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闭着眼,是故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客人们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因无他,自是因为他们也被牵连进去了!

平日里黑三郎不高兴的时候,那妖气就足够吓妖的了,如今他存心要给雷腾一点颜色瞧瞧,更是刻意多添了些威压进去。如此一来,除了被他故意摘出来的青衣,其他妖怪,连带着刚走出厨房的浮花兼厨房里的蛛娘统统都被压的直不起身来。

蛛娘也就罢了,左不过变做个花蜘蛛躲进柴垛里害怕的哭,那直面黑三郎威压的浮花却是嘤咛的叫唤一声,当下就被震晕在地了。

其余的妖怪无论修为大小,皆不约而同的矮下了身子。

这还不算完!说来也算他们倒霉,那边先开始挑衅的雷腾被黑三郎那极具压迫感的妖气一激,竟破了那障目香的效力,一下子就变回成平日里那长尾巴蛟龙的模样了。

黑三郎已是使出了实力,众妖皆叫苦连天,更别提雷腾一条未曾成功化形的蛟龙了。当下他只能颇为痛苦的摇头甩尾,企图挣脱黑三郎的压制,却不成想到,他那条长尾巴甩起来,愣是能将大堂里的气流搅得那个叫乱七八糟。

整个客栈霎时都陷入了惶恐之中,大堂里更是一片混乱。

“等等——让我们先出去啊——”几个不愿被波及的客人忙不迭哭丧着脸高声喊道,“你们要斗法,好歹等我们先出去!我们只是来沾些灵气的,可不是来沾晦气的——”

“就是就是!何苦来着!早知道今儿会闹这么一出,我就不出门了!”

“嘤嘤嘤——奴奴的脸——怎么障目香没了效果了?雷腾你还不快快把你那截尾巴收回去?香风都被你扫没了!”

“都什么时间了你还惦记着那点虚影?快快让开让我先出去才是正事!”

急于逃出去的妖怪们一面吵嚷,一面相互推搡起来,登时都挤作了一堆。有几个耳聪目明心思活络的,便趁着大家伙儿混乱的时候悄悄地贴着墙壁挤了出去,临到大门前,他们就哈哈大笑两声,撒丫子就往客栈外冲。

不曾想之前那被龙气打出去的高师傅正摊在大门前,这会儿一堆妖怪接二连三的逃出来,硬是将他当成了踩脚垫,他哼唧着从昏迷中痛醒,若不是强撑着一点警觉就地滚远了些,他只怕就要被那些个逃跑的妖怪们踩出内伤来了。

“哎呦——黑三郎你坑死老子我了——”捂住痛的发昏的胸口,高师傅骂骂咧咧的嘀咕道,“老子跟你没完——哎呦喂我的背啊——”

就在众妖争先恐后的逃跑之时,被黑三郎握住手腕的青衣却还在状况之外,单凭那些乱糟糟闹哄哄的声响,她根本拼凑不成现实的情景。

“三郎——还没好吗”隐约觉出点异样的青衣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还站在这里…那…那边正与那个妖怪打斗的人,可是雷腾?”

原本正志得意满的看着雷腾挣扎的黑三郎闻言霎时就黑了脸,他瞪着一面疑惑的青衣恶狠狠的磨了磨牙,末了气鼓鼓道:“你为什么觉得是那条小龙在打妖怪?明明是我,是我在打那条小——那个觊觎你的家伙,那条小龙马上就滚蛋了!”

青衣没有料到黑三郎竟然厉害到不需要动就能制服妖怪了?莫非他用了□□术?抑或是他只是动了嘴皮子使唤别人代劳?

越想越脱线的青衣抑制不住好奇心,终于有些忍不住想睁眼偷看了。

反正以往受的惊吓也不少了,与其被吓一跳,也好过连自己害怕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像是觉察到青衣的意图一般,黑三郎一面卸除对雷腾的压制,一面掐了把青衣的手腕警告道:“说了不许睁眼!你敢偷偷睁开试试?”

