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郎提起笔游龙走凤般的在账本上记了一笔,然后眼皮一掀,却是笑眯眯的对着客人们道:“一共两百三十两,不过你们要是有珠宝珍器,也是可以抵的。”

年长者神情严肃的盯着黑三郎看了好半天,末了什么话也没说的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璀璨的蓝宝石来。

黑三郎见了他手上的宝石,却并无欣喜之色,也不曾伸手去接,只是扣着手指轻轻的在柜台上敲了两下,口里道:“行了,你的宝石我可不敢接,就放柜台上吧。”

秀秀早就已经被他们身上华丽的毛羽迷花了眼了,此时再见到年长者手里那块通透闪亮的宝石,心里更是兴奋起来。黑三郎一说自己不接,她便巴巴的朝着对方伸手道:“我来拿我来拿,这块石头好好看啊!”

黑三郎嬉笑一声,竟也附和起来:“不错,你交给这个女娃娃就好。”

年长者闻言剑眉一竖,竟是有些发怒的迹象,亏着边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少年郎伸手抓住他的羽衣轻轻摇了一摇,他这才收敛了怒气。

“大哥我还没吃饱。”年幼的少年郎脆生生的对着年长者撒起娇来,“我要吃糖炒豆子,要吃这么多!”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出一小框子的大小来。

年长者神色严厉的瞪了少年郎一眼,口中训斥道:“别闹,最近旱情严重,自出了西山之后,一路上的河流湖泊多有干涸的迹象。我们一会儿还要赶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水源。糖炒豆子太干太上火了,到时候你要是嚷嚷着要喝水,我们哪里去你弄?”

少年郎约莫是有些怕自己的大哥,方才撒娇也是没甚底气。这会儿被大哥一训斥,他就松开对方的羽衣,并蔫蔫的耷拉了脑袋。

边上的青年男子们忍不住低笑出声来,他们互相撞了撞肩膀,又安抚般的摸了摸少年郎的脑袋:“好了,我们该出发了。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等你找回了羽衣,爱吃什么不行?”

说罢他们就拉着少年郎的手准备离开了。

黑三郎结完账就将账本往抽屉里一丢,一转头就看见忙完事情的青衣正推了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那少年郎一见青衣就两眼发亮,青年男子们自觉手下一空,定眼一瞧时,就发现少年郎用术法从他们手下溜走了。

少年郎身形一闪,却是径直朝着青衣冲去。

青衣下意识止歩站定,她讶然的看了看这个突然猛冲到自己跟前的少年郎,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后,她才开口问道:“请问客官是有什么事吗?”

“青衣青衣,你还记得我吗?”少年郎欢欣雀跃的边跳边叫道,“是我啊是我啊!”

青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的将少年郎从头到脚的扫视一眼,略有些迟疑的哦了一声。

“我被大哥压在修炼了好久,最近他终于答应带我出来啦!”少年郎并不知道青衣此时还没有认出他来,只是自顾自的叽叽喳喳道,“家里除了果子还是果子,我都吃腻了!呐呐,你还有糖炒豆子吗?”

“鸣雀!”年长者登时沉了脸喝道,“休要与那凡人多有牵扯,还不快过来,我们还要赶路呢!”

青衣一听见鸣雀二字,心里一个激灵。她下意识抬头朝那个出声的年长者望去,待瞧清对方的脸后,她登时就想对方的身份来了。

身披羽衣,剑眉星目,这个年长的羽衣族男子,可不就是鸣雀那严厉非常的大哥么!那么说,这个少年郎就是鸣雀?

但是她记忆中的鸣雀却仍是团毛茸茸的小黄鸟儿,即便他化形过,那也只是个年幼无比的小娃娃,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他跟眼前这个看起来比黑三郎还大些的少年郎联系在一起。

还不等她再细瞧鸣雀几眼,不知不觉又醋上了的黑三郎慌忙挡在她的跟前。

他可没忘记青衣最喜欢毛茸茸的幼崽了,特别是这个鸣雀。以往他还小又是羽衣族的妖怪,所以他并不曾在意。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他竟然如吹了气一般一下子长了这么大。

虽然论实力他远在鸣雀之上,但青衣偏偏还就是更喜欢有毛的,就冲这点,黑三郎就暗暗的将鸣雀划入需要戒备的人物范围内。

“他可是羽衣族的妖怪。”黑三郎鼓着脸瞪着眼睛很是担心的恐吓道,“快离他远些,小心着了他的道儿!”

