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实力的话,她其实更想拿皮鞭狠狠抽他一顿,实在是欠抽!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熊大忽然垂眸低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道:“罢了,上回只是强摸了一把你的小手,我就赔上了一只右臂,这会儿我重伤未愈,想做些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日就算了,反正…”

说着又抬眼用下流的眼神将青衣从头扫到脚,最后几个字像是含在舌尖,再一字一顿的吐出:“…来日方长…”

啊啊啊啊,快把这个混蛋拉出去啊拉出去!

青衣在心里尖叫,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即后退十米然后用清水细细耳朵。

但是现实则是,她始终冷若冰霜的看着熊大只是摸了几下就又重新点亮了美人灯,然后面带微笑捡起柜台上的渡资离开了客栈。

熊大一走,青衣立即转身躲去了厨房。

她需要发泄一下积压的抓狂情绪,还有什么能比切肉剁骨头做菜更合适呢?

今日客栈没有准备夜宵,黑三郎早早就通知客人们要打烊。

高师傅一甩手将厨房交给青衣,正好要打烊,客人也没剩几个——留下的都是要住宿的。然后他钻进小仓库收拾了一小会儿,拖出了一具支离破碎的尸首。

正是那倒霉的李四。

“看不出来那熊大倒有些知礼,在小仓库里关了这么些天,就只动了这么一个人,其他货物都好好地,我倒是白担心了。”高师傅啧啧称奇,又和黑三郎说道,“本来我还想着你把他关进去是冲着熊掌去的,还想着到时候蹭一只,结果熊大又好好儿的出来了。”

黑三郎闻言也不回答,只是嗤笑一声关了大门,然后对着大堂里剩下的客人道:“午夜后各位客官不要随便出来散步,今日本客栈没有夜宵可以供应,随便乱晃一个不小心被其他人当成夜宵本客栈概不负责。”

这话一出,仅剩下的几个客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回房去了。

黑三郎身形一闪,眨眼间就将大堂收拾了个干净,然后冲着高师傅挥了挥手:“我回去休息了,剩下的你瞧着办。”

高师傅只得独自提起那破碎的尸首抱怨道:“弄得这么碎,拖出去都不好收拾,麻烦!”

边说边从角门出去了。

这边青衣将剩下的肉料理完毕,终于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她抬手拭了拭额角的汗水,提了桶热水准备回房梳洗。

明明尚未到子时,大堂里已经是空空荡荡的,挂在上空的灯笼开始陆陆续续的熄灭了,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

只有柜台上那盏美人灯,还在散发出柔和的灯光,灯面上的美人清晰可见。

但是引起她注意的却不是那盏美人灯,而是那盏因为自己违心之言而被熊大摔坏的奇怪灯笼,熊大走的时候没有把它带走,这会儿不知道是谁,把它捡起来放在了柜台上。

青衣下意识紧了紧手指,有种淡淡的愧疚感萦绕于心。

然后她关上了房门,将那两盏隔绝在视野之外。

素兮是个美人,不施粉黛,浑然天成。

她的美足以打动大部分人,包括青衣。

“青衣,你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素兮坐在浴桶里,忽然这么问正在帮她擦背的青衣。

青衣的手按在那片白皙的背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世界?”

“外头的人都是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走在街道上,满满的都是人,小商贩会挑着货柜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还有好吃的…”

青衣的手停下了,素兮神情恍惚,眼睛里雾蒙蒙的。

“你想家了?”青衣继续舀起一瓢温水从素兮的肩头淋下来。

“我日日都想。”素兮突然转身一把抓住青衣的手,泪眼朦胧的问她,“为什么娘娘要把我丢在这么个鬼地方?到处都是吃人的妖怪,我害怕…”

“素兮…”青衣有些无言以对,心里反复斟酌,半响干巴巴的安慰道,“许是她有难言之隐,说不定她很快就来接你了…”

“十年了,她再也没有找过我。”素兮洁白的肌肤在热气中透出点蔷薇色,但是她的脸却变得苍白而痛苦,她死死攥紧青衣的手,声音幽怨又空灵:“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

青衣被素兮的啼哭声弄得头晕目眩,朦胧中她瞧见素兮的面容和身体忽然变得扭曲起来,像是片柔软的白纱在她的面前飘来荡去。

“呜呜呜——娘娘——”