嘁——

被喝斥的青衣只得在心里撇了撇嘴,也不敢偷看了,就那么死死的闭着眼站在那里。

黑三郎既已镇住了青衣,便又偏头用嘲讽的目光去看雷腾。

黑三郎的威压卸的突然,一直都在奋力抵抗威压的雷腾险些没扑倒在地,亏得他死死撑住了。

此时再看见黑三郎用那般轻视的目光看自己,再瞧那一脸委屈的被黑三郎抓住不放的青衣,雷腾心中不由得涌过一股热血,他仰头龙啸一声,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冲向了黑三郎。

看着朝自己直冲而来的雷腾,黑三郎先是冷笑一声,然后他松开青衣的手,不过是一点足尖,他如同一道虚影一般,快速向身后的大门退去。

龙形的雷腾毫不犹豫的嘶吼着追了上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两个就那么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客栈的大门外了。

唯有一头雾水的青衣仍闭眼站在那里,再没有听见任何打斗的声响了。

第99章

且不提黑三郎与雷霆到底去了何处斗法,单说剩下的那些客人,一见煞星们皆已离去,当下就欢天喜地停下了动作,也不管大堂里座椅歪斜倾倒的混乱场景,就那么三五成群的随便捡了张完好的桌子坐下了。

早早就带了秀秀躲回屋里的素兮此时方才现身,不等那些个劫后余生的客人们叫唤,她便自发自动的执了白玉壶开始为客人们斟酒。

一时间只见一道艳丽的红色身影快速的在大堂中闪来闪去的,那些个横七竖八的桌椅也开始慢慢的归回原位了。

客人们如同从未遭受过惊吓和逃跑一般,一派悠然的在那里饮酒谈笑,客栈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客栈了。

从不躲懒的秀秀跟前跟后的帮忙捡起那些个完好无缺的杯碟盘盏,恰巧瞥见了正杵在靠近大门边上的青衣。

见青衣几乎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秀秀顿时十分奇怪。顾不上放下手里刚捡起来的酒杯,她一脸好奇的跑到青衣跟前瞧了半天,末了伸手轻轻扯了扯几乎要睡着了的青衣的袖子:“青衣姐姐,你困了吗?想要睡觉的话可以回房间休息哦!”

意识朦胧的青衣登时惊醒过来,连忙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见秀秀一脸关切的仰头望着自己,而那说很快就会回来的黑三郎却遍寻不得。

当真听话傻站了半天的青衣不觉有些懊恼起来,伸手摸了摸秀秀的脑袋,她露出个清浅的微笑轻轻道:“险些就睡着了,多谢秀秀叫醒我呢!现在你去门外瞧瞧高师傅在干什么,若是他睡着了,你就只管推醒了他!”

“好!”秀秀乖巧的点了点,然后一转身就欢快的跑了出去,果然瞧见鼻青脸肿的高师傅这会儿正背靠着墙壁坐在门边打瞌睡。

秀秀兴冲冲的叫了几声高师傅,瞌睡中的高师傅却还是一副睡死了模样雷打不动的坐在那里。

秀秀见自己叫不醒他,想了想便抱着高师傅的一只胳膊用力摇晃起来,一面摇一面大声叫道:“高师傅——快醒醒——”

懒怠动弹的高师傅本想继续装睡,不想秀秀一个小女娃娃手劲那般的大,摇的他的胳膊几乎没散了架。睡不成的高师傅只得睁眼没好气的应道:“叫魂儿呢这是,老子还没死呢!”

