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右下角还用朱砂简笔绘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大狐狸,那狐狸生有九尾,貌若慵懒的趴伏在自己前爪上,正眯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向外望来。

“我此番是来送喜帖的。”无一疏漏的分派了请柬的白绥轻轻拍了拍手心,微笑道,“请柬我已是送来了,来不来你们自己掂量着看,我可提前在这里把话先说明白了,你们若是要来,须得提前一日入席;若是不来,那就夹紧了尾巴躲在窝里不要出门乱晃。不然到了大礼当日,要是有哪个没心眼的家伙扰了迎亲的队伍,就别怪我们狐族咒你们日后断子绝孙了。”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让人发毛,别说青衣了,在场的妖怪客人们也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受惊的表情。

“我们知道了。”先前与白绥说话的青年男子回过神来,随手将那花笺请柬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镇静的轻笑道,“你放心,我们定不会去冲撞你们的大礼的。”

白绥闻言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本就是出来办事的,请柬分发完毕后,她也不多做停留,径直就转身准备离开客栈。

只是临走到门口,她却忽然又回头打量了青衣一番。

她的眼神里满是稀奇,让青衣感觉十分不自在,不等青衣皱眉,她就露出了期待的神情道:“我知你是谁,青衣,你可定要来参加婚礼啊!”

“诶?”青衣诧异的瞪大眼睛,只觉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何非要去观礼?你又是如何认得我的?”

“嘻嘻嘻,胡姬常与我们炫耀你这个宝贝,青丘里少有不知道你的。”白绥掩嘴大笑道,“不出意外,将来你必定也是进我们狐族的,此番大典正是让你熟悉一下狐族风俗的好时机。而且我听闻,胡姬离开三途川客栈已有数月,婚礼之日,胡姬定是要在婚礼大典上露面的,你们分别许久,难道不想见上一面?”

话音未落,边上那青年男子就噗嗤一声笑了。

白绥登时沉了脸怒目而视道:“臭英招,你笑什么?难道我哪里说错了不成?”

“如果我没记错,胡姬就如同青衣一般,惯以女体修炼,日后就是有心迎娶青衣,怕也是有心无力。”青年男子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自己的发冠,闲闲道,“而且胡姬如珍如宝的养着她,可不就是为了她那身纯阴的灵气么?往日里胡姬约莫是觉得她还太小了些,舍不得一口吞了,但如今我看青衣小娘子已是妙龄,此时阴气最是纯净,此番胡姬外出归来,怕是就该准备着吃了她喽!”

正在斟酒的青衣闻言心底一个咯噔,霎时就有些手抖,一不小心,就洒出了些许酒液出来了。

她连忙放下酒壶,并收敛心神佯装镇定道:“客官真爱说笑。”

“我是不是说笑,你难道不知么?”青年男子冲着青衣顽皮的眨了眨眼,然后起身抖了抖自己的长袍,对着愠怒的白绥笑道,“我已酒足饭饱,这便家去准备贺礼吧。白绥,你可记得给我留个好位置,狐狸娶亲倒是难得,上回那狐狸新娘端的是美艳,我至今记忆犹新呐,也不知这次中选的新娘又是何等美貌,我甚是期待。”

白绥早已气的是眉眼倒竖,连金色的狐狸眼都有些现出来了,听得这青年男子还腆着脸让她准备好位置,她更是气愤的磨了磨牙,末了愤愤不平道:“我们几时说要吃人了?也值得烦劳你这身担重职的神兽日日来盯梢?婚礼大典你爱来不来,或者最好别来,省的我们这些吃人的野兽玷污你那纯洁无暇的灵气!”

说罢她也不再搭理对方,兀自冷哼了一声,然后一甩袖子径直出了大门。

于是被甩了个冷脸的青年男子就有些摇头的低笑一声,他随手将饭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一边叹息着:“还是这么个暴脾气。”一边就跟着白绥出了客栈。

他们倒是耍够了威风都走了,唯有青衣最是无辜,好好儿的被那两人吓得心神不定的。

不过那名叫英招的青年男子也是没说错,当初胡姬留下自己的目的可不就是要养肥了吃么?三年下来,自己被胡姬养的皮娇肉嫩,如今已是妙龄,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素来有些爱胡思乱想的青衣从未忘记过这点。以往胡姬要圈养自己,自然会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别人若要伤她,她也会护着自己。但是若胡姬自觉将她养的够肥够嫩了,那么…她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准备动口开吃吧?

