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天气啊?”

独孤镇主将十五放在一张贵妃椅上,有替她盖了披风,然后道,“这里是空院,哪怕是地震都没事。我出去看看…”

“独孤镇主,独孤镇主!”

门口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独孤镇主一惊,知道要把师傅抱回屋子里来不及了,幸而十五反应得快,将披风上的帽子戴了起来,遮住一头白发,独孤镇主转身稍微将她挡住,就看到沈当家跑来。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盟主不是吩咐让你今晚看守那些尸体吗?”

昨晚怪物吃心,死了许多百姓和家丁,目前所有尸体都放在了一处,有沈家的人看守,最后等人来认领,而七星也会补偿这些无辜的家庭。

那沈当家的白了脸,“那些尸体,都活了呀!”

“什么?”

独孤镇主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当然,见过蛇吃人心之后,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存在的,当即问,“此时可禀告盟主了?”

“盟主不在,所以我才来急着寻你。”

独孤镇主吞了吞口水,心道,他自己只是一个土豪啊,只知道挣钱和挥霍,哪里知道,对付这些妖魔鬼怪。

六神无主时,感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衫,一回头,看着坐姿贵妃椅子上的十五那黑色宽大的风帽下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带我去。”

看他眼神坚定,独孤镇主寻来了一张轮椅,将十五放上去。

十五带着黑色的披风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旁边的沈庄主微微一愣,倒不知道这独孤镇主金屋藏娇,他偷偷看了一眼独孤镇主,发现对方正警告似的盯着自己,也只得悻悻的打住,不敢多问。

刚出了院子,十五看到西陵城依然一片混乱,好在七星有人维持秩序,招呼众人都赶往七星盟目前驻扎的地方先躲避起来。

出了几条街,看到一群尸体,正迈着诡异的步伐往城外走,因为它们是死人,也无人敢拦,纷纷尖叫避开,而城门竟然被那些尸体打开,地下轰鸣阵阵,似有个巨人正踏着沉重的步子缓缓靠近。

阴风扑面而来,隔着一道城墙,隔着上百尺,十五和众人衣衫都被那诡异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而这时,十五看到,城墙两段一点殷红,一抹雪白,傲然立在黑色苍穹下。

十五裹紧身上的披风,看到有人慌张的过来,那人来的方向正是城门处。

“盟主怎么说?”

看到盟在主持大局,众人松了一口气。

那人脸色苍白,道,“盟主说,是魔出来觅食了。”

“魔?”

“魔!”

在场的几个人无法发出抽气声,当即吓得脸色发白。

“这世界上,真的有魔鬼吗?”

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颤声问道。

阴风刮来,地面撼动,一群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着漆黑的墙外。

“那魔,不都是被禁锢在地狱的吗?”

另一人低声询问。

旁人突然惊醒,“难怪盟主会说,是魔鬼来觅食。”

“盟主他们要怎样?”

“弑魔吗?”

独孤镇主微微怔住,他回身,却突然发现身后的轮椅空空如也。

“十五!”

他脚下一软,四处寻找,只看到尖叫乱窜的人,却如何也找不到十五的身影。

风带着从沙砾沿着地面卷了过来,大地在晃动,十五裹着披风,捂住胸口,步履艰难的走在一群‘尸体’中,缓缓的朝城门口走去。

“莲…”

她浑身灼热无力,每走一步,就像踩在棉花上,随时都要倒下。

而胸腔的伤口,也因此撕裂开,鲜血涌出,瞬间浸透了那层层纱布,将白色的衣衫染红。

周围的尸体,步履整齐的往前走,它们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步子坚定的如归家的浪人,竟然没有发现它们队伍中闯入的陌生人。

十五就这样,混在一群死尸中,艰难的走到了门口。

而外面的景象,让她当即怔在了原地。

第二百三十六章 白骨生莲 二

9-27 2:1:28 328

城门外的旷野上,一抹黑烟凝聚在空中盘旋,形成一股黑色巨大的漩涡看起来像从地狱来的龙旋风,上空的黑云被漩涡中的邪恶力量卷了进去,而那漩涡越来越大,似要将整个苍穹吞噬下去。

