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这么冷的天,就让他一个人在大牢里吗…

为了保住薛信薛诺,为了不把自己牵扯进去,狠心地推他一个人出去…这么冷的天啊…

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呢?

或者,应该去做一点事情吧…就算不能够,起码试试看也好。

手握在胸前,碰到怀里的某物,不禁蓦地一颤,这是…

伸手入怀,掏出一枚物事,放在眼底下细细的看。

散发着丝丝的幽香的…哦,是香囊…是他曾经送的东西…

这种东西,满大街全是呢,什么样儿的没有?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要惜少年时…天长地久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时…但愿君心似我心…

多么多的情诗句子,各种各样表白情丝的都有,他怎么偏生弄了这么不吉利的一个来呢?

是有意,或者无意?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呵呵…还记得当初第一次看到这句时候心底的震惊,还记得当初他追着覃王爷前去寻找那个人时候…第一眼却看到他的时候心中的感觉…

那个少年…或者说…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

他脸上倔强,伤痛,却隐忍不说的神情。

如此深深地撼动了他的心。

如此似曾相识的神情,曾几何时,他透过这张脸,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凤清,凤清…

心底的名字在不停的盘旋…

锦乡侯蓦地转身,大袖一挥,飒然地向着门口走去。

下定决心了吗…终于…

大踏步到了门口,一道修长的人影突然出现,拦在那里,毫无预兆地。

锦乡侯坚定的脚步蓦地迟疑了,声音略颤,不确定地问:“是你?”

“请问…侯爷,您…想去哪里呢?”来人,半垂着脸,略带嘶哑的声音,极其缓慢地问道。

锦乡侯心中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

“静婴,你知道的吧。”不回答他的问话,锦乡侯淡淡说道。

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散落在来人的肩头,湖蓝色的长跑波光粼粼一般,衬得来人的脸色白净的仿佛没有一丝血色,脸上那双黑幽幽的双眸更如深潭一样,叫人看不清看不到底。

锦乡侯瞅了一眼龙静婴的眼睛,相识这么长久,到现在为止,他仍旧不想去对上龙静婴的双眸。

这个人的眼睛,是有魔力的吧。

龙静婴袖子一甩,双手负在背后:“侯爷,几日不见,你的定力,变得差了很多。”

他昂然又缓慢地入了书房。

锦乡侯依旧站在门边:“静婴,你想要说什么?”

龙静婴抬起头,望了望墙壁上挂着的龙泉宝剑,叹息道:“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叫侯爷你的定力变差了。”

“也许是你向来高估了我呢?”锦乡侯望着那湖蓝色的身影,裹在湖蓝中央的那个人,浑身散发着可怕的寒气。

“我龙静婴…不会看错人的。”龙静婴依旧不疾不徐地说。

“哈!我是该对你的欣赏表示感谢,亦或者对自己的无能表示愧疚?”锦乡侯自嘲地说道。

“侯爷…”龙静婴慢慢地转过头,看着他,幽黑的眸子对上锦乡侯的湛蓝眼眸,“侯爷,你切莫要辜负静婴一片追随之意啊。”

他的声音平缓,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

锦乡侯却嗅到其中的不平常之意:“静婴,你是在威胁我么?”

龙静婴嫩白的脸上,淡粉色的唇如婴儿一样,微微地绽放似花朵姿态:“侯爷,静婴追随的只是强者,若有什么阻碍了强者的前进之路,静婴…”

“我不许你动她!”锦乡侯断然喝道。

“哦?我没说要动谁吧?”龙静婴呵呵地笑了起来,“侯爷你何必如此着急的就不打自招了呢?”

锦乡侯的脸上露出千载难得一见的羞赧神色。

“静婴,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但是现在我不想…不想引发冲突,而对那个人,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侧面,锦乡侯皱着眉,下定决心般说。

“可是侯爷你刚刚好像要出门?”龙静婴盯着锦乡侯。

锦乡侯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龙静婴无声一笑:“很好,侯爷,你要记住,别看这京师内波澜不惊一潭死水似的,实际上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您呢,你若一个闪失,这区区小侯爷的位子保不住不说,很容易就会万劫不复。皇太后那里,你不要出面,自然会有人去保‘他’,而你要做的…”

“我明白。”锦乡侯垂下眼眉,“我太冲动了。”