这样一想,青衣顿时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正慌张,忽然又想起黑三郎来。

黑三郎以前倒是一直吵吵着要吃自己,最近许是满足于她的手艺,并不曾再提吃她的事情,再加上他连番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所以青衣不自觉就萌生了些许依赖他的想法。

虽不知那个英招说话的话是否会应验,但仔细想想,依着胡姬往日一贯吃鸡的顺序,自己也确实快到褪毛上锅蒸的时候了。

也不知黑三郎和胡姬谁强谁弱?有个护身符总是好的。

而且就算一定要被吃掉,依着她对胡姬的了解,自己被吃的过程怕是没有那么痛快,倒不如抱紧了黑三郎的大腿,能多活两日便活两日,实在没得活了,被他干脆一口吞了,倒也是干净利索。

如此这般的想清楚后,青衣就丢下手里的酒壶转头一叠声问素兮道:“你可看见黑三郎了?他去哪儿了?今早起都没见到他呢!”

正收拾残羹冷炙的素兮闻言就伸手指了指门外,她虽未开口说什么,素来能通她心意的青衣却马上就明白了。

上次高师傅弄来了白鱼,间接坑的黑三郎中了人鱼毒,一贯好面子的黑三郎想来还是对自己露出来的那条鱼尾巴怨念未散,所以他最近时不时就会拉高师傅出去松松筋骨。

“…如此高师傅回来怕是又要歇上一日了。”青衣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想就去厨房准备做菜了。

因为高师傅不在,厨房一时忙不过来,除了年纪尚小的秀秀,就连一贯帮倒忙的费书生都被青衣叫来打下手了。

有心抱黑三郎大腿的青衣决心努力投喂黑三郎。

因为最近她收拾厨房的时候,偶尔发现了一大袋的干荷叶,又兼高师傅恰好进了一批羽毛黄、爪黄、喙黄的三黄鸡,她就想到做几只叫花鸡给黑三郎打打牙祭。

但愿这些好吃的东西能助她牢牢抓紧黑三郎。因为除了做菜,她着实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好主意了。

第66章 狐嫁3

费书生撩起宽大的衣袖,正蹲在地上与秀秀一道儿给三黄鸡褪毛。

那些刚放完血的肥鸡被滚热的水烫过之后,只需轻轻一揪,就可以轻易的拔掉它们身上的羽毛。

这原本也算是个简单的活儿了,谁知费书生手脚笨拙,褪个鸡毛倒像是打仗一般,不一会儿就弄得满地都是凌乱的鸡毛和热水。

一起干活的秀秀眼明手快,早已处理好了三四只肥鸡,蹲在边上的费书生却是连手里那只肥鸡的鸡腿毛都没弄干净。

“哎呀,书呆子你怎么这么笨?不是这样,要这样…”手脚麻利的秀秀看不过眼了,马上就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开始手把手的教他怎么褪鸡毛,“你看,一手按住鸡,然后抓住鸡毛直接一揪就好了嘛!”

待到秀秀示范完毕后,早已满头大汗的费书生就忙不迭点头,然后就开始依样画葫芦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鸡毛,青衣也不敢留费书生继续在厨房帮忙了,正好做叫花鸡也要用黄泥,她便跟费书生略嘱咐了两句,改派他去挖泥巴去了。

