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绝艳明丽的脸,是他。

浓浓的双眉微微蹙着,就那么看着我,他不再说话,不再有任何表情,浑身上下却发出一股抑郁的气质。

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事?

我盯着他,问:“你不开心?”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了什么?还是找不出具体为了什么?”我又问。

他双眉一振,双眼一抬,看着我:“你知道?”

我歪头,想了想,说:“看起来好像你比较空闲,恰好我也比较空闲,且拜你所赐,有了点银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其实我不会喝酒,峨嵋的戒条实在是太枯燥了,况且又有个比戒条更枯燥无味的秋震南坐镇监督,但现在,身为一个半吊子的江湖人士,如果不说点类似的话,真是很掉价的事情。

幸好他说:“好吧。”

我大喜,一把拉住他,说道:“那还等什么,相请不如偶遇,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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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个规模不算很大,也不算很寒伧的地方,我跟他两个人对座。

小二跑上来,问要什么菜,我问他,他思考了一下,说:“我平常吃的,这里恐怕没有,小兄弟你来点吧。”

他语气淡淡地,但是我敏感地听到了一丝傲气。

其实我也很想这么说:我平常吃的,这里恐怕没有。的确,我在峨嵋山上,每顿青菜豆腐的吃,这样规模的酒店,恐怕是懒也懒得做吧。

于是没有点菜经验的某人只好说:“随便来上两个拿手小菜,然后…一壶酒?”

“好咧!”小二好像很喜欢听这样类似的话,欢天喜地摇头摆尾地去了。

我目送他,脸上露出笑容。

美男子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难得好奇地问:“你在笑他?”

我点点头:“你不觉得有趣?”

“有趣?哪里有趣?”他问。

“听了我的话,他很开心——这难道还不够有趣?”

“你也是个有趣的人。”他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我忽然觉得窒息。

这个人的笑,太明艳,这么一笑,两道浓浓的眉毛展开,双眼弯弯,若新月,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皎洁的牙齿,这男子安然坐在对面,却好似引了一天的光芒在他身上,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不敢正视。

“这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喝酒。”他忽然低头,说。

我收神:“哦…你是个不善交际的人。”

他竟然默认:“是的,我还是个很失败的人。”

“为什么?”我问,一边将他的杯子拿过来,倒了点茶水,慢慢地洗。

他看着我的动作,说:“周围的人都怕我畏我,跟我讲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我好像活在一个冰冷的大笼子里,虽然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但是那些都是假的,所以我…”

“觉得悲哀?”我问。把洗好的茶杯放在他跟前。

茶杯遇冷,冒出丝丝白气。

“好像悲哀,又好像绝望,看不到将来的路怎么走…”

“那么就把笼子打破。”我说,把剩下的茶水倒掉。这时候,小二送上酒壶。我示意他放下,端起来,给他倒上。

“打破?”他看着白色的酒水入杯,喃喃地重复,“可是,谈何容易?”

“想想当然是不容易的,要做却容易的很。”我笑了。

端起自己的酒,喝一口,“噗!”猛地吐了出来,辣!生辣生辣的感觉,而且很呛。

我扶住墙壁大声咳嗽。

他站起来,伸出右手,左手揽住右手的袖子,右手轻轻地捶在我的背上,“你不会喝酒?怎么点酒?”

“因为不会,所以偶尔会尝试一下嘛…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嘶声说,刚才险险被呛死,嗓子沙哑难听。

挥挥手,示意我安好,我们重新落座。

他望着我:“偶尔尝试?”端起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我神魂颠倒地看着他的动作,那两道好看的浓眉微微蹙起,似乎强忍着什么痛苦,双眼微微眯着,目光越发迷离,红唇一抿,喉头一动,那口酒已经滑下腹中。

第一卷 身如不系舟 第五章 吃面

5吃面

我神魂颠倒地看着他的动作,那两道好看的浓眉微微蹙起,似乎强忍着什么痛苦,双眼微微眯着,目光越发迷离,红唇一抿,喉头一动,那口酒已经滑下腹中。

我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喝酒的,同时做梦也不曾想到,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喝酒的动作,观赏性竟也能这么高。

完美,优雅,性感,我忽然很想为他鼓掌。

但我忍住。

“现在的你,感觉怎样?”放下酒杯,他问。

“嗯…极好。”我说。

“极好?”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眼波潋滟,“你方才还极难受。”

