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收起伞,轻轻地唤道。

  却见他突然抬起一只手,放在了胸膛,“我觉得,我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冷浑身一颤,苍白着脸望着他,握着伞的手在微微发抖。

  “但是我找不到!”

  他声音,十分落寞!

  “但是……”他突然一顿,那放在心口上的手,顿指着脚下广阔的疆域,“我知道,它就在这天地中!或在那水中,或在那山峦,活在那千万人群中。”

  “你说,我要找一个遗落在了广遨天地中的它,该怎么做?”

  冷神色难过,回答不上。

  可那立在巨石上,迎风傲立的人,却突然勾起妖娆的红唇,肆意一笑,吐出几个字,“得天下!”

  “它既在这天地中,那我得天下,不管在哪里它都归属于我。它既遗落在苍茫中,那我立于这天下绝顶之峰,它只要一仰头,便能同茫茫众生一样,看到我!”

  说道此处,他唇边的笑容张扬而肆意,勾起的唇角,有着天下王者才有的残酷和冷漠。

  夜色再度降临,一轮月牙挂在空中,他凝目而望,喃喃道:“本宫,要种一棵树!”

  冷一怔,完全不明白,殿下怎的突然这样说。

  思量疑惑间,却见石头上那绝色之人,突然绽开双臂,犹如一只白鹤,掠空而起,熬翔于天地中,划出一道白影,消失于天地之中。

  身穿黑色袍子的人,全身都隐在了暗处,只露出一双桃花眼,透过临江的窗户,看着码头上忙碌的人。

  包厢外有人轻轻敲门,随后,有人推门而入。

  黑袍人回头,双眼审视地看着来人。

  “公子,你这是在玩我?”对方身着藏青色袍子,腰间佩着一条黑色长鞭,周身杀气凛然,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黑袍人眼中透过一丝阴冷,道:“看样子,柳公子失败了!原来,堂堂柳家庄二当家,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眼前这藏青袍子的人,正是神鞭柳的二当家!

  “哼!”

  那人一掀袍子,愤怒地坐在黑袍人的对面,质问:“女人?你可没有说是一个剑术高超的女人!我派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一半人在船上,一半人埋在水里,那个女人就像一道光,一闪而过,而剑走过的地方,皆是一片血红。

  “是吗?”黑袍人面纱下的唇角一勾,眼神却深寒。

  “难道不是!”柳二当家盯着黑袍人!

  “如今她人在哪里?”

  黑袍人再度开口。

  “过了漠河,到了大雍。”

  “哦?”黑袍人目光扫过柳二当家的腰间,“我再出一千两黄金,柳二当家不如跟我去一趟大雍!”

  “什么?你疯了?如今战事未平……”

  “你怕了?”黑派人挑眉轻笑,“这一次我可不是去杀人!我是要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神鞭!”

  柳二当家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黑袍青年,脑子里突然想起在甲板上,那个女人持着剑目光横扫众人说的一句话,“角丽姬?”

  是的,她说的是一个陌生名字,而不是他们闻名天下的柳家鞭!

  神鞭?角丽姬是神鞭?

  “好!”

  柳二当家看着眼前神秘的青年,当即拍案。

  次日醒来时,十五和流水这才发现,昨晚他们仓皇逃脱竟是来得到漠河以南。

  意思是,这里是睿亲王秋夜一澈目前建立的领地,在此处,以漠河为界,他佣兵为王,创立国号‘大雍’。

  此处属于边界,难怪一路上,全是士兵巡逻。

  而附近城站,如今全都部署了军队,随时都要和大燕开战。

  十五和流水两个的样子都极其狼狈,一人左手完全麻木,一人后背伤口发白,若再不找到一些药材,必然落下后遗症,说不定,连一只手都废掉。

  然而检查森严,她们两个根本不可能通关入城。

  惠通的商船本是她们通行的保障,然而惠通船被烧毁,她们没有通关文牒。

  两人之中,最难受的莫过于十五。

  她左手无力,再加上饥饿和寒冷,连行走都成了问题。

  但是她们根本不敢停在漠河周围,风尽未见尸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一天一夜,两个女人一边躲避巡逻骑兵,一边前行,终于在天黑时,在河边偏僻的地方找到一个木屋。

  两个女人疲惫地躺在地上,流水则坐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秘制的盒子,然后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大堆冰针,痛苦的吞噬一枚,抑制住体内的毒素,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十五道:“你别动,我去旁边村子找些药材和食物。”

  “漠河周围驻兵三十多万,秋夜一澈如今亲自坐守离城,离此处不过二十里。”

  “我会小心的。”

  她站起来,后背裂开,露出带血的纱布!

  “换件衣服。”

  十五沉声。

  “是。”

  流水这才想起身上的衣服被剑气刺破,这个样子去村子里,必定会被人怀疑,于是从十五的包袱里找出一件青色衣服套在身上,虽然湿漉漉的,好在外面本就下雨,不会让人怀疑。

  “要不要点火。”流水看着十五苍白的脸,低声问道。

  “不用,点火容易被巡逻兵发现!”