褪干净毛的肥鸡让青衣剁去了脚爪,又去了内脏,接着她再用刀背敲断鸡腿、翅、颈骨,调些酱油、绍酒、盐一同装入磁坛腌渍半个时辰。

等肥鸡腌渍的这期间,她又与秀秀一道儿将其他配料剁成细丁,干荷叶也用水泡开了。

然后她们才一起将那些腌够了半个时辰的肥鸡取出来,在鸡皮细细抹上料酒,待稍稍风干后,就用丁香,八角碾的末遍抹鸡身,末了再加花椒盐不停按摩。

等铁锅烧热后,青衣往猪油里放些了葱姜,只等煸香后捞去,将预备好的虾仁,鸡肫丁,香菇丁,猪肉火腿丁,虾米一同倒入锅中颠炒几下,加绍酒,酱油,白糖炒至断生,纳凉后塞入肥鸡腹中,并用鸡头塞住刀口。

如此这般的将肥鸡收拾过后,她这才拿出三四张荷叶将整只鸡细细的包裹起来,最外面还加了一张油纸,并用细麻绳扎紧。

等费书生吭哧吭哧的抬了一筐泥巴回来,就看见灶台和案板上一溜儿齐齐的放着七八个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大油纸包。

青衣正等费书生的黄泥,眼见费书生带了一筐泥巴回来,就急上前去接,只是当她细细看过之后,却发现里头尽是些夹杂了落叶石子儿的黑土,根本不好做封泥。

“罢了…”青衣略有些失望的叹气了一声,又见费书生身上并无淋雨的痕迹,便又问道,“外头的雨可停了?”

“已停了。”费书生呆呆的应了一声。

一听雨已停了,青衣便笑道:“今儿看来是不成了,这些鸡就用面粉糊了权当练练手吧。等过两日外头出太阳了,我们再另准备肥鸡,到时候直接去外头的若狭河弄些河底泥做封泥,正好掘个土坑好烤叫花鸡。”

边上的秀秀闻言乐不可支,她现下正是好玩的年纪,平日里闲着无事,她也会去外面玩泥巴,这会儿按青衣说的,不但可以玩泥巴,还有好吃的,真是最好不过了。

唯有费书生有些情绪低落,他白忙乎了半天,却只弄了一筐子没用的泥巴回来,完全帮不上什么忙的他自觉有些羞愧,闻言就耷拉着脑袋难为情道:“小生甚是笨拙,于厨事上着实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让小生去打扫马厩吧…”

说完也不等青衣回答,他就很是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费书生走后,青衣就带着秀秀,给荷叶包糊上面团,又分次塞进灶膛里去烤。

留下秀秀看柴火后,青衣又转身去大堂了。

眼下黑三郎不在,光是素兮,外头怕是忙不过来。

青衣想的不错,素兮确实是有些照应不过来,原因无他,正是那几个围堵在柜台边上的少年郎。

来的少年郎共有七位,各个都穿了件雪绒大衣,长得是眉清目秀,颇有英气,因他们的样貌和穿着打扮相差无几,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是兄弟。

这七兄弟一来,就吵吵着要见青衣,素兮口不能言,又不能直接放他们进厨房,于是就指了指柜台,示意他们在那里等着。

于是青衣一出厨房,就看见七个粉雕玉琢的少年可怜巴巴的蹲在柜台边上等着自己。

“啊,青衣出来了。”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了青衣的少年们顿时一蜂拥的扑过来围住了青衣,各个面露喜色,其中一人就拉了拉青衣的衣袖急道,“青衣青衣,我们是来换回玉佩的。”

“玉佩?”青衣早认出这群少年是白家的七兄弟,闻言先是一愣,待细细回忆一番,就想起那日他们无银钱付账,就用了块玉佩抵债的事情来,于是她了然的点点道,“你们好久不来取回去,我险些都要忘了。”

说着她就将那块莹润非常的玉佩从柜台抽屉里取了出来,接着又对着那七兄弟道:“上次的饭钱可是拿来了?”

