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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厮愣了半晌,估计是没料到我说出这么有内涵的话来,尔后又笑道:“没想到还真有不愿成精的鱼。”便不再与我计较。

他对我的模样似乎很是习惯,毕竟同是水族,水族绝大多都是我这副形貌,自然无甚好奇之处。

几日里,我俩很少出门,他是出不得,怕被吃了;我则是不愿意出门,只翻翻新拿来的《六界大全》或是睡睡觉。当然,有天天那大喇叭,我就算不出门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岭子里大大小小的消息。平日里的消息多半是某某鱼又生了一窝崽或是某某小鱼被外地来的大鱼吞了或是少羲鱼霸又打败了某某,但是这几日却有一条颇有新意的消息,说是有许多护卫队在岭子附近搜查,多半是搜查某些逃跑的囚犯,我也不甚在意。

前传 第三章

在家里闷了许多日子,终于有一天,连天天也有些看腻了小元的小法术,就拉了我去海面游一遭。

说是去海面,其实也就是在浅海的地方晒晒太阳,看看云彩,没甚新意,然而今日却有幸撞破了一桩趣事,委实不虚此行。

我俩同往回一样,游到了浅海处。那处海底长了一座高峰,峰上长了许多绿色的水草,或浓或淡,或嫩或老,有些叶子长得比我家门口那棵海藻还要长,又有一株巨大的珊瑚树,被透进水里的阳光照得晶亮亮的,十分好看。但是我们的注意力却一下子被那珊瑚树下的一对鱼影吸引了。

只见一只花花绿绿的蝴蝶鱼和一只灰黑色的雀鲷鱼尾靠尾,鳍对鳍,两人纠缠得很是有趣,又没有任何声音。我俩一时好奇,便趴在一棵大水草底下往下瞧,越瞧越不明白,锦蝶和天天的十六哥这是在干嘛呢?

半晌,我们瞧得有些不耐了,正准备挪地方,不想下面两鱼也一副大事做完了的形容,那锦蝶妖娆地扭了扭尾巴,笑着对天天的十六哥说道:“这样就好了是吧?嗯,等我怀孕了你可一定要对你娘说哦!”

对方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事情正疑惑不解,低声喃喃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但是后面一句是听清了的,“嗯,到时候娘就不会反对我娶你了。”

这下我算是猜到他俩方才在做什么了。不过是锦蝶想入云家,所以两人来个先入洞房到时奉子成婚而已。这些故事我听水母讲过许多,但是这洞房怎么个入法却着实不知,哎,真后悔没有仔细记住他俩的动作,以后要用了也可照搬现成的呀。

天天这次关注的仍然与我不同,拉着我远离他二人后,就咬牙切齿道:“臭蝴蝶还想嫁到我家来,我绝不允许!”

我以为锦蝶想进入豪门的想法似乎也没有什么错,但是鉴于天天对她的反感,我也不大好反对她,毕竟,这些事于我实在没有什么关系。我劝了她几句,道:“你娘定然是不同意的,你无须担忧。”

天天又循着以往的习惯,把锦蝶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我乘着她缓气儿的功夫,拉着她浮上了海面。

我们小小鱼的眼睛都很小,能看到的范围很是有限。最大限度地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方蓝空,其上漂了几朵闲适无比的白云,偶有鸟儿飞过,翅膀的流线极是优美,动作之敏捷比之我们鱼类还要更胜一筹。六界许多物种,幻海之外,我也只见过这些鸟儿,而且分不清什么是鹰什么是雁,当然,也实在没那个必要去分清。老鲈鱼曾经说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一贯喜欢以这些文邹邹的句子来表示自己的博学,我和天天很是看不惯。总之那句话大致是说天空是鸟儿的领地而大海是鱼儿的领地,两者各有归属,互不相犯。

我和天天就这样懒洋洋得歪着,她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少羲在另一个岭子挑战的事情,可我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后来证明,我是只很有预见性的小小鱼。

