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影抬手拭了拭被酒盏磕破的额角,血渗了出来,他抿唇未言。

所有人一时间再次陷入了怔忡,正座上,莲妃如水的眸子看了看上官云影,又看了看叶一心,眸色复杂难辨。

这一次,同样是冰山皇帝率先回过了神来——

他气得面色恐怖到吓人,抬袖指着殿下,唇瓣哆嗦着厉喝,“来人,把,把这两个混账东西,打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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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

一个小太监缩在牢房的石床上面,抱着膝,苦着脸,一脸的懊恼。

眼睛盯着地面,盯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工夫了,终于,她喃喃地说,“你何苦要跟我进来?”

同一牢房内的那袭绯衣动也不动,像是入定了似的,背对着她,沉默。

叶一心抬眼看他,忽地就红了一整双眼。

她的鼻音很重,含着哭腔,委委屈屈地说,“我…我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

绯衣仍是不动,仍是盯着地面。

叶一心不喜欢他不理她,莫名就慌了,赤着脚跳下了地,手链脚链捆得她每走一步便哗啦啦的响,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踱到那袭绯衣背后,站稳了,咬着唇,几乎要哭了。

“上官…”

她带着哭腔软趴趴地喊。

一声上官,唤得是从未有过的心酸,豆大的泪滴子砸下来那刻,那袭绯衣总算动了一动,他轻声叹,“你怎的总是喜欢乱来?”

他总算肯理她了,叶一心又欢喜,又委屈,套着手链脚链艰难地挨着他坐了下来,她抽了抽鼻子,哽咽。

“我…我希望你能够欢喜。”

绯衣震了一震。

眼泪忽然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都止不住,叶一心包了一眼眶的泪,越哭就越是厉害。她边哭边抹着鼻水道,“我,我…我想帮你把莲音给抢回来!”

绯衣终于侧转,上官云影回了身,望着她的脸。

漆黑如夜的眸子里,幽深一片。

叶一心越哭越是厉害,眼泪掉得完全来不及擦,脸上被云鸯涂抹的易容因此也渐渐花了,露出那张绝色倾城的脸。

她花了一张小脸,打着哭嗝,抽噎,“我,我…”

没有“我”出个下文,一双微凉柔软的唇瓣,压了下来。

箍在腰间的那双手收紧,收紧,再收紧,他几乎要把她的腰肢给勒断。

叶一心喘不匀气儿,腰又被他箍着,嘴巴上更有他的唇齿在啃咬,肆虐,不多时她便气喘吁吁了起来。

男人修长的手掌在她脊背上揉搓,按压,他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里面!

唇齿交缠,恼恨缠绵,他哑着声儿在她耳畔恶狠狠道,“本王的陈年旧事,你怎么那么爱管?”

她的嘴唇被他咬破了,红艳艳一片。

她迷离着眼,肿着眼圈,要说话,一开口却硬生生变成了哭嗝。

嘴巴好痛,伸出舌尖儿舔了一舔,好腥,她抽噎着,喃喃地唤,“上官…”语气似哀似求,眼神却迷离茫然,若这世间有什么比媚药还催情的东西,非她莫属——男人似是陡然间被唤醒了的野兽,喉头一滚,俯低身便再度亲了下来。

那是一个几乎让叶一心呼吸断绝的吻。绵长,霸道,缠绵。

他吻得极重,极狠,极用力,根本不把她的唇瓣当唇瓣。叶一心起先尚且有力气抵抗,她用手推搡他的胸膛,可时间久了,吻得深了,力气竟像是渐渐被他给抽尽吸干,她浑身绵软如水,泥一样瘫在他的怀中,任君蹂躏…

直到被吻得胸口起伏、几乎缺氧,他终于放开了她。

脸颊搁在她的颈窝里,喘一喘气,他哑着声儿道,“你既然不自量力要管我,便把这一辈子管完!”

