锦转身,把头埋进对方的胸口:“那是自然!瞧你当时那惨样子,都活不到开春。”

严云农抚摸着他的后背:“我要是活着,就得拖累你。”

“原来你也没少拖累我!”

严云农仰起头,把下巴抵在三锦的头顶上:“这回和原来不一样,这回可是一辈子的事。只要我不死,你就得养活伺候着我。”

三锦用手指在严云农的胸口划来划去:“我知道啊!”

严云农又问:“成年累月,一天一天的熬,没个尽头,你不烦我?”

三锦放下手,在严云农的气息中闭上了眼睛:“怎么不烦?可是烦也没有办法,除了我,谁还肯管你?”

严云农半晌无言,后来就轻声道:“要是那时候炸死了,也算一了百了;可是老天爷非要留下我半条命来害人害己。”

三锦抬手摸索着他的脸:“我这儿还有一条,加起来是一条半命;干别的不成,一起活着是够了!”

第86章 小佛爷家的宴会

三锦找到了严云农,虽然严云农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他领着二格跑去雍和宫,找到小佛爷问道:“你是留下等着过年,还是回张家口去?”

小佛爷近来吃大虾仁,吃出了一身疹子,痒的隔着袍子浑身乱抓:“我不在这儿过年,这儿没意思,还是回去热闹。”

三锦替他在后背挠痒痒:“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小佛爷抓耳挠腮的答道:“你先不要走,我那个汽车不好,颠得很。你和我一起等两天,我们坐何极卿的汽车回去,他有空车。”

“何极卿是谁?”

“何司令嘛!”小佛爷见神见鬼的凑近了,又对三锦耳语道:“何极卿在北平有个地下仓库,里面全是金子,他隔几个月就要来查看一次。”

三锦有点为难,同时受到小佛爷的影响,也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头:“我又不认识他。算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小佛爷一把薅住了他:“哪里跑?留下陪我!何极卿那人其实不错,只要你别惹他就好。”

三锦用力挣了开来:“我可不等了,回去还要和巴根次长办交接呢。我走啦!”说完他扯着二格扭头就跑。

小佛爷撩起袍子拔腿开始追:“不许走,你回来!跟我做伴儿!”

三锦头也不回:“你找何极卿做伴儿去吧!”

因为小佛爷在门槛子上绊了一大跤,大大妨碍了追赶速度,所以三锦可以成功的逃出雍和宫。他在日本俱乐部内收拾了行李,随即就前往火车站,乘坐当晚快车回了张家口。

这快车名不副实,走走停停,三锦在包厢内睡了一大觉,翌日上午才抵达张家口。他回到白宅,发现白晓峰已然办公去了,便自行洗漱更衣,领着二格出去吃了顿早饭。二格怀着一肚皮沉重心事,却又不肯向三锦倾诉,只做懵懂无知状。

把二格送回白宅,三锦自己去了政府大院,找到总务厅的巴根次长办交接。巴根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汉话说的很糟,把交接办了个乱七八糟;后来日本总长喜多见五郎闻讯赶来,又做翻译又做指导,总算将这件事顺利完结了。

待巴根走后,喜多见五郎因知晓三锦的来历,所以十分亲热,操着日语和他谈天说地,又询问日本岛内近况。三锦在日本生活四年,在人情世故上成熟许多,此刻就也说说笑笑,只希望今后能与对方和平相处。

一番交谈过后,喜多见五郎见三锦性情和悦,面貌也很讨人喜欢,就心情大好,告诉三锦道:“年末的时候没有什么事情,你隔几天过来看看就可以,旧历新年后再正式办公吧!”

三锦和喜多见五郎友好分手,离开总务厅后,他忽然想到产业部也在这大楼里,不如走去看看白晓峰。

他数着各办公室的牌子一路找过去,末了也没有看到产业部字样,却是在一间大会议室门前听到了白晓峰的声音。

那门是虚掩着的,他悄悄探头从门缝向内望去,就见白晓峰正揎拳捋袖的站在主席,一边拍打桌子一边大声说着蒙古话,虽然听不懂内容,可看下面众人一个个都弓背缩肩的低着头,便可知他是在训斥部下。而白晓峰疾言厉色的大吼一顿之后,便绕过长桌走到下首,将一位青年面前的文件拿起来,示众似的向周遭高举着抖了抖,而后气哼哼的一扯两半扔在地上。那青年一声不敢吭,蹲下来默默捡拾了碎纸片。

三锦轻轻走开,心想这家伙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脾气——平时可是没看出来啊!

