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无缘姐夫,深情男人一枚,这么多年都没搞对象,对你姐挺够意思的。”

  这倒是,据说当年三江源变故之后,受易萧横死的刺激,姜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接近一年不见任何人,动辄摔东西砸碗,还试图自杀。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矫情的言情剧,但以姜骏的条件,想找更好的也不难,居然这么多年都独过来了,是挺难得的。

  真不知道姜孝广怎么会同意的。

  丁玉蝶说她:“早觉得你‘小姜哥哥’叫得虚情假意,你看看你,没哭吧?眼睛都没肿。”

  易飒斜了他一眼:“我这十来年,跟他只见了几次面,真哭得惊天动地的,那才叫虚情假意……借套衣服。”

  行李箱是摊开的,她蹲下了就去翻捡。

  丁玉蝶过来抢:“哎哎,我一米八,你个一六五的三寸丁武大郎,为什么要借我的衣服,我这都是潮牌……”

  他忽然顿住,攥一条裤腿,面色渐渐妙不可言,易飒攥另一条裤腿,针锋相对,一分力都不让,再僵持下去,这裤子势必破裆。

  丁玉蝶先松手:“飒飒,你屋里是不是藏了野男人?”

  易飒哼了一声,知道不给个答复,这人势必穷根究底——丁玉蝶此人,对不感兴趣的事,轰破天也懒得瞜一眼,但万一来了兴致,那是蜜蜂赖上了花,不吮上一口蜜绝不回巢。

  她向他飞了记柔媚眼波,寓意不可说。

  然后把裤子拽过来搭到肩上,又捡了件白T,看到有卫生内裤,也拿上了。

  丁玉蝶在一边不住地卧槽:“卧槽我这T-shirt七百,你手怎么这么毒,卧槽还给拿内裤……”

  易飒抱了一堆,走到门边时,回头提醒他:“别跟人说啊,影响我名誉。”

  那是当然,丁玉蝶眼睁睁看她开门,心痒痒地问她:“帅吗?可别拉低我们一家人的颜值啊。”

  易飒又朝他飞了记柔媚眼波:“美男子呢。”

  ***

  回到房间,开门进来,一瞥眼看到宗杭还站在洗手间里,易飒奇怪:“洗这么久?”

  她抱着衣服过来,才发现他是把受伤的那只手放在水里泡。

  宗杭解释:“这只手,睡了一夜肿了,很疼,洗漱的时候碰到水,反而觉得很舒服,我就这样……一直泡着了。”

  易飒嗯了一声,把衣服塞给他:“喏,换好了出来,我还得洗呢。”

  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忙了一个早上了,现在才得片刻清闲,易飒打了个哈欠,走到窗边吹风,看甲板上船工走来走去,心里忽然一动:

  ——丁长盛说,事情要瞒着这些船工,要跟他们说,姜骏没丢,找着了,虚惊一场。

  ——但宗杭其实是“丢”了,为什么也不见船工嚷嚷呢?谁拿借口盖过去的?丁碛?

  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

  宗杭刚换好衣服,正开门出来,听到门响,又赶紧缩了进去。

  易飒示意他别动,自己走到门边,先从猫眼看了看,然后一脸没好气,把门开了条缝,问丁玉蝶:“干什么?”

  丁玉蝶把脸凑到缝上:“飒飒,我来看看美男子。”

  易飒笑,然后陡然变色:“做梦!”

  她大力从里头关门,丁玉蝶早防她这一招,眼疾手快,手掌推上门面,两人一里一外,僵持不下……

  丁玉蝶拧眉鼓腮,艰难发声:“你还真信了?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是刚遇到搭桥老头子,过来给你传个话……”

  是吗?易飒手上略松,丁玉蝶吁了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宗杭猛冲上来,后背往门上猛一抵。

  砰一声,门关上了。

  门外响起丁玉蝶的痛呼:“哎呦我去……”

  转头看,宗杭怕是认为自己立了功,还在使劲。

  易飒噗地笑了出来,示意宗杭退后:“没事,放他进来。”

  ***

  丁玉蝶揉着额头,没好气进来,瞪了易飒一眼,看宗杭时,眼睛忽然发亮:“就是这位俊俏的小哥哥吗?”

  易飒说:“要点脸,人家比你小好几岁……传什么话?”

