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朝刚开口说话,却又没有了语言。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也许你们会找我,但你们一定会好好活着,为了找到我而好好活着。我可以不看你们,但却不能没有你们,更不能得知这世上没有了你们。

爱……一直很自私。

我……一直很自私。

就让我自私的走开,再次自以为是的选择一条路,一条没有你们相伴的路。我会天天想,夜夜想,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们,想你们的好,想你们的美,只要想你们,我就会很快乐,你们也要快乐……

????????????????????

一个半月后。

花蛛蛛在最后上了一次药后,取下了我脸上,身上,一层层缠绕着的包裹布。我坐在床沿边,已经不去想自己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这一个月以来,我想的实在是太多了,每次想起,都会让我揪心的痛,但随着痛的跳动,竟然成为了某种习惯。

躺了太久,久到骨头已经酥掉,肉也变得麻木不堪。缓缓费力的站起,在花蜘蛛的搀扶下,迈进了飘着花瓣的椭圆形浴桶里,将发霉的身子浸入其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思想飘去哪里……

雾气妖娆中,花瓣传来阵阵清香,沁入心肺,钻入肌肤,我很期待它能驱赶掉我身上长久的阴霾。花儿,在这个已经飘过一场雪的隆冬,是极其奢侈的品贵,怕就连女皇也未必能享受到此等待遇,可我经历过的惨痛,想必,她也不曾体验过。我是不是比她多了一种生活阅历?没有兴趣打探花蜘蛛是怎么弄来的一切,现在的我,只知道每天吃饭,睡觉,再吃饭,再睡觉,很奇怪,却一直不肯长一点肉,人却越发的苍白见瘦。

水波晃动,花蜘蛛紧贴着我坐下,涂了水粉色泽指甲的手正轻擦着我的身体。我仍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更没有必要躲闪,再这一个月里,我不确定自己身上的哪一片肉是他没有摸过的,就连最初来葵水的垫子,都是他为我换的。所以,在他面前,我已经赤裸裸的成了习惯。

花蝴蝶的医术确实很高明,我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在他的护理下,都已经脱了硬甲,长出了新肉,不过那与白嫩及不相称的粉,让人看了,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不过我想,身上的这些粉肉,和我脸上的比起来,在视觉上应该会舒服很多。

花蝴蝶抱着我,手在我全身游走,腿也自动缠绕上,整个人就像条润滑的蛇,半眯着媚眼,在我身上噌来噌去,还不时发出两声暧昧的低吟。

_

见我不理他,他更是卖力的往我身上贴,手过之处,必定要在我最敏感的位置上逗留一番,就连脚指头都不肯老实的勾着我的大腿根。

都说‘凤国’的女人容易性冲动,我看这个理由就跟说现代男人用下半身思考是一样那么可笑。而这个笑话却翩翩所有人都讲,所有人都信,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错误过后的借口。在‘凤国’不需要借口,女人压男人,一直如此,可以随意,只要你想。

就象现在花蜘蛛对我呵着热情,舔着舌头,百媚横生的问:“主子,不想要奴家吗?”

我仍旧闭着眼睛,享受一个半月没有洗澡的好时光,淡淡回着:“如果你看得下眼,就做吧。”

_

花蛛蛛呵呵一笑,略带埋怨:“你总这么说,真没情趣。”

情趣那东西,在什么时候被我丢掉的,竟然不记得了,好像什么都不记的了,只知道我还活着。睁开眼睛,看着花蜘蛛:“我要洗澡了,你出去不?”

花蛛蛛愣了愣,问:“我为什么要出去?”

我没有回答,动手搓起自己已经泡起的浮灰,一会儿的功夫花瓣就浸泡在我的死皮中,奄奄一息了。真的是大病不死,也扒成皮。如果亲亲们在,我会逗他们:看,我原来也是很白的。可惜爹爹不在,不会再在,我只能使劲的搓着自己。

花蛛蛛属于那种及其爱干净的人,此刻已经僵硬在浴池中,沁在我的灰尘死皮里,出也不是,不出更不是,有些傻的气质。

我手头的工作并没有停,头也不抬的说:“要出去就趁早,我才搓了一只胳膊。”

花蜘蛛噌地站起,又噌的坐下,样子很滑稽,他不自然的笑笑,对我说:“其实……我不是嫌弃你脏,但是……我实在是……”