我俩都不知道,我们抬头看的那朵很洁白很洁白的白云,呃,此时的我没出过云珊岭,也没见过那许多东西,所以想象力和描述力也有些匮乏,故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朵白云的洁白程度。言归正传,在那朵白云之上,有两个神仙正在争夺一个珠子。

一个白袍玉带,满目冷酷;另一个青袍黑靴,眉目俊朗。两人踩在同一朵云彩上,气氛却剑拔弩张。

白袍的屏翳神君一手托着琉璃盏,另一手正与那青袍的季影神君斗法。两人交手间,白光青芒交相间错,几个回合后,只有单手对战的屏翳神君略见劣势。

“季影!快把泽霞珠还我!时辰快到了!”屏翳神君加快了攻势,乘对方闪躲的功夫,指尖快速在那季影神君袖袋间一拂,不想季影神君身形闪电般一个侧身,仍是没能拿回泽霞珠。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斗法也停了下来,季影神君摸出一颗橙红色的珠子,个头比指甲盖还要小上许多。他在对方面前挥了挥战利品,得意洋洋道:“看,有本事你就躲过去呀!嘿嘿,总算是赢了你一回。”

屏翳神君冷哼一声,道:“胜之不武!你若是再不还来,休怪我不客气!”

季影神君却慵懒地拂过长长的黑发,嘴角一弯,“反正现在还你你也来不及布泽云霞了,不如就别忙活了。到时聆月君要罚,也有我陪你!”

屏翳神君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看看天色,紧皱了眉头。他身为天界云神,肩负了泽布彩霞的责任,虽然只是小事,却是也马虎不得,必须以泽霞珠配合天界花草炼就的彩料对白云施法,才可得暮色彩霞。今日那泽霞珠却被季影神君故意拿走,实在可恶。

屏翳神君一个箭步又冲至他身前,正欲夺过那泽霞珠,不防对方右掌轻轻一抛,那珠子就落到另一只手上,屏翳神君忍无可忍,一边念过定身咒一边单手袭向他的左掌,然而两人俱是身形敏捷之人,季影神君已经将珠子从左掌跑出,欲再用右掌接住,却全身白光一闪,一动不动,在两人错愕加惊恐的眼神中,那颗红澄澄滑溜溜的珠子掉落到云朵的边缘,翻了几个滚,很是顺遂地掉了下去。

以上是我后来听当事人之一描述的,彼时的我还优哉游哉地浮在海面上。当我精神有些迷蒙,以经验判断是睡虫袭来之时,我不自觉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打哈欠的同时,朝上望着的鱼眼一花,某个红澄澄的影子正正朝我砸来,再然后是喉咙中的“咯噔”一声响,下一刻,我就发现喉咙被卡住了。

我心里一惊,十分镇定地蒙着头猛灌下了几口海水,在我不屑的努力下,那未知物什终于顺遂地下了肚。

天天看到了我的动作,惊异道:“你刚才吞了什么呀?”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怎么天上会掉下来东西呢?”她疑惑不解,忽然眼中灵光一闪,拍着手道:“会不会是鸟粪?”

我惊了,但也没有太大反应——请记住,我是一只鱼,日日以海底浮起的腐泥颗粒为食,加之我那时尚小,并不知道鸟粪具体包含了些什么,所以也没觉得恶心。

“鸟粪不知道会不会让鱼生病。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让鱼医看看吧!”天天有些担忧。非要拉着我回云珊岭。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我们晒太阳也晒够了,便开始往回游。

那处浅海距离云珊岭并不远,我们以往回去的路上都很是安全,今日却又是一个特例。

我们才下到深海,就发现上方投下来一个巨大的阴影,以我做鱼多少年来的经验,判断那是只比大鱼还要大的巨大型鱼,虽然我们自恃填不了他的牙缝,但是我们仍有着出自本能的恐惧。我俩很是机警地潜进了海底,寻了一处小礁石洞躲了起来,决定晚点再游回去。

等我们从礁洞出来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我们便兴致勃勃得看起了星星,但是没多久大海上就起了风,大大的雨点砸在海面上发出极强的声音,夹着一两声鸟的怪叫。我俩很是害怕。

