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锦是真害怕了。如果这回逃离失败,他简直不敢想象马国英会怎样惩罚自己。不过这持久的恐慌并没有耽误他做事,在飞机落地后,他还有力气与二格合作,把严云农抬下舷梯。

麦克文的几位中国弟子前来接机,任务是帮老师提那几只装满资料的大皮箱。三锦依旧惶惶然的,神不守舍的用轮椅推着严云农,随着那一群师徒茫然前行。麦克文很体谅他的心情,并不在外面多做逗留,直接奔到中央饭店开了房间,让这几位进去休息。

在麦克文离去之后,三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严云农费力探身,握住了他的手:“好家伙,咱这算是死里逃生吧?我这回真是把你给拖累苦了。”

三锦看看他,又看看二格,随即往后一仰,“咕咚”一声躺了下去:“我这辈子啊……”他气若游丝的说道:“没担过这么大的心,没遭过这么大的罪。”

二格一直拎着那个密码箱子站在一边。前后旁观了这么一场,他也略略知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而此刻看着眼前这副情景,他明白这个严叔叔是死活都甩不脱了,就只好暂且压下心事,走上前去要扶三锦。

三锦在路上一直镇定,此刻却是浑身脱力,站不起来了。

瘫在地上缓了片刻,他很虚弱的爬起身,先是探头亲吻了二格的脸蛋,然后走到轮椅前弯下腰,又亲吻了严云农的额头。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他又坐回地上去了。

麦克文做事一贯很有条理,将所有步骤都穿成一条线,让人可以一气呵成的做完。他在事先已经想方法办出了三锦等人的护照;又烦劳不知情的苏鸿老陪自己去六国饭店门口堵住马国英;当看到苏鸿老果然一如既往的健谈,同马国英聊了个不可开交时,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大有成功之希望了。

他提前打出长途电话,让学生买好机票等待;如今就按照计划上午抵达了南京,而后按照计划下午转乘飞机又去了上海;最后依然是按照计划,晚上继续转乘飞机——这回飞的远了,一直到了他的祖国。

这一段旅途,伙伴共有六人,其中包括三锦这一家三口,光棍麦克文,以及两名师从麦克文的中国学生。麦克文在中国住了两年集中营,被磨砺掉了一层皮,于是开始怀念故土;由于他名望极高,所以人未回国,先接到了某大学的聘书,请他去担任东方文化一科的教授;而这两名学生也就借此机会攀上麦克文,前往英国去做一名留学生,想要混张洋文凭回来。

麦克文对三锦一直是很青睐的,而三锦在他那里学成之后,也一直不曾与他疏远。在集中营择菜的那两年,麦老先生穷困潦倒、无人问津,幸有三锦辗转找过来送他衣食药品,让他不至于营养不良而死。如今三锦,这个中国前朝的小贵族,从落魄变为落难,逃亡到这异国,那麦老先生又怎能不对他多加照顾呢?

麦克文为三锦找了一处房子——是座砖石结构的二层小楼,虽然里面房间狭小,处处逼仄,可是按照那点租金来讲,也就不能算坏。三锦雇了当地一个华裔佣人来照顾严云农,因为真正医院内的看护妇们都不肯过来伺候华人,所以他只好亲自兼职护工,没事就把严云农按在床上揉搓一顿,权当是按摩。

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了一份工作——麦克文把他引荐进大学,让他成为了自己的助手。麦克文这样的大学问家,带有一名助手是很正当的要求;而三锦学贯中日,英文也说得烂熟,成为一名助手也是很够资格的。

助手的工作着实轻松,三锦每天要做的不过是陪老先生聊聊闲天,偶尔翻译一点简单的、不重要的资料。麦克文有意让他继续深造,读个博士学位;然而三锦终日懒洋洋的,并不愿意用功。

每个月他都会得到一笔微薄薪水,放在先前,这点钱当然不算什么;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虽然有些积蓄,但往长远看去,还是要开源节流,早做打算才行。幸而他现在也没什么开销,主要就是一个吃饭穿衣了。

对于目前的生活,三锦深感满意。每天早上他睁开眼睛,不管严云农醒没醒,一定会手脚并用的将对方踢打一顿,目的是为老严松筋活血。起床吃过佣人准备的早饭,他就挎着一个牛皮书包步行前往学校——中午不回来,麦克文会出资喂饱他。

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他挎着书包回家了,顺路还会买上一布口袋的蔬菜。进门后,他把菜交给佣人,随即就去看望二格。二格正在家中学习英文——学的心不在焉,哈欠连天;可一旦离开书桌,他就又伶俐活泼起来了。

三锦看他个子老高,没有正事,便很是犯愁,恨不能揍他一顿;不过二格一见到他就欢天喜地,让他简直没法子翻脸。

训斥着二格继续念书,他转而放下书包,跑到严云农那里讨人嫌去了。

像严云农这样的情形,本应是安心坐在轮椅里的,可是三锦从厨房里拿出一根长长的芹菜,嬉皮笑脸的往他脸上捅来捅去。严云农见他手贱如斯,就气的边笑边骂,恨不能四脚着地的爬去捉他。

后来三锦见他真摇着轮椅过来了,便攥着芹菜意图逃走,哪知他得意太过,不曾看清退路,扭身一步迈出去,“咚”的一声就把额头碰到了门框上。

两分钟后,三锦哭丧着脸蹲在了严云农面前,严云农俯下身去给他揉着额头上的红包:“得,撞成鹅了,这回真漂亮,明天出门非得有人夸你不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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