刚掀开帘子就听见这么一句话,青衣便知高师傅现下正是不爽快的时候,为免高师傅瞧见她又跟她说些古怪话,本想出面的青衣脚下一转,毫不犹豫的掉头往厨房去了。

谁知不过是去了趟大门的功夫,原本空荡荡的厨房门口一下就挤了一堆的客人。

说起奇怪,挤在那里的客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尽是些男子。边上也有几个女客,却是一脸鄙夷的瞧着那些男客你推我我退你的像是在争抢些什么东西一样。

“这是怎么了?”被挡了道路的青衣忍不住转头问边上的一位女客,“难不成是有什么宝贝?怎的大家都在这里争抢?”

“哼,可不是出了个宝贝么?”有着一张芙蓉面的娇俏女客语带讥讽的冷哼道,“一身媚骨,日夜离不得男子的妖精,在那些个色中饿鬼眼中可不就是个大宝贝么!这会儿这大宝贝矫揉造作的捂着心窝子在那里喊胸口疼,于是乎这几个有眼无珠的傻子就争抢着要帮忙揉一揉呢!”

“呃…”青衣顿时面皮一抽,连带着瞧着那堆男子的目光都变了。

那些个男客中有个气力超群的矮胖妖怪,借着巧劲儿,终是挤开其他妖怪凑到了楚楚可怜的浮花跟前。他腆着脸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伸出他那双肥厚的手掌搭在浮花的葱白小手上,一面揉,一面心疼道:“小亲亲,你还有哪里疼,一并告诉猪哥哥我,猪哥哥一定轻轻的帮你揉一揉——”

呕——

一边看热闹的客人不分男女,都被那猪精恶心巴拉的话弄得一阵泛呕。青衣自然也不例外,她微拧了秀眉,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齐齐掉光了。

“嘤嘤嘤——多谢,但是奴奴已经觉得好多了——”才醒过来就被一堆下不去口的男妖围了个严严实实的浮花做出一副病恹恹娇软无力的模样,一面滴泪一面抬起了柔若无骨的右臂娇滴滴道,“地上好冷,硌的奴奴身上疼,还请哪位郎君略扶奴奴一把…”

“我来我来——”不肯错过摸素手的机会,那只猪精用屁股左右用力一拱,硬是将边上已经伸出手的妖怪们挤开了,挽住了浮花那将落未落的手臂。

本想借机起身离猪精远一些的浮花那弱不胜衣的娇弱神情险些僵住了,略咬了咬牙,她借着猪精的手站起来,而后仿佛足下虚软了一般,她嘤咛一声侧身往边上一倒,恰恰是倒进了其中最为英伟的一个男妖怀里。

软玉温香在怀,被选中的男妖一时狂喜不已的将浮花抱住,待和浮花那欲说还休的羞涩眼神一对,他等时浑身酥麻的恨不得将浮花就地正法。

其余没得艳福的男妖齐齐对那猪精怒目而视,不等那猪精反应过来,他们一蜂拥的冲上去开始围殴起猪精来。

没得美人青眼,又无辜被打的猪精只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开始四下乱拱起来。

“啧啧啧,瞧瞧,真是够不要脸的。”站在青衣边上的女妖见状更是嘲讽道,“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弄得周围的男妖都跟中了春*药一般急*色,这会儿竟是把母猪当天仙,这么明显的伎俩都瞧不出来。”

青衣抬袖掩嘴,她微垂眼帘,面上一片冷然,对女客的话不置可否。但是当那个故作娇弱半倚在男客怀中的浮花偏头朝她望过来的时候,她藏在袖子下的嘴角微微一翘,却是微不可查的露出个不以为然的冷笑,接着再不多看那矫情虚浮的浮花一眼,径直从边上进了厨房。

沉浸在众男妖痴迷目光中的浮花被青衣眼中那微冷的笑意一激,瞬间恢复了神智。想起那还未勾搭到手的黑三郎,浮花心不在焉的推开还欲俯身亲近她的男妖,又收敛了面上的羞怯之色,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又换做个温和斯文的模样,偏头细声细气的问那男妖道:“多谢郎君,奴奴已然觉得好多了。然后——不知郎君可看见那位大人了?”

