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童静年扶起来:“我先进去了,你也快点,大家都在等。”

说完就走出阳台,头也不回。

姜窕想起了四年前,她刚进师父的工作室,第一次跟组。那时还是个新人菜鸟,许多事务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也被一个元老同事当众骂得很难听。她差点崩溃,也是那会,袁样在她即将失声痛哭的前一刻,把她叫去了外面,送给她一支口红。

几分钟后,童静年归队了。

和她一道进来的,还有傅廷川和他的助理。他有时散场后,会留下和导演讨论明天的戏份,所以迟来一步。

忙碌的化妆间顿时像沸水骤冰,大家都停下动静,观察这位小女星的反应。

姜窕正在替白芮拆头饰,她小心地取下一根小黑卡子,也面朝女孩望过去。

童静年脸上看起来要比刚刚好很多,两团被大量泪水冲散的眼妆,也清理得整洁干净一些了。

姜窕定睛到她唇部,那儿丰盈饱满,泛着透亮的水红色,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

看来,她的那些话,她应该听进去了。

童静年也看向她,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心有灵犀一点通。

男女主演各自入座,孙青赶忙迎上去,处理自己的要紧事,她的当务之急,就是给童静年卸妆发。

傅廷川还是由袁样负责。

各居其位,各司其职,担起责任,完成工作,才算是顺利圆满的一天。

姜窕很快取下白芮头上那顶假的“盘桓髻”,双手满是沉甸甸的力量。

这玩意儿重得很,每天固定在脑袋上方,还要保持抬头挺胸,姿容端庄,真的很累人。

她垂着睫毛,一个一个摘下步摇,金簪,花饰……全都是工艺上乘的精美头饰,必须谨慎耐心,不小心碰坏了,或者折断了,她们都要赔偿的。

傅廷川坐在和姜窕这边平行的那只化妆台前,就在她们左面。

给白芮梳右侧头发的时候,姜窕借机打量了傅廷川几眼。

他今天戏份应该不多,也不累,男人脸上没一点倦态。徐助守在他身旁,偶尔会弯腰给他看一些手机上的内容,两个人有说有笑。

——他在看什么这么高兴呢?是她们这些粉丝的评论吗?

仿佛对方真是因为她脑补出来的那些因素在开怀一样,姜窕嘴角上扬,心里软乎乎的,似乎被谁刮了层甜奶油。

她小心地捏着白芮的头发,尽其所能地阻碍掉那些、会施加到女人发根上的力量,防止拽痛对方。

一天发型做下来,还喷了很多定型水,快到发梢的位置肯定打结得厉害,这会每梳理一下都很困难。

再谨慎当心,总归有那么一两根的疏漏,会扯疼头皮。

白芮突然就尖叫起来:“你要杀人呀——”

这一声如同劈进空气的冰刃,姜窕被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把梳子拔了,动也不敢动。

调整好心绪,她匆忙和白芮致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白芮紧捂着后脑勺,掉过头,喋喋不休地就教训开了:“疼死人了,会梳头伐!我看你梳头不会,出头倒蛮会的!不会梳头就快点辞职了好伐!””

白芮这女人牙尖嘴利、刁钻刻薄,在圈里是出了名的。

许多小演员小角色没少被她骂过,但人家脸好看,人气足,又是演技担当,谁敢真正同她对着干。

一般人么,头发稍微被扯一下,基本不会多说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

不过白芮还惦念着方才撕逼的事呢,憋屈了半天,她又记仇得厉害。

这会找准时机,正好能把气全出在姜窕头上。

谁让她和童静年姐妹情深,在那膈应人,现在被她骂,也是她自找的,活该。

“白小姐,是我没注意,您还疼吗?真的不好意思了,我真是没当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姜窕心慌得很,免不了有些语无伦次。

的确是她失职了,她坦率承认错误。

“小姜啊,”师父轻轻叫她,声音平稳,还跟着尾音,像是在安抚:“好好道歉。”

“好,”姜窕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说辞:“白小姐,为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感到抱歉,真的真的很对不住,下次我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谁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啊,和某些人关系好,借刀杀人拿着我当靶子呢是伐?刚刚出去商量什么计划?以后妆都不敢给你化了,谁知道你会往我脸上涂什么鬼东西!”白芮眼波似水,音色柔媚,骂人都骂得跟娇嗔一样。

她斜睇袁样:“袁样,把你的好助理换走,我不想要了,谁知道她安个什么心,我怕得很得好伐。”

袁样静默着,左右为难,是他的安排,现在难道又要由他来更改?小事一桩,非得跟判刑似的,处决掉那个平日里一直尽心尽职的徒弟吗?毫无疑问,这对她也是一种伤害啊。

整间屋里没人吭声。

今晚太蛋疼了,是把戏场子搬到工作室来了么?

不是你吵吵就是她闹闹的,大家都感到心累。

“姜窕。”忽地,有人开了口。

男低音,响在安谧的氛围里,极具穿透力,如击缶磬。

全部人都循声找过去,这一声的来源……

竟是傅廷川。

男人注视着姜窕这边,瞳孔漆黑锐利,像深夜的鹰隼:“你过来。”

他言简意赅,却不容置喙。

姜窕有些不理解他的意图,但还是顺和地走去了他身边。

“你就站这,”他指挥着,接着唤另一个人:“袁样。”

袁样没料到自己也会被这家伙叫上,登时换成疑惑的神情。

傅廷川朝着白芮那个方向,抬高下巴:“你过去。”

袁样:“??”