漩涡中间,隐隐站着黑色的身影,看不清他面容看不清他身姿,但是,那一抹如烟似雾的黑影,却似烙印一样在十五脑海里。

她捂住胸口,立在一群死尸里,怔怔的看着人,然后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一张强大的结界凝在了城门处,将整个西陵护在其中,结界像一道泛着水波的屏障,光芒莹莹与那通天黑色漩涡,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传说中的魔出来觅食,却被结界拦在了城外,而城中恶灵,收到召唤,前来迎接自己的魔,迎接自己的主人榛。

十五走在他们中间,目光凝着漩涡中的那个黑影,突然想起三年前,他们初次见面时,他身影隐在纱帘后面,若隐若现,而她亦,跟着一具腐尸,满身是伤的走到他身前。

只是,那一年,他是她的主人。

而她,是一个走在复仇之路上的死人抑。

那一年,他用他一颗玲珑心,感化她冰凉的胸腔,他用他一双碧眸替她看尽人生纷呈,再用他一双温柔的手,牵着她走出离开黑暗。

他说:十五,不管你怎么对我,千万不要弃我!

鲜血从指缝溢出,她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目光柔和的凝望着他,而不是三年前那样卑微的抛弃自己自尊,放弃自己的人格。

她走向他,决心,要走过去,无论如何都要拉住他的手,说,“莲啊,跟我回家。”

而不是像三年前,跪在他脚下,说,“大人,你想要杀人的鬼吗?”

西陵的结界是为了防止魔入侵,却无法拦住魔离去,群尸缓缓走到结界处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而十五亦慢慢的走近那黑色的漩涡。

没有了结界作为屏障,漩涡处刮来的风更加强烈,十五险些被吹翻,她身体本就浑身滚烫软绵无力,为此,不得不将所有的力气灌注在脚下,顺势压着身体,继续往前走。

身上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十五用力的裹着衣服,可低头的瞬间,那风再一次席卷而来,那挵着自己长发的帽子突然被挂了起来,几乎瞬间,满头银丝猎猎飞扬而出,在上百腐尸中,显得那么的突兀。

城墙上

白衣一身白衫,气质出尘的立在高台之上,默默的盯着那黑色的漩涡,看到城内那些往外‘行走’的死尸,他目光微微一沉,侧首看向不远处那人。

“它这是在召唤自己的亡灵?”

那人摇摇头,声音清冷,目光亦深邃的盯着那漩涡处,“这是在渡化,将新死的人,度化在自己手下,那么这些人的灵魂就无法进入轮回,从而被它使用。待力量越来越强大,那它便能与天地抗衡。”

他沉了几秒,“魔,是永远不会甘于被禁锢在忘川河中,甘于黑暗。而只有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亡灵之地,那,这世间,他随处可去,便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了,整个天地,都是属于他的‘忘川!”

白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是学剑之人,对灵术不懂,如今听来,却觉得恶寒。

这妖魔之物,因为有三镜的保护,一直为曾在大洲出现过,而他们这些年,也在暗中保护大洲安宁,不然妖魔入侵。

如果说,当年真的险些有一个魔,那就是眼前这个曾让大燕人人自危的男子,当年其妻死去,他失心要堕入地狱成魔,然,却在成魔的瞬间,他儿子的哭啼将他唤醒。

却不想,二十多年后,这大洲,还是出现了魔。

“可要弑杀?”白衣开口。

“先看看吧。”颜绯色目光盯着那漩涡处,胸口总有一股不安。

那种不安早在西岐圣殿时就存在,而赶到了西陵,却找不到莲绛时,那种不安,成了恐慌还有一丝茫然。

他在等待。

等待莲绛出现。

冷护卫说,莲绛这么多年来,一直将魔性控制得很好。

一个能封印体内魔性二十多年的人,他不相信,会突然成魔,因此,潜意识里,他希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魔,不是莲绛。

“这些尸体都出结界了,要不要将他们杀掉,若真被度化,那它力量就强了一份。”

白衣担忧的开口。

“不要去。”颜绯色拦住,“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它的度化范围,你身体未好,怕是受不住它的魔气。”

正说着,他突见白衣微瞪着双眼,面色有一丝苍白。

没等颜绯色反应过来,便见白衣纵身一跃,竟然从那百丈高的城墙跳了下去,直接冲向那尸体。

颜绯色顿时蹙眉。

因为白衣此时的行为十分反常,不是平日那个冷静的他。

他凝目循着白衣而去,因为他需要守着结界,暂时不变离开城内,只得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到白衣直接冲向了尸体中间。

因为那些尸体正在接受度化,并没有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依然在缓缓前进。

而白衣也并没有对那些尸体动手,却是快速前进。

颜绯色眉头蹙得更紧,“难道说,他要去弑魔?”