白家七兄弟看见玉佩完好无缺,就一脸高兴的猛点头应道:“带了带了。”

说罢其中六人就齐齐的转头望着居中的那人催促道:“小五,快把我们从娘娘那里得来的夜明珠拿出来,趁着娘娘没发现,我们悄悄儿的把玉佩放回去。”

“不要催啦,我知道,我正在拿啊!”站在中间的小五不耐烦的应了一句,随即就在忠兄弟的催促眼神中,开始手忙脚乱的在自己的袖子里翻了起来。

谁知他翻了半响,却只翻出了一个鸡毛毽子,一只蝈蝈笼子,一把团的乱七八糟的笺纸,以及一个松着系绳开着口的锦囊。

小五神色不安的将锦囊口朝下抖搂了半天,愣是没抖出什么东西来。于是他不得不哭丧着一张脸对其他几个人慌道:“糟了,我们偷渡出来的夜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怎么会丢了呢?”离得最近的小一闻言大吃一惊,他一把抢过那锦囊开始翻看起来,但是不管他怎么翻,锦囊里仍旧是空空如也。

确认夜明珠已经丢了的小一捏着锦囊气呼呼道,“我早说了让我收着了,你非要抢着自己拿,拿了又不放好,系绳松开了都不知道,现在夜明珠丢了,我们拿什么换玉佩?”

“就是就是,都是你的错!”其他几个少年也鼓着脸埋怨道,“早说了让我们拿着了,你非仗着自己长得壮,硬是压趴了我们把夜明珠抢了去,现在夜明珠弄丢了,我们干脆把你抵押在这里算了。”

“呜哇哇,你们都是坏蛋!”小五一听兄弟们都埋怨自己,当场就哭着反驳道,“又不是我起得头,都是小七嘴馋,吵吵着要吃酱牛肉,然后小四又瞎起哄煽动大家一起撒娇让娘娘答应让我们出来了。结果小六粗心大意,竟把娘娘给的钱袋丢了,害的我们没钱付账。还有小三,你背着我们偷偷的把娘娘预备给未来九婶娘的压裙佩给带出来了也不说,最后发现了玉佩并说用玉佩抵债不是小一你吗?凭什么现在就只怪我?要留下抵债那大家一起留下来好了!”

原本还气鼓鼓的众人被小五一个个点着名抓了小辫子,霎时就哑口无言的僵在了那里,唯有小二没有被揪小尾巴很是坦然,他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然后重重拍了下手建议道:“婚礼没几天就要开始了,到时候娘娘肯定会发现的,不如就把你们留下抵债吧?我先拿了玉佩送回去——”

“不许不许——”不等小二说完,其他人马上就炸了毛,像是生怕小二当真丢下他们自己回家去,他们想也不想的扑到小二身上,硬是将小二死死压在了他们的身下,同时齐声哭道,“不许你一个人走,要留下大家一起留,呜哇哇——”

一边看戏的青衣绷着一张脸差点没喷笑出来,怎么说呢,怪不得他们家母亲平日里不让他们出门,这七个兄弟如出一辙的粗心大意又缺心眼,偏又爱黏在一起,亏得没遇到有心人,不然出了事情,定是一个都跑不了的。

接着她又看了看手里这块玉佩,心道,方才这七兄弟说的未来九婶娘,想来就是那个七日后要举行婚礼的新娘吧?这玉佩和那华美的嫁衣倒也是相得益彰,他们的娘娘眼光着实不错。不过婚礼眼看就要开始了,要是这几只小狐狸没能及时把玉佩送回去,届时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想来那几只小狐狸也是害怕这点,这会儿丢了预备好的夜明珠,就光想着换不回玉佩要被自家娘亲揍一顿屁股这件事,完全就想不到其他事情了。这会儿他们压着小二就跟叠罗汉似的,就那么伤心的堆在地上咿咿呀呀的哭,倒叫满大堂的客人们看的有些无奈起来。

“哎,小狐狸,你们别急着哭啊!”大堂里的一个女妖见不得小崽子哭,忍了半响还是出声安慰道,“你们狐族的婚礼不是还有几天吗?我看请柬上写的还有七天才到吉日呢。夜明珠丢了,你们就弄点别的东西来换呗!亏得你们都是狐狸,怎地会这么实心眼呢,青衣又没说你们非得用自己抵债不可!”