无缘无故就被推了开来的男妖神色呆愣的指了指客栈大门的方向,声音发飘道:“他引了雷腾出去打斗了,这会儿我也不晓得他们在哪里…”

“哦~”得知黑三郎不在客栈里,浮花当下便失望的哦了一声,待发觉那些个女客皆是一脸鄙夷的望着自己,她先是自鸣得意的笑了笑,然后便当着那些个女客惊讶的目光中伸手搂住身边男客的脖子娇笑道,“既然那位大人现下不在这里,奴奴便和这位郎君先玩儿玩吧!郎君,你可你愿意送奴奴家去?”

“愿——愿意——”完全被浮花玩弄在鼓掌之中的男客霎时喜得不知今夕何夕,只知反搂住浮花那把盈盈一握的纤腰应承道,“那我们这便动身吧!”

说罢他随手扯下一块玉珏丢给了边上的女客,一面说着“代我付账”,一面就头也不回的搂了浮花走了。

“…”下意识接住了玉珏的女客先是一愣,待到反应过来,登时露出个被恶心坏了的表情,又反手将那玉珏丢到了路过的秀秀的怀里。

见秀秀一脸迷茫的望着自己,丢开手的女客一边用手帕擦手,一边对秀秀努嘴道:“你将这东西拿去给青衣。”

说罢就一甩头径直走了。

再说按捺一股子恶心劲儿的青衣进了厨房的一件事情就是往灶台的方向跑,那里时常烧着滚水,若能拿些甘草泡壶甘草茶热热的喝下去,必是能将那股子恶心的感觉驱散的。

不曾想青衣才舀出一瓢清水,就听见蛛娘怯生生的提醒道:“那水还没有开,是我刚放进去的…”

青衣伸手探了探,触手微凉,果然是才开始烧的冷水。

“好生奇怪,我记得我才烧了一锅子的滚水,怎的半天不到全没了?”青衣颇有些奇怪的探头看了锅子一眼,未及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瞧了一眼蛛娘那哭的红肿的眼睛,以及她手边那泼了一半的汤药。

怪不到自进厨房起就没闻到煎药的味道,想来蛛娘不知道怎么煎药,折腾半天,非但没煎出药来,洗药缸子倒把热水都费光了。

一思及此,青衣便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她走到蛛娘边上蹲下来,又是添水又是换碳的帮着蛛娘将那药炉子烧起来了。

见费书生的伤寒药终于煎上了,忙了好半天的蛛娘终于露出个羞赧的笑容来,待到怯生生的与青衣道了谢,她又羞答答的垂了头,握着个玉杵在那里一下又一下的开始捣药。

青衣见蛛娘捣药捣的十分专心,便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那舀里头的药材已被捣烂了,只能模糊的看见点点黄色的花瓣和一堆绿油油的碎末混在一起,仿佛是连翘。

“这又是给书呆子弄得?书呆子好福气啊!”青衣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一偏头见蛛娘手边还放了几根甘草,顿时眼睛一亮,很是欢喜的捡起一根来,继续道,“喝个药都有甘草甜汤甜嘴,弄得我也想病上一病了!”

“并——并不是——”蛛娘见青衣误会了,一时情急之下,手下那玉杵顿时捣的越发的快了起来,欲言又止了半响,她涨红了一张脸细如蚊讷的轻声解释道,“这是我要喝的…”

“唔——”青衣并不知那药有蹊跷,此时见蛛娘羞红了脸,还道她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将手里的甘草略甩了两下,青衣露出个顽皮的笑来,然后悄悄的跟蛛娘道,“其实——我也想喝甜甜的甘草茶来着,既然你已经准备做甜汤了,不如就帮我一起泡壶甘草茶来吧?正好我也好去做些吃食,免得黑三郎回来又吵吵着要吃的。”

