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红霞沉寂在天边,繁星如银河中的流砂缓缓泄落于天幕中,卷发少年踏着月辉穿花拂柳离开了清水阁,走到幽深的巷子里。

这一带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段,虽然红极一时的丽花宫被一场大火焚烧,但这完全不影响长安达官贵人的寻欢作乐。

巷子里,有女子婉转呻吟的声音细碎传来,身前的恩客早就喝的酩大醉,不等将女子带出去,在巷子里却已经是忍不住,开始撕扯女子的衣衫酢。

像这样偏僻幽暗的巷子,恰是许多人最爱寻爱的地方,刺激隐秘。

夜空晴朗可毕竟未立春,空气寒气湿重,女子皮肤袒露在空气中,亦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媚眼亦下意识的看向巷子口。

“啊!”

突然,女子发出一声尖叫,身前的男子抬起手一耳光反抽了过去,怒视女子的失态让他扫了兴致。

女子捂住脸,面色惊恐的看着门口,颤声道,“有人。”

“有人如何,老子付了钱的。脱!”

说着,就低头撕扯女子的裙子。

手上动作突停止,男子赶到背后有一股阴森之气压迫而来,他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白色的衣衫,长发微卷散落肩头,一张脸,美得分不清性别。

对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泛着妖异的紫色,一对上,如何都移不开,反而想慢慢的靠近,深陷。

男子失神站在原处,却见少年已经走了过来,手拖住他后背心脏处。

“唔。”

男子凝着少年诡异的双瞳,轰然后仰倒在地上,像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少年转身离去,而墙边的女子早就吓得瘫软在地,晕过去不省人事。

少年走到离开之后,巷子口又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手里握住一根怪异的拐杖,犹如龙骨。

“你去看看。”

“是尊者。”

背后的男子飞快进入巷子,检查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回禀,“女子只是晕了过去,男子也活着,周身没有任何伤口,但双瞳涣散。”

杵着拐杖的男子回头看着那少年离开的方向,道,“它夺走了他的魂魄。”

女巫の猫

还是那样的疲倦,直到小腹又有暖流汇集,十五才缓缓醒了。

沐色已经回来了,他仍然坐在地上,双手隔着被子放在她小腹上。

“沐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它吃饱了。”

卷发少奶奶抬头望着十五,微微一笑,那紫色的双眼宛如烟花绽开,无比绚丽。

十五怜爱的看着沐色,“沐色,真乖,能自己回来了。”

窗外星光灿烂,十五看着房间里的沙漏,虽然疲倦但是没有任何睡意,子时了,莲降还没有回来。

十五起身,取下披风套在身上,慢慢的走了出去。

女巫の猫

榻上的那个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红得有些妖冶的唇,色彩未退,反而让他脸色看起来更加的苍白。

暗光中,那朵蓝色的蔓藤花如烙印一样落在他耳后,阴森诡异。

目光扫过周围,是陌生的房间,他掀开身上的狐裘,赤足走了下来推门要出去。

“你去哪里?”

风尽担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十五…”他看着巷子方向,声音轻颤,“我去巷子口等十五回来。”

说着,他抬头看着漫天繁星,面色焦虑,“天快亮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赤足走在木板上,毫无声息,几个跨步就来到楼梯处,却看冷恭敬的站在柱子旁。

“殿下,你要去哪里?”

莲降看了看冷身后,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失望,“我不是让你去找十五吗?十五呢?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

冷茫然的看着莲降,低声,“十五已经回风居院了。”

“她回来?为什么我在巷子口没有等到她,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哪里回来的?”

他声音急切的有些语无伦次,身子被人一拽,后退几步。

冷一看,是风尽将他拉进了房间,“谁也不准进来。”

说着,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滚!”

莲降不耐烦的一把将风尽甩开,风尽几乎一个踉跄的摔在地上,他很快站起来,抱起旁边的镜子放在莲降旁边。

“莲降,你自己看清楚!”他撩开莲降的青丝,指着镜子里那朵蓝色的蔓蛇花,“看到了么?这是什么?”

那张开的蓝色花瓣,看向来像是恶魔嘲笑的裂开的嘴。

莲降惊骇的看着风尽,“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风尽冷冷一笑,“你记得客栈里发生的一切。”

“你住口。”

莲降厉声打断,却是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他不记得,他真的不记得。

他不记得十五有说过如果容不下沐色,那也不用留她。

他不记得她拉着沐色的手从楼梯里下来。

他不记得他打着伞走过长安所有的街道,一家一家的去找她在哪里。

他只记得,他站在巷子口,等她回来。

他的十五,怎么会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所以,那些都没有发生过。

“你放心,她还没有离开长安,我命流水将她带回风居院了。你若不信,大可以回去看看。”

“那沐色呢?”

许久,他终于开口问。

风尽脸色浮起一丝冷笑,“你觉得十五会丢下沐色?”