叶一心没能应出声儿来,眼皮一翻,竟然被亲得晕了过去。

昏暗绰约的牢房里面,绯衣男人垂睫,看着怀中花了脸的“小太监”,他的眼神很黑,很软。

幽静幽静的牢房,均匀清浅的呼吸,她瘫在他的怀里,他闭了闭眼,呢喃。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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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府上,连夜审案。

林锐一身紫色朝服,在堂上端然坐着,下首依次陪审的有冰山皇帝,五王爷断袖,与九公主云鸯。

堂下跪着面色清冷的上官云影与叶一心,叶一心缩在上官云影的怀里,昏迷不醒,一张花了妆容的小脸惨白一片——她这一夜先是吓,又是哭,哭完又被上官云影那么亲了一顿,大半夜的竟然就起了烧。

皇帝不许放叶一心去诊病,林锐无奈,只得领命将二人从天牢里提了出来,堂上,惊堂木一拍,林锐竭力做出威严的架势,喝道,“七王爷可知罪?!”

上官云影掀睫,却并未看林锐一眼。

他清冷冷看向那袭明黄,一字一顿,“要杀要剐,尽随皇兄喜欢。只是,阿叶病了,不能再拖,还请皇兄放我二人,暂且离开天牢。”

一句“要杀要剐,尽随皇兄喜欢”让正欲进门的莲妃娘娘脚步猛然一顿。

【V038】大婚!

一句“要杀要剐,尽随皇兄喜欢”,让正欲进门的莲妃娘娘脚步一顿,紧接着那声“阿叶”,让她粉面一白,未抬眼,便听厅内皇帝阴冷讥诮地道。

“七弟既然对她如此情深,今夜便只当作是一场误会,朕颁下圣旨,你同叶姑娘即日成婚,可好?”

门外,莲妃娘娘素雅的面庞,霍然间惨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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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七王爷府内又是一片忙乱。

叶一心烧得厉害,冷汗不断,还直打颤,整个人直往上官云影的怀里钻。

管家手中持着红色的绸缎,望了望叶一心的情形,为难,“王爷…”

上官云影揽着少女颤抖的身子,在廊下站着,他面色清冷,纤薄的嘴唇略略掀了一掀,吐出两个字来。

“照办。”

——上官云初提出的惩罚,是让上官云影与叶一心即日成婚。是的,即日。

审问他们时已是半夜,亏得皇帝大人竟当场拟了圣旨,朱笔一挥,不由分说地道,“叶一心是叶尚书府上的婢女,又曾主动爬过七弟的床,既是如此的身份,纳采问名之类的俗礼也便免了,七弟今夜纳她为妾,与她洞房。”

皇帝未免也太过急些,说出这番话后,林锐与云鸯均是当场便变了变脸。

云鸯仍旧恋着辛少,没有死心,不由得脱口阻拦,“皇兄且慢!”

上官云初不肯慢,他冷冷拂袖,振衣而起,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七弟迟迟不娶,天下这才会生出他与莲妃的谣言,今日见他同叶一心如此情深似海,何不就势将婚事办了,既堵住世人悠悠之口,又了却朕的一桩心愿?”

这是他的一块心病,而不是什么心愿。话刚落地,冰山皇帝阴鸷着脸,迈出了正厅。

门口,依稀扫到那抹匆匆离去的华衣,他鹰隼般的眸子忽地一眯,唇边绽过一抹寒冷笑意。

莲妃么…

那叶一心据说可是灵猫一族的人,七弟若娶了她,你还能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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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喜娘,没有贺礼,没有喜乐喧天。

上官云初轻贱的不只是叶一心的身份与过往,连带着将上官云影也一并轻贱了去,他冷冷扬眉,睥睨地道,“七弟既是纳妾,且正王妃的丧事尚未满一年,便不要大事声张了吧?!”

好,不声张。

一弯上弦如钩,林锐五王爷及云鸯端坐,匆匆布置而成的喜堂内,上官云影修长大手扶着高烧中的新娘,一拜冷月如钩的天,又拜疏影横斜的地,再拜堂上面容阴冷却依稀漾着那么一丝得色的冰山皇帝,三,终于夫妻对拜。

上官云影声音很低,轻轻地唤,“阿叶?”