蛛娘慌忙点了点头,见青衣高高兴兴的起身去切肉,她这才低头咬唇看着舀里那些捣碎了的瑶草发起呆来。

蛛娘想得到费书生的真心,很想。想起浮花说的,喝了瑶草做的茶就能得到费书生的倾心,犹豫不决的蛛娘还是忍不住开始调起药茶来。

先是从锅里舀了滚水泡甘草,然后放入碾碎的瑶草,最后加甜到发腻的蜜露。嗅着氤氲的香甜白汽,蛛娘心里那点子犹豫又开始翻滚起来。

想起费书生昏迷前那个虚弱又温和的微笑,蛛娘的心忽然就想刀割一般的疼了起来。

她想得到他的心,却不想要他虚假的心,细细一想浮花的话,这瑶草喝下去,只怕得来的痴心也是假的吧?倘若日后药效退了,她又当何处呢?

原本只是想着默默跟在费书生身边的蛛娘悄悄的落下两滴泪来,她想了又想,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将药茶放下了。

火炉上的汤药开始沸腾了,生怕汤药溢出来的蛛娘慌忙丢下药茶跑去看火。

不巧青衣刚好停下手来休息,因她才剁了好一会儿肉末,出了些热汗,只觉渴的喉咙都快冒烟了。才转身准备舀水喝,就瞧见不远处正放着一杯犹冒着热气的甘草茶。

青衣只道这是蛛娘给自己准备的,一时惊喜的不行,她端起茶盅,一面欢喜道:“多谢蛛娘,我正渴的慌呢!”

一面仰脖一口气灌了下去。

正对着火炉吹气的蛛娘闻言差点没吓个半死,待到她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就看见青衣已经喝完了药茶,正皱了眉头跟她抱怨道:“好难喝的甘草茶,蛛娘,你里头都放了什么东西?”

第100章

这边青衣正抱怨药茶难喝,那边紧闭的厨房门忽然就被人推了开来。

“刚闹完一场,怎的他们还有心思要酒要菜?”心情烦躁的高师傅肿着一张脸骂骂咧咧的出现在门口,他一面推门,一面就同跟着身后的秀秀怒道,“叫他们都喝西北风儿去!老子伤的都动弹不得了,哪里还有力气给他们烧肉啊!”

秀秀并没把高师傅的话放心上,一瞧见青衣,她登时眼睛一亮,刚举起手里的玉珏准备叫青衣,就瞧见蛛娘从厨房边上飞快的扑了过来。

只听见啪的一声,那才被高师傅推开的门又猛地被蛛娘推了回来。才迈了半只脚进门的高师傅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门板砸了个结结实实。

倒霉催的高师傅嗷的惨叫了一声,下意识就捂住自己酸涩钝痛的鼻子蹲在了地上。

“这可如何是好?”不顾外头高师傅如何叫骂,一心只念着青衣与那药茶的蛛娘飞快的用蛛丝将门栓糊的结结实实,然后才一脸害怕的扑到青衣跟前,见青衣果然已经将那药茶喝了个干干净净,她便吓得一直哭,“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青衣被蛛娘的紧张的模样弄得心里一阵不安,她细细嗅了嗅空着的茶盏,又闻不出什么来。蹙眉看着蛛娘哭了半响后,她叹息一声,道,“不论这是□□抑或是什么古怪玩意儿,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心里怕得慌…”

蛛娘闻言越发哭的厉害起来,因青衣说她心里害怕,蛛娘心中懊悔,就一行哭着,一行将那个浮花勾*引她用瑶草获取费书生倾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青衣初闻此事,先是讶异蛛娘不知何时看上了书呆子;再是叹息蛛娘为情所困,险些中了浮花的引诱;最后又对效果奇特的瑶草产生了些许好奇。

按说在这世间,除却时间,就数情之一字最为难移。如今就能冒出这么一种俘虏人心的药草来,真叫人难以相信。但凭蛛娘所言,想来这东西与胡姬的媚术相差无几,用了之后,也只得他人一时的痴情罢了。

