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因急的慌了,说了半天,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没头没尾的几句话,险些没把青衣绕晕了。

“…不知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一头雾水的青衣见秀秀还在那里不停的扯她的袖子,只得吸了一口气冷静道,“总之,还是先出去看看再说吧。

秀秀忙不迭点头,一边点一边拖着青衣往外头跑。

客栈外不知何时竟站了好些客人,一个个抬头仰脖的直往客栈后头张望。

青衣心中疑惑,直觉客栈后门的方向出了什么大事。

秀秀拉了青衣灵活的从聚集的人群中穿了过去。

没了客人们的遮挡,青衣一下就瞧见,在厨房后门与马厩之间的半道上,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大片茂密的藤蔓来。

那些藤蔓细长蜿蜒,前后左右尽数交织缠绕在一起,咋一眼看去,竟是分不出哪里是芽儿,哪里是根。

它们如同生长了数年之久的老藤蔓一般粗壮密集,又如同新生的草植一般,充满了生机。在那些肆意伸展而出的墨绿色枝叶的缝隙里,无数紫灰色的新芽静悄悄的挨挤在那里,就如同一串串紫灰色的攒珠串儿似的。

青衣见那些藤蔓瞧着有些眼熟,却又不知它根本,心中正是不解。待到靠近之后,她又细细的查看一番,然后就发现这些藤蔓密被细毛,一回奇数羽状复叶互生,小叶对生,兼之茎秆钩连盘曲,与那缠树而生的紫藤萝十分之相像。

再瞧那些紫灰色的新芽,却不是真的新芽,而是无数顶着半透明胎衣的花苞。

虽有些细微的差别,青衣还是认出了这些藤蔓,果然是紫藤萝。

只是这些紫藤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早上剪花的时候,这块地方分明是没有紫藤萝的痕迹的!

越想越不对劲的青衣只觉心底突突的直跳,很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

不曾想秀秀胆子颇大,一到这里,她就松开了青衣的袖子,就在青衣检查这些藤蔓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在那里徒手扒拉起藤蔓来了。

才回神就见秀秀在那里胡乱的拉扯坚韧的紫藤萝,青衣吓得简直要出一身冷汗了,她忙不迭上前将秀秀往回拉,同时道:“快些松手,这些紫藤萝来的古怪,小心是妖物!”

“可是龙龙还在底下呢!”秀秀神色担忧的指着自己方才鼓捣的地方道,“他睡着啦,我怎么叫都不醒,这些藤蔓长的好凶,我担心龙龙会被它捂得没办法透气…”

“什么?”青衣半信半疑的上前瞄了一眼,果然在散乱的藤蔓底下,发现了一颗满是骨刺的硕大龙头。

“雷腾?”

只一眼,她马上就认出对方的身份来,这不就是那无角的蛟龙雷腾吗?怎的他会在此?

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的青衣下意识蹙起了眉头,她按住怀里蠢蠢欲动的秀秀,一脸严肃的将雷腾从头到尾的打量一遍。

只见雷腾龍目紧闭,仿佛沉睡一般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那些紫藤萝就如同蛇蜕蝉蛹一般,硬是贴着他的鳞片生长起来,它们乱中有序的将雷腾的身躯当做攀附的高树,就那么一圈圈的将他隐藏在自己的枝叶底下了。

也不知道雷腾此前到底是出了何事,竟会毫无所知的任由这些古怪的紫藤萝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缠起来。

