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笑从胸腔里逸出,似乎全然不受控制,他微微咧着蜜色的嘴巴,轻轻嘟哝,“好傻…”

声音明明很轻,面对丽娘的勾魂儿尚且岿然不动的白衣公子,竟是莫名身子一凛。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众勇士们一怔,终于看到他天人般俊美的面孔,他们目瞪口呆,几乎是下意识般地为他让出了路。

路的尽头,是那名秀美无双的小公子。

白衣公子见到了她,似是见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便疾走了一步,唤了声“小猫”,要奔过去,陡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脚步突然间一窒。

小公子仍在笑,边笑边捂着肚子,他抬起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他望着白衣公子,问,“师父不肯帮我救人,竟是要来这里?”

白衣公子如遭重锤,面色变了几变,要说什么,却没等说出口来,那小公子已然一骨碌爬起了身,抬手揉了揉眼,笑得好乖,“小猫不打扰师父的好事!”

笑容大大的,鼻音重重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冲向了一旁的窗口,没犹豫,径直便跳了下去。

“小猫!”

白衣公子终于回神,一把将酒瓶子扔了,他举步要追,身后柳妈竟如水蛇般缠了上来,一把勾住了他的手臂。

“公子要去哪里?丽娘她——”

话未说完,白衣公子甩一甩袖,整个人飞出去的同时,柳妈尖叫一声,竟是一整条手臂都被他那一甩袖给凭空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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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巷里,叶一心拼了整条性命在狂奔着。

记得那日,云桦喂她吃灵丹后,曾问过她,“你想先学什么功夫?”

她没犹豫,径直便说,“能保命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不求伤人,不求出风头,只求自己能安全脱身足矣。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有着这世上无人能够赶超的脚力——

迦冥起先在追她,她知道的,可她恼他,不想见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她发了狠,终于将他给甩丢了。

半柱香后,她跑得气力耗尽,总算将速度减缓,渐渐落地。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萎顿在地。

眼前,是一座破庙,乍一眼竟隐隐有些眼熟,叶一心扶着地,大口大口喘气。

头顶,白日里凭空响了炸雷,“轰隆——”一声,乌云互相推挤着蜂拥而来,天色陡然间阴暗如墨,暴雨不期而至。

一瞬间,她被浇成了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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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仙岛雪灵狐1314大荷包和花花以及钻石!】

【V020】好戏!

破庙里,抱着膝,少女饥寒交迫地瑟缩着。

庙外暴雨惊雷,庙内哗哗漏雨,冰凉的雨滴砸在她的脸上,很痛,像是被刀剑刮刺。

她一动不动,由着雨淋,由着浑身透湿,只是白着一张脸孔,怔怔望着庙外的瓢泼大雨,眼神呆滞。

她想起了九岁那年,那一年,她也曾见过这样可怕的暴雨。

那是一段被她刻意压抑的记忆…

那一年,全班组织郊游,她与最好的朋友手拉着手,跟着班级去山里玩,朋友的帽子被风吹走,她去追,她没追上帽子,暴雨却来了。

山里的暴雨来得很急,也很凌厉,她一不小心滑下山坡,崴到了脚,被暴雨浇成了落汤鸡。

她张皇无比。

暴雨太大,在山坡下趴着怕是会被雷劈死,撑着酸痛的脚躲进附近一座废弃的房子里,她看着豆大的雨滴变成小溪,看着泥沙裹着枯枝残叶朝山下涌去,她很怕,怕得要死,她捂着耳朵直喊,直哭,可是…可是没有人听得到。

她太小了,她只有九岁,她的声音被暴雨彻底压了下去。

她在那座破房子里呆了足足一夜。从害怕,到畏惧,再到失落,最后…

她绝望了。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最好的朋友和老师一起找到了这里。

他们见到了她,没有安慰,没有惊喜,而是一片斥责,斥责她怎么不跟着队伍,斥责她怎么不听话…其中,尤以最好的朋友,对她最为嫌弃。

她眼圈红红,看着最好的朋友,看着她为追她的帽子而滚落山坡的朋友,眼见她一脸的厌恶,她眼神中那残存着的一丝丝喜悦,终于,渐渐消失…

第二天,学校里,厕所隔断间内。

她亲耳听到最好的朋友对别人说,“呀,叶一心啊?好烦,你们怎么总问我是不是我对不起她?明明是她自己乱跑,是她自己不小心,又因为怕被老师骂,所以才装作帮我捡帽子的啊!”

好朋友的声音很甜美,很好听,她曾经好喜欢她叫她的名字。

可是那一刻,她说,“叶一心好讨厌啊你知道吗,她,她有恋猫癖!”

她说,“我为什么和她做朋友?因为她傻啊,她的好吃的全让我吃!”

她说,“你是不知道了啦,我妈妈说,叶一心的爸爸是我爸爸的上司,所以让我和她搞好关系——”

那时的叶一心不大懂什么叫做搞好关系,可她很难过:她为了朋友把脚都崴了,可是她说她傻,说她讨厌,说她是装作帮她捡帽子…

她红了眼,有些想哭。

一个月后,爸爸被解雇了。

叶一心没有料到,学校里,好朋友竟翻脸不再认人,拉帮结派,开始挤兑她,处处以欺负她为乐。她曾被五个女生用水彩笔画花了脸,丢在学校操场后面的黑巷子里,却无力反击…

打那之后,她的性格一日一日的变了——最开始夸她乖巧可爱的人们,渐渐地发现了她的变化,她仍会笑,仍会嘻嘻哈哈,甚至故意满口脏话,只是…她再也不和谁走得极近了。

她再也不相信朋友了。

回忆总是令人唏嘘,庙外依旧是暴雨惊雷,一声声似劈在身上似的,她哆嗦了一下,抱住了膝,一遍一遍地嘟哝,“好傻…”

好傻。

好傻。

竟然还期待会有人不抛开自己?