“试过了,知道滋味了,以后自然会学乖会避开。有时候吃瘪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吃瘪之后,以后会学的警惕,人都是这样,一步一磕头,直到血流遍地,诚心够了,也到了修行完满,得道成仙的时候了。”我笑。想起了峨眉山的事情。

“你说得…似有所指。看样子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深深地看着我。

我赶忙举杯,遮住我的视线:“不不不,我只是个很简单的人,偶尔会说两句傻里傻气的话,你不必多心,听过就算。”

“呵呵!”他笑了,面色煞是明媚动人。

我透过杯子偷偷欣赏这图画,这唯一的他。

“你信不信缘分?”他问,似有所察觉,向我眨眨眼。

“比如你遇到我?”我放下杯子,看着他,调侃。

“哈哈哈!正是!”他大笑起来,雪白牙齿露出。旋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明艳的笑容,似一副绝代的图画,深深地印刻我的心中,纵然时光流转,物是人非,海枯石烂,沧海桑田,磐石一样的感情也动摇起来,绝世的美人也生了华发,而我手握权杖,站在朝堂之上,而我身披铠甲,冲锋敌阵杀场,那倾国倾城的笑容仍旧在我心底,眼前,反复出现,如此鲜明,纵我毕生,今生今世,丝毫都不曾褪色过。

我因此而企图用尽一切握住他一生,守护他一生平安温和而无怨无悔。

但当时的我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念头:如果他能够常常笑,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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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唐少玄。

我没有说久仰久仰,因为我的确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峨嵋派是个很好的世外桃源,虽然在这桃源里我受过无数非桃源的折辱跟殴打。

我于是回答:我叫玉风清。玉是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玉,风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风,清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的清。

我是个孤儿,本应天生粗莽,懵懂度日。

但通天师尊不是,他常常教我很多东西,包括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我不敢拍胸脯说精通,略知一二而已。

我把“凤是凤兮凤兮无奈何的凤”改成了“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风”。

因为我不想这个名字听起来女孩儿气重,让他觉得疑心。

听了我的介绍,他大赞:“玉兄弟文采出众,十分了得!”

我略做惭愧状说道:“小弟必是在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哥哥请勿责怪。”

在财源楼吃的那一顿饭,将我卖艺得来的银子花去大半,本来以为我请他一顿,怎么地他也会请我一顿回来,没想到他连有这个意思都没有,于是顿顿我请。

到最后,我们不得不把请客吃饭的地点约在了路边小摊。

身边是熙熙攘攘的行人,旁边不远就是掌柜的煮面的锅子,发出热气腾腾的白气,那个身材矮小的掌柜随手一抓,将白菜豆皮等物抓入锅内,然后用筷子搅拌。

最后出锅,两碗热乎乎的面条,我拿了双筷子,示意少玄:“请~~”

他瞅着那碗面,有点呆。

我问:“怎么了?”

他抬起双眼,看着我,问:“这可以吃吗?”

我赶紧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手心碰到他的双唇,很是柔软,顿时我浑身麻酥酥地,压低声音说:“你这样说,会被人打得。”

“是吗?”他吃了一惊,呢喃不清,我把手撤回来,身先士卒地,伸出筷子挑了一撮面,嗯,味道还不错。

在我的眼神鼓励下,少玄终于勉为其难地提起了那两根筷子,开始吃面。

吃了第一口,从他的面色看来,证明他还是比较满意面前这碗毫不起眼的面条的,接下来他大概是饿了,风卷残云般地把剩下的面条都吃光。

我终于忍不住鼓掌。

第一卷 身如不系舟 第六章 柴房

6柴房

就算我节衣缩食,费尽心机,如此一天下来,也已经一贫如洗,囊中空空。

少玄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问:“玉兄弟,你怎么了?”

他双眉微皱,那么浓浓的好看的眉形蹙着,有万种的风情,嘴唇轻抿,很怜惜亦很动人的光影,整个是一副世事不知的公子哥儿模样呀,我怎么舍得去为难他呢,只好支支吾吾地说:“看样子明天还得去卖艺了。”

“好呀,我跟你一起去。”他面露喜色,挑挑眉,似乎十分感兴趣。

“你真的不怕吗?”我问。

“怕什么呀,有什么好怕的?我相信你。”他伸出手,拍在我的肩头,鼓励地微笑。

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我头脑一热,说:“天色晚了,我们找地方安歇吧?”

“好啊!”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忽然很想打自己耳光:事到如今,我哪里找两人住宿的银子去?

