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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南昭抱歉地说:“我好像不应该带你来这里。”

骆寻长叹口气:“到哪里都一样,除非我们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听也不看。”

现在全星际都在驱逐异种,到处都有冲突,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都躲避不了,罗萨星就是一个例证。

随着涨潮,一波海浪涌来,浪头出乎意料的高,把骆寻的裙子打湿了。

殷南昭蹲下,帮她把裙子拧干后,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说:“我背你。”

骆寻没客气地跳到他背上。

殷南昭背着她,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慢慢走着。

骆寻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问:“你在这座岛上生活过?”

“嗯,六年。”

骆寻安静地趴在他背上,没有再细问。

一起一伏的潮汐声,单调又多变,却是天地间亘古的声音,陪伴着生命诞生、进化。从原核生物到真核单细胞生物,从真核单细胞生物到真菌界、植物界、动物界,从海洋到陆地……

殷南昭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沮丧难过,是因为明明觉得不对,可又无力改变吗?”

“嗯。”骆寻十分迷惘,“我不希望异种奴役、屠杀人类,也不希望人类奴役、屠杀异种,我希望他们能彼此尊重、和平相处,可我看不到希望在哪里。”

“世间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不破不立。”

骆寻似懂非懂,难道今日大乱是为了明日大治?怎么治?

“小寻,你不是普通人,你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研究出治愈突发性异变的药剂,就能缓和异种和人类的矛盾?”

殷南昭沉默地望着海天尽头,一会儿后低头吻了下她的手,温和地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更多。”

骆寻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好好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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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月亮升起。

恰是满月,皎洁的月光洒满海面,浪潮翻涌,冲上沙滩,激荡起一朵朵雪白的浪花。

殷南昭停住脚步,把骆寻放下。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条项链,挂到骆寻的脖子上。

骆寻低头一看,银色的链子上面挂着两枚别致的项坠。一枚是打磨成心形的琥珀,里面包裹着一朵蓝色的迷思花;一枚是羽箭形状的白金坠,上面雕刻着红色的迷思花纹。

骆寻又惊又喜,“是我送你的那枚花珀?”

“嗯,是我们的花珀。”

骆寻一手捏着白羽箭,一手捏着琥珀心,用箭戳了戳心:“啪,某人的心被丘比特射中了!哦,一辈子都逃不了了!”

殷南昭含着笑,温柔地看着骆寻。

骆寻有些不好意思:“为什么要突然送我礼物?”

殷南昭割开手指,把血滴到海浪中。

骆寻满面困惑,不明白殷南昭想干什么。

突然,她看见脚下的浪花中透出荧荧红光。

星星点点的红光如同燎原之火般迅速蔓延开来,渐渐覆盖了整个海岸线。

沙滩上,海浪翻卷,一朵又一朵红色的浪花前仆后继,开得轰轰烈烈,就好像一夜春风过,骤然盛开出千朵万朵的红色水晶花,随着潮汐起伏,千变万化、摇曳生姿。

如果说白天的琉梦岛像是一个蓝色的琉璃梦境,现在的琉梦岛则像是一个红色的琉璃梦境。

骆寻看得目眩神迷,喃喃问:“你是会魔法吗?”

殷南昭笑着解释:“靠近蓝色沙滩的海水里生长着一种单细胞浮游生物,遇到人血就会发出红色荧光。因为族群效应,只要有一些变了,其它浮游生物就会跟随着一起改变,最后全部变成同一种颜色。”

骆寻惊叹,人类再聪慧,都比不上大自然的随意一笔。

“怎么旅游资料里没有写?”

