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幽膝行到敬太后跟前,“亭幽知道太后娘娘疼我,可亭幽不能因为自己不检点而损了太后的颜面,若让人知道亭幽进宫给太后娘娘侍疾,却同皇上…那不仅损了太后娘娘的颜面,也是损了皇上的威严。”

有心人若要查,自然能查出亭幽为什么去御花园恰好能碰上定熙帝的原因的。太后指使自家侄孙女勾引皇上的流言可不怎么好听。

“难道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委屈了你?”敬太后心底其实已经认同了亭幽的话,觉得她识大体,重大局,先前对她的恼怒如今已经烟消云散了。

“亭幽也不算委屈,明年还有选秀呢。”亭幽羞涩地道。

敬太后点了点头,这算是同意了,反正这名分不过早晚而已,她昨日让穗儿引了亭幽去御花园不过是想让定熙帝和亭幽来个偶遇,加深印象,可万没料到皇帝这般妄为。

“既然这样,那你也不要在宫里多待了,明年选秀哀家自然会为你争取个好名分的。”太后果断地下了决定,如今倒不期盼定熙帝派人来宣旨了,反而是怕他来宣旨,这般情况,就仿佛普通宫人侍寝一般,最多不过封个末位的美人。

亭幽辞别太后,在宫里也不敢做过多停留,马车直接进了敬府。也不知太后后来同定熙帝说了什么,亭幽同他的一夕之欢,仿佛真成了春梦了无痕,并没泛起波澜,想必是太后压下了那消息,保全了敬氏的颜面。

作者有话要说:介个么,大家留言要纯洁点儿。河蟹,我们要河蟹。

因为某珰是典型的2k党,如今是2天合一章,所以无法用存稿箱设置更新时间。嗯,以后我会尽量早起滴。(@﹏@)~

十年生死小幽窗

亭幽住在敬府一切都好,大家都知道她是以后要进宫的贵人,各个都礼敬她三分,可她还是觉得拘束,尤其想永安老家的老太君,也不知道她身子如何了。

到了腊月,永安老家来了人,报了老太君仙去的消息,一时众人皆惊,忙忙将过年的一片火红换成了素白,敬老爷报了丁忧,要亲自回乡守墓,亭幽的父亲及叔叔们按制也要服丧一年。

老家的人特地说了,老太君临死前想念亭幽,留言要让她回乡为她守丧三年。按制,老太君是亭幽的曾祖母,守丧不过三月,但思及她是老太君一手养大的,为老人家守丧三年并不是过分的要求,敬老爷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亭幽。

亭幽如今身上有孝,自然不能再参选秀女,本朝选秀的规矩是五年一选,错过了这次,亭幽就二十岁了,再无法参选,这让敬老爷和亭幽的父亲敬大爷十分为难。

“孙女儿愿为老太君守丧,她老人家一手将亭幽养大,还没能想着亭幽的福,就…”亭幽的眼睛已经红肿得仿佛桃子一般,从昨晚听到老太君去世的消息后,她就是哭得最伤心的人。

“好了,祖父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敬老爷让一旁的丫鬟扶起亭幽,一家人都默不着声,只时不时响起叹息之音。

顾不得过年,敬老爷同敬大爷就亲自带了亭幽启程回永安,风雪里赶路,过了正月才赶到,众人心中都暗自庆幸,好在是冬天,肉身不易腐,老太君停灵在家里,还等着孝子贤孙回去才能安葬。

一进灵堂,正面是接天连地的白色帐幔,中间一个巨大的“奠”字,字下是老太君生前就画好的遗像,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老太君的音容,亭幽又是一阵痛哭,敬老爷想看老夫人的遗容,这也是人之常情。老家的管家将敬老爷和敬大爷引进幔帘,亭幽则早穿了白衣麻服,跪在堂前为老太君烧纸。

半晌后,亭幽抬头见敬老爷和敬大爷出来时早先的一脸哀容忽然换了平静之相,心下还有所疑惑,到了晚间,管家亲自来请,亭幽在老太君的上房见着活生生的她时才恍然大悟。

“老祖宗。”亭幽忍不住扑到敬老太君的怀里,哭道:“我还以为…”

