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当行善积德了。”我掩嘴咳嗽一声,“那什么,我再买一个还你……”

“还?”梅念远一抬头,瞧定了我,诧异道,“跟大人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自然是没有的!”我又咳嗽一声,“在下不可能拐走你的侍女,不过如果你需要个侍女的话,在下可以替你物色一个。”

“这样……”梅念远思忖着,目光明晃晃地看进我眼底,“物色个怎样的?”

我看他满眼期待,不由嘿嘿一笑,“美貌贤惠,体贴可人的侍妾,如何?”

梅念远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灌茶。

“你不喜欢?”我诧异道,“正常男人还会拒绝这样的女子?那你要怎样的?白些的还是黑些的?贤惠不识字的还是精明能干的?”

“谁说我要侍妾?”终于搭腔了,梅念远凉凉瞟我一眼,口气很不好。

我挠挠头,面上挤出困惑的表情,“侍妾难道不比侍女功能多些?”

梅念远忍了一忍,见我还要说,便没再忍,“顾浅墨你真无耻到一定境界了!”

“人之常情嘛,哪里无耻了?”也许我还真是蛮无耻的,不然怎么看他动怒的样子还很有趣,“咳,侍郎府的前总管流落西域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在寂寞的时候那个什么?”

梅念远低着眼,一手握着茶杯,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声音很是绵长,“有……”

“哐当”一声,我手里的勺子没握住,掉到地上,桌上的瓷碗也险些被我抬起的胳膊给扫到地上,我这边手忙脚乱一阵叮叮哐哐,梅念远坐在扶手椅子里,抬起头淡淡瞧着我。

我蹲地上把勺子捡回,往碗里一扔,“吃饱了,多谢款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粒米之恩,涌饭难报,今世之恩,来世再报,时间不早,在下告辞!”

一口气说完,我拉开椅子,绕过桌子,就要去开客厅大门。

身后脚步声跟来,一手将我刚拉开一缝的门重给合上。我前方是紧闭的门,后方是一动不动的某人,左侧方还是某人抵着门的手臂,于此,鄙人陷入了一个半包围中。

“似乎已经寅时了,离天亮不远了,在下委实该回去了,这就告辞!”我伸手去拉门闩,后面的人又按上来。

“做什么?!”我霍然转身,怒道。

梅念远往我跟前走了一步,我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背已贴到大门上。

他目光深深凝过来,“你真的会在乎么?真的会在乎我有没有别的女人?”

“关我鸟事!”我侧过头,“男人空虚寂寞冷的时候,女人就是救命稻草,一不小心失个足再失个身,再平常不过。”

“的确平常。”梅念远点头应着。

霎时,我袖中无风自动,灌满真气,缓缓抬起……

见状不妙,梅念远忙退开几步,撤身到一旁。

我一甩袖子,袖风奔向桌椅,喀喇数声,桌椅断裂。我转身再拉大门,身后又一只手抵过来按死了门闩,正要发怒,又一只手拦到了我腰间,耳后有呼吸声,“浅墨,你赔我桌椅钱!”

“老子会赔的!放手!”

“我这是花梨木的,三百两银子!”

我愣了一下,就这工夫,被他搂到了另一张宽椅中,按坐进去。我转头瞧了瞧那断毁的桌椅,不确定道:“真的是花梨木?”

梅念远缓了口气,郑重点头,“一点不假。”

我皱起眉毛,思量起来,赔钱不如耍赖,“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是在下弄坏的?”

“你不赔也可以。”梅念远静穆地看着我,“今晚不要回去,留下来。”

我心里斗争了一番,眼皮撩起看他,“这样就可以不用赔三百两?”