继续手头工作:“出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得到我的首肯,花蜘蛛将水花溅起,快速擦干自己,穿上衣服就消失了。消失后,还不忘记突然出现,扭了一下蛇腰,对我酥声道:“花姬去给你买好吃的,等着人家哦。”

就在他想再次消失时,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谢谢你,花姬。”

花姬有片刻的僵硬,然后抽动了两下嘴角,没有说什么,转身,快速消失在门口。

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我缓缓站起身,看着自己一胳膊雪白,一胳膊挂灰,像昼与夜的过渡,明明是一体,却分得如此明显。就像我的心,明明与身体一体,却分得如昼夜,冒是一体,却从未一起。

穿好衣物,看了一眼地上的绷带,很淡然的走到镜子前,却还是伸吸了一口气,看到一张消瘦的脸,深陷的眼眶,脸颊上各有两条相交的明显粉嫩,就像四条粉色的蜈蚣,时刻提醒了自己的那无法释怀的凄惨记忆。

找了一块纱布,蒙在了脸上,快步走到门口,在跨出去的一刹那,却犹豫的回过头,看了眼我们每三日必换的客栈,有一点留恋……

花姬,保重……

重新踏上街道,却再也找不到往日嬉闹的好心情,只是很沉默的走着,没有任何的目的,没有可去之处。仰头望望天,看见一点小小的洁白,轻盈的降落,我伸出手,想将它接住,却见它在我手心化成了冰水,不肯为我逗留,不肯陪我说说话。_

漫天的雪花开始纷飞,那美丽而圣洁的冰冷,让我觉得熟悉,想要拥抱,依靠。却知道,我的靠近只会加速它的消失,而我又不想破坏它自由的唯美,所以,我只能静静看着,就算双手绞织出疼痛,我也不能,不敢,松开双手,去拥有……

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冷,漫无目的走到一片林子中,看到大片的梅花已经初开,朵朵娇艳诱美,就像那邪气的桃花妖跑到冬天,让人贪恋起冰雪的风姿,贮足在梅花林中,想要惊艳谁的眼吗?

我的鞋子踏在雪上,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很沉默。

穿过林子,看见大片的镜面粼粼,仿佛天然一色,从恒古到现在,一直是这么温顺,静柔柔,明亮亮的样子。它……好像一双无辜的大眼,嘟起粉嫩的水唇,对我说:吟吟,你到底再哪儿?

到底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只是游荡,无所事事的游荡。因为心在你们那里,分成了好多份,每一份,我都收不回。

脚下一滑,倒在布满干草的雪堆上,不疼,却也不想起来,就这么躺着,望着无穷天空下的漫天纷飞。已经不会有人在我滑倒前冲到我身下,当起不言不语的黑色肉垫,世界终剩下我自己。

好想听听琴萧和鸣,好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红依渺渺,绿意飘飘,如今,都不知芳踪。世界,只留下我这么一个听音人,却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没有人为我吟唱,没有人听我碎语闲歌……

缓缓流下了一滴泪,滑过岁月,带着不舍,坠落到冰雪,被存封……

一百三十三.乞讨生涯

“呀?大哥,你看那人是不是死了?怎么一动不动?”

“走,去看看!”

声音渐近,有人轻轻的踢了我一脚,又踢了踢。

“大哥,好像冻木了!我们要不要救她啊?”

“嘿嘿……我们……我们先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听大哥的。”

我的面纱被人拉起,不意外的听着两兄弟道吸气的声音,曾经,这种倒吸气声我很熟悉,如今,却很陌生。

“大哥,她是个大花脸,好丑!我们还要救她吗?”

“嗯……还是算了,家里条件也不富裕,再说,你我扛着个姑娘回去也不合适,会让人说嫌话的。”

“大哥说的是,那……我们走吧。”

“好。”

“大哥?你看她像有钱人吗?”

“像,怎么了?”

“大哥,咱家……不富裕哦。”

“反正她要死了,我们把她的东西带走吧,也算她方才吓到我们的补偿。”

“嗯……动作要快点,要是被人撞见了,还不送官,掉了脑袋!”