老太君摸了摸亭幽的头发,“傻孩子,我这也是不得已。只是这事迟早都要来,早几年和晚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待亭幽哭够了,丫头拿毛巾给她捂了眼睛,两祖孙这才能静下心来谈话。

果然不出亭幽所料,老太君这是为了将亭幽从京城召回,而不得不用的计策,她虽然能从蛛丝马迹里看出太后和定熙帝的矛盾,但敬老爷和敬大爷可没这样的眼光,只盼着太后还在的时候就把亭幽塞进去,以期今后长保敬家的富贵。而太后又一心想找个帮手,两方合力,老太君也无能为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时光荏苒,二十七月除服后,老太爷启程回了京城,亭幽见老太君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自然不肯离开,要亲手服侍汤药。

“如果不是你父亲他们不争气,我也舍不得把你送进宫。三年前你不肯听我的,拿你自个儿的身子赌气,将来只怕还有得你受的,你这孩子…”老太君的精神明显不济,话说起来也开始有些颠三倒四。

“亭幽的命是父母给的,又是老祖宗养大的,老祖宗不用担心,亭幽会护住敬家的。”亭幽反握住老太君的手,曾经能拿着戒尺追着自己打的手如今已经垂垂无力。

老太君从小养大亭幽,如何不知她的心事,如今她尽管肯承诺护住敬家,可到底是意难平的。这样出众的曾孙女儿,又有敬太后在宫里,无论嫁到哪家都是正儿八经倍受宠爱的嫡媳妇,未来的当家主母。可一旦入宫,便只能风雨里挣扎,连个安生觉都不定能睡得。

“阿幽,我知你心里苦,只是这就是咱们敬家女人的命。敬家能富贵这么百十年,靠的全是敬家的女儿,咱们家的男人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无一成器,他们都是我的血脉,我如何忍心,阿幽,只能苦了你了,你不要怪我。”老太君已经枯瘦得只剩一张皮的手用尽了浑身力气握住亭幽的手,眼里满是哀求。

亭幽的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阿幽都明白,老祖宗,阿幽的命是爹娘给的。”

这便是说,她的一切都是为了回报生恩同养恩。老太君心里听了虽然发酸,却也再说不得。

“最近的邸报你都看了吧?”老太君喝了一口参汤后,精神略微好转了些。

亭幽点点头,邸报是朝堂的风向标,亲近太后的一派这些年渐渐淡出邸报,尤其是这年的京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太后大势已去了。

老太君笑了笑,带着苦涩,“娴娘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太过要强,这才多少年啊,白白损了母子情分。”

亭幽想起那男人的可恶来,“当年如果不是太后娘娘,今上能不能坐上龙椅还另说呢,如今这般对太后…”

老太君冷了脸,“胡闹,你是要学娴娘那糊涂的么。当今的皇上践祚十年,你瞧瞧如今天下的气象,已有治世之风,有这样的皇上是天下百姓之福。依我看,皇上倒是有仁君之风,否则以娴娘那样的心性,换个人早就…”老太君不忍说太后的下场。

亭幽想了想,太后那样明目张胆地连定熙帝身边都安插了眼线,定熙帝对她依然礼敬,要说他怕她,倒也未必,既无生恩,又无养恩,太后还能有如今的权势,亭幽不得不认同老太君的话。

“老祖宗说的是,是亭幽糊涂了。”

老太君艰难地抬起手,抚上亭幽的脸,“你表面上看起来娴雅稳重,可骨子里刁钻古怪,祖母实在放心不下你。”

亭幽将脸在老太君已经满布褐斑的手上来回轻蹭,“所以老祖宗要养好身子,看顾着亭幽。”

只是老太君的眼神却开始涣散,再听不见亭幽说什么。不过两日,就撒手而去。

大约是前次哭够了,这一次真正面对老太君的死亡,亭幽倒平静了不少,仔仔细细料理了老太君的后事,坚持为她再服了三月丧,这才跟着京里来催的人启程回京。

再次进慈宁宫的亭幽,完全没料三年前还明媚艳丽的敬太后如今仿佛老了十岁,肌肤不再光洁,甚至有点点褐斑冒出,想来是过得极不称心的。只是敬太后的年龄不过四十未到,如今病弱成这样,着实让亭幽心惊。