暴风雨对正在外游荡的鱼来讲是很可怕的,经常要送命。我经常庆幸幻海在凡界,让我可以有机会游到凡界的海里去,但是如果幻海在仙界的话,就没有暴风雨也没有这次的危险了,可见世事总是矛盾而纠结的。我纠结了很久到底应该对龙王感恩还是抱怨,知道雨越下越大,海水被狠狠地抓起来又抛上去,又重重地摔下来。我俩亲眼看见身边许多同样遭遇的小小鱼们被卷在其中送了命。

在慌乱中,我们俩附住了一块礁石,死死地巴住不放,躲过了几个大浪头,我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然而暴风雨却没有停歇的趋势。

天天看我支持不住了,想要来拉我,她的鳍才刚碰到我的身体,我身后就有一个大浪猛然砸来。我被大浪卷起来了。

头晕目眩间,我能感觉到海水越来越冰冷,身下逐渐地能感觉到沙粒的凉意,我想,我是被冲上了海岸吧。

想到从来没到过的海岸,我心里生出了几丝兴奋。我们云珊岭从没有人离开过幻海,只是在故事里听到过关于幻海以外的形貌。现如今我可以亲自见识一下,倒也不虚此行。

后来,我才发现不对劲儿。我的身体与粗糙冰冷的沙粒相触,已经游不动了,全身的筋骨都在叫嚣着疼痛,最可怕的一点是,我感觉到海水在往回走,而我被留在了原地。

不多时,我就生平第一次地栖身在了干涸的地方。

干涸之地于我鱼类而言自然就是地狱刑场了,我也的确感觉到呼吸的愈加困难。暴风雨已经停止,天上有许多星星,真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星星,那么多,就像海里的鱼。

天天没有跟我一起,我身边只有一些不认识的鱼,大的,小的,小小的,散在四周。其中几条鱼正骂骂咧咧地咒着这可怕的暴风雨,多数跟我一样沉默地看星星。

我正回想着水母给我讲的星星的故事,耳边忽然听到一阵细细的呜咽。

我勉力偏偏头,原来是我身边的一只小小鱼在伤心地哭(请不要以为我们是不会哭的),银白色的鳞片,说不上来物种,总之是条鱼。

我见他哭得伤心,便问道:“你是想家了么?”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抽噎道:“呜呜呜…我把我家小主子弄丢了,就是回府也没命了…小主子…”

“莫急莫急,”我宽慰道,“丢了就丢了,没甚要紧。”

他蓦然停了哭,很是怪异的看了我一眼。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难道,我说错话了?

“我主子可是幻都丞相府小公子,身份无比尊贵,芦子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砍啊…芦子找了他几天都没消息,现下又被卷到了岸上…主子定然也被卷了上来…呜呜呜,小公子若是出了事,大人定要斩了我全家…”

他又呜咽了几句,可我却听得有些糊涂,搞不清楚他家大人到底要斩了谁。

老鲈鱼说我们雀鲷要有悲天悯人,忧他人之忧的优良作风。我分析了半晌,猛然觉悟到芦子是个命运可怜的丞相府小公子侍从,就起了相助之心。我问他他家主子叫什么名字,或许在云珊岭出现过也好帮他打听。只可惜他告诉给我的名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其实我对他很是怜悯,毕竟他若是死在这里他的家人会伤心,就像如果天天在这里,云家大妈定然焦心的很。却不像我泡泡,来去无牵挂,嗯,天天应该会伤心一会子,就像两年前的千千,本也是我俩的至交好友,后来被一条小鱼吞了,天天就郁闷了一天,但是如今也忘得差不多了。

我想我若是真干死在这里,也很具有些特殊意义。我的种族千百年来不外乎两种死法,一种是被吞食,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大海里每一天都有无数的大鱼、小鱼、小小鱼被当成美餐下了肚;另一种则是老死在床上,这的确需要些运气了。而我,即将成为一条干死的鱼,着实新颖,说不定会成为云珊岭的一座崭新的丰碑。

