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当她陪笑女子啊!安若兰皮笑向不笑的对他点点头,打算找时间纠正他。

  四九一走,大厅只剩穆天波跟安若兰两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都不能让姑娘就寝。」他打破了沉寂,感觉不说些什么太不自然了。

  「是奴家打扰了将军,将军何必这么说。」她拿捏着分寸,努力照古时女子的行为范本来说话,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的神情。

  「姑娘不消总是这么多礼,我们从军之人没那么多礼数的。」她态度一这样拘谨,他就会浑身不自在,倒是刚才在后院她踢他的时候让他感觉自在轻松许多。

  她文静的笑了下,心头暗自怀疑。看他神情倒也正常,就是嘴唇有些异样的苍白,放在扶手处的手背有些青筋浮起,莫非——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他怕蛇?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四九不会罔顾主仆身分拖他进来。她头微低,伸袖掩口,心头窃笑。这下有热闹看了啊!她可是天生招蛇的,除非她暗暗祈祷不让蛇群出现。

  「爷、爷……」四九一头大汗的跑进来,神情有些慌,「那蛇……」

  「怎么了?」

  「蛇越来越多了啊!」真是见鬼了,好像全天下的蛇都来了一样,密密麻麻的,一眼看去,让人不寒而栗。

  「用火烧、用箭射、用刀砍……」穆天波快速下达指令。

  安若兰的唇越抿越紧。这么没爱心,居然这样对待蛇!双掌微微合十,心头默默的说:都退去吧,再不退就没命了。

  「爷,您别激动,小的就去。」四九撒腿就向外跑。

  穆天波烦躁的站起身,拳头在身侧握得死紧。蛇,蛇!他这一生最怕的东西,这次居然铺天盖地而来。

  「将军,你怎么了?」安若兰也站起身。

  「没……没事。」他略显局促的说。他最大的秘密一点儿都不想让眼前这个女人知道,她不但来历有问题,就连真实性格恐怕也大有问题。

  还没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呢!她伸手掩去嘴边的笑意。

  「将军不要担心,蛇群一定会退的,它们也怕被人斧砍刀剁的。」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穆天波觉得她话里有嘲讽之意,但看她神情温婉又感觉不像。

  「借姑娘吉言。」

  正说话间,四九又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她有些想笑。一整晚她尽看四九练习跑步,体能真是好。

  「爷,蛇退了呢!」

  「是吗?」他的神情难掩激动。

  「真的,您出去瞧瞧,退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跟它们出现时一样突兀,太神奇了,

  穆天波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去,四九急急忙忙跟上去。

  安若兰嘴畔出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她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怕蛇,哼哼!她决定为他刚才吩咐对付蛇的手段回报他一下下。

   

  后园的凉亭里摆着一套茶具,安若兰正专心的沏茶。

  穆天波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熟练的沏茶手法。这种手法确实是江浙一带特有的茶道技艺,他心头的怀疑又开始波动了。

  「将军,喝茶。」她将沏好的龙井递过去,笑得闲适,温暖而沁人。

  「姑娘是茶道高手。」

  「只是跟父亲学了些皮毛而已,谈不上高手。」说到这个,她不由思念起另一个时空的父母。

  他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她的神情。她确实是思念她的父母、亲人,这不是假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掩藏自己的真实个性对他虚与委蛇?这是他困惑的地方。

  「在下唐突的请姑娘沏茶,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怎么会呢,能为救命恩人沏上一杯香茗是奴家的福分。」还不是为了探她的虚实,一听到她家里经营茶叶生意就想考她茶道,哼!要不是跟父亲学过几手,岂不是要露馅了。

  穆天波低头喝茶,心头却不禁感叹。似乎打从那晚蛇群事件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些不对头,不知道是为什么。

  「将军是哪里人士?」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放下茶杯,「在下祖籍太湖。」

  「也是江南人啊!」

  「对。」

  「难怪将军喜欢品茶。」

  「闲暇时会品上几杯,只可惜边塞之地会沏茶的人很少。」

  「只要将军喜欢,奴家随时可以为将军沏茶。」

  他心头为之一动,眼神微微起了些变化,「只可惜姑娘很快就要回家了。」

  「说的也是。」她顺着他的话头应声,心里却直呼好险。差一点儿就又露馅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别有居心来陪她聊天,一直一直在想方设法套她的话。

  「姑娘不去寻找你的夫家吗?」他低头摆弄着茶盖,想到她已有婚约这个事实,让他心头有些不舒服。

  「人海茫茫哪里找去?更何况我的夫婿现在下落不明,我如何上门去?」安若兰的神情黯淡下来,眼角沁出泪花。想到自己孤身沦落异乡,举目无亲,还要跟眼前这个男人斗智斗力,就觉得天道不公,忍不住悲从中来。

  「姑娘且莫伤心,是在下的不对,提及了姑娘的伤心事。」穆天波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见她伤心落泪他就慌,慌得连自己本来的意图都想放弃了。

  「本来就是你不对。」

  她眼眶中的泪花滚落,落在茶盖之上,发出一声轻响,但却重重的砸进他的心头。

  「是我不对,你不要哭。」他笨拙的伸手去帮她拭泪。

  忽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自花丛间传来,引得凉亭内的两人望去。

  「是谁?」穆天波沉声问,有些不悦。

  「咳,将军,是我们。」一个人自花丛间站起,犹不忘伸手将身旁几人一同拉起,正所谓要死一起死嘛。

  他头疼的看着几个得力下属,「你们又来干什么?」最近老是找各种藉口来行辕,来了就聊天打屁,现在更过分,居然来偷窥!