“亭幽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亭幽屈膝而跪。

敬太后打量着眼前这个越长越水灵鲜活的女子,“起吧。”

“娘娘怎么…”亭幽瞧着敬太后的病弱模样,忍不住上前了两步。

敬太后见亭幽眼里满满的关心和疑问,苦笑道:“这宫里的女人都老得快。”

亭幽心下想权势果然养人,这两年太后同定熙帝越斗越激烈,终激得皇帝将她左右羽翼尽数剪除,奉养她在慈宁宫好生安享晚年。

敬太后拉着亭幽的手感叹道:“这女人啊在宫里所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啊。”

亭幽静静地听着不敢答话,心里知道这样的话敬太后谁也不能去说,遇到自己这个娘家人,又是注定和她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然生了倾吐之心,这样的郁愤总是要疏泄的。

“你看那靖康太妃,不就是生了个儿子,皇帝特旨恩准卓郡王接她出去荣养,如今倒是比哀家还享福。”敬太后想起前些日子万寿节上看到的靖康太妃,哪里还有当年在宫里的暗淡苍白,养得红光满面,那笑容止都止不住。

见敬太后如此,亭幽实在觉得自己该说几句,否则辜负了老祖宗对自己的期望,如果敬太后有个什么不好,只怕老祖宗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老祖宗说,其实皇上也是很孝顺娘娘的。”亭幽自己的话当然没有说服力,但老祖宗的话还是有力量的。

敬太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如此情状,亭幽自然不能再往下说,身居高位惯了的人,早就听不进人的劝告了。亭幽觉得老祖宗当年阻止自己进宫确实极为明智。

“既然进来了,就多陪陪哀家吧,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找不到,那些个狐媚子哀家也指望不上,都一个劲儿地只管巴结皇帝。”

听到这样的话,亭幽心想这位太后估计不仅在朝堂上想插手,连在内宫都要同定熙帝斗,看是皇帝的恩宠有效,还是太后的眷顾有效,想必是一日不斗就心里难受。

“娘娘不说,亭幽也想赖在娘娘身边多听些教诲呢。”亭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酬敬太后。

午膳时慈宁宫的司厨嬷嬷来请旨,问今日给皇帝送什么午膳。这宫里的御膳房其实都是摆设,别人以为御膳房所出必定是龙肝凤髓,海陆珍馐,其实每日也不过鸡鸭鱼肉,还没什么特别的烹调之法,多是在铁锅里加盐煮熟而已,那铁锅上下夹着滚烫的铁板,这样皇上叫传膳的时候取下铁板,随时送去的都是热菜,但如此做法焉能好吃。所以御膳房送去的菜都是看看而已,皇帝真正用的还是太后或者太妃等小厨房送去的膳食。

敬太后做主送四菜一汤去,慈宁宫住的几位太妃又各自送了两菜。亭幽见敬太后精神恹恹,午膳才用了小半碗米粥,待她午睡时,亭幽便去了慈宁宫的厨房,亲自动手做了几道永安的家乡小吃食。

敬太后午睡起来,不见亭幽,随口问了句,宋姑姑笑道:“大小姐见娘娘胃口不佳,亲自下厨说要给娘娘做几道家乡小点。”

“她倒是有心了。”敬太后笑笑。

片刻后,就见亭幽亲自引了宫女用金包角的紫檀方盘装了四碟小点送上来。

敬太后垂眼一看,红、黄、白、绿四色绘兰彩碟整整齐齐地摆在炕几上,光这颜色就让人见了心里舒爽,碟子旁还另立了一个一掌高的白色细口瓷瓶,里面插了一支白中带绿的鲜花,格外显得清爽。

敬太后从那绿色碟子里夹起一块白色萝卜糕,上面有细碎的红点,是永安菜爱用的小辣椒。敬太后咬了一小口,闭目仿佛在回味,良久才感叹道:“想不到这么多年后还能吃到老太君做菜的味道。”

