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扑通一声,被推倒的青衣一头扎进了河水里。她伸出手无意识的胡乱抓挠了几下,慌乱中她仿佛抓到了一一个人的脚踝。

与此同时,她又感觉到河底下冒出来两只手,死死的抓住了她的双肩,那双手力气极大,捏的她的肩头一阵刺痛。

冰冷的河水一下子就吞没了她整个人。

河水灌进了她的耳朵和鼻子,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紧咬牙关,除了透骨的湿冷、肺部的刺痛,以及窒息的感觉以外,其他的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刹那间绝望的她的脑海中闪过了黑三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三——”

无声的求救声伴随着一连串气泡,迅速消失在河水里,冰冷的河水趁机涌进了她的口中,她痛苦的蹬了蹬腿,意识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彻底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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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小心碧波湖水下,那些美丽的精灵——”

沧桑的低颂声在耳边来回回响,隐隐有不间断的流水声。

整个身子冷的发木,朦胧中青衣轻颤了几下,终于咳嗽着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是一片白惨惨的荧光,她仿佛正身处于一个水溶洞中,无数细长的石柱笔直的从洞顶挂下来。

不远处有几块巨大的岩石围成了一个大圈。那些岩石看起来平日里并没有活物随意攀爬,加上这里十分潮湿,是故在那些岩壁上,几乎长满了滑腻的青苔。

岩石堆下约莫是一大片水域,汨汨的流水声正不断的从那里传过来。

“你可醒过来了。”

听见枯木的声音,青衣顿时身子一抖,立即就转过头来。

只见枯木披头散发的坐在边上,她的面前摆了一只半开的乌木匣子,一把匕首,而她手里用衣角擦拭着一把锋利的柳叶小刀,那小刀的刀刃在荧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冷冷的白光。

她看起来还十分的精神,除了那头散乱的齐肩黑发和身上湿哒哒的衣裳之外,她当是算完好无缺了。

青衣呆楞在哪里,不知怎么总有些不安,她努力坐了起来,只觉浑身酸痛,咬牙忍了忍,半响才哑着嗓子问道:“大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儿又是在什么地方”

“你突然掉进了河里,混乱中抓住了我的脚…”枯木仔细的将刀收回到自己怀里,平静道,“刚好那群白鱼要回巢,所以就把我们一起带回来了。这里是它们的巢穴,我若没有猜错,应当正是位于若狭河的上游。”

青衣闻言却是大吃一惊,白鱼的巢穴…那岂不是说,那些可怕的怪鱼就在此地?

青衣神色惊慌的看了枯木一眼,见她毫无害怕的神色,想了想便小心翼翼的探身往她们所在的岩石下方望去。

几条雪白的大鱼尾正在水里慢悠悠的摇摆着,顺着那几条鱼尾,青衣看见它们将那恶心的上身露出水面,一个个就像是正在等待什么,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攀住一块竖立在水中的大岩石没有动弹。

岩石后突然飞出一块肉来,这块肉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一抹白色马上就从水里跳跃起来,然后用它那长长的前肢抓住那块肉。

更多的肉块被扔了出来,于是其他等待中的白鱼们也紧跟着跳了起来。

一时间激起水花无数。

青衣看见那些白鱼们接住了肉块之后,就张开那满是尖利牙齿的大嘴,亟不可待的朝着那肉块狠狠咬了下去。

那些肉块颜色粉白,晶莹细嫩,让青衣感觉十分眼熟。

正纳闷,身后的枯木突然走了过来,俯身对她轻声道:“你可知,它们现在正在分食的是人鱼肉。”

第57章 人鱼不哭7

人鱼肉?

光是人鱼两个字,就已经让青衣产生了十分不祥的预感。

于是她惊疑不定的低声问道:“大师,人鱼是什么鱼?莫不是——莫不是那白鱼?”

说话间,她又看了一眼岩石下方,只见白鱼们不过三两口就将那些肉块啃食干净了,它们贪婪的舔着自己的蹼掌,一副没有满足的模样。

“是也不是。”枯木模棱两可的答道。

青衣闻言当场愣在了那里,未等她再确认,一把冰冷的匕首忽然就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个你拿着。”枯木神色严肃道,“白鱼既然在这里,那人鱼肯定也离得不远了,万一遇到了人鱼,你正好可以用来防身。”

枯木这话说的太过认真,让青衣不由的感觉她们身处的这个山洞越发恐怖起来。

于是她死死握住那把匕首,勉强保持镇静道:“大师,那人鱼到底是什么?真的——这么危险吗?”

