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飒笑:“这我懂……宗杭!”

  宗杭正听她说话呢,没提防会叫到自己:“啊?”

  “过去抽他。”

  这是……真抽还是只是她虚张声势?宗杭有点迟疑。

  易飒冷笑:“丁碛刚刚亲口承认杀了人不是吗?你打了人家三枪,我让他回抽你不过分吧?如果没有你,宗杭早回家过舒服日子去了,至于搞到现在不人不鬼的吗?是吧丁叔?我这要求过分吗?”

  丁长盛见她变脸,也知道是动真格的,想来想去,宗杭这事,确实是丁碛理亏:“不过分。”

  易飒看宗杭:“去啊。”

  宗杭起身过去。

  打人就打人,但这种有铺有垫,让他过来打人,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还真是……

  宗杭拳头攥起。

  丁碛笑笑,抬头看他:“用点劲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这回打过我,咱们就算两清了……”

  宗杭脑子一炸,吼了句:“放屁!”

  他一记勾拳,狠狠打在丁碛左脸上,丁碛没经住这力,直接摔了出去,带翻了好几张椅子。

  你还得起吗?你要过我的命,命是什么?一生一次的机会,即便再来一次,也永远回不到从前了,你有什么脸跟我说两清?

  丁碛踉踉跄跄,扶着椅子站起来。

  脸上居然还带笑:“来呀,三枪,三拳,还差两拳呢,别手软啊。”

  谁告诉你三枪等于三拳?没这么算账的。

  他血冲上脑,冲过去又是一拳,再一拳,拳拳进肉,眼前一片模糊。

  易飒过来拉开他的时候,丁碛已经被揍趴下了,嘴角裂开,嘴边都是血,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末了扶着墙爬起来:“这就完了是吧?那我可以走了?”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丁长盛目送着他出去,这才转头看易飒:“这事,的确是丁碛做得太过了,飒飒,你也谅解一下……”

  易飒笑:“我谅解,我有什么不谅解的,谁都有难处……但是丁叔,这事还没完呢。”

  “我也不好说丁碛杀了宗杭和我姐姐,毕竟又活过来了,这种事,也没个先例。但是,我有个朋友,叫陈禾几,不知道丁碛跟你提过没有,他是真死了。”

  丁长盛沉默敛容。

  “不但死了,还被烧了,尸骨扔在沼泽地里,风吹雨打一个多月,我找到的,也是我埋的,这个,是再也活不过来了,我在人家坟前发了誓,要给个交代。”

  “丁叔,丁碛是你干儿子,你帮我做个主吧,不管丁碛当时有什么理由,杀人就是杀了,咱们三姓,从来都讲道理,一条命的事,不能当没事一样吧?陈禾几没家人、没后代,不要钱,只要一个交代。”

  丁长盛很久才点头:“行,你给我时间考虑一下,我争取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法子。”

  ***

  丁长盛一走,易飒就虚脱了,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指梢不受控地微颤着。

  她编的这个故事,有破绽吗?好像没有,真的瞒过去了,消息也递出去了,顺带教训了丁碛,算是功德圆满。

  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宗杭:“你还好吗?”

  宗杭也不知道她问哪件:“我没什么。”

  “你傻吗,吃一口鱼意思意思就行了,拈那么大一块。”

  宗杭说:“那……要效果逼真啊。”

  他看满桌子菜:“你还吃吗?他们家菜真难吃,还不如大排档好吃。”

  易飒说:“你都说难吃了,我还吃?走吧,路上要有大排档,我们再吃一轮。”

  ***

  可惜回去这一路上,都不见大排档。

  夜深了,路上没几个人,街灯也暗,易飒开得很慢,比宗杭标榜的安全速度还慢,像蜗牛,慢吞吞地走。

  又开了一段,她在一个电话亭边停下来:“打电话去吧。”

  宗杭奇道:“打什么电话?”

  易飒斜乜了他一眼:“有个人,今晚在对头面前露了脸,暂时安全,不用整天打扮得跟个贼似的出门,也不用怕会连累家里头了,不想给父母报个平安吗?”