  「将军,您怎么可以让安姑娘哭呢,是男人就不该让女人哭。」某人鼓足斗胆说出心中的想法。

  「对呀,将军,您怎么舍得让安姑娘哭,女人可是水做的,泪流光了,花就谢了。」

  「这可不是。」

  「……」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安若兰想笑又不敢笑。这群将领真的很有趣。

  穆天波的脸色是一变再变,眼神一沉再沉。这群家伙,居然还有理?就算让她落泪是他的不对,可这关他们什么事。

  「你们太闲是不是?要不要我下令三军每日进行操演?」

  「啊,将军,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我也是。」

  「那我也一起走好了。」

  一群大男人争先恐后的逃窜而去,让安若兰忍不住逸出轻笑。

  原本有些着恼属下的过分行止,但看到她破涕为笑,穆天波心头的不满突然烟消云散,嘴角也不由上扬。

  「将军还喝茶吗?」她提起手中的小茶壶。

  「不了,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他必须同那些属下谈一下,将军行辕不是看戏的场所。

  「将军慢走。」

  「姑娘留步。」

  安若兰含着浅笑目送他离开,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杯清茶,眼珠转了几转,一抹狡黠闪过眸底,决定今晚就要吓吓他。

  目光无意中一扫,她诧异的扬高一边的眉。四九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四九——」

  他马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出来,让她更加疑惑。

  「你干什么?」她压低声音问。

  「安姑娘,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的。」

  「什么事?」她怎么感觉他们像在做贼啊!

  「我们爷个性有点怪,你别跟他计较,其实他人挺好的。」

  她看着四九,没说话。

  「从爷记事起就拒绝女人接近,只除了老夫人。所以,他不会跟女人相处,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一定要原谅他。」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安姑娘,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而且很清楚,他有惧女症,呵呵。

  「你为什么要专程来告诉我?」还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像做贼一样。

  他腼腆的搔了搔头,「因为我跟了爷十年,你是第一个他愿意接近的女人。」

  晕倒!

  安若兰有些震惊,要不是抓住石桌的边缘,差一点儿就掉到地上去了。这个事实果然够惊人。

   

  圆月如盘,银光普照。

  一盏红灯挂于树上,映出树下摆放着清茶素果的石桌。

  「伊呀」一声,门由外向内拉开,一袭红裳的安若兰缓步走出房间,来到石桌前静静的等待。

  抬头看看圆月,月至中天,约的人却还没来,她不由微微蹙眉。他不来,她怎么吓他啊!

  手摩挲着下巴,眼珠贼溜溜的转了下,一抹恶作剧的光芒自她的眼底闪过,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然后眉开眼笑的斟上一杯清茶,慢慢品味。

  悄悄进院,穆天波停在不远处,静静的欣赏着她毫不做作的愉悦进食动作。这才是她真实的个性吧!相较于她在人前的举止,他喜欢眼前的这个她。

  「这里的瓜果,姑娘吃得还习惯吧?」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出声而差点噎住,她连咳数声,咬得眼眶都发红,眼泪蓄在眶内打转,带着几分愤怒的瞪向罪魁祸首,「你不要突然出声好不好,差点被你吓死。」

  看着她愠怒中夹杂嗔怪的神情,他却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此时的她真的很可爱。

  「还有,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像鬼一样。」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因为噎到翘辫子,她的口气就怎么也好不起来,也不想去保持什么柔弱可人的假象了。

  「是在下的不是,吓到姑娘了,在下道歉。」

  「啊,麻烦你不要一直在下在下的,我的脑袋都快被你的在下弄疯了。」今天索性就不扮淑女了,先发泄一下连日来的不满再说。

  他一怔,试探性的开口,「那我该如何自称?」

  「现在说『我』不就挺好吗?」她白他一眼。

  他知道她是在瞪他,但是他真的很想告诉她,瞪人这动作由她做来很像在抛媚眼。

  「姑娘请我来做什么?」

  「喝茶赏月,总之不是叫你来吓我的。」她很没好气的说。

  他突然有种感觉——吓到她的这件事可能会被她念很久。

  「喝茶赏月?」他怀疑的扫过石桌。

  顺着他的目光,安若兰看向石桌,这才发现瓜果点心跟茶水已经被她吃喝得差不多了,脸上不由一热。啊,自从遇到这个男人,她那件淑女的外衣就一直岌岌可危。

  「你来晚了。」最后她只好这样说。

  「我确实来晚了。」嘴上这样说,穆天波心中却暗自庆幸自己来的时机刚刚好,看到她自然不做作的真实面。

  「所以我要去睡了。」太丢人了,还是赶紧回房反省去。

  她的动作太快,快到他想出声挽留都没机会,只能愕然看着被她紧紧关上的房门。

  「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对着房门道了再见,他缓步向院外走去。

  从门缝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她飞快的打开房门,提起裙摆就追随他的脚步而去。有好戏看,她绝对不会错过的。

  走在前头的穆天波在经过圈内假山时突然停下脚步,这让跟在后面的安若兰吓了一跳,马上躲到一棵大树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柔和的月光洒在他俊逸的脸颊上,一抹玩味浮现在他的唇畔,脚步益发的慢条斯理起来。

  他当月夜散步很风雅吗?跟在后面的安若兰忍不住想磨牙。这么慢,估计她睡一觉起来,他都未必走出三百公尺的距离。

  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穆天波有些讶异的扬眉。她不是在跟踪自己吗?难道改变主意了?

  安若兰席地坐在藏身的大树下,无聊的扳着手指头,盘算着什么时候出去某人刚好到达他「可爱」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