真是…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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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香袅袅的房间内,清羽一脸自责,跪地认错,“属下办事不利,属下…将叶姑娘跟丢了!”

床榻上正趴着斗蛐蛐的那位手一顿,抬眉,“跟到了哪里?”

“城西。”

上官云影眼梢一挑,捏住蛐蛐笼子,她去城西作甚?

清羽偷偷觑了自家主子一眼,欲言又止了一秒,终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主子…主子的计似乎起了效果,魔尊今日去酒楼吃酒,还叫了女人,结果…被叶姑娘瞧见了。”

被瞧见了?

上官云影眼角一挑,略略支起身子,看清羽,“哭没?”

清羽先是一愣,有些不明白主子突然问出的这两个字,他锁着眉,确认,“主子是问…叶姑娘么?”

“废话。”

“没有。”清羽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面,他如实汇报,“叶姑娘不仅没哭,反倒还笑了,她说不打扰师父的好事,便从窗口跳了下去。”

糟糕。上官云影眉角一抽,一把丢开蛐蛐笼子,直接就起了身,“更衣。”

屁股好疼,起得太猛,他“嘶”了一声,秀丽的眉宇忍不住蹙起。

清羽立马就拦,“叶姑娘没哭,自然是没事,此事交给属下办便好,主子…主子安心养伤便是!”

他怎么安心养伤?

那女人若是哭了倒还没事,但她没哭…

他一脸暴躁地冲出门去,鬼知道那蠢女人会做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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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土地庙外。

破破烂烂的廊檐下面,一袭白衣水湿水湿,正一动不动地站着。

迦冥面色哀伤,正霎也不霎地看着庙内那缩在墙角的少女。

少女浑身湿透,额发也湿透了,狼狈不堪地贴在额头上,说不出的惹人怜爱。她抱着自己的身子,似乎是身处梦里,嘴巴里喃喃说着,“我要回家,回家…呜呜…”

迦冥看得心口闷闷的,步子一动,想要进去,脑海中突然间划过昨夜的宣纸及那些字,身形顿时便僵住了。

她所说的家…

是指哪里?

这么一想,心口不由得便更闷了。

他正犹疑,就听少女呜咽得愈发厉害,她紧闭着眼,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含泪嘟哝,“迦冥混蛋…混蛋…小猫最讨厌你!”

白衣一凛,他彻底僵窒。

最…

讨厌…

你…

胸口那股子憋闷放大,放大,陡然间被放大到了极限,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却没控制住,抬手将破烂的廊檐震碎,他抬脚进了漏雨的破庙。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一把握住了迷蒙中的少女,他皱着眉,想问清楚——问她凭什么讨厌自己。

不是她自己说师父最好看的么?不是她自己说她一辈子都看不够的么?

不是她自己说想为他做任何事的么?

不是她自己说要让他暖和要陪着他的么?

她为什么,为什么…

他刚动了动嘴,正待要问,便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及清冷冷一句。

“魔尊放尊重些!”

他转过脸,看到了一顶天青色油纸伞。

伞下,绯衣如血,男子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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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的土地庙里,此刻竟站了好几个人,着实是蓬荜生辉了。

绯衣乌发的上官云影丢了伞,站在原地,冷冷看着白衣湿透的迦冥,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外面风大雨急,这里又漏着雨,魔尊不去你那温柔乡里好生呆着,握着我家遍寻不见的阿叶作甚?”

迦冥为那“我家”二字浑身一震。

上官云影动了一动,忽地皱眉“嘶”了一声——他本想冲过去把浑身水湿的叶一心夺过来的,奈何屁股疼,不方便动,只得朝清羽递了个眼色。

清羽上前,刚想从迦冥手里将叶一心接过来,便听迦冥嗓音冷硬地问,“小猫几时是你家的了?”

清羽身形一顿。

上官云影却是挑一挑眉,稳操胜券似的,“昨夜啊。”

他慢悠悠地说出这三个字。

迦冥似被什么戳中,面色白了一白。

上官云影眼波里漾起了一丝笑,他负着手,一脸无害的笑容,主动问,“魔尊可还好奇阿叶因何会在这里?”

迦冥面色更白,抿唇。

上官云影笑吟吟的,“告诉你也无事。”

“其实…”他故意做出不好意思的架势,欲言又止,“其实昨夜我罚她抄了些字…本是闺房性趣的嘛,谁料她恼我了,便离家出走…唉,她今日对你可也是态度不敬?魔尊莫怪啊,她,她只是在同我怄气。”

迦冥的脸白得像昨夜那纸了。

清羽看着上官云影,怔怔看着,他心想,主子啊主子,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且逻辑缜密,您…您真该去演戏啊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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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更喜欢七爷还是师父?评论区大家可以乱入和灌水哦~~新年快乐米娜桑!新的一年,澈携叶家小猫祝大家万事顺利!】

【V021】她让他硬了!

所谓有其徒必有其师,叶一心心性单纯,迦冥也没复杂到哪里去——昨夜的所见所闻,加之今日上官云影的话,令他肯定了:小猫与上官云影之间,势必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太高兴,却又说不出这不高兴的真正原因,恍惚失神的工夫间,一身黑衣的清羽已从他手中将水淋淋的叶一心给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