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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从认识辰砂的第一天起,辰砂就一直在强调异变后宁愿干脆利落地死,也不愿没有神智地活。

她却违背他的意愿,让他活了下来。但是,这种没有丝毫尊严、苟延残喘地活法是辰砂想要的吗?

Chapter 1---5

殷南昭走进来,对狄川点了下头,狄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殷南昭从背后拥住骆寻,“研究不顺利?”

骆寻喃喃说:“辰砂会不会恨我们让他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

“我相信他愿意争取一线生机。”

“……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一线生机。”骆寻鼻子发酸,嘴里发苦。

“肯定有,我不是异变后又变回了人吗?”

“安教授到现在也没研究出你的异变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推测出和4A级体能有密切关系。如果4A级体能是异变的安全区,辰砂想要变回人,就必须先是一个人才能把体能提升到4A,然后,才有可能变回人。这不是悖论吗?就像是我想要找回记忆,就必须先恢复记忆才能配置出恢复记忆的药剂……”

殷南昭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往下说。

骆寻掰开殷南昭的手,难受地说:“真正的基因研究天才是龙心,不是我。如果是龙心,也许就能研究出治愈突发性异变的方法……”

“嘘!”殷南昭阻止了她的自怨自艾,在她耳畔说:“我知道你很想救辰砂,但你不是第一天做研究,应该知道任何研究都不可能急于求成,就算是天才也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

“我害怕辰砂等不到我成功的那一天。”

“小寻,我们只能为了一分的希望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骆寻闷闷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殷南昭猛地把她打横抱起来,骆寻惊讶地瞪着他,“你干吗?”

“带你去感受一下人类的渺小。”

殷南昭把骆寻抱到一个狭长的密封长廊里,放了下来。

他按了下墙上的按钮,一个全身透明的椭圆形仪器滑动到他们面前。

殷南昭说:“几十年过去了,这玩意居然还是这样。”

殷南昭拉着骆寻挤到椭圆形的仪器里,因为空间狭小,骆寻的背必须紧贴在殷南昭怀里,玻璃舱门才能合拢。

骆寻好奇地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用来人工清洁战舰外部,我几十年前用过一次。”

殷南昭说着话,操纵机械臂按了个按钮。密封的长廊突然打开收缩进去,只留下一条狭长的金属板,孤零零横亘在太空中。

氧气和重力都消失,他们靠着机器的磁力才吸附在狭长的金属板上。

骆寻觉得自己头朝下打了个转,浩瀚的星空就在她头下,整个人好像马上就要被没有底的黑色深渊吞噬,禁不住失声尖叫:“要掉下去了!”

殷南昭失笑,“这里是太空,不管是你的头下,还是你的脚上,都是虚空。”

骆寻已经适应了失重的状态,也发现从下往上看过去,她的上方也是浩瀚的星空。

她刚松了口气,殷南昭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仪器的磁力消失,他们像是无根的浮萍一般飘向无边无垠的太空。

骆寻心跳如雷,再次失声尖叫:“安全带!你忘记了安全带!”没有和母机相连的安全带,他们随时有可能迷失在浩瀚的太空中。

“哎呀,我忘记了。”殷南昭叹气,“小寻要和我永远迷失在太空中了,怎么办?”

天旋地转中,骆寻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的语气里满是调侃。她知道被戏弄了,不禁恨恨地叫:“殷南昭!”

殷南昭安抚地吻吻她的头,“闭上眼睛,用心聆听。然后,睁开眼睛。”

骆寻听话的闭上眼睛,用心聆听——

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日常生活中,不管任何时刻,都没有绝对的安静。

有风声、有虫鸣声、有树叶晃动的声音、有人声、有空调运行的声音……但是,在外太空,没有空气,没有了声音传输的介质,任何声音都没有了。

绝对的安静中,骆寻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漂浮在宇宙中,像是一叶浮舟飘向洪荒的尽头,似乎一切都在从她身体里一点点剥离,再慢慢远离。

喜悦、悲伤、烦恼、痛苦、爱恋……甚至连生命都在远离。

骆寻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似乎冥冥中触摸到了死亡,让人宁静又恐慌。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漆黑,繁星万点静静闪耀,还有一团团光华璀璨的星云。