“人鱼,那就是连传说都极为稀少的,最邪恶可怕的妖怪!”枯木盯着那群白鱼,先是露出个厌恶的表情,然后她又飞快的收敛起那种厌恶,转头一脸认真的对着青衣解释道,“顾名思义,人鱼便是有着鱼尾人身的妖物,青衣可听说过鲛人?”

“听过。”青衣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曾听胡姬提过,鲛人泣泪成珠,织水成绩,平素口不能言,但却有着堪称天籁的歌喉。她本来很想弄一只回客栈养着玩儿的,无奈鲛人离不得海域,只得作罢了…不过,人鱼难道和鲛人是同一种生物?”

“如何能一样呢?鲛人面有鱼鳞,下颔有腮,平日以鱼虾为食,素来离群索居,且惧怕活人。”枯木微蹙着眉,解释道,“人鱼却不一样,她们往往貌若美人,除了鱼尾以外,几乎与常人无异。不知她们本性的人初见之时,只会觉得她们十分纯洁无辜。且人鱼最喜群居,又爱亲近活人。平日里她们总是躲在湖泊深处,每到迁徙之时,她们便成群结队的在河岸渡口出没,若是凑巧有活人落水,她们也会出手去救那些溺水之人…”

听到这里,青衣觉得那人鱼似乎并没有多可怕,最起码,她们比岩石底下这些白鱼要正常的多了。

“既然人鱼喜欢亲近人,又经常在渡口出没,那知道她们存在的凡人应该不少吧?”青衣忽然又有些疑惑的问道,“那怎么会连传说都极为稀少呢?而且,大师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些白鱼吃的就是人鱼肉呢?”

“传言稀少,是因为那些见到了人鱼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变成了被她们转变成人鱼了。”枯木那艳丽的脸忽然扭曲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变作了一个快活的微笑,然后她继续轻轻道,“我追捕人鱼已有数百年,又怎么会认不出人鱼肉呢?”

说完这话,她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一脸谨慎的探头监视底下的那群游来游去的白鱼们。

青衣默默的盯着枯木的那张与往日神情截然不同的侧脸,心头百转千回,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诡异感觉。

然后她看见枯木忽然露出了紧张的神情,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连解释都来不及说,就直接带着青衣就往里面躲。

青衣自觉身子猛地一晃,差点就惊叫出声来,亏得枯木早有准备,紧紧捂住了青衣的嘴。

青衣偏头去看枯木,见她皱着眉,紧紧抿着的嘴几乎快绷紧成了一条直线。

岩石下发忽然传来了激烈的水花声,那些白鱼们根本没有吃饱,它们在大岩石边上等待许久,却不见有新的肉块丢出来,于是它们就躁动的甩着尾巴,用尾鳍将水面拍打的哗啦啦直响,同时开始呜呜的啼哭起来。

那宛如婴儿啼哭的叫声在水溶洞中不停的回响着,越发的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耳边是枯木粗重的呼吸声,青衣努力偏头去看枯木,枯木的脸在溶洞的荧光下显得毫无血色。

而她注视前方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带着无比的冷酷和恶毒。

“嘘…不要做声…”枯木凑近青衣的耳朵悄悄道,“我刚才看见岩石后有一条人鱼,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青衣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就看着枯木将放在地上的乌木匣子收到怀里,矮着身子悄无声息的从侧面的岩壁上爬了下去。

青衣将那把匕首死死的握在手里,不安的四处张望一番。

周围空荡荡的,除了那些斑驳的岩石,以及从洞顶挂下来的石柱,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岩石下方的白鱼们还在啼叫,不断重叠的叫声中,猛然混进了一声清脆的水声。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入水中,所激发出的清脆响亮的扑通声。

白鱼们啼叫的声音顿时截然而止,紧跟着是混乱的水花声,那些白鱼们争先恐后的齐齐向着不明物坠落的方向冲去。

青衣此前从未见过白鱼,更遑论人鱼了。而枯木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也没有说清楚道明白,这会儿她说是去去就回,却又没有说这个去去是多久,要是在此期间,人鱼过来了怎么办?