“嗯。”龙静婴点点头,“话已经说到,静婴,告辞了。”

湖蓝色的衣裳光影闪动,嫩白的脸半垂着,双眸沉静如水,龙静婴向着门口走去。

“静婴,”锦乡侯看着那人影,叫道。

“侯爷还有何吩咐?”龙静婴停住脚步,不回头。

“嗯,没什么,替我向悯情问好。”锦乡侯看着他,说道。

“嗯,我会的,多谢侯爷关心,我会把这句话向她带到。”龙静婴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书房。

看着那人湖蓝色的影子消失在门边,锦乡侯慢慢地坐回书桌背后。

静婴…为什么,你会选择我呢…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摊开手,手心里握着的香囊,贴着手心的地方,颜色已经变深,那是汗水染湿,深深浅浅的水渍浸在那两行字之上,看起来分外的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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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大家

第四卷 大破寰樱楼 第六十三章 双子

入夜,铁血将军府。

“别哭了!你是不是想把人都招来?我都快要被你烦死了!”焦躁不安的声音,带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气质,薛诺冲着从回家之后就趴在床上一直不停哭的薛信叫着。

“呜呜…”薛信哭得更大声,“阿诺…你说玉哥哥,玉哥哥会被怎样?”

薛诺不耐烦地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我说?上一次那宫女不过是烫伤了楚真的手就被砍头,他这一次把楚真揍的满地爬,你说会被怎样?我觉得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定很气愤为什么玉哥哥只长了一个头。”

“为什么?”

“笨!他罪犯的这样重,一个头怎么够砍得?”薛诺冲着哥哥胡乱挥手,“我简直跟你没什么共同语言。”

“哇呜呜…”薛信一听,先是眼睛瞪大,随即双手在床上乱扑,头蓬蓬撞在床板上,“玉哥哥如果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反正我的命是玉哥哥救回来的,哇呜呜!”

“你…你看看你…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薛诺顿顿脚,一边偷偷向着窗外张望,见没有人才放下心来,“如果这话让爹爹妈妈听到了,他们岂非会伤心死?”

跑到床边,将薛信拉住。

“我不管我不管,阿诺,你快点想办法救玉哥哥出来!”薛信边哭边叫。

薛诺看着自己的亲生哥哥,明明是当老大的,却像个女孩一样爱哭,而且泪水又多,他的心中忽然冒出一种挫败感,感觉老天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明明自己才像是当老大的样子。

不过…心中还真难受。

虽然在薛信面前装出强硬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心中…还是很担心的呢…

那个玉阿呆。

他怎么会那么笨,笨到大庭广众跟楚真打起来呢?还打得那么惨烈,这下好,就算是想要偷偷地偷梁换柱搞点猫腻都不成了——角斗场多少人多少只眼睛看着呢!

今天看到司哥哥的神情,好像也觉得这件事很棘手的样子…

难道说…玉阿呆那家伙…真的…真的就会…

鼻子忽然没来由地一酸。

一股雾蒙蒙的东西冲上眼睛。

眼前的景物一阵模糊。

薛诺伸伸手,擦了擦眼睛,感觉手背一阵冷冷。

“这是…”薛诺看着手背上的水渍,“这是泪?”

我怎么会为了那家伙流泪呢…这一切都是那家伙自找的不是吗…

可是…

眼前忽然出现第一次看到他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他听说哥哥触怒了楚真,被楚真好一阵欺负,当即匆匆忙忙去找人,但却听说有人将镇远候骂了一顿,然后把哥哥救走了。

当时他心中那个震惊啊…这个京城怎么会有人敢骂镇远候?他觉得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结果…就那么跟他擦肩而过了。

他只穿了一件短短的比较破旧的普通衣裳,但那脸上散发出来的笑容太惊艳,真的是惊了他一跳。

虽然只是擦肩而过,但瞬间发觉他眼中看向自己露出的笑意,暖洋洋的,让他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后来哥哥让自己去找锦乡侯来救人,他亲眼看到那呆子不顾自己性命地挡在哥哥的身前,硬生生受了千叶的一掌。

他的身影凌空而起,吐出的鲜血惊得他心中一颤一颤的。

才见过几次面啊,他就这么叫他连续吃惊震动了好几次。

那个呆子,算他有本事!