“着了他的道儿?”青衣甚是错愕的低头看了眼黑三郎,见黑三郎紧张兮兮的盯着自己不放,她便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不是说羽衣人对女子无害么?难道说他们现在改了秉性了?”

黑三郎神情一滞,却是有些答不上来。他原就是吓唬青衣的,要真让他扪心自问,羽衣族对女子还真是无妨碍的。

但他绝不可能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只是担心她会被鸣雀勾引走的!

如此一想,他便有些别扭的将头一扭,硬是没有回答。

黑三郎昧着良心夸大了鸣雀的危险度,单纯的鸣雀尚且没有反应,他的大哥却是怒极。

“哼,我原以为只有凡人会说谎,不曾想近墨者黑,跟凡人呆久了,连妖怪都跟着学会睁眼说瞎话了!鸣雀!”年长者厉声催道,“还不快过来,若是你还想着去寻小羽,就休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糖炒豆子虽然很让鸣雀不舍,但小羽更重要。

虽然这么想,但是鸣雀仍有些不舍得。他看一眼青衣,再回头看一眼大哥,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又转头朝着青衣凑近了一步。

这回就轮到青衣慌了。要知道黑三郎此时就挡在她和鸣雀之间,鸣雀这一步上前来,岂不是要碰到黑三郎了?

“你要干什么?”青衣下意识伸手将黑三郎死死的捂在了自己的胸前,并对着鸣雀凶巴巴的叫道,“他是我的,不许你碰他!”

黑三郎措不及防的反被青衣保护了,一时间就有些僵硬的趴在青衣的怀里一动不动。待到听见青衣怒气冲冲的对着鸣雀宣誓他的所有权之时,他就如同得了蜜糖的小孩子一样高兴的不得了。

他不自觉翘起了嘴角,但这样还不足以宣泄他心中满溢而出的激动,于是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的动了动脑袋,就那么就着被青衣搂住的姿势,轻轻的在她的怀里蹭了蹭脸。

太好了,青衣最喜欢的果然是自己!

第198章 蛇子

青衣反应太过激烈,鸣雀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鸣雀慌里慌张的摇头摆手,很是着急的辩解道,“我只是想跟你说话…”

“鸣雀!”鸣雀的族人见状越发催促起来,“我们该走了!”

“可是…”鸣雀咬着嘴唇嗫嚅道,“我还没有跟青衣说完话…”

青衣紧了紧怀里的黑三郎,确认黑三郎并无异样之后,这才抬头去看鸣雀。

原本活泼雀跃的少年郎此时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就那么拽着拖地的大斗篷惶惶不安的站在那里。但是他那双湿润的几乎快要滴下泪珠来的眼睛就足够让青衣内疚的了。

“…”青衣无声的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便又恢复如常了,“快些说吧,你方才想跟我说什么?你的兄长看起来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呢,莫要让他久等了。”

鸣雀闻言双眼一亮,转瞬就变回了原本欢快的模样起来:“我——我想预定一筐子的糖炒豆子!我马上就要去找小羽,小羽也好喜欢糖炒豆子的。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里一起吃了!可以吗可以吗?”

“可以。”青衣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会备好黄豆,带你们再来时即可炒豆子。”

“那我们约好了哦。”鸣雀开心的跳回到族人身边,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对着青衣天真烂漫的笑道,“我马上就去找小羽。”

厚重的毛毡帘子如同幕布一般将羽衣人艳丽招摇的背影隔挡在外面,当素兮微曲的身姿复又挺立起来的时候,原本拥簇在一堆的客人们霎时就四散开来。

青衣如释重负的松开怀里的黑三郎,但黑三郎却显然还不愿意离开她的怀抱,就那么一动不动的靠着她。

“三郎,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青衣犹不安心的伸手摸了摸黑三郎的额头,见黑三郎只是闭着眼一副沉醉的模样,叫她才放下的心复又提了上去。

“别是…”青衣手下一滑,却是忍不住探手轻轻的在黑三郎的肚子上摸了一把,“中招了吧…”

“谁中招了?”尚在吃豆腐的黑三郎嚯的一下抬起头来,瞪着青衣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区区一个羽衣族幼童,岂是能让我中招的?不许你再瞎想了!”