她依旧在不停地漂浮旋转,整个宇宙都好像在随着她转动。

光华流动间,斗转星移,她像是看到了宇宙初生的状态。

天地玄黄、鸿蒙初开。

生命孕育、诞生、繁荣、衰老、凋敝。

亿万年的进化,从RNA到DNA,从肉眼看不见的原核生物到千姿百态的生物种群,无数的物种崛起,无数的物种灭亡。

生命是繁衍不息,也是朝生暮死。

生命是永恒,也是刹那。

生命是至强至坚,也是至弱至脆。

混沌间的刹那通明,骆寻竟然泪盈双睫。

她神情怔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像是一个失聪的人刹那间听到了星际中顶尖交响乐团的迎春舞曲,太过震撼,反而失去了用语言表达的欲望。

殷南昭似乎完全知道她的心情,一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抱着她。

良久后,骆寻的心情才渐渐平复,轻声说:“谢谢。”

这样诡秘莫测、波澜壮阔的景致,如果不是殷南昭,她应该一辈子都不会看到、感受到。

因为两颗心的相拥,不仅拥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拥有了对方的世界,生命的长度没有变,可生命的广度与深度都变了。

壮阔的景致并不能解决现实的烦恼,但是,刹那间脱离现实的极致体验却会让心灵得到力量,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殷南昭低下头温柔地吻了骆寻的脸颊一下,什么都没说。

无数次独自一人飞跃过茫茫太空,本来以为都是早已经看麻木的风景,可是,因为有了一个人在心头,通过她的眼睛、她的心灵,他也感受到了震撼、感动、欣喜,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了。

殷南昭的通信器响起蜂鸣音,安冉急切地问:“阁下,已经过了预定的开会时间,您在哪里?”

“不小心飘到了外太空,我已经给你开放了定位权限,麻烦你派个人来接一下我。”

安冉结结巴巴地说:“您……飘、飘到了外太空?怎么飘过去的?”

“我忘记给CL64清洁机系上安全带和母机相连,这东西没有能源推进器,我没办法飘回去。”

安冉沉默了一瞬,声音发颤地说:“请阁下稍等,我马上派人过去。”

骆寻大惊失色,“你居然真的忘记了系安全带?我还以为你在故意吓唬我。”

殷南昭毫无羞愧,“几十年前用过一次,忘掉操作很正常。我以为这机器有自动绑定设置,没想到它这么落后。”

茫茫太空、星光璀璨。

即使身边的人是这个星际间体能最强大的男人,也渺小如微尘,连想挪动一步都做不到。随便一个意外,他们就会真的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

骆寻喃喃说:“殷南昭,你是个疯子!”

殷南昭笑,“嗯,你爱的疯子。”

骆寻突然间禁不住大笑起来,她这样一个时时谨慎、刻刻小心的人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呢?连这么不合情理的事情都发生了,别的事情也一定会从不可能变成可能。

Chapter 2---1

自从奥丁联邦指挥官辰砂异变的新闻曝光后,整个星际的人类对异种都是又畏惧又憎恶。

殷南昭下令楚墨耐心地和人类沟通,尽量让人类了解什么是突发性异变——并不是神秘诡异的怪事,只是一种令人伤心的基因病。

楚墨对全星际公开披露了奥丁联邦几百年来关于突发性异变的研究,还联系了他认识的各个星国的权威医生和知名的基因学家,把研究资料发送给他们,证明突发性异变只会发生在A级体能以上的“携带异种基因的人类”身上,相对整个异种人群是小概率事件。

殷南昭希望人类明白,体能A级以下的异种没有异变可能,也就是说,普通的“携带异种基因的人类”不会突然变成野兽,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希望人类对异变兽的恐惧憎恶不要漫延到普通异种的身上。

但是,在恐慌情绪的感染下,没有人愿意真正聆听,连专业的医生和基因学家都拒绝用理智去分析,人们就是认定了异种会变成凶残的野兽,伤害人类。

各个星国都开始驱逐、迫害“携带异种基因的人类”,异种们不得不四处躲避逃亡。

殷南昭下令紫宴调动所有资源,尽量帮助异种逃往奥丁联邦,但并不是每个异种都愿意逃到奥丁联邦,因为异种也会害怕突然异变的异种。

而且,辰砂的突然异变导致了人类和异种的势不两立,让这些普通的“携带异种基因的人类”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家园和亲人,他们对那个从没有去过的奥丁联邦甚至有了隐隐的恨意。