当晚白晓峰回了家,出乎意料的看到三锦,登时就高兴的了不得:“你回来了?”

三锦正和二格并排坐在客厅沙发上吃榛子,此刻他就拿那榛子壳打了白晓峰的脑袋:“上午就到了!”

二格抓了一大把榛子揣进口袋里,然后无声无息的起身走到沙发后面,若无其事的吃了一个榛子仁,又若无其事的转了一圈,最后若无其事的转到客厅外,溜走了。

白晓峰根本没注意到他,自行脱掉皮袍子,一屁股坐在了三锦身边:“那个严……严云农,找到了吗?”

三锦把自己寻找严云农的经过娓娓道来。白晓峰且听且从茶几下面摸出一个钳子,为三锦夹开一个个榛子硬壳。待三锦说完了,他放下钳子摸了摸脑袋,仿佛是觉着有些不好评论:“这人的确是可怜,你肯管他,这是做好事。不过……你要想一辈子都顾着他,那也……也不是很容易。”

三锦叹了口气,没话说了。

如此过了几天,三锦又空闲下来,有心再去北平瞧瞧严云农,可是也知道目前是瞧了白瞧,根本无法将他接过来。

这日,小佛爷忽然来了。

小佛爷是中午过来的,进门就问:“白部长在不在?”

三锦摇头:“不在,晚上才能回来。”

小佛爷松了口气:“不在就好。我是来找你的。”

三锦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他在不在的,和你找我有什么关系?”

小佛爷拉着三锦的手往外走:“白部长太严肃,我看了他就堵心。来,你到我家里去,我晚上大请客,你来给我帮忙。”

三锦也来了兴趣,嘱咐二格一声后就戴好帽子,跟着小佛爷出门上了汽车。

小佛爷是个阔绰的活佛,自有一所豪华的公馆。三锦虽然比他大上几岁,可是活泼爱玩,所以立刻就被他抓进手中,成为朋友。而三锦从来没有过同龄的伙伴,如今和小佛爷在一起,也很觉开心,好像年轻了许多岁似的。

他和小佛爷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混过整个下午。到了晚上,公馆大厅内灯光辉煌,三锦出主意,让仆人们仿照西方宴会的样子在四周摆上长桌,上面放了各色食物饮料,且腾出隔壁一间大客室,届时可以让人跳舞。小佛爷本来只是想请人吃饭热闹热闹,哪晓得三锦还有这许多花样,立刻兴奋起来,立刻派人出去请来了一支白俄乐队。

小佛爷年纪不大,面子不小;客人络绎而来,不一会儿公馆之内就人声鼎沸起来。三锦拿了个好苹果站在角落里,刚要大吃;不想小佛爷忽然绕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就往身上跳去。

小佛爷身材偏胖,很有点分量,登时把三锦压的一个踉跄。他把苹果叼在嘴里,回身一把将小佛爷推出好几米去;这时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叼着苹果扭头一看,入目的便是松凌河那张永远淡定的面孔:“小三爷,你好哇!”

三锦把苹果从嘴上拿下来:“是松大哥呀!”

松凌河作了个要说话的势子,可环顾四周之时忽然神色一变,皱着眉头便转身踱开了。三锦很觉疑惑,把苹果又送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

在牙齿嵌入果肉之时,松凌河的前妹夫阿拉坦走过来了。

“小、小三、三爷。”阿拉坦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出言问候道。

三锦把牙齿从苹果上拔了出来,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才好。而阿拉坦也不在意,只是弯腰探头细瞧他那身短大衣,且伸手捻了捻衣角,口中评论道:“你这衣、衣服样、样子不错啊。我、我看、看看。”说完他走到三锦身后,用手很仔细的比量了大衣的下摆长度。

三锦同他不是很熟,这时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把那个苹果再一次凑到了嘴边。

这回连嘴还没有张,何司令过来了。

何司令今天是便装打扮,过来就问:“王爷,你在干什么?”

阿拉坦在三锦身后直起腰来:“我、我、我……”他红着脸一连说了二十多个“我”,末了也没吐出一句整话来。

何司令不再理他,转而对着三锦一点头。

三锦也一点头:“何司令,你还记得我吗?”