想着想着,我竟然有些欣喜起来。回过神来才发现,天空泛了白,天亮了。

我没见过日出,所以当我第一次看见橙红色的太阳从海天相接之处冉冉升起时,着实被这美景震撼了。初生的阳光照得我的鳞片有些疼痛,我就狠狠盯着围绕着太阳的片片云朵,想象着我正躺在那片云上,全身舒适的感觉。我向来很会在绝境中寻求精神安慰,比如在我记忆的源头,就是在一条小鱼的利牙间挣扎。我告诉自己说这疼痛是通向天堂的道路,正要心安理得地进入那小鱼的胃,却一个闪神间被他吐了出来。原来那次被吞的还有天天,是云家大妈施了法术救了我们。

我就这样神游天外追忆往昔的,思维陷在我的锦云衾和过去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几年生活的回忆中。

所以当我被一只手掌托起来时还没有任何察觉,直到看着天空的眼睛视线一暗,入目而来的是一张人类的脸——我是在事后才回忆起来是张人类的脸,但是却再也记不起来他长的什么样子。我们鱼类对人的面容识别并不敏感。

总之我对着那张脸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周身一轻,意识模糊了一瞬,回过神来之时,已经是在幻海里昨日晒太阳的地方。

我本能的饱喝了几大口海水,舒畅无比得享受了一次水泽的滋润,庆幸着自己的又一次死里逃生,然后就不紧不慢地游回了云珊岭。

到了家门口,发现我那小小的洞口竟然围满了云珊岭的乡亲父老。我暗自激动了一把,想着原来不止是天天会担心我的失踪啊。正当我胸臆澎湃想要发表几句肺腑之言时,却见天天的娘和祖爷爷一人一边地带着小元从我屋里游了出来。

三人看见我后,小元对我眨了眨龟眼,一脸的窃笑,祖爷爷则是慈祥的笑,而另一个么,没甚表情。那一刹那我想到了那还没到手的锦云衾,鼓起勇气来冲到了三人面前,镇定地说道:“他欠了我东西还没还呢!等他还过了再吃他也不迟。”

天可怜见,我委实不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不过是找个借口拖延小元被吞的时间而已。不想那三人听了我的话,都呆愣了半晌,接着便是随了站在一旁看热闹之人的大笑。

我被嘲笑了。

事后天天跟我说了事情的原委,我很有些讪讪。跟那只小龟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原来那厮是个身份高贵的主儿,幻都丞相府的小公子,只因想要逃掉课业所以暗中跟着云翟祖爷爷到了云珊岭游玩,云翟祖爷爷知道后让云家大妈随身保护他,可是又跟丢了,几日的搜查才发现原来窝在我屋里了。

说起幻都丞相府的小公子,我很有些耳熟,拍了拍脑门沉思良久才回想起来原来他就是可怜芦子的主子。

我觉悟得太晚,所以丢了脸。当时被他们嘲笑后也没有醒悟,反而一把抓了小元不肯让他俩把他带走,嘴里还大嚷着:“小元是我房客,还没付房租呢!我不能让他白住!”

呃,糗事不多说了。

总之,我的房客小元乌龟被启程回幻都的云翟祖爷爷带了回去,而我房里的那张锦云衾的床也在他离开的三日后回归了海藻床。

天天后来问了我那日暴风雨的事情,我给她描述了一通,可是从岸边如何回到大海的那一关节如何都说不明白。她也并未详细计较,只兴奋地说她也想要看美丽的日出。

前传 第四章

云珊岭的日子仍旧这么平铺直述波澜不惊地过着。我每天仍是睡睡觉,看看书,吃吃东西,聊聊天,偶尔又被天天拉去晒了几回太阳。因为天天想要看日出,所以有几次我们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乒乒乓乓的总要将门口的海藻吵醒惹得她破口大骂,然后摆着尾巴匆匆上了浅海。日出仍然很美,可是我总觉得没有在岸边观赏来的震撼人心。

近日里岭子没甚新鲜事,天天就总在我耳边嚷嚷着,做神仙无聊,做妖精无聊,做幻海的小小鱼是顶顶无聊。看她那神情似乎极其盼望着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以慰藉她那颗无聊的鱼心,盼着盼着,终于盼着了一个新鲜事,把凯旋的少羲给盼回来了。