“嗯。”他点头。

我推开他,掸了掸弄皱的衣襟,“好。”

67 色心大起,不要推辞

我给自己调了一杯浓茶,选了张舒适的椅子坐下,对另一个人视而不见。

梅念远将袍袖负到身后,在我面前踱了几步,踱去又踱来,看了我几眼,又踱步,再看我几眼。

我只垂着眼睑吹着茶叶,不时饮一口。他终于踱到我跟前来,弯腰看我,“就这么喝一夜的茶?”

“你要做甚?”我斜飞一眼。

“不睡觉?”他漆黑如墨的眼望在我脸上。

“不睡。”我灌完了杯里的茶,欲起身再倒水,他伸手接过去,转身给我添了半杯淡茶再送来。

我继续枯坐,他继续踱步。

晃得我眼睛花,一放茶杯,起身走向楼梯,径直往书房去。随手抽了本西域异史凑到一支蜡烛下翻看。

没多久,一盏明亮的无烟油灯点亮在了书房,梅念远奉灯挪到我面前,将蜡烛撤下。眼前顿时亮了不少,我将书翻了一半,梅念远便从我手里拿走了书,一双眼明湛湛地看着我,“方才的话都是我胡说的,你别再生气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我语气阴沉,从他手里抢回书,抖到灯下继续看。

忽然心口一阵发闷,掩袖咳嗽起来,咳完后袖角上几处零星的红迹。梅念远脸色变了变,扯过我袖角看了看,眼底全是自责,“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你今晚身体本就不好,又惹你动气。我去找大夫……”

我扯住他,“不必了。咳血这种事,习惯了就好。”

他神态揪紧,扶着我坐下,“这是说什么话!”

“吐点血对我们江湖人来说,不算事儿。”我展开书继续看。

梅念远一把抢了书扔到一边,握着我的手,似乎是觉得有些凉,蹙眉道:“也不早了,你睡会吧!夜里冷,不要熬着了!”

“这点冷算什么,对我们江湖人来说……”一句没说完,又觉一阵气短,忍不住再咳了几声。

“你养尊处优了这几年,哪里还有江湖人的体质。”梅念远不由分说给我加了件衣衫披着,触到我肩头冰冷一片,给我把衣衫披严实了,低头提议道,“试试药浴吧?”

我慢慢侧头,朝他望去,目光很平定。

他忙解释,“你不要误会。药浴是我们那里的风俗……”

我眉头一跳,“你们那里?药浴……”我心思转了转,想到了老狐狸在希宜宫药浴的事。

似乎是怕我不信他,梅念远干脆解释彻底,“殷国皇室亲王盛行药浴之法,通畅经脉,强壮体魄,小病可以药浴,无病也可以。”

我抓住梅念远的手,神色一紧,“殷国皇室?只有皇室么?民间不盛行?”

“民生多艰,民间如何用得起药浴珍稀药材。”梅念远叹道。

“那么……”我不自觉将他拽到跟前,热切地看着他,“我好像发现一件事了!”

离我一寸距离不到的梅念远眼波闪动,跟我咫尺对视,不知不觉那距离越变越小,微低的嗓音轻启,“什么事?”

“希宜宫……”我正要探讨今晚的发现,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蓦然看清眼前的形势,我大幅度后撤,推了他一把,哪晓得这一推让他失了平衡,直直跌到我身上。

椅子没承住,两人一同歪到地上,书橱上一堆书砸下来,还好梅念远在我身上给挡了这些重物。

从椅子上倒下地,后脑勺以及腰后竟没觉着疼,正纳闷,就感觉到后脑勺下的手臂动了动,腰上紧了紧。终于明白过来了。

我看着俯在上方的人,试探着两手将他往旁挪了挪,手心触到他身上,没挪动,这姿势也就变成了紧抱。

他默然看着我眼睛,我也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与他对视,再对视……

不是波涛骇浪,只是静水流深。

咫尺间的空隙也没有了,身体也温热起来,细细的袅绕如一股漩涡将人越拉越深,不辨今夕。衣衫窸窣,呼吸凌乱。脸颊的温度越升越高,手指不自觉抚在他肩头,游到他后颈,入手温润,色心大起。

于是战了三百回合,气喘吁吁休战。

“我方才要说什么来着……”被这么一打岔,我心思一时接不上,“梅念远你是故意打岔的么?还不起身?”