何司令微笑了一下:“你不是搭我飞机回国的多王爷吗?前两天小佛爷还和我提起过你。”

三锦向他伸出手去,同时“喀嚓”一声咬下一口苹果来。

宴会办的十分热闹。酒席过后,大客室内响起音乐,引得众多青年男女走进去蹁跹不已。

三锦无意跳舞,上楼找小佛爷去了。

小佛爷不吸烟,可是开辟了烟室,以供有此嗜好的朋友们消遣。三锦进去后,就见这烟室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敞亮一些,烟铺上干干净净,只有两人盘腿坐在上面玩纸牌。

他推门想要到里间看看,然而探头进去后,扑鼻就嗅到了浓郁的鸦片烟香。他赶忙后退关门,一手捂住了口鼻。烟铺上一人见了,不禁笑问道:“多王爷,你怕这味道?”

三锦坐在烟铺上,弯腰脱了鞋:“我要死要活才戒了的,可不敢再碰这东西了。”

这时小佛爷从里间溜出来,甩掉鞋子跳上烟铺,非要拉着三锦打闹。

三锦和小佛爷在烟铺上大闹一场,把玩牌的二位都给挤走了。后来两人累的气喘吁吁,就面对面的躺下了,不住的相视发笑。

房门一响,何司令走了进来。

站在烟铺前看了看这两人,何司令说道:“下面吵得要开锅。”

小佛爷探头对他道:“你在这儿歇着,这里清静。”

何司令转身坐下了,开始默然无语的抽烟。

三锦和小佛爷相对躺了好一阵子,其间房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人进出。而玩牌的那两个又回了来,在小佛爷身后挤地方坐下再战。

三锦渐渐有了困意,正想闭上眼睛打个盹儿,忽然就嗅到一丝臭气幽幽的散播过来。他微微吸进一口仔细品味了一下,发现此臭气臭的十分纯正,着实是令人忍无可忍。

一翻身坐起来,他很不满的出言问道:“谁这么臭呀?”

说完这话,他就见何司令回头瞪向自己,双手正扯着左脚脱了一半的马靴。

屋内众人也立时停了活动,一起向他这边望过来。

三锦愣了一下,对着何司令解释道:“我没说你。”

何司令拧着眉毛,继续把马靴彻底脱掉了:“当然不是我!”

三锦放出目光环顾了一番,随即找到了罪魁祸首;他伸手指着墙角,又气又笑的喊道:“松大哥啊!”

谁也不知道松凌河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这人总是不声不响,实在是引不起旁人的注意。随着三锦的一声喊,众人就见松凌河站在角落的火炉旁,正端着一碟臭豆腐细嚼慢咽。

“小三爷。”他端着臭豆腐抬起头,很镇定问道:“有事吗?”

三锦苦着脸答道:“松大哥,你不好出去吃这东西么?我本来是要睡觉的人,活活被你给熏醒了!”

松凌河点点头:“好的,没问题。”

说着他就端着那碟臭豆腐,施施然的离去了。

三锦用手在鼻端用力扇了扇,而后翻着白眼又躺了回去。

何司令在铺边上盘腿坐了,后背靠着墙,继续抽烟,偶尔往地上掸掸烟灰。

小佛爷家的宴会,直到午夜时分才渐渐散了。

三锦在烟铺上睡了一觉,这时候便朦胧双眼坐了起来。小佛爷也睁开了眼睛,可是懒得起身。

“我要回家了……”三锦咕哝着爬到烟铺边,又推了推何司令的腿:“让一让,我的鞋在下面呢。”

何司令依旧在夹着烟卷吞云吐雾。向后挪了挪身子,他给三锦腾开了地方。

三锦大弯下腰,伸手从地上拿过皮鞋摆正——忽然他低头仔细瞧了瞧,随即开始大声抱怨起来:“何司令呀,你把烟灰全掸到我的鞋里去啦!”