话音刚落,两只手,就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享受着抢劫与偷盗的双重乐趣。

我不是想故意吓人,但被打算拿你钱财的人这样摸来摸去,绝对很不舒服,所以我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吓得俩人倒吸了一口猛气,慌乱的想要站起逃跑,其中一人却因脚下一滑,直接张着大嘴向我砸了过来。

这一砸,好巧不巧的将我确实砸荤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点背,喝凉水都塞牙吧。

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胧渐黑,没有什么想法,很茫然的打算起来,身子却因长时间处于冷雪下,而一动也动不了。感觉自己就像个黑色的冻秋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被化掉。这样的等待是漫长的,可却让我有了事情可做,那就是等。等了好久,手指可以动了,脚可以动了,胳膊可以动了,腿可以动了,身子可以动了,我起来了。我笑,这些老朋友和我闹别扭呢,都不愿意听我这个失败之人的指挥了。

身上堆积了好多的清雪,几乎将我整个人覆盖住,茫然的挪动着涩涩的步伐,也应该找家店,吃点饭,睡上一觉。就像我曾经说过的,既然不想死,就好好活着。虽然我现在活不出生命的意味,但我还要尽我所能的好好活着。

将脸用面纱挡好,跨进一家酒楼,看见几桌拿刀弄棒的人,独自选了处隐蔽的位置,点了些小菜,要了壶酒,将面纱一摘,面对着墙角,自己默默无声的吃了起来。

人真的很有意思,总喜欢遮挡自己丑恶的一面,就像我,想都没想的就用一块布将脸裹起,以为这样就可以隐藏自己,可无论喝水,吃饭,却又要将那遮羞布取下,就像一种反复的嘲笑。嘲笑什么?嘲笑遮住了脸上的丑陋,又有什么能掩盖心灵的伤疤?

灌下一杯酒,随意吃了几口菜,有点像咽蜡。

花蜘蛛是个及其会享受的人,就算知道官兵大势寻找一个脸被画花的女人,也会带着我住最好的旅店,吃最好的饭菜,穿最好的衣服,坐最好的马车。他很能挥霍,就像妖精妲己,常常会为了自己的突发所想而下足血本。他曾经照镜子,突然发现自己的皮肤不好了,便买来了一浴盆的蜂蜜花粉,把自己整个浸泡在里面,黏黏糊糊晶晶莹莹做足了美容功夫。要知道,在这里,一浴盆的花蜜就意味着一浴盆的银子,他就这么全部贴到了自己身上,还一副万分享受的样子,一点心疼的感觉也没有。

我这勤俭了两生的人,犯贱的托出个大盆,行动迟缓的拿起小碗,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从他身旁一碗碗的掏出浴盆里的花蜜花粉,直到大盆装不下了,而他也隐约赤裸,我才面无表情的又躺回了床上,说:给我冲杯花蜜水。

一溜神,竟想到了他,看来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太短,只希望没有我,他能像只真正的蝴蝶一样,飞去任何他喜欢的地方,不用和我一同躲避着官府的通缉。

将面纱带上,叫来小二,结帐。

小二在旁边等得有些不耐烦,我却动摸西摸的拿不出一纹钱,从花蜘蛛身边离开时,明明顺了他一些散碎的银两和两张银票。明白了,一定是我昏过去后,被那两兄弟劫走了。心一惊,忙摸向若熏和潭父送我的古玉,还好,它们还在。

抬头看了眼小二,小二已经用你不是想吃霸王餐的眼神瞥着我。

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还真得吃霸王餐了。

这霸王餐还真不好吃,被人甩了四个嘴把子,将面纱扇掉,听到人们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我想,我又吓到人了。彪悍的女打手忘记了打我,狠踢了一脚,将我踹出了酒馆。

我嘴角轻轻仰起,吐了一口混合了血水的口水,四个嘴巴子换了顿饭,很值得,不是吗?将面纱带上,快速离开那里,怕这次露面会引来官兵的巡查,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漫无目的走着,没有银子,只能选一处避风的破庙,席卷在草堆的一角,浑身瑟缩的颤抖着。破庙里再也不可能有哥哥,有鸡腿,有十二个兄弟的嬉闹,同样是破庙,为什么这里如此的冷?这夜,竟然比我的心,还冰人。

混混噩噩过了一夜,糟糕的身体烧得厉害,叫嚣似得痛,勉强撑到当铺,将上好的外衣换成了可怜的几块碎银,身子被寒冬的猛风剐得瑟瑟发抖,有丝苦笑,如果我用这银子买了药,就要挨饿,但若不买药,就要先病死。似乎从花蛛蛛那里走出来,就注定了自己无法成活的命运,但我却一点也不后悔,他不是我什么人,没有一直养我的义务,就算他是我的什么人,我也不能一直拖累他的不自由。更何况,他为什么跟着我,我从不知道答案。