看了看手里这把匕首,又看了看自己没什么气力的手腕,青衣不由得又把心吊了起来。

黑三郎可是知道自己被白鱼带到了这里?他会来救自己吗?不过遇险前才与他大吵了一架,他怕是也很生气,估计也不会费力气来救自己了…

一思及此,她的心就越发惶恐起来。

又盯着手里仅有的利器默默消沉了片刻,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重新变得坚强起来。

枯木定是有办法治退那些人鱼的,她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她已追捕人鱼数百年了。

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青衣又逐渐镇定下来。

岩石下忽然安静了许多,除了零零落落的鱼尾拍打水面的剩下外,就只有白鱼们进食时细碎声响了。

青衣忍了忍,还是有些忍不住,于是她尽量悄无声息的慢慢蹭到岩石边上偷偷去瞧岩石底下的情况。

谁知这一眼望下去,却是大吃一惊。

原本有些躁动的白鱼们不知怎么了,有很大一部分都肚皮朝上,一动不动的漂浮在水里,剩下的白鱼似乎没有发现同伴们的异常,仍在那里不停的啃食着肉块。

还不等青衣眯眼仔细分辨那肉块是什么,有条正大嚼特嚼的白鱼忽然身子一僵,然后就那么无力的往后一倒,霎时间也翻起了肚皮,动也不动的任由水波带着它上下微微起伏。

随后,她就目睹格外惊悚的一幕:只见有两条白鱼吃干净了自己蹼掌里的肉块后,继续舔了舔自己空荡荡的蹼掌,它们看似享受的摇头摆尾了几下,然后就伸出它们长长的带有尖利爪子的前肢,猛地抓住翻着肚皮漂浮在身边的同伴,用力一撕,一下就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大块粉白晶莹的鱼肉来,并急吼吼的塞到自己大张的满是尖利细牙的嘴里咀嚼起来了。

被撕扯走一大块肉的白鱼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经死的透透了,那被扯去皮肉的伤口没有渗一丝血迹,就那么白生生的泡在河水里。

“呕——”

见状青衣忍不住缩回头,捂嘴干呕了一声。

它们竟然吃同类!虽然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道理她也明了,但是同族相食…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青衣的接受范围了。

等等——之前枯木大师不是也给自己喂了一片白鱼肉吗?那条白鱼也吃过同类吗?它到底还吃过什么?难道——它也吃过人?

一思及此,青衣越发呕的厉害起来,只是她前头已吐得干干净净,这会儿腹中空空,竟是没有东西可以呕出来,干呕了半天,硬是只呕出几口酸水儿。

自觉已呕不出东西的青衣停止作呕,头晕目眩的坐起来,并伸出手擦了擦因呕吐而挤出的几滴泪水。

她按住自己的胸脯,一边喘息一边不自觉开始仔细回想白鱼出现前后的事情。

不对劲,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两日她总觉得肚子饿,并莫名的渴望吃鱼,然后朔月到了,客栈外地形转变了,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条河流。

枯木说那条河叫若狭河,盛产百年难得一见的白鱼。然后高师傅捉了一条白鱼来给自己料理…

接着自己忽然发狂要吃鱼肉,大师拦着了自己,还给自己喂了鱼肉——等等,那时候她给自己喂得是什么鱼肉?

想不出那鱼肉是什么鱼的青衣无意识的咬起了自己的指甲,她现在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既觉得那白鱼太诡异,又觉得枯木大师也有些古怪,再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中的人鱼毒,也不知现在到底是真解了还是假解了,顿时急的想要伸手拔自己的头发。

“不能急——不能急——”觉察到自己正在那里自乱阵脚,青衣忙不迭伸手抱住自己的头开始低声自我催眠道,“肯定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再认真回想一下——”

可是此时她太过慌乱,所以脑子里的场景也像是一堆乱麻,理来理去也找不出头来。青衣想了又想,决定再试着从最近的事件开始往前逆推。

首先,枯木大师说自己一直在追捕人鱼——人鱼和白鱼混在一处,人鱼危险,白鱼同类自食——大量白鱼从若狭河里冒了出来——白鱼是解人鱼毒的解药,于是大师抓了一条活白鱼喂中人鱼毒的自己吃——大师在分割一条白鱼——高师傅弄来了白鱼——自己中了人鱼毒——朔月,若狭河现…

等等,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对了,大师在自己中毒症状出现前就跟自己说,她等待百年就为了抓白鱼…而自己一发狂她就马上认出来是人鱼毒…

说起来朔月前夕她就开始想吃鱼了…也就说,那时候,或者更早前,她就已经中了人鱼毒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体内的人鱼毒到底是怎么来的?世人少有知晓的人鱼和人鱼毒是怎么出现在客栈的?好像除了大师,她再没有听谁提起过人鱼…白鱼真的是人鱼毒的解药吗?人鱼毒又是什么?最后…大师到底为什么要追捕人鱼?