“老祖宗在家里最挂念的就是娘娘,时常指着这样点心那样点心说是娘娘以前在家时爱吃的,亭幽也跟着老祖宗学了些。”

敬太后睁开眼睛,“你是个好孩子。”

亭幽是不是个好孩子她自己不清楚,但她一定是个识时务的孩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敬太后怎么说也是后宫第一人,况且她也是老祖宗心里最叨念的人。老祖宗在世的时候,亭幽虽然时常埋怨老太太心太狠非要送她进狼窝,可人去了之后,心里就只沉淀下老祖宗对她的疼爱和照顾来。

晚膳前,永宁宫的黄才人和景秀宫的郑小仪联袂而来问安。这两人亭幽是知道的,都是敬家的姻亲之女,三年前亭幽西归,太后招兵点将,亲自选的这二人进宫,也是为亭幽选的帮手。之所以亭幽奇货可居,那是因为敬家的女儿素来稀少,这一代不过亭幽一人,连庶出的女儿都没有,所以敬家对亭幽才会下了十二分的功夫去培养。

亭幽细细打量了二女,一个温柔端方,一个娇憨可人,揽尽人间女儿的风姿,敬太后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只是她们进宫三年,最高的才不过五品才人,真是埋没美玉。

敬太后将亭幽介绍给二女,彼此亲近了一番,又叙了年齿,亭幽居幼,以姐姐相称。黄、郑二女惊于亭幽的风姿,又知她是太后的亲侄孙女,以后她二人只怕都要靠着她的,所以对亭幽格外亲热奉承。

二人来了不过盏茶功夫,就听得小太监来报信,说定熙帝正往慈宁宫来。黄才人赶紧一手抿了抿鬓发,郑小仪赶紧将刚才微皱的衣衫角抚平,亭幽看见她二人眼里的期盼,看来是“春雨贵如油”,两人是干涸久了。

定熙帝入内叫起后,亭幽才随着众人起身,让人不察的微抬下巴看了看定熙帝,三年不见他的眉眼仿佛柔和了些,大有沉香的金坚玉润、鹤骨龙筋。表面虽温润了些许,可那一举一动更显不容人质疑的帝王之威。大概是这些年行事越发少了束缚,乾衷独断,才养成当今的外润内坚之威。

黄、郑二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茶奉巾,那水波含情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定熙帝,可皇帝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亭幽不由想这后宫可真不是好混的地方。

待定熙帝同敬太后表面和睦地聊了几句家常后,他的眼光才往亭幽所立的地方扫来,仿佛苦思半晌不得,眯了眯眼睛启唇道:“母后宫里来了新人,看着倒有些面善。”

作者有话要说:莫要霸王,美女还需鲜花来配啊。

万紫千红总是春

亭幽来之前幻想了无数次二人再次见面的情景,其中最多的当属定熙帝对她视而不见。若真如此,亭幽反而高兴,都说定熙帝从小就博闻强识,聪慧过人,对曾经滚过床单的女人视而不见,可想那必是做作,反而好寻契机。可如今他这般不冷不热,似曾相识的模样,将亭幽又再次打击了一番。

伺候皇帝的女人多了去了,一生只承宠一次的女人也不是少数,亭幽只能猜测是自己没有特色,给定熙帝留下的印象不深了。

敬太后压下心底的失望,她从心底对亭幽寄予了很大期望,所以才会如此失望,这三年定熙帝对亭幽只字未提,太后还能安慰自己那是亭幽不在跟前的缘故,可今日一见这情形可不妙,“这是敬家的姑娘,三年前进宫陪哀家,皇上还见过她一面,瞧着眼熟也不奇怪。”

定熙帝笑了笑,“朕记起来了,仿佛是叫亭幽。”

亭幽脸一红,这名字从定熙帝嘴里吐出来,她就不由自主地想着他拿自己名字打趣的情形。

“可不就是她。”敬太后的脸色变好了些,“敬家老太君去世,亭幽给老太君守了三年孝,这才刚除服,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哀家也是爱她这一点,所以接她进宫陪我解解闷儿。”

