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他回头,冷声质问,雾气中,一个红色的身影原来越近。

拽地的长发,红如胭脂的衣衫,如雪的容颜,一双眸子宛如星辰明亮。

“胭脂。”

是的,是胭脂。

他忙伸出手却拉她,可却抓了一个空,而她,竟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他惊讶的望着她走得飞快的背影,才突然想起,是铃铛的忆境。

秋叶一澈快步跟随而上,看到胭脂浓飞快的走进一家客栈,旋即推门而入。

“师傅。”

她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和雀跃。

师傅?他记得她是被她师傅养大,那个时候她还写信去请她师傅来主持婚礼,可最后似乎因为有其他事情对方没能赶来。

原来,早到长安了么。

那为什么要骗他?

他好奇的跟着进去,却看到胭脂面色痛苦的跪在了地上,而她身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衣的男子,那男子负手临窗而立,面容清美如画,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气质非凡。

秋叶一澈万万没想到,胭脂的师傅竟然如此年轻。

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秋叶一澈眯眼,总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师傅,为什么您不同意我和秋叶的婚事?”

胭脂跪在地上,悲戚的望着自己的师傅。

“他是皇子!皇室中人!”

男子的声音,清冷中,透着一抹沧桑。

“我不管他是皇子还是太子,我只知道他是长安秋叶一澈,我未来的丈夫。”

她的语气分外的倔强。

“当日你离开时,为师如何交代与你?不准和任何皇族人士有干系?如今,你竟然违背师意嫁给秋叶一澈!”男子顿了片刻,“若你执意,那我们断绝师徒关系,你离师门,且不得再用我授你剑术和医术,否则,他日相遇,我们便是仇人。”

屋子里顿时再度聚满烟雾,只看到雾中,胭脂双膝跪在地上,抓起旁边的剑,用力一挥。

剑哐当落地,她双手垂在身侧,殷红的血染红了白皙的手腕——她竟然自废了经脉。

秋叶一澈踉跄后退一步,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

胭脂什么时候自废经脉?

为什么,他不知道?

“您永远是我师傅。”

她就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又重新拾起了剑,捧在头顶,恭敬的朝男子叩头。男子目光扫过她手里染着鲜血的剑,“你既然拿着月光,那么,你就该担负起它的责任,保护南宫血脉。至于你…”他突然闭上眼睛,清秀的露出痛苦之色,沧桑的声音几乎在颤抖,“就当我白衣,不曾收过你这个徒弟!”

说吧,男子飞快的离开,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白衣?

大洲剑圣白衣,胭脂竟然是白衣的嫡传弟子?

传言,剑圣白衣二十多年前就消失匿迹,有人说他死在了大漠,随将月光宝剑赠与南宫世家。而关于月光在南宫这个事,南宫世家一直保持缄默的态度,但他当年的确看到过月光剑鞘被安置在南宫祠堂。

剑鞘在南宫世家,那剑身真的是在胭脂手里?就如此,她要保护南宫?

第一遇到胭脂时,他曾怀疑过她手里的剑,她却是闭口不谈。

秋叶一澈震惊的看着男子消失,耳边传来女子悲戚的声音,“师傅。”

她猛的想起什么,跟着冲了出去,留下一路的血迹。

“胭脂…胭脂…”

秋叶一澈心肺收紧,跟着追了出去,他一直想拉住她的手,想替她包扎伤口,可每次,手都从她身体里穿过。

他触及不到她啊。

紫色的雾霭再度将他包围,他大声的嘶喊着她名字,最后发现,她坐在南宫世家的药铺里,郎中隔着帘子和纱绢触着她手腕,最后道,“姑娘,你这伤疤,怕是永世都消除不了了。”

“哦。”

她收回手,将白色的丝绢扯掉,两条伤疤如丑陋的蜈蚣一样伏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漆黑的大眼里涌起丝丝悲痛之色,她缓缓起身,来开了药铺。

穿过人群,来到睿亲王府,她独自坐在院子里,目光看着天空,绝艳的脸上亦不复当日那种明媚的笑。

许久,她低头从怀里掏出两幅铃铛手链,小心的戴在手上,古铜色的铃铛和繁复的链子恰将两道丑陋的伤疤遮住。

“胭脂。”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女子忙起身,笑盈盈的回头。

“秋叶。”她朝来男子走过去,每走一步,手上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快男子也发现了她手腕上的东西,忙握住她的手,“胭脂,你这是什么?”