白家七兄弟闻言就停下哭声,然后抬头一脸询问的望着青衣。

“确实如此,我等你们另拿东西来换。”青衣赞同的点了点头,末了又看了眼那被自家兄弟压在最底下的小二,只见他满头满脸的灰尘,那眼泪流过之处,就形成了一条条灰黑的道道,弄得原本好好儿一个可爱的少年郎,顿时就变成了只邋遢的大花猫。

青衣瞧小二那尤带婴儿肥的脸颊鼓鼓的,隐约和莫个人有些类似,忍了半天的笑意终究还是发了出来。

“都起来吧,看在你们把地都擦干净了的份上——”青衣抬袖掩着嘴笑道,“我就请你们吃只□□。”

第67章 狐嫁4

一起分食完一只鸡后,惦记着换回玉佩的七只小狐狸很快就赶回家去了。

及至傍晚,黑三郎才拖着鼻青脸肿的高师傅回来了。他一向鼻子尖,刚进门就嗅到了叫花鸡那略带荷叶清香的浓郁肉香味,于是他马上松开了高师傅的衣领,笑眯眯的往厨房去了。

“弄得是鸡?”

青衣闻声抬起头,一见黑三郎正在四下找吃的,边笑道:“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她就将今天做的叫花鸡从烤的发脆的面皮里取出来,又帮忙解开了外头包着的荷叶,露出里头油润光亮,鲜香扑鼻的肥鸡来。

黑三郎撕下一只鸡腿啃了几口,只觉今天的肥*肉酥嫩的很,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这还罢了,倒是青衣站在边上,一脸巴巴的看着自己,那略有些热切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有趣。

“今儿我不在,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黑三郎丢下吃干净的鸡骨头,一边去扯另一只鸡腿,一边心情颇好的问道,“还是你想要做什么?”

青衣不料黑三郎这般敏锐,又不好直说自己想要抱他的大腿,欲言又止了半响,末了讷讷道:“也没什么…今儿我想弄叫花鸡,谁知外头一直下雨,没了好泥和篝火,想来今天做的叫花鸡也不够入味,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吃的。”黑三郎倒没那么讲究,他吃着觉得好,也不矫情的直接干掉了一只,然后他对着青衣勾了勾手指,笑道,“再来一只。”

青衣见黑三郎满意,就忙又敲开面壳取出第二只鸡,第三只鸡,第四只鸡…

就这样伺候着黑三郎吃完了五只鸡后,黑三郎才貌似满足的停下了嘴。

青衣看黑三郎吃的满手油,又下意识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手帕递了上去。

黑三郎有些意外的盯着青衣递上来的手帕看了半天,然后才接过去擦了擦手,同时偏头瞅了瞅青衣,他一笑,脸颊上那对酒窝就越发深了。

青衣被那对酒窝引得晃了下神,接着就听见他冷不丁道:“明日起都是晴天。即便有一场太阳雨,也不过一刻钟就结束了。”

“那我们过两天再做叫花鸡。”青衣说完又想了想,接着道,“其实今儿有位狐族的客人来给大家送请柬,说是七日后狐族要举行婚礼,让大家当日不要出门乱晃,免得冲撞了迎亲的队伍,想来他们对那场婚礼相当重视。”

“狐族的婚礼一向都是如此。”黑三郎却不以为然道,“特别是青丘九尾狐的婚礼更是麻烦。寻常狐妖虽有些邪气,但其中千年才出一只的九尾狐却是子孙繁息的祥瑞之兆,但凡婚礼之时前去观礼妖怪,此生必会子孙昌盛。不过九尾狐的婚礼也较其他狐妖更为繁琐,一步都错不得,若是婚礼当日出了一丝差错,那个冲撞婚礼的人,以及那被选中的狐狸新娘怕是要遭受厄运了。”

青衣闻言很是吃惊,再想到蛛娘所应下的新人礼服也是极为繁琐,交期却只有七天,于是就有些担忧的说道:“那蛛娘岂不是有些危险?她答应狐族会七天内将新人的礼服赶制出来…”