耳边一声低笑,“明明是你不放手。”

彼时我环着他肩头,的确搂得蛮紧,于是红着脸撤回了不规矩的手。

“浅墨。”梅念远仍是没有起身的打算,在我耳边轻声低语,“不够。”

我将手完全撤回,“这下够了么?”

“不够。”说罢,再启唇齿,由浅入深。

哪里知道不够是这个意思。脑子一片空白,心思转成了一团乱麻。无处放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手心的温热一如唇间。

呼吸艰难,奋力挣脱出来,“够、够了……”

“不够。”遂再度纠缠。

身体被撩起一股邪火,烧死个人。狠狠推他,“要我死么?”

“一起死吧。”再缠一处。

老娘彻底受不住了,浑身热得难受,胡乱咬一气,“你知不知道,我定力很差!”

“知道。”

拉扯中,衣衫散落了一地。

“呜……玉虚老怪坑死我了……”我眼里蓄满泪,流了满脸,“三千男宠一个都吃不到嘴,梅念远你不知道原因么?”

“知道……”他气息断断续续,说得也极是艰难,发烫的手指给我抹泪,眼底要命的深渊中尽是魅惑,“为了护住那点工夫,值不值得?”

“不值得……呜……”

“那就不要推辞了吧!”衣带忽地被一指勾开。

“可是……”我呜咽着,“这点工夫也是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废于一旦,我舍不得。何况……这是师父传的……”

“你师父……”梅念远抬起头,轻笑一声,“传给你这种工夫,安得什么心。明明西圣不能收女徒,他偏收了你。”

我揪着梅念远衣襟,怒目中带着泪光,“不准胡说!玉虚子我可以嘲讽,别人不可以!你们谁知道他拉扯三个孩子的艰难!”

“那他知不知道你的艰难,我的艰难?”梅念远气道。

“不是你煽风点火,我就不会这么艰难!”我亦气道。

摸索着系衣带,被梅念远一手夺了去,替我系好。我抹了泪,抽噎了两下,准备起身。梅念远扶我起来,给我理了理衣衫,眼睛在我身上遛了一圈,忽地又几把脱去我外衫,给穿上了一件他的衣服。

“老狐狸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看着别扭。”这般解释着。

我随他折腾完,说道:“沈昭仪是你什么人?”

梅念远表情静了片刻,“还是被你想到了。”

“药浴之法是殷国皇室风俗,那就是说,沈昭仪也是殷国皇室?”我实在是很惊诧,没想到我国的昭仪娘娘身份如此,“她是公主?”

梅念远缓缓摇头,“她是郡主,皇室宗亲。”

“那她是你的……”

“表妹。”

我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果然,如晏濯香所说,要知因才知果。“老狐狸知道她的身份么?”

“应该是知道的吧。”

我想起一事,“老狐狸有回来我府中,第一次见到你时,说你面善,莫非就是因为沈昭仪与你有亲缘关系,容貌有些相似?”脑子里想了想,这二人模样还真有些神似。“沈昭仪作为殷国郡主,怎会嫁到我曜国来?其身份还一直不为人所知。”

梅念远让我坐下,给我讲述一段故事。

殷国皇位之争中,七王爷力保三皇子,大皇子登基后,流放三皇子,斩杀七王爷满门,郡主被王府家丁乔装后送来了长安。因缘巧合,上元灯会上,曜国国君也就是老狐狸偶遇郡主,见其容貌不俗气度华贵,深入查访后知晓其身份,命人在长安给郡主安排了一个沈家小姐身份,纳入后宫。

“你怎知晓这些过往?”我奇道。

“在长安呆了五年,总要查些事情。”

“沈昭仪知道你么?”

