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得这么干脆,宗杭没辙了,半晌悻悻来了句:“怕钓不过我吧。”

  易飒嗤笑一声:“就你啊?”

  她把池塘盘推过来:“来,三局定输赢,比谁钓的鱼多,先说好,输的人怎么办?”

  宗杭说:“随便你说。”

  易飒也干脆:“穿女装照相。”

  宗杭拍板:“行!”

  于是易飒把先前钓出的鱼一个个塞回原位。

  宗杭看着她摆盘,忽然回过味来:“不对啊,你本来就是女的啊!”

  易飒捏了钓竿在手上:“哪这么多话?我会输吗?只可能你输,开始了啊。”

  宗杭气了,这明显是被她摆了一道:不过没关系,他凭实力取胜。

  易飒揿下开关。

  嗡嗡声一起,宗杭高度紧张,飞快地钓起一只,又一只,比小时候期末考试还专注,钓竿的磁头正垂往下一只时,易飒钓竿横过来,直接把他的目标截了胡。

  宗杭说:“哎……”

  易飒头也不抬:“哎什么,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酷,靠抢的。”

  她说到做到,他钓哪个,她抢哪个,专注跟他捣乱到最后一秒。

  第一局,宗杭输。

  第二局开场,易飒甩着钓竿,像甩抽人的小皮鞭:“我忘了说了,女装,由内到外,要全套。”

  宗杭没吭声,目光炯炯,胸有成竹。

  开关一揿,嗡嗡声又起,易飒得意忘形,疏于警惕,才刚钓起一条,宗杭钓竿一扔,上手就抓,薅萝卜一样,一把抓起七八条。

  易飒说:“哎……”

  宗杭得意洋洋:“社会就是这么残酷,要变通,要动脑子。”

  第二局,打成了一比一平。

  决定胜负的第三局来了。

  外头的风更大了,风马旗的猎猎声似乎无处不在,宗杭觉得,决战紫禁之巅可能也就是这种感觉了。

  摆盘已经就位。

  还是易飒负责揿开关。

  她的手慢慢伸向开关键:“准备好了哦,三、二……”

  “一”还没数出来,激烈的战况已经开始了。

  是的,社会是残酷的,要变通,抢什么鱼啊,最稳妥莫过于一锅端,抢玩具机呗。

  宗杭还以为,只有自己想到了。

  可怜劣质的塑料玩具机,在四只手的大力掰扯下,已经变形了。

  宗杭用尽力气,把玩具机往自己怀里塞:人要为自己的命运奋斗,打死他他也不想穿女装。

  易飒的胳膊不知道怎么长的,居然从他身子下头硬钻过来,一把捞住了玩具机,另一只手隔着睡袋,在他腰侧使劲一捏。

  宗杭拼命蜷躲,分出一条胳膊来御敌,同时大叫:“犯规!你犯规!”

  ……

  再然后,咔嚓一声塑料裂响。

  两人都不动了。

  抢起来的时候没觉得,一停下来才发觉气喘得厉害:高原上别剧烈运动不是没道理的,只这几下子,人都要缺氧了。

  宗杭趴着大口喘气,无意间一瞥眼,忽然发现,他和易飒的一条胳膊,是钳在一起的。

  大概是争抢的时候太过投入了,你想制住我的胳膊,我想制住你的,勾住了之后各自往两边回拽,就再没分开过,而另一只胳膊……

  都死死抓着那个钓鱼机,活生生把人家掰裂了。

  宗杭心里一动。

  老实说,这姿势,合起来看,好像两个人比了个心哎。

  他的心忽然砰砰跳个不停。

  一定是高原、运动、缺氧的关系,心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易飒转头看他。

  她抢得披头散发的,暂时没力气爬起来,于是吹起挡住脸的一缕头发,用睥睨的眼神碾压他:“看什么看?”

  宗杭说:“易飒,你……”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啊?

  不好不好,太委婉了,是他爹那一辈的表达方式了,老土。

  ——你想不想交个男朋友啊?

  不行,太怪了,哪有这么问的。

  应该换主语,不能用“你”,要用“我”开场。

  “我……”

  ——我喜欢你。

  是不是太生硬了?要么加个程度修饰词?

  ——我有点喜欢你。

  但是“有点”,她会不会觉得程度不够?

  易飒奇道:“我什么?你舌头打结了吗?有话说啊。”

  宗杭结巴:“我觉得……这个钓鱼机,质量不太好……”

  话到一半,帐篷外忽然响起了响哨声。

  这哨声极尖厉,像是要撕裂耳膜,而且不止一道,很快又响起一道,再一道。

  最后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营地里散布在各个方位放哨的人不止一个,而且每个人都配备了响哨,这就表明,他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异常情况。

  会不会是……地开门?

  易飒只僵了一两秒,就听到了陆续的人声,有人大叫:“那!就那!”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撑地跪起身子,爬到门边一把拉开门链,把头探了出去。

  她看到远处的夜空中,升腾起一截幽碧荧亮的颜色,像烟囱里的烟气直冲而上,那一处的风马旗如同绷紧的弦,被扯成圆弧状,直直指向夜空。

  江流如帚处,地开门,风冲星斗。

  ***

  被浸成荧绿的月光下,所有人也如同脉脉细流,向着唯一的一个方向披漫而去。

  易飒和宗杭也在其中,他们着装的速度慢了点,出来时,已经被急迫的大队人马落到了后头。

  紧赶慢赶到跟前,一片人声鼎沸,只听到不断有人嚷嚷“洞”、“这个洞”。

  洞在哪呢?易飒被挤在了人群外,压根看不见。

  她退后两步,耳朵里一片杂声,无数道手电光横七竖八乱打,像小时候去过的迪斯科舞厅里张挂的彩球灯,在这旷野间不断旋转亮光。

  这场景,似曾相识。

  好一会儿,人群才在丁盘岭和丁长盛的斥声里慢慢安静,空出一条道来。

  丁盘岭朝她招手:“来,飒飒,你过来看一下。”

  易飒拉了把宗杭,两个人一起过去。

  视线尽头处,有个黑黝黝的洞,不算小,比城市的井盖口还大些,被周围的夜光一衬托,愈加阴森暗黑。

  凑上前去,还能感受到气流的上冲,只不过强度渐弱,地开门时最刚猛的那一下子,应该已经过去了。

  丁碛站在洞边,正拿着强力手电往下照,这种手电,往常照个两三百米没问题的,但这洞像是能“吃”光,手电光下去几十米,就没亮度了。

  又有人折了根照明棒下去,一样的结果,连响声都没听上。

  丁盘岭皱着眉头问丁长盛:“我们的绞绳有多长?”

  “一捆一百二十米,至少带了二十捆,可以拼接,长度应该没问题。”

  丁盘岭嗯了一声:“把电滑轮拖过来,先安排个人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