他们有的加入了雇佣兵团,靠着卖命养家糊口;有的加入了海盗团,靠着打劫为生;还有的在星际间四处流浪,靠着不太光彩的手段苟且偷生……

就像力与力的作用是相护的,人与人之间的伤害也总是相互的。当人类驱逐迫害异种时,异种也会心怀怨恨地奋起反抗,当反抗造成了伤亡惨剧时,人类就越发认定异种是凶残冷血的野兽。

人类和异种的敌对,不仅让无数异种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也让无数普通人类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

整个星际都变得动荡不安,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当英仙叶玠态度强硬地对异种开战,所有星国都好像找到了主心骨,陆陆续续地宣布支持阿尔帝国,派出军队支援阿尔帝国对奥丁联邦的剿灭战。

六百多年前,当阿尔帝国是星际间最强大的星国时,也不过只有二十来个星国愿意和它组成联盟军讨伐异种,这一次却有将近一百个星国加入联盟军,再加上雇佣兵团,几乎整个星际、所有人类的势力都参与了战争。

G2299星域的战争不再仅仅是奥丁联邦和阿尔帝国的战争,还是异种和人类的战争。

实力强的星国直接派出大型战舰支援阿尔帝国,很多中小星国没有能力参与这样大型的太空战役,就宣布愿意提供能源,保证阿尔帝国的能源补给线畅通便捷,比奥丁联邦节省了十分之一左右的时间和成本。

短时间内看不出差异,但时间长了,这样的差异会让善于利用的指挥官彻底掌控战势,把另一方活活扼死。

百里苍是能源交通部部长,又精通军事,自然能看明白这种差异。

他一直非常自负于奥丁联邦的能源补给线,曾经在议政厅,当辰砂不同意开战时,嚣张挑衅地对辰砂说:“太空战役打的就是能源,我能源到处就应该是你战舰征服处!”

但是,现在面对所有人类的联合时,他终于理解了紫宴曾经说过的话:“与阿尔帝国为敌和与整个人类为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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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时地利人和、所有形势都对阿尔帝国有利,但英仙叶玠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是一般人,绝不能轻敌。

不管心里多么恨意滔天,他的行动都十分冷静克制,并没有立即发起全面进攻,而是在试探性进攻的同时,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整顿军务上。

毕竟他刚刚登基,不管是军队里,还是阿尔帝国国内,很多人并不认可他,如果此时他一个疏忽打了败仗,不但会让高涨的士气一泻千里,还会让不支持他的人趁机作乱。

叶玠经过深思熟虑,认为拖一拖时间对他更有利。不如利用殷南昭这块磨刀石把阿尔帝国这把已经生锈的刀好好磨一下,等锋利的刀刃露出来后,再干脆漂亮地全力出击。

殷南昭很快就察觉出英仙叶玠的意图,但奥丁联邦是为了保卫自己而战,不是为了侵略而战,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英仙叶玠手里,不在他手里。

正好奥丁联邦已经四百多年没有打过大型太空战争,北晨号太空母舰上的大部分军人都太生嫩,他们需要一个浴血成长的过程。

英仙叶玠用他做磨刀石练兵,他也可以用英仙叶玠做磨刀石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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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战役,奥丁联邦和阿尔帝国各有输赢,战场上呈现胶着状态。

百里苍一直密切关注着每一次战役。

他像小时候一样,每一次战役结束后,都会在智脑中复盘模拟演习,假想自己是指挥官该如何指挥这场战役。

不知道是他成长了,还是殷南昭退步了,他再找不到以前复盘演习殷南昭指挥的战役时的热血沸腾、高山仰止的崇拜感了。

他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因为基因病去世了。

父亲是在能源星上开采能源的矿工,收入优渥,但常年在外,为了给他一个安定良好的生活环境,父亲把他寄养在阿丽卡塔星的亲戚家,按月给亲戚家支付一笔不菲的生活费。

父亲没有死时,他的生活很不错,尤其每年父亲回来轮休的那两个月,总会格外开心。

父亲喜欢野外,经常带着他出去露营。

在帐篷里,昏黄的节能灯下,父亲给他讲能源星上开采矿石的故事。

在淙淙溪水旁,漫天星光下,父亲给他讲奥丁联邦军队保护能源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