雷腾是友非敌,青衣十分感激他之前的好意,是以她又连声叫了几遍雷腾的名字,希望可以将他唤醒。不曾想雷腾睡得极深,对于青衣的呼唤,竟是一丝一毫都未曾听见。

那些个看热闹的客人三五成群的站在不远处,不时的指着雷腾那巨大的身躯交头接耳起来。

青衣见他们虽然十分好奇,却没有一个敢走近观看的,便对这些藤蔓越发的没了信任,只当它们是毒蛇猛兽。

这样不知好恶的东西,倘若贸贸然上前乱摸乱动,万一它活了,反将她和秀秀缠进去可就了不得了。

连妖都不敢动的东西,她和秀秀不过是两个不中用的凡人,倘若真的中招,再悔可就晚了。

“去把黑三郎叫来。”瞧着雷腾那被紫藤萝裹缠的严严实实的身体,暗中打定主意不贸然涉险的青衣第一反应就是找黑三郎,她拍了拍秀秀的脑袋,用一种近乎严厉的口吻道,“叫完黑三郎,你便跟着素兮去洗洗手!这般来了古怪不知底细的东西,还是少沾些为妙。下次在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不许像今天这样不长心眼了!”

冷不丁挨了教训的秀秀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在她看来,青衣有时候比她亲娘娘还来得爱操心,但未免又被训一顿,她机灵的选择了乖乖听话:“我知道错啦!下次不敢了!”

说罢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溜烟儿就跑去找黑三郎了。

不曾想黑三郎早就跟出来了,眼瞧着秀秀跑回了客栈的大堂,他这才好整以暇的从屋檐上跳下来,就那么袖着手慢悠悠的走到青衣身边。

“不过是紫藤萝而已。”黑三郎抬头不以为然道,“估摸着晚些就能开花了。你不是说紫藤花还有好些吃法吗?如今长了这么多紫藤花,那罗里吧嗦又爱管闲事的书呆子也不在,我们正好多摘些回去做菜。”

黑三郎未言明这些紫藤萝无害之前,素来爱胡思乱想的青衣早已在心中自己吓唬自己的将这些紫藤萝妖魔化了,不想才抖搂着有些害怕起来,黑三郎就用了这般随意的口吻建议她物尽其用,多多的摘些回去做饭。

“你不是不爱吃这些花食么?”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的青衣悄悄松了一口气,“花食想来费工费时,做起来极为麻烦,你要是不爱吃,我就不费那番功夫折腾了,也免得书呆子又捶胸顿足的跑来埋怨我不怜花了!”

“我又没说不爱吃!”黑三郎别扭的偏头不去看青衣,但凡青衣做的,他没有不爱吃的,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他又回头对着青衣认真道,“只要你做,我就会吃啦!”

第113章

紫藤花5

围观的妖怪不约而同的露出个惊悚的表情,他们不自觉后退一步,再看黑三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当然,他们原本就是妖怪,与怪物相较,想来也相差无几了。

是以谁也别嫌谁更诡异。

原本还在那扭捏的黑三郎觉察到众妖的眼神,当下脸一沉,却是又变做往日那杀伐果决的强大妖怪了。

“现下这些紫藤萝,根茎泛灰,花苞色泽暗淡,想来是本体灵气未足,以至于后力不足,要等它开花,只怕还要等两日。”黑三郎一面与青衣说着话,一面偏头朝那群大惊小怪的妖怪们放出一道冷酷的眼神。

众妖只见黑三郎又露出那叫妖两腿发软的皮笑肉不笑的可怕表情来,他轻勾嘴角,露出几颗白森森的尖利牙齿。

“料想客栈逸出的灵气已足够它们开花了,但若两日后它们还不开花——”黑三郎似笑非笑的接着道,“那我便去猎几只小妖怪来给它们做花肥好了。”

黑三郎那骇人听闻的言论一出口,原本还觉得他肉麻的妖怪们登时齐齐打了个哆嗦,几乎没当场显出原形来。只是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黑三郎一眼,就被如此恐吓,且照着黑三郎那言出必行的狠劲儿,只怕他这话还不是随口说说的。倘若这从古里古怪的紫藤萝当真没能在两日内开花,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家伙要被埋到地里做花肥了。

光是想想,众妖都要吓尿了。

倘若那好说教的书呆子在这里,只怕定是要捶胸顿足的呐喊道:呜呼哀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为避免黑三郎当真出手,他们忙不迭拿宽大的袖袍把头一盖,却是闹哄哄乱糟糟的四散逃窜开了。

群妖都被吓得几乎要抱头鼠窜,青衣一介凡人,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怕的点却是与妖怪们不同。

花食本事风雅的美事,但要是那些花是从尸体上长出来的,怎么想都觉得遍体生凉了!别说是吃下肚去,便是碰都要心里直打哆嗦吧?

