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震南的手一抖:“是的。”

“属于我们之间?”我挑挑眉毛,“你们两个好象很亲密的样子哦?”

“是啊,君不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跟秋兄…或者…”

唐少司一笑,双眼笑吟吟地,望着秋震南,忽然吟道:“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秋震南抓着我望着我肩头的手轻轻地抖了起来,蓦地,他松开手,身子一转,卷起一阵冷风,而他已经毫不留情地转向回头,背对我们。

动作一气呵成,如此毫无先兆。

我看的惊住。

“告辞了!”秋震南冷喝一声,额角一缕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而荡了一个圈,白衣似雪向后翻飞,而他头也不回,迈大步向前走。

“大师兄!”我望着那孤零零一袭白衣在风里飞,身不由己叫了一声。

耳畔是他高高的吟哦声音: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哈…哈哈…”

他仰头长笑,走得好快好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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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相知犹按剑,白首相知犹按剑…”

出自王维《辋川集》--酌酒与裴迪,传说当王维退隐之后,在辋口,其水舟于舍下,别置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这诗,便是当时赠给裴迪的。

而唐少司这句话在我心底不停地转来转去,我费尽心思想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难道只是为了解释他跟秋震南之间的“倾盖如故”那样亲昵,不不不…

他的四句,说两句,有宽慰秋震南的意思,似乎还有几分无奈,但白首相知跟朱门先达这两句…

为什么我嗅到了杀伐的味道,好象剑藏匣中,却仍旧发出渴血的杀声。

我跟唐少司两人站在原地,目送秋震南一袭白衣,飘然消失长街尽头,他就这么走了,丝毫不回头的。

还留下一首莫名其妙的诗。

我正在感叹,忽然觉得身上冷嗖嗖的,我蓦地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心虚地看着身边人。

“玉统领,小别几日,你的风采似乎更胜当年啊。”

锦乡侯似笑非笑看着我,眼光在我的头顶绷带,脖子上,以及手上游弋,嘴角一抽,冷风过境般的语气说。

“侯爷你也…呃…仍旧是美得一塌糊涂天下无双啊…”我心中叫苦,脸上却立刻露出笑容。

“我真想…”他带着温文的笑,柔声说。

我却听得心里发毛,赶紧声明:“其实我的手已经好了!”

“你还记得我的话?”

“连睡觉都会重复好几遍呢!”我认真地说。

“真的?”

你…怎么会问这么没胡营养的问题啊你!

我心中大摇其头,表面上却坚贞忠义地说:“真!简直比一万根针尖还要真!”

他的嘴角一抿,露出了几分和蔼的笑。

我的心中略略地觉得轻松起来。

他的手顺着我的望着慢慢地向下滑,最末拉住我的手。

触到未曾愈合的伤处,我咬着牙,告诉自己那不疼。

他的手指抖了抖,最终叹了声:“算了,跟你计较,没得还是让我自己难受。”他忽然有点无精打彩。

我半张着嘴:“侯爷,你怎么啦?”

“进来吧,有人等着你呢,如果不是看在…哼…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一定…”他咬咬牙齿,几分气愤地看着我,随即,那蓝色眼睛闭上,再睁开时,已经七情都无,转过身,他冷然说,“跟我来。

怎么会有人变脸这么迅速的呢?

我心内嘀咕着,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没必要我再演一出临阵脱逃的剧情,而锦乡侯么…虽然看起来对我有些不満,但日后相处,我自然有办法叫他开心起来吧?连这个自信都无,还怎么混江湖?给自己打足了气,我乖乖地跟在锦乡侯向后,向着府内走去。

荣登公子榜 第112章 榜单

进了锦乡侯府,我跟在锦乡侯身后走了一段,正琢磨着要说点什么话题引起他的兴趣,说天气吧,有点俗,说江湖中事情吧,怕他再看低我,认为我总江湖气。

而他也不给我机会,高大的身子笔直在前面走,头微微地昂着,连一个侧面都不露给我看。

“搞什么啊。。。。。。”心内嘀咕着,正在这时。

耳畔听到一声激动叫声,我赶紧歪头透过侯爷的身畔看过去,只见一个清瘦身影,直奔到大厅门口,连袍子都来不及撩,脚一迈,飞一样跳出门槛向着我跑了过来。

“玉哥哥!”少年的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神情,小嘴裂开,洁白牙齿在阳光下颗颗灿烂。

而那双眼弯弯,带着无限笑意看住我。

我歪着头,伸出手在耳畔向着他晃了晃,脸上露出大大微笑,回应叫着:“嗨!阿信!”