可是…就算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他仍旧面带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普通人不是哇哇大哭的吗?

想不通,想不通那呆子心中在想什么。

一只手在薛诺面前晃动了几下。

薛诺猛地惊醒:“干什么?”抬头才看到薛信,一脸泪地看着自己。

“哥哥,你…”薛诺想问你怎么起来了不哭了?

薛信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抹:“阿诺…”他惊诧地看着手指尖。

薛诺随之看过去,在薛信的手指上,一滴晶莹闪亮的水珠顶在哪里。

那是眼泪吧。

自从懂事以来,从来都没有落泪过的薛诺。

就算是那一次,跟楚真打架,被楚真放的猛犬把一条腿咬得血肉模糊,薛诺仍旧咬着牙将那条狗打飞,自始至终都没有哭过一次落过一滴泪。

如今…

薛信看着自己的亲生弟弟,忽然伸出手臂,将他揽在怀里:“阿诺。”

轻轻的温柔的叫声。

“烦死人了!婆婆妈妈的!”薛诺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阿诺,你也担心玉哥哥是吧。”薛信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说。

“谁…谁担心那个玉阿呆…”勉强出声说。

停止了挣扎,薛诺闭上眼睛,感觉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喉头一动,咽下那些哽咽。

“阿诺,我们一定要把玉哥哥救出来,好吗?”薛信慢慢地,缓缓地说。

薛诺不出声,只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慢慢地,把头靠在薛信的胸前,这是自从他懂事以来,都没有过的温柔动作。

薛信慢慢地伸手抚摸过薛诺的头发,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

第四卷 大破寰樱楼 第六十四章 七年

他总是喜欢安静的地方。

他不爱人多。

人挤着人,大声小声,那份吵嚷,那份喧腾,那份复杂的味道,形形色色的眼神,善意恶意,让他辨别不及,厌恶无比。

所以他穿白色,醒目,也高洁。

所以他不笑,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种方式。

但那个家伙好像不一样,她见谁都是笑嘻嘻的,仿佛笑神经失灵,她见谁都自来熟一样,一厢情愿凑上去,不管人家愿意与否,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让他头疼。

哪里人多她向哪里去,比如这次,先是众目睽睽下在人堆里抱着那劳什子的小侯爷滚了几个会合,接着居然把自己扔进了让天下人躲着走都来不及的大牢。

她还真是爱凑热闹,也真是大胆。

在那家伙的心目中,或者根本没当自己是个弱女子吧。

不不不…说到弱…她可一点都不弱。

若非他亲眼在大牢里看到她瑟缩成一团的样子,他的心中,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柔软吧。

前所未有的感觉呢…

没想到,她也是害怕的。

第一眼看到那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他的心奇异的痛楚了一下,而他固执的以为那不过是错觉。

叹了一口气:是的是的是的,我又为什么要担心她?

对一个连自个儿的安全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凭什么要别人去担心她?

她——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

秋震南握着冰冷的秋水长剑,高踞在舜都最高的金宇塔顶,仰头看着暗蓝色的天空,双眸亮晶晶。

认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十一岁的时候到了峨嵋,他身着一袭白衣,踏入山门之时。

他看到几个小子围在一起,吵吵嚷嚷不知干什么,过了一会忽然爆发几声叫,接着就打到了一起。

他看到其中一个,被打得嘴角流血,但他一声不吭,发疯一样去打回来。

后来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卧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秋震南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做了一个堪称生平最错误的决定。

他走了过去,冲着那地上的可怜家伙说: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帮忙?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要帮助别人。

如果让武当派的师兄弟们看到,一定会惊得眼珠子纷纷弹出。

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他已经站在那里,风吹过,冷冷的,而他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尘埃中的那孩子。

那家伙忽然笑了一笑。

直到现在,他兀自记得当时初次看到玉凤清时候心中那种惊讶跟震动,那家伙,明明被打的很惨,趴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听到他声音那一刻却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他——嘿嘿一笑。

眉眼弯弯,很好看,眼睛闪闪,很动人,嘴角上翘,带点调皮。

秋震南记得当时自己浑身被震慑的感觉。

明明是个跟烂泥般的臭小子,脸上血迹跟泥巴沾在一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肮脏有多肮脏,平常见到这种人,他都是头也不抬地走过去,但是现在他站在“他”的身边,想要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