然后他直起身,气忿忿的看着何司令。

何司令非常惊讶,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三锦踩着小佛爷的鞋蹲在地上,将自己的鞋倒扣过来在地上磕了磕,而后马马虎虎的穿了上。

在小佛爷的小腿上拍了一下,他打了个哈欠:“我走了啊。”

小佛爷说道:“大半夜的,别走了。”

三锦摇摇头,系着大衣扣子向外走去:“不行,我儿子会等我的。”

第87章 自立门户

新年过后,三锦开始张罗着找房子。

这消息落入白晓峰耳中,不啻一个炸雷,险些让他当场崩溃。

“找什么房子?这儿还不够你住的吗?”他强自镇定着情绪问道:“这么宽敞的一所楼房,除了你和二格,也就多了一个我。我每天早出晚归,妨碍不着你啊。”

三锦看他误会了,就解释道:“不是嫌你碍眼,我是——”

白晓峰没等他说完,闷声闷气的抢着又道:“要不然,我搬到办公室去睡也是可以的……你何必要搬走呢?”

三锦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要把严云农从北平接过来。总不能一直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啊。”

白晓峰知道三锦和严云农要好,可这严云农是怎样一个人物,却是全然不知;也万没想到三锦要把个瘫子弄回家里去养活。

他一直坚定的以为三锦会在自己这里长住下去,以后两人就算是一家的了。三锦忽然要走,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你把严云农接到这里好了,反正地方够大,给他收拾出一间房也容易。”他如是说道。

三锦哭笑不得:“我来你这里住,带着个孩子,再带着个残废——那我成什么人了?岂不是比阿拉坦还不要脸了?姓白的,怎么?你这么舍不得我?”

两人进行这番谈话时,正是一个阴霾的下午。他们站在三锦卧室的窗前,白晓峰望着三锦,三锦向外望着二格在院子里拍皮球。

三锦知道白晓峰喜欢自己,可是并不动心。白晓峰这个人,包括他的事业、他的感情,在三锦的眼中一直有些可笑不入流。三锦承认白晓峰是个好人,好朋友,仅此而已。

转身侧倚了窗台,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好啦,我又不是搬到外国去,况且以后都在同一个院子里办公,你要想见我,我白天找你去。”

白晓峰盯着三锦,半晌没说话。

这要是早几年,白晓峰这个反应定会被三锦狠狠嘲笑一顿;不过今非昔比,三锦此刻身在对方的注视中,心中也隐隐生出一点歉意,可他随即又想:“他自己喜欢胡思乱想,我有什么可抱歉的!”

这时白晓峰忽然垂下头,向三锦伸出双手,同时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想亲亲你。”

三锦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亲的?”然而还是走近了白晓峰:“亲哪里?”

白晓峰试探着搂住他:“我、我想亲亲你的嘴。”

三锦有心再调侃他两句,可见他红头涨脸,一副垂头丧气的可怜模样,就笑着叹了口气。

白晓峰双手握住三锦的肩膀,微微弯腰歪过头去,在三锦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三锦大睁着眼睛,见白晓峰又是满头满脸的热汗,就略觉厌恶的皱了眉头,心想这家伙永远摆不脱放羊小子的本质,大冷天的说两句话也要出汗,总像是刚卖完苦力的模样!

于是三锦就把眼睛闭上了。

白晓峰在浅尝几次之后,渐渐用力吮吸了三锦的唇舌,且把自己的舌头也伸进了对方的口中。三锦平时也很少同人嘴对嘴的亲吻,故而如今就不堪忍受的向后仰起头:“好了。”

白晓峰气喘吁吁的保持着探头的姿势,先是垂着眼帘仿佛在发呆,后来就抬眼看了三锦:“你和严云农,就那么要好吗?”

三锦听了这话,因为莫名的忽然感到心虚,所以表现的格外理直气壮:“我四岁那年就认识了他……”

白晓峰点点头:“好,小王爷,我帮你找房子,我在这里住了几年,地方上比你熟悉。”

因为白晓峰大包大揽的应承下了找房一事,所以三锦便去和喜多见五郎打了个招呼,请下假来前往北平。二格见他这次真要把严云农弄回来了,心中懊恼之极,宛如掉进了油锅一般,又无人可去倾诉,那种痛苦真是无法言喻了。

可即便如此痛苦,他还是不肯冒险留下来与白晓峰同处一楼。像条尾巴似的跟着三锦上了火车,他真恨不能时光倒流,再回到日本去。

两个月不见,严云农胖了不少,虽然不能同他先前健康时相比,但至少不那么像活鬼了。

三锦走进病房时,正有护工为他做全身按摩。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趴在床上的严云农一扭头,登时就睁大了眼睛:“三锦?”

三锦快步走到床边蹲下来,正好可以同他平视:“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