黑三郎随手将手帕赛回到青衣手里,然后起身笑道:“那小蜘蛛的手艺了得,是我见过的绣娘里头最拔尖的,所以我才把她弄过来了。她既已应承了对方,自然就会赶出来。再者,那礼服也只是那九尾狐为讨新娘欢心瞎折腾出来的,做的好与不好断不至于影响婚礼。狐族婚礼之时,最怕新娘的模样提前被外人瞧了去,狐族专挑有太阳雨的吉日为的也是遮挡迎亲队伍的行踪。所以新娘那身礼服,也就只能在行大礼的时候显露一二,倘若礼服当真赶不出来,九尾狐最多也就是给蛛娘下个诅咒而已。”

“原来如此。”青衣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好奇的望着黑三郎道,“三郎你也收到请柬了吗?你会不会去观礼?”

黑三郎一听这话,倒像是想起什么来,脸颊上忽然就透出了些许粉红,然后他略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别别扭扭的小声道:“切,我知道你这是想让我带你去观礼,虽然我对狐族婚礼不感兴趣,不过看你最近都这么乖巧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你去看看热闹好了。”

“诶?”青衣被黑三郎突然冒出来的奇怪话弄得一头雾水,她几时说自己想去观礼啦?今日那个白绥说胡姬会在婚礼露面,现在她生怕胡姬真如英招说的,已经打算好吃掉自己了,所以她根本不想和胡姬碰面啊!这个时候去狐族婚礼什么的难道不危险吗?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去啊啊啊!

“不——”青衣连忙抓住黑三郎的衣袖急道,“不用麻烦你了,青丘那么远,来回多有不便——”

“不麻烦。”黑三郎绷着脸抽回自己的袖子,慢悠悠道,“你不是收到了请柬吗?那请柬上有九尾狐的术法,片刻就可以到的。”

“可是…可是…”青衣尤不死心的说道,“那天客栈里肯定会有很多客人需要招待,而且我对狐族婚礼并不感兴趣——”

说着她的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看着黑三郎已经变得面无表情的脸,她隐约觉得黑三郎好像在生气。

不过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自己不想去观礼他会生气啊?又不是他的婚礼!

青衣咬着唇很是郁闷的瞪着黑三郎没有继续说话。谁让她现在需要抱他的大腿呢?不过是观礼而已,她忍了。

看见青衣屈从了,本来不高兴的黑三郎就勾起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你既担心那小蜘蛛赶不出礼服来,不如就去给她帮忙好了。据说你与新娘身量相当,正好你可以帮她试试衣服。”

说完他就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留下满肚子疑问的青衣在那里发呆,很是愉快的独自走了。

黑三郎一走,鼻青脸肿的高师傅这才一瘸一拐的溜了进来。他在外头闻了半天的肉香味,也听了半天墙角,这会儿一进厨房,就直奔灶膛里剩下的那两只叫花鸡去了。

接着他一边啃着鸡肉,一边暗搓搓的瞧着青衣笑,一脸发现了大秘密的表情。

青衣只觉高师傅那肿的堪比猪头的脸看着有些伤眼睛,又被他那诡异的笑容弄得心头发毛,终于忍不住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高师傅你想说什么?”

“嘿嘿,青衣丫头,想不到你还有挺有一手的。”高师傅颇有些佩服的伸手去拍青衣的肩,不过青衣见他满手油腻,下意识就躲开了,高师傅拍了个空,也没在意,兀自缩回手又抓了一只鸡腿继续夸道,“你想的很对,胡姬不在的时候,黑三郎就是我们客栈里头最厉害的家伙,你有他护着,就不容易被其他妖怪盯上了。我瞧着你最近把他哄得挺好的,继续加油啊,忍过一时,等胡姬回来后,你就不用看他脸色了。”

青衣默默的看了高师傅一眼,然后幽幽问道:“高师傅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计划的?而且…你觉得我能成功吗?”

“嘿,丫头,我虽然平日里不管事儿,但是我耳清目明,客栈里啥事我不知道?”高师傅嘚瑟的夸口道,“只不过老子嘴巴严实,轻易不漏风儿而已,你放心,我绝对是站你这边的,你只管心大胆的去干吧!”