“是岛上的奴隶私下相传的小秘密。大家怕告诉了岛主,就会有人拿奴隶去放血讨好客人。所以都严守秘密,岛主一直把海潮的颜色变化当成随机的。”

海风吹拂,隐隐约约中,从远处传来人们惊喜的叫声。

骆寻禁不住笑起来。估计毕竟是用血去染红海潮,应该很少发生。岛主怕游客失望,就没有写在公开的旅游资料里。

殷南昭拥着她,在她耳畔轻言细语:“奴隶们从小在一起学习,长大后在一起工作,时间长了,免不了有人暗生情愫、心心相印。可是,身为奴隶,身无一物,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属于自己。说不定,今日还能在一起说话,明日就会有一个被买走,从此下落不明,余生再不能相见。所以,他们在一起时,会十分珍惜相聚的日子,分别后,只希望对方能平安活着。这个海滩就是他们给自己偷偷举办婚礼的地方,不管多贫穷,只要用自己的鲜血为引,海潮就是他们的宾客,天地就会为他们送上贺喜的鲜花。”

海潮澎湃声中,骆寻怔怔看着沙滩上的浪花。

红色的水晶花开得如火如荼,从她脚下一直漫延到天际,虽然短暂易逝,却不亚于世间任何一场婚礼的美丽。

骆寻回头,定定地看着殷南昭,眼中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光芒在熊熊燃烧。

突然,她把手指伸进嘴里,想要咬破手指,把血滴落到海水里。

殷南昭握住了她的手。

骆寻困惑地问:“不需要我的血吗?”

殷南昭微笑着摇摇头。

他用手为笔、以血为墨,在她额头上仔细地绘下一个图案。

骆寻记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忍不住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殷南昭半开玩笑地说:“据说可以祈福,赐予你智慧、力量、勇气,保你平安。”

骆寻噗哧一声笑出来,靠在殷南昭肩头,望着海天之间,红浪翻涌不休。

一会儿后,她低声说:“谢谢!

殷南昭沉默地抱紧了她。应该说谢谢的是他,他只是给了她一场美景,她却让他一生都化作了美景。

那个徘徊在海边,想要挣脱命运的十六岁少年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不但能挣脱命运,还能遇到一个他愿意用鲜血绘下血誓的女子,拥着她在这里完成仪式。

少年朝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身影慢慢消散在红色的浪花中。

一轮圆月挂在黛蓝的天空中,银色的月光洒满海面。

浪翻潮涌,千朵万朵的红色水晶花,摇曳变幻,犹如燃烧的火焰,从他们脚下一直盛开到了海天尽头。

Chapter 5---1

骆寻和殷南昭在琉梦岛住了一夜后,第二天启程离开泰蓝星。

飞船升空后不久,骆寻看到一栋宏伟的建筑物突然爆炸,滚滚黑烟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她下意识地看向殷南昭。

殷南昭若无其事地说:“泰蓝星的中央智脑。监控和交通都会陷入混乱,应该要两三天才能恢复。”

骆寻立即反应过来,如果有奴隶想要离开泰蓝星,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逃跑。

她心底积郁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一瞬间觉得阳光都变得更明媚了。

“看上去驾轻路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吧?”骆寻打趣。

殷南昭没有否认:“以前会被关禁闭,当了执政官后,就没有人为这事找我麻烦了。”

骆寻噗哧一声,大笑出来:“自己可以包庇自己犯罪了。”

殷南昭沉默地看着监控屏幕里迅速远去的泰蓝星。

这个美轮美奂、处处织造着琉璃梦境的星球,承载了无数异种的希望和绝望,也许终有一天,一些人的美梦不是建立在另一些人的噩梦之上。

骆寻轻轻握住他的手:“一定会有那一天。”

殷南昭唇畔露出一丝笑意,反握住了骆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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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寻和殷南昭回到北晨号时,发现气氛诡异。

在隔离区外的金属门前,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和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正举枪对峙。

哥舒谭将军站在军人前面,持枪对准棕离,棕离站在警察前面,持枪对准哥舒谭。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枪口。

骆寻一脸茫然,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刚终结了外战,就要打内战吗?