“这可是我最爱的宝贝,你别弄坏了。”

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忙抽回手,微微撅起嘴,不让他碰触。

“碰坏了,我再陪你一副。”

“你碰坏了我就揍你。”

“好,我不碰。”男子脸上露出自己都不曾知道的宠溺笑容,然后拉住她坐在旁边,“你出去这么多日,可累了?为何回长安也不让我来接你?”

“我…我说了去接我师傅啊。”她扯出一丝笑容。

“胭脂,你不开心吗?”他白皙的手捧着她的脸,立马发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悲伤。

“我师傅…”她垂眸看着手腕,“他有事来不了。不过,他很开心我能嫁给你,所以送了我这幅手链做嫁妆,说不准取下来。还说,如果你敢负我,他就来杀了你。”

他爱恋的捧着她的脸,道,“师傅不来,我同样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如果我负你,你杀我便可。”

“我相信你。”她笑,然后靠在他肩头,泪水顺着眼眶滚下,无人知晓。

看到这一幕,秋叶一澈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站起来,伸出手想要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可是无论怎样擦拭,他都碰不到她的脸。

胭脂,胭脂…

为什么,这些他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胭脂?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终究忍不住那股剧痛,跪在地下,可手仍不甘的想要碰触她的脸。

周围在摇晃,似有山崩地裂,秋叶一澈试图抓着胭脂,可她在山崩地裂中消失。

许久之后,又换了一个场景,周围漆黑,头顶月光惨淡穿过云层,他才发现这是乱坟岗,风声穿过坟堆,发出凌厉的嚎叫声。

几个女子站在一个坟堆旁边,他捂住胸口走过去,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长发交织泥土,身上衣服被鲜血染成乌黑,他不由仔细看去,当即惊得后退一步,那尸体的脸,犹如当日尚秋水那样被划都血肉模糊。

旁边一个人,抬脚狠狠一踹,将那尸体踹入泥坑中的早就准备好的石头棺材里,也在那一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叮铃铃。”

是胭脂的铃铛手串!

秋叶一澈大惊,突然醒悟,那声音好像是从坑里面发出来的,他一下扑了过去,借着头顶月光果然看到那骨肉可见的手腕上,竟然挂着两窜铃铛。

“胭…”他怔怔的趴在石坑里,看着眼前的尸体,声音颤抖。

“将那个铃铛取下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回大燕,若是王问起,就说胭脂浓的尸体焚烧了,只留下了这手链。”

“是,碧萝门主。”

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少女,跳下坑,手里的剑狠狠一刺,竟然再度刺进那尸体的手腕里。

“给孤住手!”

秋叶一澈怒起一掌就打了过去,却穿过对方身体,而对方剑往上一挑,那铃铛带着血肉飞上了天。

黄衣服少女跳出坑,笑容明媚,是弱水。

秋叶一澈握紧拳头,却突然看到石棺里的尸体突然这个开眼,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顶着坑上的其中一个女子,“碧萝,你最好让我死得彻底,否则,我从地狱都要爬出来。”

“哟,这样了都能说话。”中间的带着披风的黑衣女子发出冷笑,对旁边的人道,“硫酸拿来,我让你入了阎王殿都没法伸冤!”

她打开瓶子,跳入坑中,一下捏住了棺材中人的嘴巴。

“碧萝,你要做什么?”秋叶一澈扑过去,试图挡在她面前,“你敢动她,孤要将你凌迟。”

可身前漂亮的女子却带着阴森歹毒的笑,然后将那硫酸灌入胭脂浓的喉咙。

“好了,你就在这棺材里哭嚎着等死吧。”碧萝丢下瓶子,俯瞰着棺材中的尸体,笑道,“你可不要怪我,这全都是王的意思。是王要你死,是王要我们毁你脸,挑你经脉…”说完,她手中红菱飞出,缠着那棺盖将其合上,而弱水和妙水则很快用黄土将泥土掩埋。

秋叶一澈跪在旁边,奋力的刨开那些泥土,要将石棺中的女子放出来,“胭脂…”我放你出来…”

他一次次的挖开,一次次扑空,而地底下女子的声音原来越弱。

“噗!”