青衣反复推敲好几遍,只觉自己脑子不够聪慧,想到的东西都十分混乱,但她倒底还是发现了一点,那就是枯木大师与白鱼和人鱼干洗甚大,且前后态度有些反常。

接着她脑中灵感一闪,忽然记起了落河前的事情。

那时候大师忽然跟自己说谢谢,然后她就被人推下河了!难道那个推自己的人,是枯木大师?

回忆起这一幕的青衣,顿时僵在了那里。

“青衣——”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岩石底下传了过来。

第58章 人鱼不哭8

青衣听出那声音就是枯木,顿时心头一悸。

经过刚才那一番回想和分析,青衣越想越觉得枯木有极大的嫌疑,只是她始终想不出,枯木对自己不利的动机是什么。

“这里安全了,青衣你过来吧。”枯木见青衣久久没有回应,便又朗声叫道,“我已经把那人鱼制住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

青衣踌躇片刻,咬了咬还是决定再观察一番。于是她捏紧那把匕首,小心翼翼的探头望了一眼下方。

枯木从竖立在水中的那块岩石后露出半张脸来,见青衣探头看过来,便伸手指了指自己方才爬下来的那处岩壁道:“你可以从那边爬下来。”

青衣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有些忐忑的攀住岩壁上的凸起部位慢慢往下挪。

岩壁上湿漉漉的,东一块西一块滑腻的青苔,让人有些抓不牢。于是青衣只能死死抓着那些或圆润或尖锐的凸起,不停的用脚去探能踩脚的地方。

“疼——”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痛呼声忽然从枯木所在的方向响了起来。

那声音太过于柔若和无辜,原本就紧张害怕的青衣闻声顿时心慌了一下,接着脚下一个踏空,她一下子就从岩壁上摔了下去。

“呀——”青衣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当场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幸而剩下的高度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青衣又以臀部着陆,虽然着陆时震得身子都几乎散了架,但到底没有伤到筋骨。

“青衣你可还好?”枯木满是担忧的遥声问道,“可有摔伤哪里?”

“没事——”青衣倒抽着凉气勉强站了起来,只觉手脚都在火辣辣的疼,等缓过劲儿,她便咬着牙硬是忍住疼痛,然后朝着枯木所在的那块岩石一瘸一拐的走去。

待到走近了,青衣就见枯木正用脚死死的踩着一条白鱼。

那白鱼与另一边那堆翻了肚皮的白鱼有些不一样,它有着一头纯白的头发,体型也较其他白鱼更大更长些,无力的垂在身侧的两只前肢半泡在河水里,倒看不出哪里不同。

只是它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凄惨,那条长长的肥圆鱼尾几乎是一片血肉模糊,就好像它刚在刀山上滚过了一般。

它还有些气息,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身体随着呼吸上下微微的起伏着,透过那些足有一指宽的伤口,青衣可以看见创口处的粉白嫩肉正轻颤着,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增长起来。

鱼尾上的伤口慢慢变浅了,愈合的较快的几处刀口表面甚至还冒出了崭新的白色细鳞。

约莫是伤口愈合的感觉十分难耐,原本气若游丝的白鱼时不时的抽搐一下,然后又被踏在它腰背上的脚用力压了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从未见过此情此景的青衣惊讶掩住嘴,这才没有叫出声来。

枯木一边死死的踏住那白鱼,一边从怀里摸出那只乌木匣子。她将那只乌木匣子小心的打开看了一眼,然后若有所思的对着青衣道:“青衣你瞧好了,这只便是人鱼。”