“母后高兴就好。儿子国事繁多,不能长久在母后跟前尽孝,是儿子不孝,敬姑娘能陪母后解闷,真是求之不得。”说罢定熙帝转头对他身边的内侍总管王九福道:“把朕前儿得的那柄玉如意赏给敬姑娘,再赏敬国安一千两银子并四色锦缎,就说是太后赏的,他生了个好女儿。”

皇帝亲口赞赏亭幽,本该是她莫大的福气,若她是普通宫外人,只怕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要踏断了,可她偏偏是皇帝曾今宠幸过的人,如此赏赐,可真有点儿不认账的感觉。

“她还年轻,无功不受禄,如何当得皇上的重赏,没得折了她的福分。只是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在宫里长久的陪我一个老太婆,她年岁也大了,莫耽误了她的终身。”敬太后以退为进地道。

“是朕考虑不周了。如此,朕封她为五品才人,今后便能替朕在母后跟前尽孝了。”

亭幽听着敬太后为自己努力争取,定熙帝无可无不可地给了自己一个才人的位置,也无封号,脸上倒也平静。只那黄、郑二人诧异地瞧了瞧她,心里重新掂量了一番。

“敬才人,你好好伺候太后,今后朕自有封赏。”定熙帝为亭幽画了一个很不错的大饼在眼前。

“民…能长侍太后身边是臣妾的福气,臣妾不敢居功。”亭幽再次哀叹地跪地谢恩。

按制只有正三品九嫔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入主一宫,所以亭幽得太后特旨,依旧居住在慈宁宫,为这事宫里不知多少人红了眼,至少在慈宁宫每日都能见到皇帝,而不像其他宫妃盼星星盼月亮,一个月能盼到看皇帝一眼就不错了。

亭幽封为才人的第二天,慈宁宫可着实热闹了一回。这宫里的人没有蠢的,有的话早就蠢死了,太后与皇帝不和的蛛丝马迹早就显露无遗,所以这些人也不像初入宫那般诚惶诚恐地巴结敬太后,每日请安,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倒了,能来三成人已是不错,但今日慈宁宫内百花争艳,莺鸣燕呖好不热闹。

于贤妃请过安后就瞅着亭幽道:“太后娘娘家里出来的姑娘果然不凡,别说皇上,就是我瞧着都喜爱得紧,我敢说这容貌,咱们宫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太后对亭幽笑道:“这是于贤妃,如今她执掌后宫,今后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去找她就是,她最是个随和的。”

于贤妃此人亭幽是知道的,宫中妃位最高的人,又是大皇子的生母,尊贵无比,也只有她无论刮风下雨慈宁宫每日早晨的请安从没落下过,难怪能屹立后宫这么多年都不倒。

亭幽笑着上前,屈膝请安,于贤妃赶紧扶起她,仅受了半礼,亭幽又受教了,于贤妃能夹在定熙帝和敬太后中间还能两面都讨好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位于贤妃是宫里的老人了,定熙帝践祚时便纳了她,像她一般十几年前的旧人如今只得她一个了。虽说定熙帝如今不再宠她,可她膝下有大皇子,每个月定熙帝必定是要去她宫里看看的。

于贤妃身边的宫女早准备好了见面礼,一对嵌红宝石的金绞丝镯子,一个八宝璎珞坠海棠富贵锁的金项圈,并一支单鸾垂珍珠流苏的步摇,礼物十分贵重又不违制。于贤妃又拉着亭幽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将她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贤妃姐姐有了敬妹妹这样的天仙妹子,可是喜欢到天上去了,只怕再也瞧不上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了。”说这俏皮话的是刚生了皇四子的兰昭仪,只见她挤着眼睛皱着鼻子,真像是吃醋似的,逗得大家都笑了。

“就你个嘴厉眼小的,难道这样的妹子你不喜欢?”于贤妃笑道。

于贤妃是不是真心喜欢亭幽那不得而知,但兰昭仪一定是不喜欢的,进来打量亭幽时,眼里多有不屑。

除了这两人另一个让亭幽印象深刻的便是宜春宫的婷才人,婷是她的封号,入宫已经六年多了依然还是才人。亭幽趁着空档看了看她,春水双眸,秀山双眉,肤若凝脂,唇若涂丹,身姿窈窕,端的是个绝色佳人,三年前听宋姑姑提起她时也曾说她长相绝美。