新娘子烧得晕晕乎乎,颈后被他轻按一按,示意低头,她堪堪将头低了一低,头一沉,一下子便又钻进了新郎官儿的怀里。

触手滚烫一片,新郎官搂住浑身高热、新出炉的小妾,他抬起脸,黑着眼,看皇帝。

皇帝正用茶盏盖子错着杯中的茶叶沫子,他不慌不忙,淡淡地道,“有酒有客,岂能无礼?”

不能。

好,再敬一轮的酒便是。

一轮酒敬了下来,早就人事不省恍若梦游的叶一心已然几乎要撑不住了,上官云影紧抿着唇,紧紧抿着,俊美无俦的脸孔上面终于变得一丝表情也无。

他立在明黄龙袍的皇帝跟前儿,面无表情,听他训导,“七弟既然娶了妻室,便该将心收一收了。是你的,你自当珍惜,不是你的,便莫去觊觎,明白么?”

叶一心颤抖得更厉害了,上官云影扶着她,应,“是。”

“非朕召见,不许再进皇宫。”

“是。”

“不许再见莲妃。”

“是。”

“不许再送莲妃任何东西。”

“是。”

“不许再…”

陡然间顿了一顿,皇帝忽地一笑,抬手敲了敲额,道,“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了。”

上官云影抬眼,再度看他,漆黑眼眸里仍是一片期冀,他的语气略显焦急。

“皇兄,阿叶她——”

话未说完,皇帝“啪”的一声轻轻击掌,一脸突然想到了什么的模样,他展颜一笑,轻快地道,“你不说朕倒险些忘了!总而言之,七弟的求婚,朕是应了,你既然娶得称意的人儿,若再同别个不清不楚的话…莫怪皇兄我——”

视线一转,他悠然笑着,手指指向高烧昏迷的叶一心,一字一句,“对你家小妾,不客气。”

上官云影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漆黑了一双眸子。

半晌,他应,“…是。”

皇帝挑眉,“你见莲妃一次,朕便砍你小妾一根手指。”

上官云影面色倏然一白,便听皇帝笑着补充,“十指连心,兄弟可也是连心的,你若实在想见,皇兄岂能不允?只是,你这小妾…”

他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叶一心玉葱般好看的手指。

点到为止,适可而止。

皇帝不再多说,上官云影心里也已然清楚——

他的小妾,只有十根手指。

终于看罢了好戏,皇帝一脸的餍足,抬手挥了一挥,他一脸的大度与仁慈,“七弟妹不是病了么?快,去诊病吧!”

上官云影握住叶一心的手掌,死死握着,他牵引着她跪下了身,嗓音很低。

“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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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叶一心几乎要去掉半条命。

御医赶来时,已是凌晨,瞧了瞧叶一心的情状,第一反应便是哆嗦了一下。

上官云影在她的床前坐着,紧紧握着她的手掌,眼睫微抬,只有一句。

“她活你活,她死你死。”

御医满头冷汗滚滚而下,接下来的诊治过程更是战战兢兢,一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架势。

七王爷的洞房花烛之夜,在御医的诚惶诚恐之中过去。

好在御医开出了药,虽药名繁复,药引稀奇,但好歹说明她尚且有药可治。

天终于大亮时,叶一心服下了第一帖药,人没醒,身子却几难察觉地动了一动。

御医恍若劫后余生,抬手拭掉额角冷汗,暗叹自己的小命保住。

七王爷绯衣似血,面色却如雪一般白皙,见床上的人儿醒了,他浑身一震,霍然起身,抬手挥退了御医与婢女。

他凑近了床,可那少女没有清醒。他定定盯着那张苍白虚弱的脸,看了好久,可她仍旧没有清醒。

他俯下身,凑近床榻上那昏迷不醒的人儿,唇瓣微颤,在她眉心落下轻轻的一吻。

你难过么?叶一心。

十九年来,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恨自己不是皇帝。

叶一心…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