他趴在地上,黑色的血像黑色丽花一样开在泥土上,大口大口的鲜血,似乎要将他整个心都吐出来。

地下,那女子再无声息,秋叶一澈爬过去,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躺下,然后抱着坟墓,“胭脂,我…陪你一起死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情到深处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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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帐子上,黑色的血像泼墨一样喷洒开来,碧萝惊得冲了上去,秋叶一澈又一口鲜血喷在碧萝衣服上,她大惊失色,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件常物,怎么会如此。

如果秋叶一澈深陷那忆境出不来,只得殒命于里面,但是,她又不知道他在里面到底看到什么,竟会吐血晕了过去。

“秋叶,秋叶…”

碧萝着急的大声喊道,但是无论怎样,秋叶一澈都没有反应。。

看着那铃铛,碧萝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针,对准秋叶一澈的脑穴嬖。

不如,就彻底忘记!

“啪!”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道剑气直奔而来,旋即耳边传来啪的声响,放在青铜炉子旁边的铃铛被剑气斩断朗。

碧萝手里的银针掉了下来,她苍白着脸看向门口,发现明一持着剑站在门口。

“谁让你进来的?”

碧萝狠狠盯着明一,“你给我出去。”

“妖女,你到底对王做什么?”

明一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掀开帐子看到昏迷过去秋叶一澈,整个人脸色铁青,手里的剑不管三七二十直接斩向了碧萝。

碧萝飞快躲开,明一剑气如排上倒海般刚烈,碧萝几乎一个踉跄,直接扑在旁边的屏风上,然后撞向旁边的青花池,摔得七晕八素。

她艰难的站起来,涂着殷红丹蔻的手指着明一,“混账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个奴才,你敢对本妃动手?”

“你…”

明一的眼中闪过继续震惊,呆呆看着碧萝,竟一时张大嘴说不上话。

碧萝以为明一被自己气势吓倒,冲上来,扬起手,就要给明一一耳光。

“唔。”

手腕却被人狠狠捏住,碧萝发出吃痛的尖叫声,一下跪在了明一身前,她抬起头,却发现秋叶一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往昔那双深邃的眸子此时布满了血丝,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好似地狱恶鬼那样阴邪。

碧萝未曾见过他如此阴森的恐怖的眼神,浑身一个哆嗦,颤抖着嘴皮道,“王。”

秋叶一澈没有说话,只是捏着她手腕,寂静的空气中,她左手腕的骨头正一点点被捏碎,而对方血红的眼里,神色平静。

“王,我好疼。”

她乞求的喊了一声,泪水从眼眶中滚落而出,滑过面颊时,不知道为何,竟然带着一阵刺痛。

好像伤口被人撒盐那般,但是她手被秋叶一澈捏住,无法抽出来去探究自己的脸怎么回事。

“疼?”秋叶一澈挑眉,血眼里闪过片刻的恍惚,旋即看了看四周,目光停留在青铜路旁边那副铃铛手链上。

许久,他想起来什么,目光再次落在了碧萝脸上,然后勾起沾着血丝的唇,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十分的温和还带着几分柔情,但同时,碧萝注意到他的双眼里除了血丝还是血,好像下一刻这些血丝就会涌出来一样,十分的吓人。

他半坐起来,将碧萝拉近,俯身笑容温柔的打量着她,“碧萝,你疼?”

说完,他抬起左手亲昵的放在了她脸上,指尖冰凉,如冰锥刺骨。

“王。”

碧萝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恐惧,哭了起来。

“你好像很害怕?”秋叶一澈手勾起一缕她的发丝,轻轻一拉,竟然扯了下来,“碧萝啊,你的头发,好像掉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