说罢不等青衣反应过来,她就俯身凑近脚底下那条人鱼,用那把锋利无比的柳叶小刀,飞快的从那满是伤口的鱼尾上切下了一块巴掌大的粉白鱼肉来。

人鱼吃疼的仰起头无声的呐喊了一声,并激烈的抽了两下尾巴。

“大师你——”青衣没料到枯木下手竟如此之狠,竟是活生生的在人鱼身上割肉。

那人鱼一仰头便露出了一张和凡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来。

那是张极为无害的脸,纤弱清秀,带着楚楚可怜的痛楚之色,烟眉紧蹙,眼角绯红,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着实会让见者心生不忍。

手捧着人鱼肉的枯木对着脚底下的人鱼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青衣你可是觉得她可怜?”枯木像是看到了青衣心底那点不忍,当即就盯着脚底下那条人鱼的鱼尾冷笑道,“初见人鱼的人,往往被她们良善的外表和与人为善的行为所蒙蔽,但却不知道她们根本的目的,就是要诱骗他们吃下人鱼肉,然后将他们变作自己的同类罢了。她们的邪恶,源自于她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们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每一块骨头,都是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药。只是无人知晓,这长生不老的人鱼肉,对于大部分凡人来说,往往都是剧毒…人鱼这种邪恶的妖物,原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便是穷尽一生,也要剿灭她们!”

青衣听着这话,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直冒冷汗,不自觉握紧的手心被指甲戳的生疼。

之前就隐约感觉枯木大师完全没有出家人的慈悲心肠,如今一看,却是比一般妖怪还要心狠手辣一些。

于是她越发对枯木失去了信任,原本对枯木的怀疑尚只有五分,这下子被惧意一激,徒然就增加到了八分。

“咦?青衣你受伤了!”枯木心思细腻,只是偏头略看了青衣一眼,当即就有些惊讶的发现了青衣握得死紧的双手指缝间,渗出了几道丝丝缕缕的血丝,她抬头看了看青衣那张苍白隐忍的脸,沉吟片刻后道,“你的血最招妖物,我本想晚些时候再请你借些血给我当诱饵,不料你这会儿就受伤出血了,这着实有些不妙。附近的人鱼循着血气,怕是一会儿要群聚而来了。我虽善捕杀人鱼,但毫无准备之下,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届时恐怕难护你周全…”

枯木话音未落,那只刚被剐了肉的人鱼忽然仰起脸对着青衣哀哀叫道:“救我——救我——好疼——啊——”

枯木脸上的神情霎时一冷,脚下死命的往人鱼背上一碾,那人鱼尖叫一声,随后就无力的瘫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青衣的脸顿时又白了两分。

枯木镇住了脚底下的人鱼,便抬头望着那个岩石围成的大圈,若有所思道:“青衣,可否请再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青衣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

“你看那里。”枯木指了指那个圈子,认真道,“人鱼素来有个习性,便是喜欢将同伴的骨骸收集起来,统一堆放到一处。时间一久,那些尸骸便会腐朽液化,变作能置她们于死地的人鱼毒。你已提前见了血,其他人鱼不久后定会赶回来的。若有了人鱼毒,我们便能全身而退了。”

说着她又把手里的那块人鱼肉和那个乌木匣子递给青衣,叮嘱道:“你可以用这个乌木匣子装一些人鱼毒,这块人鱼肉你先带着,若是不慎中了人鱼毒,也可以吃下去及时解毒。”

青衣绷紧了脸,默不作声的伸手接过人鱼肉和乌木匣子走到了那岩石围成的圈子底下。

青衣将据说是剧毒的人鱼肉随便塞进了袖中,又深呼吸几下,最后才试探的伸手摸了摸岩壁,满是青苔的岩石十分的滑腻,到处都滑不留手,简直没有地方可以下脚攀爬。

她上下摸索了一番,接着又悄悄偏头去看枯木,只见枯木揪住那人鱼的长发将人鱼的头提了起来,正弯腰凑近她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人鱼听完了马上就又激烈的挣扎起来。

入目的水面上飘满了死去的白鱼尸体,在水波的推动下,残破的尸体们上下起伏不定。

这些白鱼,估计也都是枯木大师杀的吧?那会儿她分明听见有不明物落水的声音。

自打见了人鱼,就变得极为凶残的枯木像是被那条人鱼的挣扎弄得有些不悦,于是她又用柳叶小刀在那人鱼的鱼尾上划了几道伤口,并有朝着她的脊背招呼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