可白衣身上并没有杀气,正当他疑惑时,他注意到白衣的视线,一直落在尸体的中间其中一具身上。

那一眼,颜绯色也不由瞪大了眼,因为那具尸体走路的姿势与其他不同,有些轻飘,又些摇晃,没有死尸的那种僵硬和机械,更重要的是,有一头霜白的长发猎猎飞扬时,发出淡淡的银光,似如月辉。

而白衣越来越快,几乎一个箭步掠到了那腐尸中,竟一下将那满头银发的‘死尸’抱在怀里,飞快转身往回奔,可他刚奔出一步,漩涡处突然狂风大作,天地之间雷鸣闪电,一声嘶吼从那漩涡中间出来,那声音低沉,似从地狱传来。

一直缓缓前行的死尸,瞬间停止了前行的步伐,将白衣突然包围住。

颜绯色沉声,凝着白衣,只希望白衣能迅速返程。可他暂时依然无法离开,一旦他离开西陵,那西陵的结界就会消失,如果那魔乘机进入城中作乱,全城百姓怕都会丧身其手。

女巫的猫

十五突然觉得身子一轻,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道后面而来,旋即,整个身体离地,耳边传来一阵铃铛的声音。

她惊骇的抬头,看着头上那人,看着那熟悉的清俊的面孔,不由大吃一惊,一时间,胸口钝痛,竟然说不出话来。

“抱着!”

白衣并没有低头看她,而是将她抱住,转身往西陵方向奔去。

十五一看他来开的方向,不由发出一声尖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浑身滚烫,手却用力的想要推开白衣,感受到她异常的温度,白衣目光一沉,凝着她双眼,“你没有吃药?”

十五怔怔的看着白衣,声音一颤,“师傅。”

她就知道,一般的人替她包扎伤口,发现她没有心,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怎么会如此细心的将能将伤口包扎得连结都看不到。

那一声师傅,白衣亦神色一怔,“我带你去回去。”他看向西陵,叹了一口气。

“我不走!”

十五看着白衣,语气坚定,“师傅,我回不去了。”

一丝沉痛从白衣眼底一掠而过,他将目光挪开,欲跃过纵尸,却突然天地之间突然传来一声嘶吼,他并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一直立在漩涡中的那抹黑影,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深碧色双瞳,煞气流转。

同时,那些尸体个个面露凶光,将白衣包围。

白衣欲拔出腰间的剑,十五却一下摁住他手腕,刚好碰触到那他手腕上挂着的铃铛。

十五眼角一酸,叹道,“师傅,既知我身份,何不脆一直装作不知道呢。”

当她问道谁替她包扎伤口时,独孤镇主神色慌张避而不谈,这显然是得到了白衣的吩咐。

白衣轻唤,“胭脂…”

胭脂浓,是当年他给她的取名字。

当年他路过昆仑,在冰原上拾到一个女婴儿,在龙门住店时,恰好看到一个落魄的商人没有钱住店,欲向店中住客推销胭脂,求得路前。

他处于善心,将那人的胭脂买了下来,当对方将精致的胭脂盒放在桌子上时,怀里一直熟睡的女婴突然睁开了漂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那些盒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喜欢胭脂吗?”这是他对幼儿时的她,说的第一句,“那就给你取名胭脂吧。”

二十多年,不过恍然而过,她从那幼儿,变成了俏丽的少女,最后停在了他留下月光离开的那夜。

往事纷杂而来,那夜槐花飘散,却是他不愿意提及的秘密和往事,以至于后面,关于她的事情,他都强迫着自己不要插手。

时间能淡化一切,能遗忘一切,能消磨一切,他未向任何人提及过他有一个爱徒,也未曾再打探过关于她的消息,只待,她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大洲终将安宁,他觉得,自己家终于解脱,交代好一切之后,自己脱离红尘。

这可昨晚,独孤镇主突然找来,哑声跪在他身前,求他去救一人。

他从未想过,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他以为这么多年来,她会怨恨自己,可从未想到,为了怕给自己带来麻烦,她竟然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也更未曾想到过,他一手教出的徒弟,竟然真是北冥人。

大地颤抖,白衣所站的脚下突然裂开一条缝,他抱着十五,豁然点足而起,可一缕黑烟突然飘来,落在了前方一具死尸上,那尸体竟然似一个活人,攻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