“呵呵呵——”青衣讷讷的缩回手,很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嘀咕道,“我只是——担心你嘛!不是说被羽衣人摸一下就会珠胎暗结的么?更何况鸣雀还是他们内定的下一任族长呢…”

“哼!不过是一个连羽衣都无的羽衣人,我才不怕呢!”黑三郎恶狠狠的道,“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对我下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青衣忙拉住了黑三郎的手安抚道,“刚才我都快吓坏了。”

黑三郎被青衣主动拉了手,便涨红了一张脸别别扭扭的开口道:“我才要吓坏了呢!你要小心那些来历不明的客人,就算是长的一身毛茸茸的毛皮看起来很可爱无害的幼崽你也不能松懈!”

“…嗯…”青衣迟疑的点了点。

黑三郎得了保证,便又舒展开眉眼露出了笑意,他巴巴的握紧了青衣的手,趁热打铁的继续要求道:“除非我说可以摸,不然你不可以摸任何一头幼崽了!”

青衣狐疑的看了眼黑三郎,想了想才道:“寻常来客栈的都是客人,我就是想摸,也摸不到啊!”

黑三郎一时有些语塞。

“不过想不到才几月的功夫,鸣雀就长这么大了啊!”青衣自顾自的啧啧称奇道,“还是说妖怪都是如此的呢?”

“他那个样子不过是个壳子,若非有外力相助,他定然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的。”黑三郎见青衣一脸疑惑,少不得要为她解惑道,“别的妖怪修炼至成年尚要三五百年,化形更是费时费力,更遑论羽衣人了。你看他们是不是都披着羽衣?那是他们自蜕皮化羽时起,就用自身的灵力化为翎羽,再加上先辈们留下的宝石,编织成羽衣加诸于身。可以说,那身羽衣就是他们毕生的修为所在。那个鸣雀因失了自己的羽衣无法继续修炼,他的族人便为他弄了件新的羽衣护身。我瞧着那羽衣是用全族协力拼凑出来的,虽然能令他在短时间内以少年郎的模样示人,但到底是借来的东西,总不及自己的羽衣契合。他若再不寻回自己的羽衣,不出半年,他必会因为灵气逸散而打回原形的。”

“我记得鸣雀的羽衣是被小羽窃去了。”青衣努力回想了一番,一想起那个任性的小羽来,她便觉得心里有些发堵,“那个小羽…为了护住那个名叫任客卿的凡人,只怕会想尽办法的隐匿踪迹吧?”

“他自然是这样的想的。”黑三郎眯着眼冷笑道,“但那个凡人是不是这样的想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不管他们结局如何,都是他们自己找的。我倒是很好奇羽衣人会如何处理此事,按说他们素来护短,留族人去异己是惯例,但是照着如今的情况来看,小羽却是留不得的。”

“为何这么说?”青衣眨了眨眼睛,一脸惊奇的看着黑三郎道,“三郎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想知道?”黑三郎眼珠子一转,坏心眼的卖关子道,“但是我现在饿了,没力气说故事。你须得喂饱了我,我才给你说。”

青衣抬袖掩嘴的轻笑一声,果真松了黑三郎的手转身朝厨房去了。

黑三郎若有所失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正懊恼之时,就听见秀秀咋咋呼呼的叫道:“哇!三郎哥哥你看你看,这个石头里头好像有东西在动呢!”

黑三郎循声抬头,就看见秀秀举着羽衣人留下的大宝石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蠢——蠢货!”黑三郎旋身一闪,匆匆忙的避开了秀秀怒斥道,“快把那宝石收到柜子里去,这东西岂是能拿着随便乱跑的?”

秀秀扑了空,又把黑三郎狠狠的训斥了一句,一时间就有些委屈起来。她将宝石举到自己的眼前看了一眼,然后鼓着脸嘟嘟囔囔的道:“三郎哥哥你为什么这样凶秀秀?秀秀只是想让你看看里头的东西而已。以前娘娘也有这样好看的石头,娘娘总是会拿去镶在发簪头冠上戴的,在太阳和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可好看了。但是秀秀还是第一次看见里面有东西的,一动一动好像一条小蛇一样!”

“那就是蛇,快丢到柜子里去!”黑三郎甩着袖子催促道,“方才那个羽衣人故意把注了精气的宝石留下了,就是指着哪个倒霉蛋碰了它怀上他的孩子呢!”