因青衣心中先是对那言行不一、矫揉造作的浮花不甚信任,故而连带着对她所说的话也半信半疑。她先以手抚胸,末了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细细感觉一番,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有异。

“想来她瞧出你心悦书呆子,为堵住你的嘴不让你把她那些不妥的事情宣扬出去,就故意拿那些匪夷所思的话糊弄你呢!”稍稍放下心来的青衣见蛛娘还是哭个不停,就安慰她道,“喝下药茶也有片刻钟了,我并未觉得有哪里不适,想来定是没什么要紧的,你还是快把泪收一收,把那快煎好的药给书呆子送去吧!”

蛛娘听了青衣的劝,又见青衣果然没有什么异常,虽然心中还是不安,但想起那病重的费书生,她还是抬袖擦了擦泪,一步一回头的跑回去倒药了。

一日下来,连番倒霉的高师傅简直快被蛛娘气坏了,他一面捂着疼痛的鼻子,一面将厨房的门砸的咣当直响,刚准备开口叫骂,面前紧闭的门忽然又被打开了,紧跟着走出来个冷艳无比的的小娘子来。

本欲叫骂的高师傅身形一滞,顿时就愣在那里。待他觑着眼瞧清开门的冷艳小娘子就是青衣时,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生生把那一肚子硬心肠化成了绵软的棉花。

“原是青衣啊!是我莽撞了…”还肿着一张脸的高师傅就跟变脸似的,硬是把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他貌似不自在的搓了搓手,然后一脸讨好的对青衣道,“我刚才敲门可是有吓到你?你莫怕,我以后再也不这么敲门了…”

青衣一脸莫名的扫了高师傅一眼,她现急着去找那浮花,好弄清楚那瑶草该如何解。虽说现在感觉不出什么东西来,但难保日后不闹出什么症状来。

她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抬脚就准备往大堂里走。

谁知高师傅竟跟变了个人儿似的,也不去厨房喝酒躲懒了,反倒一脸殷勤的跟了上来。一路还黏黏糊糊的嘘寒问暖道:青衣你走慢些,青衣你想要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找!青衣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如此被高师傅黏了一路,倒叫青衣心里有些翻腾起来。

好端端的高师傅怎么变得这么奇怪?要知道平日里他老是袖手旁观处身事外的,最不耐烦插手帮忙了。

青衣心中半是不适半是忐忑,待想起蛛娘说的,瑶草可俘获妖怪凡人的痴心,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师傅你莫要再跟着我了!”感觉有些害怕的青衣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略抖着嗓音说了一句。

紧跟在身后的细碎脚步声先是一顿,而后又变得更为密集响亮起来。

疾步朝大门走去的青衣忽然感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齐齐竖了起来,一种如同被众人盯视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怀揣着紧张与焦躁,她缓缓的转过身来。

谁知这一回头,她就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大群的男客。

咋一眼看上去,他们虽然形貌衣着各不相同,但他们的脸上却如出一辙的流露出痴迷和惊艳的神色。

原本只是亦步亦趋的跟随的男妖们见青衣回头,便齐齐的露出个一往情深的笑来。

“青衣,往日我竟没发现自己对你动了情!如今也不晚,只要你跟了我,我必定让你每日过得都如神仙般快活!”

“青衣,你休要听那死猴子的胡言乱语,什么如神仙般快活?只怕是在山林里吃树皮吧!你还不如跟了我!我有一宝贝,可让你延年益寿,如此我们一对佳偶,便可以长相厮守了——”

“你滚开,青衣只是个凡人,那里受得住你们这么粗野的虎狼之辈?你们但凡心中有她,就合该让她跟我这样温柔的妖怪——”

“啊呸!真真是不要脸!”