青衣心底一颤,忍不住向后退去,但是素兮却轻飘飘的继续逼近她,一张脸模糊不清,只有满目的惨白色,透出丝丝透骨的寒气,让她害怕的心绷到了极点。

“呜呜呜——”哭声连绵不绝,在耳边来回响彻。

黑暗中青衣的身体猛的颤抖一下,终于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哈——哈——”她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按住心口,喘了好几口气后终于又镇定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一手冰冷的汗水。她感到后背有些凉飕飕的,不用说也是在梦中出的冷汗了。

“呜呜呜——”

哭声还在不停的传来。

点亮房间里的灯笼后,青衣握拳鼓起勇气,走到房门后慢慢打开了门。

外头黑洞洞的,只有那盏美人灯还亮着,许是素兮的皮肤较常人更白皙,美人灯的灯光也显得苍白而冰冷,让那片被它照亮的地方显得阴冷而恐怖。

“素…素兮…是你吗?”青衣死死抵着身侧的门框,声音有些发抖。

她还记得素兮往日的好,但是刚才那个噩梦又让她感觉有些瑟缩。

“呜呜呜——”

哭声又响起来了,青衣屏息瞧着柜台后侧的阴暗处,终于看见有个小小身影磨磨蹭蹭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哭得通红的眼睛,可爱的面容,她望着青衣抽噎着叫道:“呜呜呜,姐姐——”

“秀秀!”青衣一下子软了身子,松了口气。梦里挥之不去的哭声原来是秀秀。

然后她回过神盯着秀秀,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去找你娘娘吗?”

“娘娘生病了,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在给她治病。”秀秀伸手揉了揉眼睛,哭哭啼啼道,“秀秀想去找王叔叔玩,但是王叔叔蹲在门口一直盯着我们的房间看,凶巴巴的,秀秀害怕…”

青衣一时沉默了,看来她是那个跟着王得福和他兄长的商队来的寡妇的孩子,这样的话,她口里的王叔叔必是那坚持留下的领队了。

离天亮还有好些时候,青衣直起身准备回房,今晚她被熊大和他的人皮灯笼弄得神经紧张,实在需要回去继续休息休息。

“快回去找你娘娘吧。”青衣跟秀秀这么说道,“夜里不安全。”

秀秀闻言有些犹豫的低头蹭着脚尖,末了还是乖乖点头嗯了一声。

青衣见秀秀可怜兮兮的往黑乎乎的楼梯走去,略有些不忍,正想去找个照明的物件给她照一下路,眼角忽然瞟见一抹白色。

她转头一看,只觉心口一颤。

一个朦胧的白色影子忽然出现在柜台上空,带着那盏美人灯飘飘忽忽的跟在秀秀身后。美人灯散发出白生生的灯光,将秀秀脚下的台阶照的清清楚楚。

“谢谢你陪我玩。”青衣听见秀秀高高兴兴地和那道虚影说话,“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和我娘娘一样好看!”

那道白影闻言偏过头,露出了一张朦胧的脸,白惨惨的难以分辨面容。

它的身体,就像是片柔软的白纱,在空中飘忽不已。

“…素兮…”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得更恐怖些,奈何笔力不够,以后有机会再改改~

美人灯 4

在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青衣的略带惊恐地低呼声反而显得突兀。

秀秀和那抹虚影闻声同时转过头来。

青衣咽了口唾沫,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的加速,手心里也开始慢慢渗出冰凉的汗水来。

那个白色朦胧影子显得柔若无骨,当它扭头的时候,它的脖子就像是随风旋转的纸风车一样,可以毫无阻碍的旋转半周——这换做在普通活人的身上,简直是不可能的。

见状青衣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她终于发现那个幽灵的头部连同它的身体,统统扁平的犹如一片纸。而它的脸,远远瞧去,也只是一片朦胧,叫人难以辨认五官,并在黑暗中散发出惨白的幽光。

秀秀有些奇怪的望向青衣,却见青衣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就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失望的转头对着那诡异的幽灵道:“哎呀我们听错了,我还以为是那个姐姐叫我们呢!走吧,姐姐!”