“哇!用宝石就可以弄出小娃娃来吗?”秀秀年幼,不觉恐怖,反而兴奋道,“好厉害!”

客人们几乎没叫秀秀吓破胆。他们可不是那等无知幼童,一听到黑三郎说那宝石能让人有孕,哪里还敢安坐着。

一时间大堂里鸡飞狗跳的嘈杂不已,别说客人,就连方舟都对秀秀退避三尺起来。即便秀秀噘着嘴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将宝石放回到了抽屉里去了,他们却仍是不敢多做停留。

黑三郎被秀秀弄得有些发毛。他原来倒也不曾将羽衣人放在眼里,但如今叫青衣和秀秀这样连番吓了两场,竟也觉得有些在意起来。

“哼,就算要生孩子,那也须得跟青衣生。”黑三郎磨着尖牙在心底愤愤道,“不过是毛羽才丰的妖怪,也敢肖想我?”

想到这里,他又不自觉的红了脸颊,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气恼,如此反复数息,那点子恼怒很快就被羞意吞没了。

唔,说到生崽子的话,岂不是要…洞房…

略思及这个词,就叫黑三郎心头荡漾不已,面上也不自觉带出两分恍惚起来。

“大人——”从不曾见识黑三郎如此神情的新伙计们一时有些不敢上前,但眼瞧着柜台前等待结账的客人都要排到大门外去了,她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唤道,“那个——客人们等着结账呢…”

“让他们等着!”被扰了遐思的黑三郎猛地沉了脸不悦道,“要是等不着就让秀秀帮他们结账!”

说罢他不快的抖开袖袍,同时脚下一转,就准备去厨房找青衣腻歪了。

“可是——可是秀秀——”伙计们瞧瞧秀秀那连毛笔都提不稳的小胳膊,又瞧瞧素兮那不曾停歇的身影,便忍不住对着离去的黑三郎道,“秀秀她年纪还小呢——不若叫青衣——”

“她跟着书呆子识了不少字,顶得住,就让她去。青衣忙着呢!”黑三郎随意的摆摆手,完全没有担心的走掉了。

伙计们无法了,只能忧心忡忡的将秀秀扶到柜台上去。

先不说秀秀那堪比狗爬的斗大笔迹,单是她结账就已经足够让客人们恐慌的了。每个客人递银钱都不敢跟她搭手,连渡资都是用袖袍衣摆包住了才敢拿。

被黑三郎缠住的青衣对此事自然是不得而知。但待到三日后,羽衣人在客栈留下蛇子,而那蛇子就在秀秀手里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回到客栈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去找秀秀。

谁知竟是晚了,当她寻到正在客栈门口玩泥巴的秀秀时,就看见一条黑色的小蛇正卷着秀秀的胳膊嘶嘶的吐着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更新一章,明天继续

第199章 蛇子

那是条半尺来长的黑蛇,它蜿蜒的盘踞在秀秀的手臂上,渐细的蛇尾如雕纹一般紧贴着秀秀白皙的肌肤之上,而它那双竖瞳更是死死的盯着青衣不放。

“秀秀!”青衣一时不敢动弹,只能遥遥的低声唤道,“秀秀你先别动,我这就去找三郎来。”

“咦?青衣姐姐你怎么了?”秀秀正捏泥团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她转头看着惊慌跑开的青衣,一时不明白青衣为何那般着急。

黑蛇探头朝着秀秀的脸嘶嘶的吐了吐舌头,对此秀秀也只是眨巴着眼睛没有任何害怕的模样。

“哎呀不要急嘛!”秀秀看着黑蛇的眼睛自顾自的嘟囔起来,“我说给你做个窝就肯定会做的!不过现在青衣姐姐不让我动,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黑蛇微微晃动了几下脑袋,然后尾巴一甩,就嗖的一下从秀秀的手臂上滑了下去。

“唉唉唉,你去哪里?”看着游走而去的黑蛇,不敢乱动的秀秀只能举着发酸的胳膊叫道,“你的窝你不要啦?”

黑蛇转头看了眼秀秀,而后像是觉察到了危险一般,作势就准备钻到地底下去了。

与此同时,一抹玄黑的身影猛然出现在它的边上,伴随着一道疾风,险些遁走的细长黑蛇便被一根树枝高高的挑了起来。

“秀秀!”紧随而至的青衣连忙上前拦住了秀秀,她面带焦色的将秀秀从头到脚的抹了一把,确认秀秀身上并无咬伤之后,她方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青衣姐姐,秀秀能动了吗?”秀秀撅着嘴巴巴的看着青衣道,“秀秀手好酸,感觉快要断了!”