  丁玉蝶刚想开口,又止住。

  易飒知道他顾忌什么:“他算同行,会坐水,也跟鳄鱼玩过,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地秧子。”

  丁玉蝶松了口气:“今晚趁着大家都在,在出事的地方,给姜骏做个水祭,表表心意,然后就可以散伙了……咦,你怎么称呼?”

  宗杭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跟自己说话。

  本名不能用了,“龙宋”也露过馅。

  他迟疑了一下:“阿……阿帕。”

  丁玉蝶惊讶:“东南亚人?你怎么会长这么白?对了,你听说了吗,七试八考的事?”

  宗杭错愕了半天,才发现后半句又是跟易飒说的。

  这人说话真是跳脱,随心而转,连个主语都不带,想到哪是哪。

  易飒摇头:“怎么了?”

  丁玉蝶啧啧:“你也真是,非跑国外待着,远离消息中心,下次我得及时跟你普及内部八卦——这趟七试八考,又是全军覆没,别说水鬼了,八腿的料子都没有,大概只能出几个抖子……我是丁家的水鬼,丁玉蝶。”

  这是……向他做自我介绍?

  宗杭反应还是慢了两拍:“哦……你好,全军覆没,真是太……太可惜了。”

  丁玉蝶一扬眉:“可惜什么?”

  宗杭结巴:“不……不能多出点水鬼。”

  丁玉蝶说:“这就是你不懂了,南海砸瓷的事听过没?”

  易飒是听过的,不想再听他摆忽,进了洗手间冲凉。

  丁玉蝶侃侃而谈:“南海,有个探宝队,打捞沉船,十来天都没收获,这天,终于捞上来一箱瓷器,哇,好值钱啊,大家很开心。”

  “第二天,更厉害了,又发现一条沉船,满船全是瓷器,你开不开心?”

  这还用问吗?宗杭点头:“开心。”

  “为什么?”

  “可以多分几个了。”

  丁玉蝶说:“你还是单纯。”

  “人家探宝队长手一挥,说,砸!”

  “知道为什么吗,物以稀为贵,砸了这一船,可以保证这一箱价值连城,不砸,这么多货流出去,瞬间大白菜了,还会值钱吗?”

  宗杭听懂了:“那也不用砸吧,怪费事的……”

  丁玉蝶打断他:“你是想说,就扔那,不捞了,是吧?”

  他再次给宗杭下定论:“你不够狠。”

  “你不捞,万一哪天有别人来捞呢,捞出来了,你手中的货算个球,还能有价吗?”

  他指自己:“人嘛,都有私心,都有点贱,我没当上水鬼时,削尖了脑袋想当,拿了这个头衔,就再也不乐意看到更多的水鬼出现了……懂了吧?好好揣摩一下,就当我给你上一课了,大家一家人,不收你钱。”

  宗杭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他成了“一家人”了,不过这个丁玉蝶,看起来很好说话,也挺好为人师的。

  他蓦地冒出个念头,偷眼瞥了眼洗手间的门。

  里头水声哗哗,易飒应该在洗澡。

  他压低声音:“我能不能问你件事啊。”

  丁玉蝶也压低声音:“小哥哥你说。”

  “易家,几个水鬼啊?”

  还以为他要打听什么要命的,这不是常识嘛。

  丁玉蝶向他比划手势:“三姓,八水鬼。我们丁家,阳盛,三个都是男的;易家,阴盛,两个女的;姜家最和谐,有男有女,不过姜骏出了意外,现在,三姓,七水鬼了。”

  真只有两个?宗杭差不多死心了:“易家,就没出过更多的了?”

  “有啊,死了,死了还提她干什么?就比如……”

  丁玉蝶朝洗手间的方向努了努嘴:“易飒的姐姐,当初也是水鬼啊,就是死得太早了。不过我们都不提,悲惨往事,提它干嘛?易飒也从来不提,她不喜欢人家提。”

  宗杭猝不及防:“易飒还有个姐姐?”

  “是啊,”丁玉蝶表现欲又上来了,“所谓‘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易飒,易萧,单看这名字觉得有点平淡,其实很讲究的,想想看,一阵风吹过,树木摇曳,你茕茕孑立,思念自己的情人,是不是很有意境……”

  丁玉蝶忽然觉得,好像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有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