薛信迅速地扑过来,闪身掠过锦乡侯身边,跑到我身边,双臂张开,大声嚷着:“玉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我身子一抖,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僵硬,薛信双臂一紧,把我紧紧抱住。

少年毛茸茸的低下来,在我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我生生咽下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保持继续保持,然后伸手抚摸薛信的头:“乖!”

仿佛抚摸大型犬只。

锦乡侯修长身子一僵,停住,侧身。斜着眼睛看我,十分不悦十分生冷的样子,我心中一颤。赶紧收敛笑容:“阿信,嗨。阿信,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那个。。。。。。阿诺呢?”

薛信总算松开了双手:“阿诺啊,他来了啊!另外。还有。。。。。。”

他回头看。

“嗯?”我跟着他探头向内看。

只听一声淡淡地咳嗽声,在厅门口。并肩出现两个身影。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点眼花。如斯两个美少年并肩站在一起,同样的傲骨凛然,同样的英姿勃发,同样地眉目如画。看得人目眩神迷心旷神驰。而细细观察看来,略有不同的是。薛诺在温婉里不缺乏铁骨铮铮,而站在他左边的那个人,胸前垂着丝带璎珞,温润如玉的脸上,剑眉一振,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动,半冷然半热切看过来。

他是柔中带刚地那种。是的是的,我曾经说过。

薛诺是刚,薛信是水,而他。。。。。。是玉。

跟薛诺一同出现在锦乡侯府大厅门口的,居然是镇远候楚真。

我惊了一下,眯起眼睛看了一会,随即看看锦乡侯,后者鼻子里窜出一声冷哼,仍旧转了身,向内走去,我看到他甩手副在背后的那只缩在大红护手里的手,手指蓦的蜷缩,很用力的样子,看得我心内不安隐隐地蔓延开来。

微微一怔之后,我再次扬手:“阿诺!楚真!”伤手挥起,这么醒目,仿佛一面旗帜。可惜是白色的。

薛诺不知低声嘀咕了些什么,略略低头,看来旁边楚真一眼,楚真冲着他冷冷一哼,迈步,走了出来。

印象里,薛信薛诺加上楚真,这三个人真正和平地相处,这还是头一遭。

虽然彼此之间暗流汹涌的,但维持表面的和平,我已满足。

我感觉其乐融融,看看坐在左边的薛信薛诺,再看看右边的楚真,三个如花般的少年围在本统领身边,让本统领这疑似老地瓜般的人也重燃了几分少年的活泼青春。

唉,青春真好。

锦乡侯只跟我们略略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离开之前说:“你们几个,不许吵架,不许大闹,谁先动手或者挑事的,以后不许踏入锦乡侯府。”

三个小家伙互相面面相觑,虽然仍旧是谁也不服谁的样子,但好歹锦乡侯这句话他们是毫无怨言地应承下来了。

我十分满足,乐得咧嘴笑,不妨已经走了两步的锦乡侯忽然住下,转过头,特特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之中,意味深长,别有深意,似乎在说。。。。。。

——高兴什么?别以为说的不是你。

我惊诧自己居然能读出锦乡侯眼神之中的话,或者是因为也了解到自己本身就是个不安分子。。。。。。

于是,我心虚地低下头。

锦乡侯终于离开。

薛信即刻跳了起来,跳到我身边:“玉哥哥,你出去这几天做什么了?为什么是这样子?手又是这样子,还有。。。。。。你的脖子。。。。。。好像。。。。。。有点奇怪。”

他歪着头,打量着我,若有所思。

我吐吐舌头,连忙摇手:“没事啦没事啦,这都是小伤小伤。”