“可以动了。”青衣无奈的拍了拍秀秀的脑袋,见秀秀一脸欢快的开始甩胳膊,她这才转头去看那条黑蛇。

那条黑蛇仿佛受到了惊吓,此时正嘶嘶作响的用尖利的牙齿死死地咬住树枝不放。

黑三郎不甚耐烦的一抖手,硬是用妖力将它震晕过去了。

“啧,真是麻烦,羽衣人的幼崽一向都是结群出动的,如今既有了一条,就意味着还有更多的蛇子在附近。”黑三郎一面用树枝将黑蛇挑起翻了个个儿,一面又转头对着秀秀道,“这里哪里来的黑蛇?”

“秀秀本来在堆泥偶,然后它突然就从天上掉下来了!”秀秀好奇的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黑蛇的脑袋,见黑蛇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才惊讶道,“晕过去了?”

“快撒手!”青衣拍开秀秀的手训斥道,“你胆子忒大了些,也不怕它突然就醒了。它要是一口咬掉了你的小指头,到时候看你找谁哭去!”

“它会咬人吗?刚才它明明不咬人的样子。”秀秀果真有些害怕了,她忙缩回自己的泥小手,一脸后怕的向着黑三郎问道,“三郎哥哥,它是坏妖怪吗?”

“这倒不怕,这是羽衣族的幼崽。羽衣人素来不伤女子,秀秀虽然年纪小,到底是女孩子。除非是被掐了七寸,否者它最多也只会用獠牙吓唬吓唬她而已。”黑三郎有心锻炼秀秀,日后好做青衣的助力,于是便借机教导道,“秀秀你知道蛇的七寸在哪里不?”

“在这里!”秀秀虚指着黑蛇七寸位置大叫道,“东桥教过我,说要是遇到坏蛇,只管打这里就好了!”

“哦,东桥教的啊!”黑三郎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道,“很好,既然东桥懂,你就带着这条蛇子去找他帮忙吧!他肯定知道怎么处理这条蛇子的。”

说罢他就用树枝将黑蛇挑了起来,然后一把塞到秀秀的泥手里催道:“快去,告诉他看好了这条蛇子,千万别弄死了,回头我们还要用它抓其他蛇子呢!”

青衣闻言又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些奇怪,为什么羽衣人的孩子,会是蛇的样子呢?之前鸣雀不就是小鸟儿的样子吗?难道羽衣人的孩子还有两种模样不成?”

“羽衣人原就跟寻常妖怪不同。”黑三郎见青衣疑惑,便使唤秀秀道,“秀秀你试着摸摸蛇子三寸两侧,看能摸到什么东西。”

秀秀诶了一声,就皱着一张脸用手指小心的摸了摸黑蛇的三寸。摸了约莫三四下,她忽然眼睛一亮,紧跟着手指一勾,竟是生生将黑蛇身上的一层黑皮给揭了起来。

“呀!”青衣猝不及防的惊呼一声,差点就准备将秀秀拉回来。

“别怕,这只是蛇子未成形的羽翼而已。”黑三郎笑嘻嘻的拉住青衣的手安慰道,“你仔细瞧瞧,这层皮看起来是不是像翅膀?”

青衣硬着头皮凑近细瞧了一番,就发现被秀秀揭起来的黑皮其实只一片单薄的肉膜。如此之外,她还发现黑蛇身上的鳞片并非是寻常的鳞状,而是像起风儿了似的小羽毛,沙沙的炸了开来,乍一眼瞧上去,倒显得黑蛇足足粗了一大圈。

“瞧它身上的硬鳞已经有散乱的迹象了,估摸着是快要蜕皮了。”黑三郎拍了拍手,复又催着秀秀道,“现在快送去给东桥吧,然后你就不许出来乱跑了,乖乖的跟着素兮帮忙吧。”

秀秀不高兴的嘟囔了几句,但最后还是乖乖的跑回去找东桥去了。

“蛇子蜕皮后,就会变成与原来截然不同的鸟雀的模样。你方才看见的肉翅不过是层薄膜,最多是滑翔用的。待到它蜕变之时,那肉翅便会生出毛羽,彻底化为可以飞行用的翅膀来。”黑三郎四下环顾了一番之后又道,“鸣雀一行分明已经离开三途之地了,不可能这么快就生出快蜕皮的蛇子来。只怕是别的羽衣人在凡间播了种,如今收成归来了。”