一思及此,原先萦绕在青衣心头的那点子旖旎遐思霎时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她僵硬的扯动一下嘴角,半响才干巴巴的挤出话来:“紫藤花又不是只有这里有,早上我们去过的那架子紫藤花还未摘完呢!再说花开日落皆是定律,自有其的规律,强求又有何意?你要是想吃,我这便再去采些花来,好歹别用血气污了这难得的春*色啊!”

见青衣不愿以外力将这些花苞催开,黑三郎并未坚持,但他又似乎有哪里觉得不满意一般,若有所思的看了青衣两眼之后,他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半响才嗯了一声。

说服了黑三郎,青衣先是松了一口气,待低头看见雷腾那意识全无的龙头,她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紫藤萝虽无害,但瞧着雷腾这幅难辨生死的模样,要说他无事,青衣是决计不会信的。

瞧了半天后,自觉瞧不出什么名头的青衣试探的伸手摸了摸雷腾的脑袋。那些尖锐的骨刺在日光上透出森冷的青光来,青衣以指尖轻触之时,只觉出手微凉,仿若上好的瓷器一般光滑坚硬。

深陷梦乡的雷腾无意识的摆了一下尾巴。

他本就生的身躯庞大,只是略动一下,就能掀起一阵风儿来,更何况那些攀附在他身上的紫藤萝根基未稳,尚不及蛛娘拿去结网织布的蛛丝来的坚韧。

如今还未来得及开花,便叫雷腾生生扯断了根茎。就在青衣因指尖感觉的震动感而惊呼的时候,那些无根的藤蔓就如同赤火中烤炙的花瓣一般,刹那间就脱水干枯,并迅速断裂散落下来了。

始料未及的青衣呀的惊叫一声,慌忙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三——三郎——”她抖着手指着复又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的雷腾颤声道,“他动了!”

黑三郎早就瞧着雷腾不顺眼,此时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但青衣一直不停的扯他的袖子,并时不时的用眼神示意他去瞧瞧雷腾现状如何,他虽不乐意,到底还是上前了。

他板着一张小脸,先是认真的将他从头到尾的扫视一眼,接着又俯头粗鲁的将他那紧闭的眼睑掀开瞧了瞧。

雷腾的龍目如同两汪极深的潭水,虽然毫无意识,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碧绿清新。

虽然讨厌这条小龙,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小龙在龙种里头,还算是长的不错的,尤其是这一双眼睛,在他看来也算是悦目的了。

默默的与那两只拳头大的碧眼对视半响之后,他偷偷儿的偏头瞄了一眼身侧的青衣,见青衣握着自己手犹是一脸惊魂未定的盯着雷腾的尾巴看个不停,并没有回头来看雷腾的脑袋,他便心下一松,当下手指一松,却是任由雷腾闭眼头抵大地的趴在那里了。

“咳——”心虚的轻咳一声,黑三郎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雷腾的脑袋顶,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他无事,只是累了睡着了而已,等他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只是睡着了?”青衣有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她着实有些不懂妖怪们的习惯了,哑口无言的将雷腾打量几个来回之后,她微微摇了摇头,颇有些郁闷的嘟囔道,“这样的睡法也着实太吓人了些,连藤蔓缠身也未曾发觉,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他醒,亏得此时周围并无心怀恶意的妖怪,不然他的小命儿都要在睡梦中丢了。”

“…龙族皮糙肉厚的,鲜有能与之匹敌的妖怪,便是真有妖怪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伤不了他的筋骨。再说——”黑三郎又偏头朝着雷腾身躯上那片茂密的紫藤萝扬了一下下巴,直言道,“它虽无用,到底也是妖,如今只是未成气候,小龙只要略动一下,它便功亏一篑,倘若真有妖怪捣乱,它便是为了自保,也会护着这个家伙的。”