那一声反问,让他周身冰凉,外面星光清冷,他捂住胸口退到黑暗处,想起了白天日光落在身上那种痛苦。

黑暗罩住自己,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自己保护了起来。

体内蔓蛇在躁动,疯了似的在他体内奔走,莲降面色泛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甚至能看到它穿过身体时的影子。

“她…既然要留下沐色,那便由她去吧。她回来就好。”

莲降痛苦的闭上眼睛,唇角溢出一丝苦涩。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开始‘怯弱’。

在巷子等她回来的那个几个时辰,他觉得像是过了煎熬的一生。

他无法再和沐色斗下去,无法逼着她在自己和沐色之间任选一个,因为,他大概猜到了结果。、

他甚至无法再期望着有一天,她的世界,只有他的存在。

风尽震惊的望着暗处的莲降,他万万没想到如此霸道专横的他,竟然做出了让步。

“你是疯了么?你要将沐色留在身边?”风尽声音几乎在颤抖,“你忘记皇宫里死多了少人?你忘记三娘怎么死的?”见莲降无动于衷,风尽抽了一口凉气,“你晕倒之后,你知道客栈还发生了什么事么?流水因为靠近十五,脚踝差点被沐色斩断。一个时辰前,安蓝左手被沐色烫伤…”

蔓蛇在他体力肆意游动,他抬手阻止风尽再说下去,“蔓蛇醒了。”

风尽一愣,方知道是因为莲降情绪躁动将那蔓蛇刺激醒了,一旦蔓蛇醒了,就必须要有雌性的血让它平复,“那你等我。”

他一走,莲降整个人头仰躺在榻上。

那些蔓藤细纹从他心脏处延伸出来,然后爬向他整个身体,蔓延过他的腰身,手足,甚至密布了他那如雪的容颜,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到皮肤下那些枝蔓接出朵朵花蕾,试图盛开。

他发丝如乌黑的绸缎一样铺在身上,睁大着双眼望着头顶的帐子,那妖冶的容颜没有丝毫表情,像是一具没有任何灵魂的尸体。

门被轻轻推开,风尽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然后亲自喂到莲降嘴里。

“噗。”

浓稠的液体刚入唇,那刺鼻的腥味让他一下吞了出来,顺带将那碗打翻在地。

“你给我喝什么?”

那液体温热,入口就粘着食道,恶心难忍。

“血。”风尽淡淡开口,有些可惜剩余的都洒在了地上,回头对门口道,“流水。”

门推开,流水穿着梨花色的衣服走了进来,然后恭谨的跪在莲降身前。

她的左手腕,有一层纱布,上面依稀可见新鲜的血迹。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另外一条蔓蛇植入她体内,以后,她便是你的饲体。”

脸上那青色的纹络越来越明显,几乎覆盖了他整张脸,看起来狰狞恐怖。

“我不喝。”

风尽拿起旁边的镜子递到莲降身前,“难道你以后想要变成这个样子?”

镜子里的人,就像一个被蔓蛇花吞噬的怪物,莲降一掌打开那镜子将自己的脸捂住,“十五睡了吗?”

“想去看她,自己去。”

风尽起身,直接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莲降和跪在地上的流水。

越来越多的细小蔓藤从蔓蛇驻扎的心口下长出,他垂下眼帘,神智似乎也被那些蔓藤侵蚀,他伸手将流水拉到身前,指甲如利刃般划开她脖子。

“夫人。”

门口传来了冷平和的声音。

莲降浑身一抖,本能的推开流水,低声命令,“滚。”

流水一个踉跄,忙起身退了出去。

十五扶着栏杆一步一步爬上阶梯,小腹虽然不痛,但是那种疲倦仍旧没有减少,从风居院到这里,几乎快走了半个时辰。

“莲降呢?”十五仰头看着楼梯处的冷,有些虚弱的问道。

“殿下在里屋。”冷这才注意到十五面色苍白,赶紧下楼梯去扶她,哪知,背后有人一下冲了过来。

那人力道很大,几乎将他整个人撞飞,楼梯狭窄,冷和那人直接砸向十五。

也在瞬间,一条黑色蔓藤从缝隙里突然钻出,瞬间将冷和那人缠住,飞快的扔了出去。

而另外一条蔓藤则缠住十五的腰身,将她拉向墙边,避免栏杆断裂时她跟着摔下去。

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十五凝目一看,跟着和冷被丢在下面院子里的还有一个人。

那人似乎摔得极其的重,在落地之后,还翻滚了几丈,直接在花丛的假山石上。

“冷护卫。”

十五焦急的喊了一声,看到冷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似乎没有受伤。

倒是假山下那人,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夫人,您上去吧。”

冷走到那人身边对十五应了一声。

十五点点头,这才发现,刚刚那个蔓藤竟然消失了。

推开门,屋子里燃着熏香,本是清淡的味道可此时的十五闻起来却十分刺鼻,忍不住反胃。

屋子里根本没有点灯,而莲降背对着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月光下,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背影。

“莲降。”

十五轻唤了一声,慢慢走过去。

“不要过来。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莲降下意识的将身体往暗处挪,竭力的掩饰自己的慌乱。

十五站在原地,一时也不敢上前,只是低着头,眼角酸涩。

“你曾说沐色没有意识,不会主动攻击人。那我就忽略安蓝和流水受伤一事,选择相信你。因为,我是你夫君。”他顿了片刻,下面的话好像费了许久的力气才能说出,“但若他日,他再伤及长生楼任何一人,你依然袒护他,且别怪我绝情。”

十五惊讶的看着莲降背影,许久,点头道,“我保证他不会再伤害长生楼和月重宫任何一人,若发生这种事,那我会亲自送他走。”

“这是你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