一步一瑟缩,一步一摇晃,最后,还是用所有的钱,抓了药,在垃圾中,拣起个破个大口的陶罐,又晃回到那间破庙里,困难的拾来柴,咬着牙点上火,抱着自己的腿,看着那微弱的火光一点一点的跳动,然后一片一片的燃烧,除了冷,感觉不到其它。

将雪化水,倒入药材,熬成半陶罐的苦涩,强忍着吐的冲动,咽了下去,明天,也许一切会好。

迷迷糊糊的在破庙里又挺了一日,夜幕降临与旭日东升,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我的世界,已经黑得一塌糊涂,混噩不分时节。

我一直觉得这身子没有那么金贵,索幸她没有给我丢脸,虽然仍旧发烧昏迷,却还活着。

撑起身子,再次将自己的衣服到当铺里换成了粗布,得了十个铜板,本以为可以买三个包子,还能剩一个铜板,却不知道包子已经不是十前的包子,已经水涨船高,要五个铜板一个。而我,已经不在是那个有着嫩乎乎脸的可爱小娃,没有人会给我讲价的机会。曾经,五岁的我迷茫,最少我还知道有个‘朴山’可以让我去找,现在,却成了真正的游荡幽魂。

我买了一个爱吃的肉包子,捧在脏兮兮的手心里,游荡在街道上,又开始失神。脸上不再需要遮挡,已经肮脏得像钻了下水道,这是我的杰作,这样很好,至少我可以忽视自己严重毁容的事实,单纯地忘却一些不想记忆的东西。

突然马儿嘶鸣,马腿扬起,在我面前气愤地跺着脚,我吓得扔掉了包子,抬起慌张的脸,看见一位若仙子般的美人,让我有片刻的恍惚失神。那男子有着行若流水的眼,柔顺而岱的眉,高贵优美的鼻子,挂着笑意的菱形美唇,青丝飘飘,云袖浮动,有股无法染指的飘渺气质。

那美人对我笑了,笑得分外开心,让我觉得天上还是有些阳光的,让我以为美人心肠一定是美的。

那美人玉指抬起,指了指我,我一愣,僵硬在当场,他笑得格外开心:“喂,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美啊?”

我下意识的点头,美,是很美。

那美人笑得更开心了,突然甩出一鞭子,抽到我脸上,笑得分外开心:“给你留个纪念,很开心吧?”

我被抽得云里雾里,脸上火辣辣的疼,捂住脸抬眼继续看他,明白了美丽与恶毒的混合词,就是他!

这美人见我没喊疼,顿时神清气爽,露出个绝美脱俗的笑,感慨道:“原来我美得会让人不知道疼,呵呵……”然后一驾马,跑得无影无踪。

而好巧不巧的,还把我的包子踩得稀巴烂,想收起来吃都是不可能的。

放下捂着脸的手,我转身,趿拉着破鞋,又去买了一个包子,如果今天再不吃东西,我一定会再次昏倒。

很多时候,不是不气,不是不恨,不是不想撕碎狂吼粉碎砸毁!可我现在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这条随时会离我而去的小命,受尽冲动惩罚的我,已经懂得隐忍。隐忍很难过,很煎熬,会痛苦吗?不会,没有什么比恨自己更让人痛苦了。

先是小心翼翼,然后是大口狠吞下唯一的那个包子,继续无目标的游荡……

游荡的日子不太好过,和人打过架,为抢半个长毛的馒头,最后我赢了,很骄傲,却在转身后流下了一滴泪;被人打过,因为我蹲在了他们的地盘,还随意小便,不交保护费;狗咬过我,我咬过狗,最后一比一,平手,它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肯听我说话,听我指挥的生物,虽然我看不出来它原本的样子,就像它看不出我的,但我想,无论什么时候,它一定会一直跟着我,认出我,因为我们是患难兄弟,一同抢过别人的包子,一同欺负过占我地盘的乞丐,一同吓过对我恶骂的畜生!