青衣看着大嚼特嚼的高师傅微微有些感动,本以为高师傅素来处身事外,即便平日关系还算融洽,一旦自己遇难,他也是不会插手相救的,现在看来,许是自己把他想差了。

“这个也给你吃。”感动之余,青衣就把预备给费书生吃的那只叫花鸡拿出来递给了高师傅,然后她又拿了最后一只叫花鸡站起来道,“现在我去帮蛛娘打下手,厨房还是交给高师傅负责吧。”

“嗯嗯。”高师傅头也不抬的啃着鸡骨架含糊道,“去吧去吧。”

待到听见青衣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口,啃得满嘴油的高师傅这才抬头用袖子抹了抹嘴。他用力扯下肥鸡的翅膀,对着那鸡翅膀嘿嘿两声,只见那张姹紫嫣红的肿脸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阴笑来。

“哼哼哼,黑三郎,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迟早笑着看你倒大霉!哇哈哈哈——”

自接下了狐族的委托,蛛娘就开始不眠不休的开始赶工,有了青衣的配合,她量体裁衣,进度极快,不过两三日功夫,两位新人的礼服已经初具模样了。

因为剩下的工作无非是彩绘晕染和刺绣,向来不善女红的青衣着实帮不上忙,反倒是会画画的费书生被抓了壮丁。

无需帮忙的青衣看自己左右无事,又见外头阳光明媚,便打算带着秀秀去客栈外的河边做叫花鸡。

高师傅听闻青衣要带人做叫花鸡,心里那个高兴呀,真是恨不得把客栈里所有的肥鸡全都宰了,好让自己吃个够。

只是他才略提了一句,青衣就直摇头,直接道她和秀秀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最多做个十几只。

于是渴望吃鸡的高师傅当场就开口包揽下列如料理活鸡、弄河底淤泥、掘土坑、剁配料等一系列费工费力的活儿。

青衣顿时大喜。如此分工后,她和秀秀就轻松许多了。

于是乎,来往的妖怪们就看见三途川客栈的大门前,难得架起了一个大篝火。

当第一批叫花鸡出炉的时候,大部分归了黑三郎,小部分归了高师傅,剩下的则被素兮切开端去待客了。

混着荷叶清香的鸡肉十分的可口,诱人的香味勾的很多爱吃鸡的妖怪从大堂里跑了出来,就那么团团围坐在篝火附近,等着新一炉的叫花鸡出来。

若非有黑三郎坐镇,只怕大家伙儿都要扑上来哄抢了。

如此烤了好几炉后,青衣累的都快趴下了,客栈里的客人们却还有好几个没有尝到味儿的。要不是高师傅跑出来喊了一嗓子,说客栈里无鸡可杀了,她和秀秀不知要何时才得休息。

自始至终,黑三郎就一直坐在河边的柳树上慢吞吞的吃着鸡肉。这会儿见青衣跑到自己所在的树下休息,他随手就丢了手里的鸡骨头,然后将一团还未敲开的泥团扔到青衣跟前。

青衣正锤着手臂,冷不丁瞧见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砸在了自己面前,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等她缓过劲儿来一看,却见那些黑乎乎的泥巴裂开之后,露出了里面褐色的油纸包来,看起来好生眼熟。

可不就是自己包了大半天的叫花鸡吗?

再抬头看树上的黑三郎,就看见黑三郎斜靠在树杈上,一手敲着树干,正低头垂眼对她笑嘻嘻道:“吃了一早上肥鸡,有些腻味了,这个给你吃吧。”

青衣忙了一早上,正好饿了,闻言就对黑三郎回以一笑。

篝火还未完全熄灭,青衣在温暖的篝火边上吃过鸡腿之后,就有些犯困起来。

偶有一两阵微风拂过,柔软的柳枝带着点点青翠的新芽在眼前摇来摆去,青衣懒洋洋的靠树干上,只觉眼皮有些沉重,只是略闭了会儿眼睛,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短促而清脆的嗷嗷声,紧跟着是一个小娃娃有些害怕的叫声:

“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