“原来如此。”听黑三郎解释过后,青衣顿时恍然大悟,此时再转头去看雷腾的尾巴,就看见几根纤细的青黄色藤蔓不知何时又搭了上去,微风吹拂之时,它们便颤巍巍的动了动嫩芽尖儿,看起来好生可怜。

“莫要管这家家伙啦!”黑三郎不满青衣在那里一直盯着雷腾看个不停,到底是情敌,青衣多看对方几眼,他的心底便止不住的冒酸水儿,鼓着脸颊拉了青衣的手,誓死捍卫新妇的黑三郎硬是拉着青衣往厨房后门去了,“一条还没成年的蛟龙有什么好看的,你快快去做哺食,那家伙就任由他睡个够好了!”

青衣架不住黑三郎一个劲儿的催促,只得听话的将确认无事的雷腾抛在身后去了。

及至半夜,素兮将蹲在雷腾边瞎看的秀秀赶回房间之后,准时关了大门打烊了。

这夜客栈里并无妖怪觅食的声响,是个难得宁静的夜晚。

熟睡中的青衣朦朦胧胧的翻转过身,风吹树林一般的簌簌声响似有若无的在外面来回飘摇,伴随着一阵独特的香气的靠近,枝叶摇摆的声响突然消失了,在近乎凝固的寂静中,她隐约听见一个女子的俯身低头,在她的耳边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叹息。

沉浸于睡梦中的青衣身子徒然地一抽,却是急喘着惊醒过来,她忙的坐起身来,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艰涩的咽下一口唾沫。

这般叫人吓到丢魂的夜晚着实不常见,上一次还是数月前的事情了。

急促的呼吸和着辽远的草木声在房间里反复回响,心有余悸的青衣下意识点亮了床头的莲花灯,当跳跃的火光照亮整个房间之后,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房里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样之处。

慢慢放松下来的她蜷缩在床头,后知后觉的嗅见一阵浓烈的花香。

那是一种浓烈到近乎醉人的紫藤花的香味,青衣被那花香一冲,顿时就有些头晕起来。

暗觉有异的青衣忙抬袖掩住了口鼻,她并不知现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十分忧心这样的情况只独独发生在她的房间里,为确保自己并没有在无意中中了招,她想了想,还是端了莲花灯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房间。

当青衣走出房间的刹那,一盏花灯忽然无火自明起来。青衣先是一悸,待瞧清那盏花灯素雅的灯面之后,又松了一口气。

绘了白衣美人旋舞图的花灯,除却素兮,再无其他。

除却素兮那盏美人灯,大堂里其他的花灯点亮了。

灯火摇曳中,素兮那赤红的身影缓缓出现半空中,她伸手用一种极为好看的姿势提着美人灯慢慢走到青衣前面,然后在青衣讶异的目光中,她纤腰一拧,却是旋身在前面照起路来。

青衣略呆了一下,随后便跟了上去。

总是有夜游的客人的大堂如今空无一人,寂静的黑夜中,只有青衣的裙摆在那里发出窸窣的细碎声响。

紧闭的大门不知被谁打开了,透过掀起的门帘以及半敞的大门,她瞧见一轮满月高高的悬于枝头,清冷微凉的银色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照路的素兮临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青衣脚下一顿,片刻后又再度抬起。

那浓郁的紫藤花的香气越发的浓稠起来,失却紧张和害怕的青衣神色恍惚的踏出大门。

如有实质的花香慢慢牵引着她走到月光下,微风吹拂之时,无数枝叶随风摇摆的沙沙声如海潮般冲刷而来。

青衣不自觉的转过身来面对着客栈的大门,呆呆的看了客栈那龙飞凤舞的门匾片刻之后,她似有感应仰面往上望去。

第114章

紫藤花6

那刹那,她仿佛看见了无边的花海。

满月的光辉自天空中倾泻而下,整个客栈都淹没在如梦似幻的虚影之下,那些怒放的紫藤花自屋顶扩散到大地之上,咋一眼望去,竟是瞧不到紫色以外的颜色了。

无数深浅不一的紫色堆积在一起,随着满溢花香的夜风不断的翻涌起来,花朵攒动摇摆的沙沙声重叠在一起,仿佛波涛暗涌的潮汐,在月光下吟唱出辽远悠长的海浪声。

青衣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色。

她的眼中只有紫色,无边无际的紫色,她仰着头,眼眸中是深浅交织的紫色波涛。浓郁的花香充斥于她的肺腑之间,身边的空气仿佛都变作了湖水,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微张开嘴,双眼无神的喘息几下,只觉那些花香仿佛都实质化了,满目都是氤氲的浅紫色。