可是骑虎难下,总算找到一个客栈,店老板看看我们两,说道:“一间房,一两银子。”

我大喜,恰恰够了,老天总算未曾将我遗弃,不料忙忙地付钱完毕,少玄说:“可还有另外一间房间?我自小睡眠不好,需要一个人睡,若有旁人在边上,便会极为不安稳。”

我瞠目结舌,愣在原地,蓦地又想到一个问题,是了是了,我虽然做男装,实是一个女子,方才只顾听闻钱两够了,狂喜上了心故而忘了,竟少玄这般一说,倒是提醒了我。

于是我趁机说道:“这个,少玄,你先上楼去好了,我另外寻找住处。”

“这,使得么?”他略略沉吟,低眉温柔地看我。

“自然。”我微笑,“去吧,好好休息。”

“如此,为兄先上去了。”他眉眼儿里都是好看的笑,冲着我淡淡地行礼,旋即转身,在小二的指引之下,那大袖飘摇之间,已然上了楼。

我掉转头,看着老板,很是诚恳地问道:“老板,能否打个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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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店里将剩下的碗洗完,我在小二哥的带领下,回到我所要休憩的房间。

那是一间柴房。

柴房,又见柴房。

一只小老鼠若欢迎似的,吱溜一下从门左边窜到右边,唧唧叫了两声,便钻进了柴草堆里不见。

我笑了笑,对此十分熟悉,自打在峨嵋派的时候,我就经常被罚睡在柴房,本来以为下山了,就摆脱那种命运了,不料歹命就是歹命,呵呵,我认了。

如果不是用在厨房打工做交换,恐怕今晚上我就要露宿街头了,如此想想,柴房也很是不错。

我搬了一捆柴草,稍微整理了一下,把我的小包袱放在上面,倒头睡了下去。

在梦里我梦见了秋震南。

他手持长剑,火冒三丈地追杀我。

“玉凤清,你给我拿命来!”他疾言厉色地大叫。

我鸡飞狗跳地逃窜:“救命呀救命呀!”两人跟戏台上唱戏似的,你来我往,半推半就,做着架子。

最后,眼看他的长剑要刺入我的胸口,忽然之间,一只老鼠跳上了他的手腕,一口咬下。

秋震南惨叫一声,败退。

我指着他哈哈大笑,极为得意,继而从梦中笑醒。

一只老鼠爬在我的胸口,瞪圆了小小的双眼,正盯着我看,似乎正在考虑咬我一口的可行性有多大。

“唉,耗子成精了吗?”我叹一口气,伸出手想要招呼这珍贵客人。

那老鼠见我动手,即刻跳下我的身子,很灵活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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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老鼠的影子我瞅过去,一眼看到一丝光亮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莫非是天亮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将浑身上下的草沫子拍了拍,打扫干净,方提起我的小包袱,打开柴房的门,走了出去。

我不想让少玄在找我的时候,发现我睡在柴房。

那样的话,他也许会觉得不过意吧。

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告诉自己:玉凤清,你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新的环境,新的朋友,新的人生,等着我一步一步,踏出雄图,多么美好。

努力在脸上笑出一个笑容,我仰起头,张开双手,清晨的太阳,很温暖。

而当少玄的影子出现在客栈门口的时候,他明媚的面色让一天的阳光都黯然失色。

他笑着招呼我:“玉兄弟,早!”

我呆呆地笑了。

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我全然忘了昨晚睡柴房的事,甚至…有种已经沐浴在幸福之中的感觉。

第一卷 身如不系舟 第七章 受伤

7受伤

敲锣的事儿,让少玄负责。

他提着锣鼓,铛地敲了一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路过的走过的千万不要错过…”

我满意地看着他,孺子可教,他学的可真快,简直如一个专业的卖艺者。

我挽起袖子,在原地做热身运动。

也许是他脸上的笑太明媚,所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当场子外聚集起了相当多的人数之后,少玄把锣鼓一扔,急不可待地催促我说:“开始吧?”

我含笑点了点头。

他便四处张望,自来熟一样找了个不错的角度,站定了,像昨日一样伸开双手。

我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手里握着七柄飞刀。

站稳,瞄准,“嗖嗖嗖!”刀刀无虚发!

场外观众的掌声如雷声震响,少玄乐得露出雪白牙齿,笑,转身将墙壁上的飞刀取下,孩子一样跑到我身边。

“玉儿,让我也试试看吧!”他看着我,说。

“试试看?”我不解地问。

“我也想要像你一样…”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腼腆,看着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你是想要射飞刀吗?”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