“嘻嘻,玉哥哥你不说我也知道。”薛信忽然笑眯眯的。

“你知道?”我愕然看着他。

这手是在寰樱楼出来之后伤了的,这头是。。。。。。被秋震南那猪头弄到的,至于脖子吗。。。。。。说起来更加丢人索性不说。

薛信点了点头,我眼光一转,看到旁边的薛诺,拿本来气愤愤看着我的双眼,眼神之中,似乎多了点什么不同的东西。

楚真却牢牢坐在我身边右侧,悠哉游哉的样子,不时看一眼我。

我正在琢磨薛信到底知道了什么?是手。。。。。。是脑袋。。。。。。亦或者。。。。。。

这琢磨让我心跳加快。

因为我想到我那个荒谬的幻觉。。。。。。

我顿时感觉脸正在一点一点发烧。

“玉哥哥,你有没有听说,在西陵王最新公布的公子榜单里。。。。。。”

“公子榜榜单?西陵王?”我心一动。

公子榜我听说过,据说是无聊人士弄得,关于天下青年才俊后起之秀的榜单。。。榜上的人吗。。。。。。我隐约闻风,都是些了不得的,只可以仰视的人物呢。。。

想当年秋震南初下峨眉的时候,据说就是连续做了几件行侠仗义的大事,结果上了那个著名的什么什么榜,然后峨眉派的众人说起斗啧啧羡慕,一脸恨不能自己也爬到榜上去的德行。

现在想想,说的难道就是这公子榜?

而西陵王,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始作俑者,听起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哦!

“是啊是啊,玉哥哥你可是热门人选。”薛信笑得喜气洋洋,眉间脸上全是意气风发,与有荣焉的样子。

“搞错了吧。。。我何德何能。。。”我张口结舌,不明所以。

“怎么会呢?”薛信笑得嘎嘎响,“玉哥哥,你入舜都不久,先后做了多少让人惊叹的事,比如设计捉住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秋水长剑,——他可是公子榜上派第五的人啊!玉哥哥以你当时籍籍无名的身手,怎么会捉到他呢?难道哥哥你深藏不露?嗯。。。。。。”他很少见地皱起双眉,思考。

我的心一跳,哭笑不得,这事儿怎么会传出去的?

“另外还有。。。。。。”薛信望着旁边的楚真,忽然闭口不言。

“怎样?”我的心有点发毛。

薛诺却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还有就是。将舜都内手眼通天不可一世地某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揍了一顿,偏偏没有掉脑袋呗!这岂非更是奇事一件?”

这这。。。。。。

这说的,岂非是。。。。。。镇,镇远候楚真吗?

我木立在座位上。只剩下眼珠儿能动。

偷眼瞥旁边的楚真,一张白净地脸略微显出淡红颜色。随即一昂,下巴撇到一旁,假装没听见。

“可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情啊。。。。。。”

我喃喃地。

“可后面还有一件啊!”薛信重新精神起来。“那就是。。。。。。玉哥哥你居然单身大破寰樱楼!”随即又低声,“我猜玉哥哥你这浑身地伤。就是在哪里弄得吧?”

我毛骨悚然。琴知姑娘的倾国之容貌在眼前滴溜溜地飞了一个圈儿。

“谁。。。。。。这是谁说的?”

“谁说的我可不知道,”薛信得意洋洋地说,“不过据说寰樱楼本来是瀛洲间谍的盘踞地,这么多年傲笑我舜都屹立不倒。不料玉哥哥你居然火眼金睛识破了,又单枪匹马将整个儿寰樱楼搅得翻天覆地。你还不知道吗玉哥哥,唉唉,现在坊间说书之人,拉住任何一个,他们都会将玉哥哥的英雄事迹绘声绘色讲一遍。”

“怎么可能。。。。。。”我苦笑着,“明明不是。。。。。。”

“武状元大赛前夕,西陵王在公告厅门口张贴新进公子榜的人选,到时候就知道了。”薛信雀跃欲试。

“这个。。。。。。公子榜据说是武功不凡的人才能参与的,不是吗?”我艰难地问。

旁边,一直默默不语的楚真忽然柔声说:“这倒不尽然,武功好只是一个方面,其他地譬如人品啦。。。功绩啦,甚至容貌啦都有分数的。。。。。。或者其他各方面,西陵王地品味很独特,鉴赏角度往往与众不同,但是偏生耪单放出之后,绝对会让人信服,玉哥哥你放心,咳。。。”

他抬起袖子,遮住嘴角,低低咳嗽一声不再说话。

我皱着眉,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心一动,我问:“你们说的这么热闹,你们三个呢?有没有在公子榜上?”