婷才人见亭幽看她,不过冷冷地回看了一眼,笑容都懒得扯上一分,亭幽倒有些明白为何她至今任然是才人了,看来定熙帝不喜欢冷美人。

亭幽仿佛一件宝物似地被这些宫妃来回打量了好一阵子,她简直恨不得把她拆开来瞧瞧似的,她正愁怎么从这群女人中间脱身,就见一个宫妃打扮的女子姗姗来迟。

兰昭仪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嘲笑道:“我当是谁姗姗来迟呢,原来是芳嫔妹妹。”

“人家是伺候皇上有功,我们怎么敢比啊。”跟着兰昭仪讲话的是她宫里配殿住的李选侍。

芳嫔是上次选秀进来的,父亲是河南布政使,人生得袅娜秀美,神情温柔,就是被兰昭仪和李选侍这般讽刺,也不见丝毫愠色。这三年里她十分得宠,乃是昨晚宋姑姑给亭幽重点介绍的人物之一。

芳嫔请过安,就安安静静地立在惠妃身边,也不多说话,头都很少抬。

“只怕是人家仗着有个做惠妃的表姐,连太后就不放在眼里呢。”兰昭仪大概是天生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惠妃一家是力挺定熙帝的,所以尽管膝下空虚,定熙帝不顾敬太后阻拦还是晋了她为惠妃。

曾惠妃听兰昭仪这般刁难,也不生气,只拿眼瞥了兰昭仪一眼,十分地不屑。兰昭仪生皇四子以前不过是从六品的常在,哪知她福气好,才一个晚上就怀上了,生子后才封的昭仪。

兰昭仪心里暗恨,她虽然位于九嫔之首,可从来就不受定熙帝待见,所以最是嫉恨得宠的惠妃和芳嫔。

“好了好了,你们都去吧,吵得哀家头疼,以后也不用日日过来,初一、十五来尽尽心就成了。”敬太后挥手让宫女送客。

众人自然又有一番虚假的表忠心,希望还是每日都来,敬太后懒怠与她们说话,只摆摆手让她们各自去了。

一众人走后,亭幽去沏了一杯薄荷茶,用碧玉杯盛了递与敬太后。

敬太后啜了口茶,觉得清新无比,将刚才那些脂粉气都掩了下去这才好受些,“你倒是个机灵的。”

“兰昭仪身上的香气也太浓了,别说太后如今身子虚闻了不好受,就是我也差点儿熏着了。”亭幽娇声道。

敬太后点了点亭幽的额头,“还说你是个好的,原来也这般促狭。”敬太后搁下茶盅,“唉,这兰昭仪也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枉费她还生了皇四子。”

这兰昭仪的父亲是太后党,太后见她生得不错才让她入了宫,哪知她那张嘴除了会得罪人什么也不会,以前是她父亲官职高护着,如今她父亲被贬,但生了皇四子,所以她还是丝毫不知道收敛。

敬太后甩甩头,仿佛不想再谈兰昭仪,“你可知今日为何到得这般齐全?”

亭幽自然不能装傻,“都是来看我的吧。”

“你一个区区的才人,她们为何都急着来瞧你?”敬太后锁住亭幽的眼睛,不让她退缩。

这里面的道理亭幽自然明白。她是敬太后的侄孙女,这就足够让这些女人上心了,“自然是为了太后娘娘你。”

“皇帝虽然叫我做母后,可并不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也隔着一层,如今他大了主意也大了,哀家可就指望着你规劝他了。”敬太后死死地盯住亭幽。

敬太后这算是敲打亭幽了,既然进了宫就容不得她不思进取,容不得她像婷才人一般避世。

“亭幽明白。”

敬太后见亭幽低垂着头,露出一端雪白秀雅的脖颈来,心里暗叹,这样的姿仪也不得皇帝欢心,也许当年自己真的做错了,不该那么心急,“你明白就好,哀家也不是逼你,顺其自然可以,但你不许退避。”