要我说,它才是人,一个不会因我变丑变美就会惊讶的人。因此,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人’,很特别是不是?我喜欢和‘人’在一起,就像它喜欢和我一起一样。我们喜欢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它有双即漂亮又特别的沽蓝色眼睛,样子有点像哈士奇,但基于它的皮毛实在是和我邋遢的样子成正比,让我无法透过事物的伪装看到物体的本质。它总会呜咽地拱拱我的脖子,被我一脚踹飞后,又会老实的回到我身边,继续用爪上的嫩肉挠我脸,我知道它饿了,可我也饿啊,只能忍着。被闹得无法入睡时,我就噌的坐起,摸黑给他抓虱子,喂它吃,然后告诉它,虽然虱子身体小点,但好歹算块肉,也很香。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半个月的光阴,而这半个月里,我竟然没有死,真是历史加在我身上的另一种神奇。

但好运不是时时都有的,不是总有人会扔出一些还可以下咽的东西,已经三天了,我和‘人’滴米未进,已经饿得魂飘飘。两个人蹒跚在清冷的街道,不知不觉间出了城门,向下一个未知的地方走去。虽然官府仍旧紧张的找脸上有伤的女子,但我这邋遢的样子已经在城门口转了好久,久到根本就没人会瞥我一眼,久到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那个脸被毁容的女人。

我迷迷糊糊走着,‘人’迷迷糊糊跟着,反正我走到哪里它就会跟到哪里,我不理它,它更没有力气和我闹。

穿越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间,一切静得有些死亡的恐怖。

突然,眼前一晃,一只毛绒绒的兔子蹿了出来,‘人’精神一震,眨眼间,已经追在兔子后面,誓死要弄死它充饥。我眨眨眼睛,不敢相信,‘人’的速度竟然可以这么快,它一定是偷吃了什么东西,没有给我!不然怎么如此精神抖擞?我撒开腿,牟足了劲,无比开心的盯着‘人’的后屁股,撒欢狂追了出去。兔子哦,想想都流口水。

两条腿真的不如四跳腿,追着追着,竟然跟丢了,只能寻着‘人’的脚印,咬着牙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誓死要吃到兔子肉!

跑啊,跑啊,突然听见一声悲鸣,呼吸一紧,有种不要的预感涌上心头,加足所有的力气,狂奔到‘人’身边,见它身中一剑,呜咽的倒在血泊之中,正用不舍的目光凝视着我。

我脑袋突然就大了,被封闭的泪腺再次泉涌,抱着‘人’的脑袋疯了似的嘶吼:“不要!不要!人,不要!你给我活着,一定要挺住!只有活着,我们才可以在一起,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人’!不要!别扔下我,别……扔……下……”三天断粮,长途跋涉,加上伤心欲绝,在痛心疾首的悲鸣中,我昏倒了……

一百三十六.窥视秘密

我怕‘人’突然蹿出咬上那女子的喉咙,腿一抬,骑在了它的后背上,趴在它的耳边说:“息怒,息怒。”‘人’攻击的姿态,慢慢收回,呜咽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我跨坐在‘人’的后背上,仰起头说:“它不是狼,是狗,你看它多温顺,放心,它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那女子已经躲在了男子的身后,缓缓伸出脑袋,颤抖着对我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

我站起身,对那男子微微低头,说:“但愿我刚才的一吼没有震丢你们游玩的雅兴,不好意思,我回去工作了。”转身就要走。

那女子又叫住我:“站住!你是哪位管事手下的?”

轻声叹息,就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女子就是犯冲,总会无由的纠葛,然后开战,毫无意义,真累。冷眼回过头,看着那女子圆瞪的眼:“别纠缠我。”

那女子身子一僵,转眼间瞒脸羞红,瞄了眼,仍旧无所表示的公子,玉指一伸,指着我:“谁?谁纠缠你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对了,你为什么挡着脸?难道说你是奸细,对,你一定是奸细,所以怕看!”

我头痛,奸细都挡脸吗?那还当个屁奸细?不想理她继续走,可她却去来了劲头,喊到:“来人啊……”

“住嘴!”我猛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把她吓得没了声音。我淡淡一笑,不让自己过于激烈:“你想看我面纱下的脸,就直说,别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我带不起。”

女子被我吼得一愣,半晌无声,见‘人’不咬她,又小心试探性的站了出来,却还是躲在了男子身旁,对我底气不足的冷哼着:“谁……谁想看你的脸了?哼!你说,你一个人站在梅花林里做什么?还大吼?难道在给什么人报信吗?”

“站在桃花林,不是关乎风月,你亲我热,就是略有所感,做诗喽,我想,我是后者。”无波不澜的回了一句。

“做诗?”女子瞪大了眼睛,随即充满了鄙视:“你一个下人,会做什么诗?”