“别的羽衣人…”青衣不自觉就想起那与任客卿私奔潜逃的小羽来,她迟疑片刻,虽然觉得荒唐,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三郎,莫非是这条蛇子,是小羽的孩子?我依稀记得,他那时候已是有孕在身了。”

“都说身负羽衣人血脉的凡人产子凶险无比,羽衣人以己身产子虽然闻所未闻,但想来相差无几。我估摸着他已是凶多吉少了。”黑三郎若有所思的低声道,“不过,那个任客卿有那么大能耐养活一窝蛇子吗?蛇子蜕皮所需的灵气,可不是一点半点就能满足的…”

说着说着,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竟不自觉露出几分凝色来。

“怎么了?”青衣担忧的看着黑三郎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么?”

“如我猜的不错,只怕那个任客卿不是什么好货!”黑三郎眯着眼轻笑出声道,“青衣,你可有兴趣去瞧瞧那个任客卿的真面目?如他这般隐忍大胆的凡人,我也觉得新鲜呐!”

“嗯。”青衣自然是有兴趣的,毕竟敢于妖怪相恋,且那还是同为男子的妖怪相恋的凡人并不多见。更何况,她也想知道,小羽背弃鸣雀换取的归宿,是不是真的值得。

黑三郎搂着青衣的腰飞快的自空中掠过。他凭借着蛇子微弱的气息,硬是在短短的片刻钟内,就找到了它们藏身的所在。

林子里此时团团围坐了一群侍卫,瞧着他们的衣着打扮,就可知他们是正正经经的练家子。

噼啪作响的篝火边上是一顶精致的帐篷,四角和棚顶都仔细的挂上了气味芬芳的香囊和香草,便是隔了大老远的青衣也能清楚的闻到香味。

黑三郎自不必说,他几乎是有些不舒服的转头凑近了青衣,好借青衣身上的清香抵挡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熏妖的味道。

但那些围坐在帐篷外的侍卫们仿佛是已经习惯了如此浓郁的香气,他们甚至还会取香饼丢进篝火里,好制造出更多的香气来。

青衣紧挨着黑三郎站在树梢之上。透过稀疏的枝叶,她瞧见树下盘踞着无数的黑蛇。它们就呆在距离侍卫们的不远的地方,如同嬉戏般的彼此交缠在一起,肆意的蜿蜒游走在砂石草木之上。其中有几条黑蛇仿佛才出生不久,看起来明显比其他黑蛇小上那么一大截。

“蛇子自幼就有着关照兄弟手足的天性。”黑三郎示意青衣看那几条被众蛇顶在头顶身躯之上的幼蛇道,“这是羽衣人自血脉中流传而下的秉性,就算不是一胎而生的蛇子,彼此间也会互相关照。像小羽那样为了一己之私而背弃手足的羽衣人我倒是第一次见。不过,这里的蛇子未免有些太多了些。瞧着幼蛇鳞片未硬的样子,应当是近日才出生的才对啊——”

“小羽再怎么说,也生不出这么多孩子来。”青衣想来想去,还是止不住往坏处想了,“别是他又忍不住对其他凡人出手了吧?”

说着她扫了那群侍卫一眼,心中暗道,瞧着他们对蛇子们不冷不淡的样子,那些蛇子该不会就是他们的同伴们生下的吧?

“不对,就算他忍不住对其他凡人动了手,蛇子也该差不多时间出生的。”黑三郎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他闭眼抽了抽鼻子,很是细致的分辨起所有蛇子身上的气味,末了脸色大变的睁眼道,“这些蛇子分明是一母同胞,且还都是小羽所生!”

“小羽还活着啊…”青衣感慨之余,又忍不住蹙眉道,“不过他还是个孩子吧?这么多蛇子,未免——太过了!”

“那里有血气。”黑三郎揽紧了青衣身形一转,却是轻盈的踏着树梢悄无声息的转换了方位,接着不等青衣反应过来,他俯身一跃,竟是旁若无人的带着青衣跳进了树林之中。

那些侍卫仿佛看不见她和黑三郎一般,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烤火。

青衣明眸一转,复又去看那顶挂满了香囊的帐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