青衣看着那个幽灵又将脸转了回去,头部上下飘动,仿佛是在点头,然后一人一幽灵就那么慢慢向楼上走去,最后逐渐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青衣收回视线,缓缓退回自己的房间,并反身把房门关得紧紧的。

她伸手按住心口,只觉得那点害怕的感觉依旧盘踞在心底里,挥之不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那是素兮…”青衣低声安慰自己道,“那是素兮…只是个想家的女孩子罢了…”

后来她几乎彻夜未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梦见素兮那宛若空荡荡的白纱一般漂浮的身形,以及那张模糊不清的惨白面孔。

或许白天她可以仔细瞧瞧素兮的那盏美人灯,又或者,问问其他人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虽然对于获取满意的回答她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妖怪们从来不怕鬼魂。

她就那么窝在床上,两手抱着膝盖,守着盏不灭的灯笼等到了天亮。

然后她舒展开僵硬发麻的身躯,起身走出了房门。美人灯已经回来了,依旧摆在柜台上,和那盏骨质人皮灯笼并头摆在一起。

高师傅还是老样子,拿了把刀就开始杀猪宰牛的准备客栈一天要用的食材。

青衣反复犹豫后,还是惴惴不安的过去瞧那盏被熊大摔坏的人皮灯笼。

灯面还很完好,上面的画没有了灯光的映照,看起来就只是黑色的油墨,一点也不诡异。

唯有里面的灯架,她可以清晰的辨认出那就是用骨头拼接成的。

事实上问题就出在骨头上,熊大那一挥手,直接把里面的框架摔散了。

青衣刚开始企图用筷子将它们推回到合适的位置上,但是事与愿违,原来熊大不知道使用什么手法搭的灯架,青衣完全没有办法把它们归回原位。

她反复试了几次,结果越弄越乱。

“真是糟糕。”青衣丧气的瞧着眼前这盏面目全非的灯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难道就只能找熊大吗?”

这个念头刚涌上心头,又立即被青衣否决了。

若让熊大修灯笼,她又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呢?估计熊大也不可能对他眼中的失败品多费心思。

十足挑剔的艺术家风格。

“该准备开门了。”黑三郎忽然跳上了柜台,蹲在青衣跟前。

然后他嘲讽的瞧了瞧那盏几乎散架的灯笼问道:“你折腾半天就弄成这样了?”

青衣只觉得脸颊一热,顿时有些羞愧,她低了头不敢再看自己的杰作,细如蚊讷的低声道:“我就是想试试…”

“不过是个破灯笼,反正也是熊大不要了的,坏了就坏了呗!”黑三郎不以为意的将灯笼提起来摆弄几下。

也许妖怪们真的比人类手巧,因为青衣惊讶的发现,灯笼竟然被黑三郎修好了。

他到底是怎么修的?她明明只看见他随手摸了几下啊!那些冥顽不灵好像彼此不是同一个躯体里抽出来的骨头眨眼睛就乖乖靠在一起了,仿佛它们从来都是这样组合的。

但是青衣很快就发现黑三郎只是修好了一半,它只是看起来修好了,因为它并没有重新点起来。

“灯笼没有灯芯,是怎么点起来的呢?”青衣不由得有些好奇。

黑三郎嗤笑一声,青衣觉得他是想做出一个鄙视自己的表情的,奈何他还带着婴儿肥的俊秀小脸并没有十成十的做到这点。

这使得青衣能鼓起勇气期待的望着黑三郎。

“熊大做人皮灯的时候,就会直接拘了对方的魂魄做灯芯,所以照明的其实都是鬼火。”黑三郎摇了摇手里的灯笼解释道,“这盏灯笼摔坏的时候,被关在里面的魂魄就自动跑出来了,只要把它抓回来灯笼就可以点亮了。”

青衣闻言一愣,她又想起昨晚的那抹虚影来,顿时有些磕绊的问道:“那…那魂魄也能自己跑出去又自己跑回来吗?”

黑三郎闻言一笑,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两个浅浅的可爱酒窝,他瞥了眼青衣略显不安的眼睛,慢悠悠道:“若是怨气重,自然是有力量跑出来的。怎么,你瞧见了?”

青衣忙不迭点头:“我昨夜瞧见素兮了…”

“她爱跑出来就跑出来,只要不影响到客人就行了。”黑三郎无所谓的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青衣,并笑嘻嘻的提醒道,“你还不快去准备?客人们该到了!要是到时候菜上不齐,保不齐有饿极了的妖怪突然咬你一口!”