然后她看见了那浓稠的紫色突然自四面八方聚集到了一起,就在她的面前,不到半尺的距离,紫色纠结缠绕,当真化成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它有着极为缥缈的剪影,当青衣下意识的低下头注视它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穿透这个人影的身体,径直看见静默在大门口的素兮。

那个紫影微微动了一下头,接着就像是适应了自己的形态一般,它缓缓上前一步,慢慢的走向青衣。

近乎凝固的花香仿佛都被这个紫影抽走了,得以顺畅的呼吸的青衣猛地抖了一下身体,顿时从失魂落魄中惊醒过来。

“…不——”她害怕的后退一步,只觉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她伸手挡在面前,颤声道,“不要过来——”

“青衣——”

一个空灵的女子声音自紫影中传了出来,它的身体凝聚的十分艰难,那些紫色的香气在聚集的同时也在不断的散失。它痛苦的向天空伸出双手,然后在青衣惊恐的目光中,它用近乎龟速的慢动作缓缓的矮下身去,如同朝圣膜拜一般的慢慢拜伏在青衣的脚边。

“哈——哈——”青衣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只觉头晕目眩,整个人都是漂浮的,她盯着那紫色的人影,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才成功发出声来,“你你你不要乱来,黑三郎——”

“奴有事求——”空灵的女声打断青衣的话语,伴随着无边的沙沙声,她说道,“奴愿为你开尽繁华,只求——”

微凉的夜风忽然从身后吹拂而来,紫影那空灵缥缈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夜风吹散开来,连同它那不断聚散离合的紫色虚影,尽数都消散在黑暗之中。

“…什么?”听不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的青衣茫然的瞪大眼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紫色的人影如轻烟一般,迅速逸散在她的面前。

花海的波动声越发急促起来,最后又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不知所措的青衣似有所觉的再次仰面朝客栈的上方望去,看见的却只是光秃秃无甚装饰的普通客栈。

夜风呼呼的吹着,灌满了她那宽大的袖袍,她茫然四顾,方才那片紫色的花海就像是一场春*梦,眨眼间就了无痕迹了。

经此一遇,青衣回房后再也没睡着了,她抱着膝盖坐在床铺上,直等到了鸡鸣天亮的时候,这才挽了头发走出房去。

睡饱了的高师傅在厨房里嚯嚯的磨着刀,以便于利索的收拾牲口;一身赤衣的素兮提了两坛酒,身形轻盈的往大堂走去。大家都在为开门而做准备。

今天的早晨与以往并无两样。

一眼瞥见立在扶栏上的黑三郎,镇静下来的青衣先是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接着提了裙摆朝他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嗯?”正袖手观大堂的黑三郎居高临下的看见青衣,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青衣的面前。他踮脚拿眼在青衣的脸上细细的瞧了半响,末了皱了眉,很是奇怪道,“怎的脸色这么憔悴?做噩梦了?”

“虽不是噩梦,但感觉也差不多了——”青衣勉强笑了笑,不甚确定的说道,“夜半时分,我隐约听见什么动静,醒来后不知怎么的就跑出去了。然后我瞧见客栈外全是紫藤花,还有一个紫烟凝成的人影,它好像要我帮忙做什么事情,但是不等它说清楚,它就消失了…等我回神之后,那些紫藤花也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睡迷糊了,记差了…”

黑三郎板着张小脸,看起来十分的认真严肃,他默默的听青衣说完之后,想了想道:“按理说那紫藤花灵气不足,别说是开花,便是挪一下位置都很困难。但你身上隐约还有些残留的紫藤花香,想来你昨夜的所见也是真。那虚影跟你说了什么?”