亭幽点点头,但显得并不用心。

日子过得说快也快,转瞬亭幽进宫便已经两个月了,她日日在太后身边伺候,日日都能见着定熙帝,可定熙帝从没拿正眼瞧过她,与她说话也不过是问太后的身体和饮食情况,别外任何话都没说。

所以亭幽刚进宫时掀起的一点儿波澜很快就消失了。

敬太后心里着急,这种事却急不来,总不能逼着皇帝宠幸谁,她又想给定熙帝送两个人,都被定熙帝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说他已有四个皇子,无需再纳女子入宫,再说这天下多少男儿娶不了妻,他身为天子,理应爱民如子,还趁机提出要放一批宫女出宫,太后只能答应。

这般下来太后的身子更加败坏,亭幽不知道讲了多少笑话劝慰,又用老太君的话开解她,这才好了些。

春末夏初的时候,于贤妃派宫人来给亭幽送夏季的胭脂,一旁的穗儿看了十分眼馋,亭幽索性全送给了她,让她同慈宁宫的其他宫女分用。

“才人,奴婢可不敢收,不然才人用什么呢。”穗儿赶紧摇头。

“才人才不爱用这些个呢,她皮肤娇贵,一用这些个就起疹子,就算用胭脂也是用咱们自己制的。”抱琴在一旁搭话。抱琴和弄筝是从小就跟在亭幽身边伺候的丫头,亭幽进宫后,太后特地召了她二人进来,还是伺候亭幽。

穗儿一脸羡艳地看着亭幽,见她肌肤细腻润滑,就是鸡蛋白都不及她皮肤光润,“难怪才人的皮肤这么好,比那鸡蛋白还好看。”

都是十几岁的女儿家,正是爱美的时候,亭幽又不是苛刻严厉的主子,所以几个人叽叽喳喳就议论了起来。

“才人,咱们的胭脂膏子也快用完了,前儿个我见莳花太监还给慈宁宫送了玉簪花来,要不咱们再淘些胭脂吧。”弄筝鼓动亭幽。

亭幽想了想,以前在家她不爱用这些,可进了宫用到的机会就多了,少不得也得做些。“那好,这宫里的好东西也多,咱们先去御花园瞧瞧有什么花。”

说做就做,穗儿想去拿装花的容器,却被亭幽拦了下来,“不用,这时光园子里最是花红柳绿,让弄筝她去编几个花篮,那样装了花才好看。”

时值初夏,御花园中莺鸣翠柳,蝶舞繁花,水泻碧玉,石铺绿苔,让人见而望忧。亭幽在秋千上一荡一荡地瞧着弄筝带着穗儿编花篮,只觉得有太后护着的日子过得真不错,至少从没人敢找麻烦。

这般她几人玩得正热闹,却见一个前驱小太监往这边来,示意众人静穆,想必是定熙帝往这边来了。亭幽往身后看了看,果然见一众太监宫女正簇拥着定熙帝往这边来,只是距离不远,要躲开是不可能,所以众人都埋头跪在原地。

不过一小刻,亭幽就见一双粉白鞋底紫色缂丝盘龙靴子在眼前走过,一小步之外忽然停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亭幽因不曾抬头,所以不明定熙帝对谁说话,直到王九福出声道:“敬才人,皇上问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实在抱歉。因为工作上要大检查,每天都在熬夜加班。可怜顶着两个黑眼圈啊,TAT。

醉翁之意不在酒

亭幽这才道:“回皇上,臣妾见今日天气好,所以出来逛逛园子。”

“母后身子好些了么?”

亭幽心里一阵别扭,总觉得定熙帝那意思是指责她,太后身子不好,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出来玩耍。

“太后娘娘的身子时好时坏,臣妾是见太后娘娘小憩,才出来走走的。”定熙帝一直不叫起,亭幽就只能低头跪着说话。

“就恰好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定熙帝反问。

这话真是可以气死人的。亭幽自问自己此时此刻没那个“攀龙附凤”的想法,不过是巧合而已,但有理也是说不清的,只能咬着唇不说话,定熙帝也不继续追问,抬脚往前走。

亭幽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声音定熙帝走远了这才直起身子。抱琴知道她难忍跪拜之苦,赶紧上来为她整理衣衫,又揉了揉她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