一干男妖为了能让青衣的答应跟自己凑对儿,就开始相互吵嚷起来,期间或有口角之争,其中几个暴脾气的,竟然还动起手来了。

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青衣下意识掩着嘴,已是被吓得不知所措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边上有几个围观的女妖正一脸古怪的看着她,而面前这堆妖怪就像是之前为了争得浮花的倾心一般,现在又开始为争得她的倾心打起架来了!

如此相似又雷同的场景,怎么能不叫青衣惊恐失色呢?

想不到浮花对蛛娘说的,竟是真的!

青衣并非浮花,并不觉得众妖为了自己争吵打斗有什么愉悦之处,相反,她只觉骨寒毛竖。在她看来,他们如今的心动跟他们以往的嘴馋几乎没什么两样,左右是打她的主意,日后说不定还是会忍不住把她当补品吃掉的!

一思及此,青衣更是害怕的六神无主起来。正惊慌,她忽然又想起那哄了自己说很快就回来,却至今未回,且不知道何时能回的的黑三郎来。

早知道当时就该扯住他的袖子,便是他不肯,也该让他将自己一起带了出去,反正他护得住她,跟着他去围观斗法也好过留下来经历这糟心事啊!

正胡思乱想,那头不知是哪个妖怪忽然大喊了一句:“废话什么啊!谁抢到青衣青衣就是谁的!光动嘴皮子如何能得美人——”

此话一出,众男妖霎时都安静下来。

青衣见他们齐刷刷的用了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心里一个咯噔,未及多想,本能就已驱使她转身拔腿就跑。

谁知青衣才堪堪跑到大门口,尚未及跑出门去,就有几只遒劲有力的手够到了她的身后,硬是捉住了她的肩膀和小腿将她往回拖。

被迫向后退青衣霎时尖叫一声,隔着衣裳,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满是肌肉和青筋的手臂在不断的散发出令她恶心的热气。她死死的抓住门槛不肯放手,并奋力蹬了蹬脚,企图挣脱那些束缚。

只是青衣到底只是一个凡人,在面对妖怪的时候,她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反抗的能力。如今因为误食了那什么劳什子的瑶草,弄得一干男妖都对她产生了追求之意,如今就是想逃跑,也是有心无力。

尽管她咬牙死命的不肯松手,但那些男妖力气着实太大了,在他们看了,青衣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只消他们轻轻拽了一下,青衣的手指便慢慢的从门框上脱离开来。

终于有个看不下去的女妖出声怒斥道:“你们都疯了不成?还不快松手!难到你们没有嗅见她身上那股子妖气吗?”

“黑三郎的妖气算什么?”一个早已红了眼的男妖疯狂的狞笑道,“青衣,青衣,我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可好?如此我们合二为一,妖力大涨,届时别说黑三郎,就算是胡姬与杜莎我们也不必惧怕啦!”

“没错,我是这么恋慕你,不曾想还有那么多男妖也在觊觎你,与其心如刀绞的看着你被他们瞧了去,不若进我肚子只让我完完全全的占有你——青衣——青衣——你看我一眼啊!”

“啊——三郎——三郎——”感觉钝痛的手指渐渐脱力,终于被迫松开了门框的青衣霎时就被拽了回去。不管她如何挣扎,那些满是痴迷和疯狂的可怖脸庞却还是越来越近了。她害怕的浑身发抖起来,她甚至不敢看男妖们那些扭曲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撕碎啃咬的可怕脸庞!于是她闭上眼睛,一面挣扎,一面叫着黑三郎的名字。

世界从未如此恐慌过,此刻她的心中,对于异性的恐惧远胜于对死亡的恐怖。

这是女子生来就会有的恐惧,此前青衣从未有机会体会过,如今被这些男妖一激,她终于切身感受到了。

“三郎——救我——”绝望中,青衣只能哭着叫出那个承允诺护着她的强大妖怪的名字。

如同回应青衣绝望的呼唤一般,一道低沉愠怒的吼声忽然响彻了整个天空。

整个客栈都如同陷入火浆熔岩之中一般,到处都是滚烫而炙热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