三个人不约而同愣了愣,过了一会,薛信说:“没有。”

薛诺立刻补充:“那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年龄,能上公子榜的,只有超过十八岁才可以。”

他踌躇满志地又说:“我相信过两年的话,以我的实力,一定可以上榜。”

楚真不说话,神色之间却露出了同样的自信神色。

我想了想,又问:“那么。。。。。。锦乡侯他。。。。。。他呢?”

薛信眉开眼笑地回答:“司哥哥在第四。”

我几乎跳起来:“锦乡侯才第四,秋震南第五。。。。。。那么谁是第三第二第一?”

这下子连薛诺也面露难色:“公子前三向来是不为外人公布的,不过据西陵王身边的可靠人士透露,据说传说中的独行大盗杀人狐狸似乎占有一席之地。。。到底是第一第二或者第三就不可而知了。。。不过也只是传说而已。。。。。。”

楚真不知不觉接口说:“是啊,我们认识的人之中,司哥哥排第四,龙少保第七,而第六的。。。。。。似乎是丹宁国的一个世子。。。。。。我没见过他,无从谈论。”

我怅然地叹了一声。

三个小子立刻住嘴,齐刷刷看向我。

我伸出手,挠了挠头,触手碰到额头的那块绷带。忍不住苦笑一声:“西陵王搞错了吧,要不然就你们搞错,说起来这公子榜上个个都是非凡的人物,你们玉哥哥我,不过是碌碌尘世一个迷途小人物而已。。。。。。怎么有资格上榜呢?”

第113章苦练

我愁眉苦脸,十分惆怅,摇头顿足,惘然叹息。

薛信薛诺闻言一脸不安,楚真也瞪圆了眼睛看我,嘴角动来动去,大厅内响起我叹息声的时候,我隐约看到薛诺向着薛信跟镇远侯楚真使了个眼神,我还没反应过来…

我已经被围在中央,楚真站在右边,低声细气地,说我“智勇双全《天下将才,绝对无可比拟”,薛诺站在我左边,一脸严肃,口口声声“其实在勇气之外,只是欠缺那么一点点点智慧,如果那一点点点智慧补回来了,天下谁人可敌手?”薛信站在身后,小拳头轻轻地捶在我的肩头,不时地补充说“是的楚真,你说得没错。”或者转头向着薛诺“绝对正确阿诺,你的话正是我心里的话!”

本统领心花怒放,频频点头,不时地嘴角流露出优质笑容,心内叫着“那是当然!”或者“让赞美的话语宛如暴风雨一般的毫不吝啬地攻到我身上吧我可以承受”之类的话语。

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心安理得听着三个小子在耳畔唧唧喳喳地安慰了大约半个时辰。最终在薛信薛诺以及镇远侯楚真三人的连手劝说之下,本统领心内小阴霾消除无踪,且光荣升级成为他们口中所说——传说里那个武功超然美貌无比姿态风流的非凡人物。

这几个小子夸起人来真有一套,牙尖嘴利,毫不留情,什么动人心就夸什么,简直堪称职业,看不出看不出。

如此种种阿谀奉承不实之词滚滚而来,一直听得本统领心内暗爽宛如长江之水滚滚涌动。

最终的结局是我转愁为喜,在原本的自信基础上自信心更飚升满格。因此当薛诺冷不丁冒出一句:“看玉哥哥这春风满面的样子,是不是参加武状元压魁已经毫无问题了呢?”

我习惯性地来了一句:“那是当然。”

随即打了个哆嗦。

三个小子哗然大叫,拍手,跳脚,脸上齐刷刷露出了心照不宣地奸笑。

我嘴角嘶嘶吐着冷气。

“你们三个…”

“玉哥哥你答应了哦,不能反悔了噢,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我们一起锻炼吧锻炼吧!”

薛信拍着手叫。

“什么叫锻炼啊!”我老人家身子一抖,“我可是弱者噢!”

“玉哥哥,不要再谦虚了,武状元比赛之日,我们等着看你千秋万载,一压群豪。”薛诺正义凛然地说。

“是的是的,玉哥哥,我永远支持你。”楚真微笑着,看着我。

很好很好,还没开始比赛,啦啦队已经是重量级别。

况且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