“不知道。”梅念远抬头看着我,眼底暗流涌动,“七王爷一门被我连累,我此生难以弥补这场代价。郡主在后宫安稳无事,也算是了却一些我的心愿。虽然,经历了这些变故,她心思有些重了。后宫暗斗,难保人心不变。晋王中毒一案,她也借此加害过你。我也提醒过你,昭仪娘娘需当心着些。”

当初我从天牢放回,梅念远的确给我分析过后宫事情。

见我若有所思,梅念远又补充一句,“但是,陷害圣上的事,她不会做的!叛国,她更不会!她的心思止于女人间的争宠,你要调查的阁老一事,她兴许也是不知情的。”

“何以见得?”

梅念远顿了顿,看了看我,“今夜我误导你进宫,就是想证实,她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竟又被晏濯香说中了。好歹是有了心理准备,我面上倒也没什么反应,“怎么证实?”

“你出宫后,说圣上在希宜宫沐浴,只怕那时圣上是没有吃过丹丸的吧?”

我点头,“我暗示了很多次,老狐狸也没往长生丹方面想。”

“长生丹牵扯到阁老和汤国国师,昭仪只是他们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和方式,但是昭仪也是会有自己的考虑,在确信丹丸有效之前,她不会贸然给圣上服用。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为什么独独选中沈昭仪呢?”

梅念远沉思片刻,推测道:“我一直觉得此事蹊跷,定是有旁人暗中指使,借昭仪之手,陷害圣上。为什么独独选中她,只怕是一石二鸟的考虑吧,这只是我的推测。”

我在房里走来走去,思来想去,“这些关系暂时还理不清,以后等线索多些,也许就清楚了。”从书案上抽了纸,挽袖磨墨,提笔蘸了蘸,我坐了下来,开始书写。

梅念远走来一瞧,愕然念道:“弹劾内阁萧阶二十四罪奏疏!”

我一一罗列,下笔飞快,几乎不做停顿。梅念远按住我的手,担忧道:“许多事都没弄清楚,你一介平民之身,如何去弹劾阁老?这些罪名可有证据?”

我邪邪一笑,“没弄清楚的事只要猜个大概即可,编织莫须有的罪名更是官场心照不宣的手段。再说,我这也不完全是编排罪名,萧阶的一些罪证在晏濯香手里。有一次我去探花府邸,不经意间瞧见书房里晏濯香未呈上的弹劾萧阶的折子,那些内容我可是过目不忘呢。”

梅念远一面惊奇一面分析,“晏濯香心思缜密,这么机密的折子怎会被你看见?该不会是,他故意让你看见的吧?那折子放在什么地方,可是故意吸引你注意力的?”

折子就夹在《玉房指要》里,这机密我自然说不出口。不过经梅念远这么一分析,我耳根略略发烫,原来那时晏濯香是故意的么?这无耻之徒!

不过,话说回来,他调查了萧阶那么多罪证,自己不去弹劾,故意让我瞧见,是什么意思?

想得多了,心气不畅,又咳嗽一阵,满袖子血丝。把梅念远惊得几次欲夺我的笔。

我一面写奏折一面调侃,“你看我这边咳血边写奏疏的形容,可有几分忠臣模样?”

梅念远一脸隐忍,“你还是别做忠臣了!”

由于梅念远一心回护沈昭仪,我罗列萧阶叛国罪证时,笔意一转,拐过了昭仪。

写满了一纸文书,梅念远也一字不落看在眼里,最后对我行了个礼,“多谢了!”

“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趁机道。

“好!”他漆黑的眸子深深望着我,“浅墨,你怎就这么信我?晏濯香没跟你分析我的立场么?”

我搁笔,“他确是说了你不少坏话。”眼眸一转,看他,“你可有关于他的坏话要说?”

“有!”梅念远不假思索。

68男人可靠,猪能上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