宿七正焦灼不安,看到执政官,才放下心来。

她急忙跑到殷南昭身边,小声把事情汇报了一遍。

原来,北晨号回到奥丁星域后不久,棕离就来了。

他带着一群警察,想要带走辰砂变成的异变兽和特级战犯英仙叶玠。

如果不是殷南昭提前有命令,哥舒谭将军对移交战犯没有多少抵触,可他不愿意交出异变兽。

哥舒谭来自第一区,和辰砂同一年加入军队,是一个战队里历练出来的生死交情。他很清楚,只要异变兽离开了北晨号就会凶多吉少,所以一直拖延着不肯移交。

他好言好语地哄着棕离,想拖延到执政官回来。

碰到其他人也许就能把时间混过去,但棕离性子独、行事毒,和谁都不结交,也谁的面子都不买,看哥舒谭一直在打马虎眼,一怒之下就要动用武力,想强行把人带走。

哥舒谭是见过血的军人,怎么可能允许一队警察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两方越闹越僵,都拔了枪,情势一触即发。

殷南昭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冷声训斥:“你们想干什么?把枪都给我收起来!”

所有人看到殷南昭,陆陆续续地把枪收了起来,眼睛却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似乎随时都能打起来。

棕离对殷南昭敬礼,硬邦邦地说:“请阁下把异变兽和英仙叶玠转交给我,押送回阿丽卡塔。”

殷南昭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时候你可以干涉军队的行动了?”

棕离一板一眼地大声回答:“从阁下以研究为名,不执行军规击毙异变兽开始;从阁下在战争没有陷入绝境,却下令南昭号撞击英仙号开始;从阁下放纵私人感情,不肯交出英仙叶玠开始。”

殷南昭轻笑一声:“去弹劾我。”

“是!”棕离啪一声并拢双腿,抬手敬礼,“我会尽快提交弹劾议案。”

“在你没有弹劾成功前,我依旧是执政官,异变兽和英仙叶玠留在北晨号。”

棕离气急败坏地质问:“为什么要把英仙叶玠也留在北晨号?难道阁下不但想保异变兽的命,还想要保特级战犯的命?”

殷南昭没有理会棕离的质问,对哥舒谭说:“北晨号是军事禁地,任何人擅闯军事禁地,都立即击毙。”

“是!”

哥舒谭抬手,所有士兵再次举起了枪。

棕离刚才敢和哥舒谭气势汹汹地对峙,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哥舒谭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开枪击毙一个公爵。否则,别说一队警察,就是拉一支部队来北晨号,也会被全部歼灭。

但现在有了殷南昭的命令,哥舒谭明显已经敢真开枪射杀他。棕离只能强压下怒火,下令所有警察撤退。

已经快要走出隔离门时,棕离突然停住脚步,回身盯着殷南昭。

“当我决定进入治安部工作时,老公爵说,你真不是个聪明人,现在局势复杂,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麻烦的一条路?我说,因为我喜欢做警察,可以维护社会安定。老公爵大笑起来,笑完后告诉我四个字,‘行独、性毒’。奥丁联邦有一个中央行政区、七个自治区,关系盘根错节。身为执法者,如果和谁交往密切,就会无形中生了偏颇心;如果想要不得罪人,行事时就会有顾忌;想要不偏不倚,不为人情左右,必须独行。执法时,最大的困难不是来自有法可依的部分,而是来自那些‘无法可依’或者‘有法也依不了’的部分,必须毒性,不怕诘难、不怕憎恶、不怕后果,才能寻根究底。”

棕离语调阴冷,面色阴沉,茶褐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殷南昭。常年的独来独往、克己薄情让他不管任何时刻都像是一条盘踞在黑暗里的毒蛇,冷眼盯着周围,观察着异动。

“我曾经很尊敬阁下,以为阁下也是行独、性毒;现在,我对阁下很失望!”

殷南昭一言未发,袖手而立,平静淡然地看着棕离。

棕离扯扯嘴角,讥嘲地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骆寻心情沉重地看着殷南昭。

棕离虽然为人刻薄寡恩,和谁都不交好,但对殷南昭一直很敬重,现在却当众表达不满,可见他对殷南昭的所作所为极不认同。

殷南昭侧眸,目光柔和地对骆寻微微摇了下头,似乎在安慰她不要多虑。

骆寻明白,“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但是,前面还有一句,“行迈靡靡,中心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