“我一个下人和任何人一样,有自己的情感,也需要吃饭,睡觉,打呼噜。”一声吼,就能引发这么的问题,难道我注定就是事非之人?

那男子仍旧挂着若有若无的淡笑,出声道:“那你就把你做得诗从赋一遍吧,若所言不假,今日之事,就此做罢。”

本来就没有事,是你们一定要惹事!

虽然心里这样想,可却不能表达出来,毕竟,我和‘人’还打算再在这里混上一段日子。没有犹豫,唇微动,张口吟道:“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一直喜欢李商隐的诗,单单而清晰的感情,淡然也好,心疼也罢,却是一种真实的心灵感受。

再那二人恍惚的片刻,我带着‘人’就想快速跑路,却在转头后撞见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因为在我最需要包子活命的时候,他不但仰起鞭子狠狠抽了我一下子,说要留个纪念,还残忍地扬起马蹄,踏在了我花了五个铜板,才买到的昂贵包子上!种种的一切,都让我记忆深刻,这就是毒蝎美人的代表类型。

他一身浅紫衣袍,外罩雪白狐狸毛披风,行云流水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扬,一拢云袖随风轻摆,像个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恶毒的像个女巫的毒苹果。

他看着我,轻蔑的说:“眼睛长得还过得去,就不知道面纱下是怎样的一张脸了。”手一伸,就要扯下我的面纱。

我身形一闪,躲了过去,他大概没有想到我能躲开,又是一爪挠来,这时‘人’发挥了它一直以来的工效,直接扑了上去。

哎……即使我和别人打架,我都要防着它的突然之举,因为人和人打架,顶多被打,可如果狼咬人,会被勒死。其实,还没有看见‘人’扑上去,只是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就已经一把薅住‘人’的银白皮毛,结果就呈现它蹿到半空时,被我一把拉下,扑一声,又摔回到地上,直接飞溅起青雪一片。

我缩缩脖子,满脸的歉意,大大的赔笑,对着回过头对我满眼气愤,呲牙发威的‘人’,猫猫腰,孙子般讨好的说:“下手重了,下手重了,息怒,息怒,老大息怒,我不还没让你上吗?你别激动,咱打架时不都是听我指挥的吗?乖,听话。”

‘人’似乎狠瞪我一眼,气得跺着蹄子飞蹿出好远,可一转眼,又悄悄的返了回来,站在我脚边,张开大嘴,咬了口我的腿,却没有用力,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表达一下它的愤怒与不满。我知道它返回来是要保护我,就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像玩波浪鼓似的表示我热乎乎的感激之情。

可这一幕,又让在场的三人傻了眼,那紫衣仙子张了张唇,充满疑虑的问灰衣公子:“尊,你说,那是匹狼吧?”

被叫做尊的男子仍旧挂着淡笑,点了点头说:“是而非似。”

紫衫仙子对我呵呵一笑:“喂,你的样子一定不丑,是不是?让我看看。”

我叹息,看来今天得费些功夫,才能走出这片林子:“你以为狼会因美丑而选择朋友吗?我不是不丑,是很丑,如果你不怕被吓倒,可以让你看。”将手一抬,黑纱仰起,我真的已经万分憎恶他人那种种该死的好奇心,而我就像被人免费参观的异型儿,万般无助却必须承担,因为我还要生活!

三个人中,天蓝锦衣女子发出一声惊呼,紫衣男子倒吸了一口气,启尊公子的嘴角仍旧含着一丝笑意,不过眼睛也有一闪而过的惊意,想然他已经听说过我。‘菩衍剑庄’很大,但做为一名必然的接班人,一定对自己的府邸了如指掌,更何况我这么一个被他带回,又留在此处讨生活的面纱男?

那淡紫衣衫的毒蝎美男突然指着我哈哈大笑:“真的耶,好丑,好吓人!你还是把脸挡起来吧,真的要吓人啦!”

任谁被他这么说也不会开心,更何况人家说的还是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我知道自己的脸在发烧,有种深刻的被羞辱感,将黑纱紧紧攥在手里,咬着牙吞下愤怒,转身就要走。

却被那毒蝎美男衣袖一扬,拦了下来,他挑眉看我,红唇含笑,状似无辜问:“你照镜子时,会不会被自己吓到啊?”