少羲是条银灰色的雀鲷,年纪与我俩差不多,身形比我俩大上一倍。这是一条以拳头捍卫自己的地位的强悍的雀鲷,天天很是待见他,从她每每给我说起少羲的战绩时那钦佩崇拜的语气就可以看出。而我则维持了一贯的恬淡镇定的心理,对他不甚崇拜也不甚讨厌。

这日里,少羲出现在云珊岭的形象颇有些不同。我记得以往他必然要在身上披个水草做的斗篷,头上戴个蚌壳做的帽子,偶尔手里还拿把石头磨成的小刀,摆出个英雄归来英姿飒爽的架势来,这次却全身光溜溜地露出了整个银灰色的鳞片。神情也不似以往的飞扬跋扈得意洋洋,倒添上了几丝我看不大懂的深意。

天天拉着我向他冲了过去,她猛地拍了几拍少羲的背,神情雀跃道:“小子又长大了!你的战甲不会是被对手挑了去吧?”

少羲嘿嘿笑了几声,挠挠头道:“哪儿能啊?我挑战的对象什么时候赢过我?我就是嫌碍事儿所以不穿了。老卢说得对,英雄是不问穿着的。”说着对我弯了弯嘴角。

我就在天天身后栖着,对他的表情权当无视。老卢这句话,是我告诉少羲的。那次少羲的斗篷被我不小心绞破了,那厮很没风度地骂了我一通,我气定神闲地任他骂,尔后面无表情地说了老鲈鱼这句话,云淡风轻地转身走鱼。我本以为那次之后少羲定然不会再理我了,不想第二次碰到他时他仍是与我同往常一般地说话,仿佛上次大骂我笨蛋的不是他一样。

少羲对着我和天天以及云珊岭其他一群小小鱼,眼飞色舞、口沫横飞地说着他在某个岭子里打败当地的小小鱼霸,粉碎了当地小小鱼联盟的群体攻击等等等等。说道兴起处,挥着拳头,甩着尾巴,扭着身子,满腔热血地给我们来场即兴动作表演,把一群鱼们逗得乐呵乐呵的,煞是有趣。

时辰渐晚,少羲的表演也到了尾声,小小鱼们一个个得了好趣闻,满足之余便三三两两地回了家,最后只剩下我与天天在旁边。

天天还在缠着他问对手最后是怎么逃了少羲那致命一招的,少羲给她讲地极是耐心和详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偶尔还看了我几眼,估计是在琢磨着我是否睡着了的问题。我想对一条卖力表演的鱼来讲,一个睡着的观众肯定是不受待见的,是以我便动了几动,表示我对他表演的兴趣。

过了一会儿,天天被她娘嚷着赶回了家,我也转身回了我紫幽幽的房子,少羲跟着我一同进来了,从随身所带的宝贝里拿了一颗精致小巧的红色海螺来递给了我,我便随手仍在了房间的一角。

我的房间里有许多这些小玩意儿,什么绿扇贝啦琉璃珠啦,虽然不值钱却很是有趣。少羲每次“出战”回来总要带个物什给我的,当初我很是惊奇地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些东西,他神情诡异地别过脸去,正当我寻思着他是不是头部抽筋时却见那厮猛的回过头,挥着拳头道:“问那么多干嘛?你这房间就一个床一个石桌很是难看,我每每来你这串门子都觉得丢了我云珊岭鱼霸的脸,我可怜你,所以送你些摆设的东西而已!”我点点头信了他的话,只是不大明白他说这话时为什么是一副要杀鱼的样子。

这几年来我的房间也的确丰富了许多,甚至比他的房间还要丰富,许是因为习惯了,那厮仍然死往我这里送。当然,我还不至于去计较这么小的一件事儿,每每扔到角落里完事。

我见他没有要走的打算,便指了指石桌上摆着的一碟子吓泥,招呼他吃。我自己也吞下了一些。

他动作有些迟滞地吃下去一口,又停了下来,看着我说道:“泡泡,我准备去幻都。”

我点点头,道:“好啊,据说幻都是个极有趣味的地方。”

他鱼眼亮了亮,急迫道:“你跟我一道去吧!”