第84章

  宗杭盘腿坐在床上写明信片,那本格斗书,正好拿来当垫纸板。

  明信片是在楼底下的纪念品商店挑的,一堆山西名胜古迹的图片里,宗杭唯独挑了这张:山西洪洞大槐树。

  边上还有题词曰:树身即使高千丈,落叶归根也有期。

  太符合自己的现实处境和对未来的期许了。

  电话亭里那通电话,拨是拨出去了,但他从头至尾没敢吱声。

  童虹接的电话,“喂”了两声之后,宗必胜在边上问:“谁啊,是不是打错了?”

  童虹说:“不知道呢,没挂,也没吭气。”

  顿了两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童虹忽然大叫:“杭杭?是不是杭杭?”

  宗杭跟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眼眶一热,忙不迭把听筒挂了回去。

  光听到童虹的声音他就受不了了,待会可不得双双哭成一团啊,在易飒面前哭,太那个了,再说了,电话好打,解释不易,宗必胜那性子,一定会勒令他“马上回家”,说不定还要飞过来接,又会追问这两个月去哪儿了、谁该对这事负责任……

  都还没编好呢,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回不去,也没那么……想回去。

  ……

  易飒洗完澡,从洗手间里出来,一瞥眼看到他埋头苦写,忍不住出言挤兑:“让打电话不打,非在这作妖。”

  宗杭说:“我还没准备好呢。”

  “给家里打个电话,两分钟的事儿,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还要准备!”

  两分钟?你试试看两分钟能不能搞定!光童虹哭起来,半小时都不一定收得住。

  宗杭不服气地抬头,想驳两句,忽然愣了一下。

  易飒新浴过后,一身清爽,上身穿了件白色大领的无袖T,下身是条玫瑰粉的短裤,更关键的是,她居然扎头发了。

  她头发不算长,所以总披拂着,很少扎,陡打一扎,尤其显小,再加上扎出的小辫子不到一指长,在脑袋后头不羁地翘着——她今儿干了件大事,整个人很放松也很得瑟,小辫子也跟她的人一样得瑟。

  跟从前的感觉都不一样,像个很臭屁的小姑娘。

  宗杭有点理解,为什么易萧喜欢揪易飒耳朵了。

  易飒过来,在他床边坐下:“写了什么,我看看。”

  宗杭把明信片递给她。

  这写的什么啊……

  ——鸡蛋花开花了吗?开花了炒蛋吃。

  ——眼镜不要放桌子右边,会摔。

  ——棕瓶子里的药少吃。

  落款不写宗杭,画了个傻乎乎的小孩头。

  宗杭给她解释。

  家里别墅的院子里,有棵塔树,又叫鸡蛋花,开花的时候一片白,但靠花芯的位置又是嫩黄色,配在一起,跟蛋黄蛋白一样的,小时候,每到塔树开花,他就拖着小板凳,端一碗糖炒鸡蛋在树底下吃得美滋滋的。

  宗必胜看电脑的时候嫌字小,习惯戴眼镜,但摘了之后老忘记放回眼镜盒,总放右手边,胳膊一动就会带到,都摔了好几副了。

  童虹睡眠不好,棕瓶子里是安眠药,小时候,宗杭老见宗必胜提醒她“少吃”,长大了,“少吃”也成了他的口头禅。

  那个小孩头,是他幼儿园第一次上绘画课时画的,童虹一见就惊呼“我们杭杭太有绘画天赋了”,后来天妒英才,他的绘画天赋被狗吃了。

  都是细节,别人仿不来,比直白地写什么“我很好”、“不用担心”更有说服力。

  确实挺周到用心的,但易飒还是觉得,就是两分钟一个电话的事儿——不过随便他了,反正想打电话随时。

  她坐回自己床上:“今天解气吗?”

  出乎意料的,宗杭居然摇头:“不解气,不喜欢打这种不还手的人,跟欺负弱小似的。”

  毛病还挺多,易飒说:“丁长盛发话了,他想还手也得忍着。要治丁碛,当着丁长盛的面最管用了。”

  宗杭纳闷:“他怎么这么怕丁长盛啊?”

  “丁长盛把他养大的啊,没丁长盛捡他,他早死了……哎,回忆一下,今天糊弄丁长盛,你觉得我的话有破绽吗?”

  有吗?宗杭皱眉,他觉得特别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