  流水不再说什么,飞快地走了出去,摸黑朝村子里走。

  十五坐在稻草上,周身冰凉,小腹隐隐有些疼痛难受,她唇色发白,捂住小腹,“多多,听话点。”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流水全身湿透的走了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有两套干净的衣服,几个干冷的饼子和一些药材。

  “偷来的没有惊动他人,只是在隐蔽的角落放下了银子。”

  她开口解释,十五点点头,两人换了赶紧的衣服,又将身上伤口包扎了一下,顿时觉得舒爽了许多。

  “休息一下,三天之后能离开绕开沿途的驻扎。”十五手依然放在肚子上,将内力集中腹部,让气息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风突然停止,连水声都静止了起来,十五豁然睁开眼,用手碰了碰旁边的流水。

  流水忙睁开眼,疑惑地看着十五,听着她压低了声音,“有人。”

  她话音刚落,林子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狼嚎,她浑身绷紧,黑眸中闪过一丝惊骇和恐惧。

  流水见十五这个表情,周身一阵阴寒,问:“怎么了?巡逻兵?”

  十五摇头,听着那些脚步声,拉起流水冲成了小木屋!

  “鬼狼!”

  流水脑子一片空白,角丽姬的鬼狼?怎么会!

  两人顾不得探讨,可事实如十五所猜想,的确是角丽姬的鬼狼,那角丽姬仍及没有离开大洲!

  鬼狼紧随其后,左侧竟然又追来一对骑兵,右侧河水波光粼粼,一道道水纹朝十五她们逃跑的方向追去——河水里又水枭杀手!

  “嗷呜!”

  一头鬼狼闪电般掠来,直接扑向十五的后背,十五手里的月光本能地往后一刺,那狼直接撞在了十五的剑上,而十五也被这惯性撞得几个踉跄,险些滚落在地上。

  “往林子里面!”

  十五大喊!

  她们如今是三面埋伏,水里又有杀手,若是靠近水边,更危险。

  好歹这些小树林有树木可以稍微挡一下!

  耳后一道道风声紧追而至,“啪啪!”那些铁箭带着阴冷的光钉入树木上,一时间,整个林子被振动得乱鸟惊飞!

  “看到她了!”

  角丽姬疯狂而尖锐的声音传来!

  十五头皮发麻,这女人真的没走,而且,竟然突然找到了自己的行踪。

  前方一个斜坡,十五和流水毫不犹豫地往上跑,第一,彻夜脱离了水里的埋伏,第二,马没法爬坡!

  “呼!”

  角丽姬骑在马背上,看着夜色中两个跑着的黑影,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弓箭,恨不得将手持月光的十五碎尸万段!

  “不要让她上坡!”

  旁边传来一个冰凉的声音。

  跑在最前方的十五一听那个声音,不禁一回头,发现角丽姬旁边一匹白色的马上坐着一个全身都藏在黑袍中的人。

  “白桦!”

  角丽姬将三只箭架在弓弦上,往后一拉,那弦发出一声刺向,三箭齐发,呼啸而去,同时,天空中十几道黑影出现,凌厉的鞭子像漫天的暴雨卷向了山坡上的十五。

  隔着那些密集的鞭子,面纱下那双桃花眼浮起一丝冷笑,开口对旁边的男子,“柳二当家,看到神鞭了吗?”

  快若闪电,气势若雷霆!

  柳二当家不禁到抽了一口凉气,心想那两个女人定死无疑。

  可就在此时,那个手持长剑的女人突然回头,手里的剑往前拉,一匹碧色的光,如蛟龙升渊发出一声长啸,腾空而起。

  十几个黑影,身形只空中一滞,碧光中带起一片血红,那些黑影被飞旋的碧光斩成碎片!

  柳二当家脸色瞬间苍白,震惊地看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惊骇地看着站在山坳上那个持剑的女子。

  “哐!”

  而另一个女子手里的剑则艰难的接住了角丽姬的箭,但其中一支,却穿透了她肩头,而持剑的女子身体也突然萎顿下来,手痛苦地放在了腹部。

  两个女人同时从山坳斜坡滚下。

  长草绊住两人的身体,再滚下去十来尺,就是翻滚的滔滔江水,此处是漠河和闽江的交汇处。

  十五低头看着腹部上那枚银针,看着黑色的血从银针位置溢出来,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蛇,爬过腹部。

  恐惧像一缕寒气一样,钻入身体,蔓延到十五的身体每一处,她手微微颤抖,哑声道:“多多……”她躺在地上,双手覆在下腹上,却又不敢用力,怕碰了那枚带毒的银针。只觉得,绝望和恐惧和体内像银针上的毒一样,正一点点吞噬着她!

  临江山坡上的草足有一人多高,两人都是黑色衣服,暂时隐在其中。

  然而,脚下就是几十丈高的峭壁,再下面就是滚滚的闽江,大洲最大最湍急的江,江水泛红,像翻滚着鲜血。

  她们两个滚至此处,欲上山躲入林中的计划落空,往右下坡,就是漠河。

  而漠河水中,早有杀手埋伏。

  其实,她们已无路可逃。

  或者,跳入据说飞鸟都飞不过去、会随时像魔鬼发怒一样吞噬巨大商船的闽江,赌得一线生机!

  角丽姬骑着战马立在高处,俯瞰着下方的长草,手又扣着几支铁箭,冷声呵斥,“将凝雪珠交出来,否则,哀家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怎么可能!她如此恨那个叫十五的女人,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十五未作答,只是看着暗夜中,那滚滚滔天的闽江,江面上的风吹来,将长草吹得哗啦啦作响,这些草带着锯齿,擦过脸时就落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