我抬起头,苦着脸道:“我不会打架,你知道的,我很没用的。”让我跟他一起去?他是自找麻烦吗?委实诡异。

“我不用你替我打架。可是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云珊岭,或许永远也不回来了,所以我想你跟我一起去。”

我看他神态不似玩笑,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他不回来了我就得跟他一起去,但我仍是十分镇定地就他的话分析半晌,问道:“你为什么忽然想去幻都?”

他沉吟半晌,道:“这次我在其他岭子里碰到会法术的敌手,我差点被他整死了。我想,你说的对,幻海里真正有用的是法术,我决定要学法术。听说幻都里会法术的人最多了,所以我要上幻都去学法术。”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有道理,那个会法术的小元就是幻都的。只是,这跟我好像没甚关系吧…

我见他仍在期待着我的答复,说道:“你资质比我好了许多,学法术定然前途无量。可是老卢说过,我是学不了法术的,所以,就不跟你去了。”

“我不是叫你也学法术,”他似乎有些急躁了,“我想你跟我在一块儿。”他顿了一会儿,语气有放慢,解释道:“你在云珊岭没有亲人,我在云珊岭也没有亲人。在一块儿可以相互照顾。”

我总算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哪一点可以照顾到他了。我给了他一个笑容,道:“不要紧,我可以照顾自己。你要去幻都就去吧,不用挂念我。”

他看着我,不说话了,面上有些伤心。

我见他没吃几口,又招呼他多吃一点。嗯,反正是不值钱的吓泥,我是很热情的。

我俩安静地填饱了肚子,然后我快速地爬上了床,少羲却没同以往一样回自己家。他栖在我床头,极是难得地以一种肃穆的表情,对我说了个长篇大论。

“泡泡,你还记得三年前吗?”

叙事者每每以此句开头,后文定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这是我听水母讲故事所得出的心得。

“三年前,一条强盗鱼想抓天天,意图敲诈云家,可是在天天的娘的故意误导下,他以为你才是天天,把你抓了去。”

我点了点头,那事儿我当然记得,因为那次我被折磨得很惨,不过幸好老鲈鱼救了我。

少羲喝了几口海水,接着说道:“虽然你最后也被救了,可是通过这件事,云家对你如何,你心里有个底了吧?云珊岭以云家最大,天天喜欢跟你在一块儿,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我很惊讶少羲竟然能说出这么些我不大懂的事情来,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又有些不明白。三年前那事我记忆犹新,是因为我被那强盗鱼咬得疼,可他又不杀我,让我很是郁闷。至于云家大妈其人,我没思考过。不管怎样,用我这条孤鱼去换天天那条众人关爱之鱼的性命,这买卖也算是赚了的,所以我也不甚介意。

我又对他笑了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几年下来逃命的功夫也增长了不少,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了去。”

他看了我一眼,脸色变了变,继而低声说了句:“真是笨蛋。”

鉴于我不是第一次被他骂为笨蛋,所以我没甚表情,继续镇定自若、舒舒服服地躺着。

他见我又一次把他的话当耳边风,霍然游到我身边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过两天就去幻都,你不去也得去!”

我看着他说完后快速离去的尾影,翻了个白眼。

我一贯以为少羲是个善于打架的家伙,亦一贯以为少羲是个不善于动脑筋的家伙。如今,我发现自己错了。他知道凭着我对睡觉以及云珊岭这方小小土地的热爱,是劝不动我跟他一同去幻都的,所以他很是卑鄙地从天天那里下手。天天是个幻都崇拜者,同时又是个少羲崇拜者,故而当这两大崇拜同时压在眼前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我。当然前提条件是她要与我们俩一同去幻都。

少羲以前说过我是个没主见的家伙,总是天天让我往东我就不往西,虽然他措词夸张了些但我并不全然否认这一点。然而这次,我一反常态地摆出了强硬的姿态,努力捍卫我在云珊岭继续自得其乐的生活的权利。