青衣闻言不自觉身子一僵,也不顾不上纠结素兮的事情了,立即转身往厨房跑去。

黑三郎瞧着青衣像只被撩了尾巴小猫一样窜进厨房,心情甚好。然后他对着柜台上的美人灯虚空一点,又朝着大堂上空一划,美人灯嗖的一下就挂了回去。

接着他提着骨灯笼在柜台上一点脚尖,就闪出门把那骨灯笼挂在了客栈门外。

客人陆陆续续的过来光顾了。

娇娘慵懒的从床榻上起身,铺着锦缎的被褥乱成一团,被娇娘随意踩在脚下。

一头青丝散乱,面上尤带桃花,加上一身的挥之不去的媚气,她就这么光着身子站在房间里,仰起脸深深吸了口气,直到瞧见秀秀轻轻推开门,探头探脑的想要进来,方才随手捡了外衫披上了。

“秀秀,娘娘的乖孩子,你可饿了?”娇娘对着秀秀温柔的笑笑,“若是饿了,你就去点几个菜回来,今儿起我们不吃干粮了。”

秀秀闻言十分惊喜:“真的吗,娘娘?那秀秀也可以吃肉吗?”

“恩,秀秀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娇娘伸手挽起长发,对着不远处的铜镜微微一笑,“娘娘也是,现在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秀秀高兴坏了,得了娇娘的话就兴冲冲的跑下楼去点餐。

自打来了这里,娇娘每日只让秀秀吃一点干粮,这会儿解禁,秀秀就跑到青衣面前一叠声点了所有她想吃的东西:“姐姐,我要一只鸡,一斤酱牛肉,一个猪蹄!”

青衣这会儿见到秀秀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可记着昨晚秀秀和素兮的魂魄有说有笑的,一点都不害怕!

“姐姐!快点,秀秀饿了!”秀秀馋的不得了,这会儿像是片刻都等不了似得,连声催着青衣。

青衣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进厨房把秀秀点的菜都一气儿端出来了。

“拿得了吗?”青衣见秀秀年纪小,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秀秀这会儿眼睛里只有那些肉,那还顾得上别的,这会儿也没管青衣说了什么,一个劲儿点头伸手要去接。

但却有另一双忽然出现的手抢先接下了托盘。

青衣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再回神就见素兮那白生生的魂魄端着托盘走在了前面。而秀秀则是欢快的跟着素兮后面,还很有礼貌的跟她道谢:“谢谢姐姐!”

青衣微微张开嘴,惊讶地瞧着和秀秀一块儿上了楼的素兮。

现在的素兮又和她昨夜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了,没有模糊的脸,没有薄如纸张的身体,也没有飘忽的身形,就像是个正常人一样。

她将那头青丝绾了起来,露出了她那张堪称绝色的脸,神情温和。

她身着白色纱衣,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正随着她轻盈的走姿微微摇摆,就像是正在舞蹈一样,透出点别样的韵味。

素兮生前是个美人,现在她的魂魄依然是那么美。

青衣只觉得,原本那害怕的心,竟有些淡了。

果然,人还是容易被表象迷惑么?素兮的魂魄若是和生前相差无几,自己就会觉得她的心也和生前一样么?

她抬头瞧了瞧大堂上空,那盏美人灯果然灭了。

美人灯 5

美人灯又被换了下来,青衣觉得黑三郎再次把熄灭的灯笼撤下来的时候,肯定也觉得有所谓了。

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猜测而已。

原本在厨房里忙乎的高师傅,忽然气冲冲的提了把尖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高师傅长的高大健壮,他常年忙于宰杀牲口和做菜,不知是吸多了那些炖鸡炖鸭亦或是猪牛肉的香气,还是做菜间隙吃多了酒菜,看起来肉感十足。

为了便于工作,他这会儿将袖子高高撸起,露出了两只肌肉发达的胳膊,手里的尖刀在灯下闪闪发亮,刀锋上犹带着血迹,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估摸着是正杀着牲口又突然跑出来了。

高师傅一见青衣就连忙道:“不知怎么的,后头马厩里的猪突然发疯了似的闹腾,害的整个马厩的牲口都受了惊,我一气儿直接都给料理了,这会儿你先来厨房顶顶,我去收拾收拾那些猪。”

马厩里除了客人的坐骑,大部分都是客栈厨房要用的牲口,偶然有些野性十足的,一但闹腾起来,客人的坐骑也是要受惊的。

只是这客人的坐骑,却是惊不得的。

高师傅急着去善后,话音未落就又急吼吼的往后门去了,青衣后脚也跟着进了厨房。

和平时一样,高师傅又清水炖了一大锅鸡鸭,这会儿已经熟了,厨房里满满都是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