“过去。”男人重复一遍,有如发令。

袁样是个妙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他大概猜出傅廷川的意图了。

随即大跨步跑到白芮旁边去,站定。

“好了,”傅廷川偏脸看懵在那的姜窕:“以后都是你给我化妆梳头,袁样你负责白小姐。”

徐助讶异地都快瞪出两颗眼珠子了,他扯扯自己主子的衬衣:你搞毛啊?????

傅廷川根本不理会他,他冷静地与白芮对峙:“白小姐,这个安排可以么?”

“你什么意思啊傅廷川。”白芮扶着椅把手,有些好笑。她不是很明白,这个一向低调寡言的男人,为什么要来掺和一脚。

傅廷川轻微勾唇,多情似无情,有笑似无笑:“我头发短,不会打结,也不用怕梳疼了。袁老师在这化妆技术最好,我把他让给你,”他顿了顿:“就这个意思。”

他倾身向前,从台面上一把捞起梳子,塞到身边满面讶然的年轻女人手里:“拿着,你可以接着干活了。”

姜窕的胸脯连续起伏着,也如她的心境一般波澜不定。

她一下一下梳理着男人那一头短到可以说是,索然无味的毛发。

刚刚发生的一切太震撼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和吸纳。

握着梳子的动作,到现在都是虚浮着的,仿佛游走在棉花上。

风波已平,其他人继续做自己的事。

白芮双手环抱在胸前,未提只字,似乎也默许了这个配置。

再说了,天外有天,她也不好贸然得罪傅廷川。

男人的气场,仿佛还滞留在这片空间里。

所有人都缄口不语,鸦雀无声。

傅廷川背对着姜窕,跟她第一天给他化妆那次一样,安安分分坐那。

他肩背宽厚,像是一堵足够遮风挡雨的墙。

他是在维护她吗?还是帮她化解尴尬?可能是刚刚太激动,姜窕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她在想,要不要和傅廷川说一声感谢呢,但是看起来,男人似乎没什么再想和她讲话的意图。

她盯着傅廷川愣神,只见他拿出了手机,大拇指前后左右地按着,大概在打字。

男人的衬衣袖口宛高了一截,露出扎实的小臂。肌肉脉络清晰。

她回味起他把梳子硬塞到她手中的时候,力道真的蛮大的,根本不允许别人抗拒。

接下去的几分钟,两人之间毫无互动。

姜窕决定放宽心,他不言,那她就不语好了,很多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尊重和约定,她要把对他的谢意,当做今后工作的动力。她必须、也应当接受当下的安排,万物皆有因,也许,这正是命运的指示。

但是,下一刻,傅廷川倏然举臂,抬高了手机,超出肩膀一些。

他仍旧背对她,一言不发,连后脑勺都显得闷闷的。

但那面不大的屏幕,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姜窕跟前。

男人在手机备忘录里输了一行字,而这几个字,就这样,简单直接地,纷纷跑进她眼底:

“记得打狂犬疫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总算是点题了

本章是中戏,上戏,北影的较量哈哈

还有,没黑上海人没黑上海人没黑上海人重要的话说三遍!我挺喜欢上海妹子的,认为这种“好伐”“是伐”的讲话方式既有吴侬软语的柔情,又有特别的气势,所以把白芮也设定成上海宁了。白妹子不是反派,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的好不一定就是好,我们看见的坏也未必就是坏,对吧v

最后,还没过24小时,女主去打疫苗了!姑娘们可以放心了!替女主谢下你们哦

谢谢各位留评和扔雷的小天使们!!

↓↓土豪们,少扔点,留着自己看V用↓↓

第十章

“祖宗诶,你到底要干嘛……”

“你打算把一个定.时.炸.弹安在身边?”

“你精虫上脑了?那是人干的事?”

“你为你的老二多考虑考虑可以啊?老这样它很累得啊。”

……

徐彻跟在傅廷川后面,絮絮叨叨的,一道进了客房。

前面的男人半天不吐一个字,脱掉外套,便开始在房间里前后左右、弯腰举目地走,像是在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你在听我说话吗!”

傅廷川显然充耳不闻,自顾自唤起来:“咪咪,咪咪。”

声调平直,像在喊魂。

“……咪咪是谁?”

男人回身,眼光淡然:“我养的猫。”

“你养了猫?”

“嗯。”

“你他妈还养了猫?”徐彻气得牙痒痒,特想冲过去揪他领口,晃掉这家伙满脑子的浆糊:“哪来的猫!你他妈的把猫养这?你还在拍戏呢你养毛猫啊。”

傅廷川目不斜视,走向卫生间:“昨晚捡的。”

“你怎么不捡个人回来!”徐彻尾随他走到马桶边,像个老妈子追着孩子骂一样:“我忘了,你下午刚捡了个人,你说你这两天尽干些啥了?”

傅廷川总算找到了那只小白猫,它躲在马桶和墙壁的卡角下边。

好像只有这里,才能让它有安全感一点。

男人蹲下.身,小心地把它抱起来,举到眼前,对着它说:“只是动了些恻隐之心,做了些举手之劳的事。”

突然的腾空和失重,小生灵总归有些紧张,两只爪子登时攀到男人衬衣上,刺进肌肤,微微的疼。

傅廷川倒也没在意,揉了揉它头,单手托住,走回写字台。

徐助理又跟出去。

就这么,像条大尾巴狗一样,被傅廷川遛来遛去……然而他还不自知。

傅廷川将小猫放到书桌上,一只手不太用力地按住,防止它乱跑;另一只手扯下一张写满铅笔字的信笺纸,回身交给徐彻。

“你准备下。”他漫不经心地吩咐。

“什么玩意儿?”徐彻接过去,凑近鼻尖详看。

……

“1,猫粮,猫罐头,猫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