云天天抚着额角,头疼不已地说道:“你难道都不向往幻都的繁华吗?你我从记事时起就这云珊岭生活,从来没离开过,你不会觉得无趣吗?你不会对大多鱼都会法术的地方憧憬一下吗?你不想去见识一下水晶宫吗?…”

她不停地问,我则不停地摇头。的确,我从来没去过云珊岭以外的地方,小元也无数次以没见识三字概括了我,但是,相比于幻都,相比于见识,我更爱睡觉。

“出门是辛苦,但是出门之人也是可以睡觉的!”少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瘪了瘪嘴,道:“我知道,可是我认床。”我们鱼类虽然可以随地而睡,但是有床总归要舒服许多,所以幻海水族多数都是有家有床的。

天天对我的理由感到无语,少羲看我的神情,似乎有想笑的冲动。

两鱼又数落了我一通,许久后才离开各自回家,宣告又一天的劝说无效。我在家门口乐呵呵地跟他们说再见后,那棵海藻懒洋洋说道:“你就去呗!那两家伙日日来吵,你不烦我都烦了!”

我歉意地干笑了几声,匆匆进门扑向了我的床。

二比一的巨大悬殊,即使我再坚持,在两个同样强势的人相比之下,早就预定了我的败局。虽然,这败局到来的时间委实出乎我的意料。

当他晚上,我正舒舒服服地做着小美梦,梦见小元给我送房租来了,还变来了许多的美食,我海啃海啃着,耳边忽然传来少羲的一声吼——“别吃了,我们去幻都!”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没看到少羲,却看见天天正在我的床边儿上死死地摇我的枕头。另一只手还背了个小包包。

“快起来,快起来!”

也许是多年养成的反射,天天那厮一叫我起来我就下意识地坐起了身。然而才惊异问道:“这大半夜的,起来去哪里呢?”

她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去幻都啊!快点儿,晚了就要被发现了!”

我回想了一下,深觉自己并没答应要跟她一起去幻都,又抱了被子问道:“就算去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吧?”

“情况危急,我们先出了云珊岭再说。”天天说着,很是野蛮地一把把我拽下了床,由于我们不穿衣服,也不用带食物,所以根本不用收拾行李。天天直接把我往外拖,我郁闷之余,将角落里一颗绿扇贝抓进手里。

我们匆匆游出了紫幽幽的廊子,出了洞口,见少羲也背了把刀,正在那里无聊得揉着海藻叶子。万幸,海藻并没有醒,否则定然又要破口大骂了。

少羲见我俩来了,二话不说就往前游,我俩跟在后面,天天很急切很兴奋,而我,很无奈很抑郁。

天天告诉我,她的大哥和二哥前几日出了门,云家大妈告诉她是去外婆家了,天天今日才偷听到,原来他们俩是去了幻都。究其原因,原来一直以做生意为名的云翟老爷爷在幻都并不是做生意,而是在幻都丞相府里为官。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云翟得罪了水晶宫龙族的人,即使有玄武族的丞相担保,也难逃被下入狱中并判处极刑的罪罚。上次回云珊岭与那只老鲈鱼商量了一些个机密之事,似乎就与这次的入狱有关。云家大妈让两个儿子上幻都弄清此事并且想办法救出云翟老爷爷。

天天自小就受到云翟祖爷爷的特别宠爱,这次听说他有难,二话不说就冲进去跟云家大妈嚷着她也要去幻都救祖爷爷。云家大妈以行程遥远路途艰险为由拒绝之,天天这才大半夜地收拾行李偷偷出了门。

“祖爷爷一定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救他!”天天神色坚定地说着。

我捏了捏她的手,道:“嗯,我会帮你的!”

一旁的少羲则看了我一眼,那神情又在表达两个字的意思——笨蛋。

我不明所以,犹自瞪了回去。

就这样,我们三条在云珊岭长大的小小雀鲷鱼,静悄悄地,不带走一丝云彩地,离开了云珊岭,奔向传说中的幻都。

前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