我身形一晃,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仿佛心被扒开了个小口子,正在洒盐。

这时,启尊的声音响起,他说:“桑渺,别闹了,放他去吧。”

被叫做桑渺的紫衣毒蝎,淡耦紫色的唇一抿,手一收,不甘心的放了行,我头也没敢回的大步走了出去,加快脚步,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回去放狼咬人!

本以为事情就会这么算了,可到了晚上,管家岩娘叫我过去,将我里里外外严厉的扫了两圈后,告诉我,要知道做奴仆的本分,然后将我打发走了。我寂静无声的走着,感觉有点像在飘,空荡荡的感觉,没有知觉,就像一缕幽魂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爬上一棵树,静静坐着,眺望着远方,我知道这里不可能是我长久的居地,官府的人一定还在找我,女皇一天见不到我的尸体,一天就不能安稳。当初爹爹他们能带着我冲出官兵的包围,一定是因为女皇刚发现我的身份,所以没有任何的准备,但这回一定是做足了功夫,不让我彻底消失她是不会安心的。

不知道爹爹的身体好了没有,别让我担心啊,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活着。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是仍聚在一起,还是已经纷飞?女皇会因他们与我的关系而派兵围剿吗?哥哥的生意一定被封了。那若熏呢?他是古长老的儿子,他的事一定会牵连到古府,但那是他们活该!古虹没有人性的出卖了潭府,想要杀我,她的死,是我乐见的,可不知若熏会是怎么想,又有怎么样的心情。红依绿意,你们还好吗?每每想起我,还是心痛吧?希望你们能忘记过去,过自己平淡的生活吧。我的朝,我说得果然没有错,你会说话,在以为我死后,对我说你爱我,但当我醒了,你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原谅我自以为的最好,原谅我自私的逃避,原谅我……

身体有些颤抖,但却滑不出一滴泪,让我知道不哭比哭可怕,无泪比有泪心痛。

缓缓收回自己无限蔓延的伤感情绪,打算再坐一会,就回去。这时,脚步声响起,月夜下,两个模糊的身影渐近,我屏住呼吸,不想为自己找麻烦。

模糊中看见两个人从我眼皮底下走过去,往左一拐,停在一扇门前,男子略微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他说:“夫人,休息吧。”

女子轻轻应了声:“嗯……”虽然只有一个音,却有种如沐春风,绕指的温柔语调,仿佛能缓解人的压力,看来长得一定非常典雅温柔。

然后,门开,门关,男人转身,又从我脚下往回走。

原来这就是盟主启衍和他的入赘夫人!

难道他们不再一起睡?还是启衍盟主太繁忙,到了晚上都要日理万机?两个人果然如同大家说的那样:相敬如宾。

但我却隐约觉得她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还说不上。不过,一对夫妻,一种相处模式,他们的感情,无关我任何问题。

直到看不见启衍盟主,又坐了一小会儿,才从树上跳下来,可我这边刚落地,就听见耳边发出一种轻微的踩雪声,我忙转头看,正对上启衍公子的脸,我吓得心一抖,他手指一勾,就掐住了我的脖子,然后风度翩翩的问:“你想探听到什么?”

我哑着声忙回道:“没有!我根本就没想探听什么!”

他眼神一凛,手下多了几分力道:“没想探听爬到树上做什么?”

我被掐得险些背过气去,脸憋得通红开始挣扎,他微微松开了些钳制,让我可以顺利呼吸,我在大口喘息后,狠瞪了他一眼,冷声说:“爬上树就是想打探消息?那小孩上树玩,你还能说他们都是要当奸细?窃听你家的机密?我只不过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还是你认为盟主的:‘夫人,休息吧。’还是夫人的:‘嗯……’,是‘菩衍剑庄’的机密?那就杀我灭口吧,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启衍公子锐利的眼就像一架精确的扫描仪,将我从头顶,扫到下巴,然后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对我说:“管好自己,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愣了三秒的神,难道我脸上有刀伤,就能说明我不是好人?做什么事都像奸细?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即使做奸细,也一定会找个不容起疑的人!再说,你家能有什么秘密?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抬脚,打算往回走,可走着走着,我就发现自己好像走丢了,且越走越远越模糊,这就是大场面,大房子的好处。黑夜里,绕来绕去,都能把自己绕丢。找不准方向,有点后悔没带‘人’出来,它一定比我认路。郁闷地蹲在某个亮着微光的窗户下,手指在地上乱画着,考虑着,要不要敲敲门,问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