“它说有事要求。”青衣努力回忆了一番,却想不起其他有用的东西了,纠结了半响之后,她泄气的嘟囔道,“当时那花香熏得我晕晕乎乎的,而且还有风,它说的下半句话都被风吹散了。”

黑三郎见青衣一脸郁闷,为安她的心,他便拉着她去雷腾所在的地方一探究竟去了。

沉睡中的雷腾仍和昨日一样,纹丝未动的趴在那里。不过是一夜的功夫,那些攀附在他身上的紫藤萝又茂盛了许多,那些紫灰色的小花苞像是吸足了灵气,一下子就鼓胀的仿佛下一刻就能绽放了似的。

黑三郎若有所思的绕着雷腾和那些紫藤萝来回转了几转,竟也有些看不出异样来。

青衣也有样学样的凑上来看了看,只看的出来这些花苞长的极好,以及雷腾还是睡得那般沉,其他再看不出来了。

明白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的青衣只得直起身子,探询的望着黑三郎道:“怎么样?是它们吗?”

难得瞧不出名头的黑三郎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再开口却是改了主意了:“原来还说等它开花弄些紫腾花来做菜,既有问题,也就没必要留了。”

说罢不等青衣反应过来,他伸手就要将那些含苞欲放的紫藤花连根拔起。

想来这紫藤萝也能感知危险,黑三郎的手才堪堪触及到它们的藤蔓之上,它们就像是为了自救一般,一下子砰砰砰就开花了。

原来花开的时候,真的是有声音的。

青衣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微弱声响,不自觉这般想道。

黑三郎显然也是出乎意料之外,手下一顿,却是停下了动作。

盛放的紫藤花在春风中来回摇摆,甚是无辜可爱,简直就像是在随风舞动一般。

“开了…”饶是半夜才受过惊吓,但突然就被此等美景冲击,青衣还是克制不住惊艳的感觉,不自觉的喟叹出声来,“真美…”

“虽无用,却比那等走兽虫鸟还要灵敏些。”迅速反应过来的黑三郎手下一转,却是掐下一串紫藤花来。他捏着紫藤花信步走到青衣跟前,然后笑眯眯道:“你低头。”

青衣乖巧的低下头,黑三郎抬手小心的将手里的紫藤花簪到她的发间,当青衣摸着紫藤花对他羞涩一笑的时候,他就又难以控制的心跳加速,热血翻涌起来。

“青青衣——”再度被突起的动情之感席卷的黑三郎猛地抓住青衣的肩臂结巴道,“你真好看——”

青衣见黑三郎眼睛亮的叫她几乎不敢直视,一时也心如鹿撞起来。谁知未等她酝酿出回应的话来,一个煞风景的啼哭声忽然就从身后冒了出来。

“嘤嘤嘤——青衣——嘤嘤嘤——”

这哭声听着着实有些耳熟,被扰了氛围的青衣顿时清醒过来,待到回头一看,就见蛛娘一脸害怕的抓了她的衣袖抽泣道:“青衣——大人丢了——”

“什么大人丢了?”被扰了好事的黑三郎猛地缩回手,一转脸就沉了一张脸,神色不虞的怒道,“别是那个书呆子丢了吧?”

蛛娘一听这话,却是哭的更凶了,她哽咽着点点头,却是语不成声的哭道:“大——大人昨夜——就没回来——我找了一宿,还是没找到——呜呜呜——大人,他到底是凡人——要是——要是——呜呜呜——”

蛛娘着实爱哭了些,哭的简直有山崩地陷之危,青衣离得最近,首当其冲,险些没被震晕。

她心有灵犀的明白蛛娘未完的后半句是什么,书呆子到底是凡人,要是不慎被妖怪抓去了,只怕会小命不保。

被蛛娘的哭声弄得耳朵翁翁直响的青衣求救的望了黑三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