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留公主在我这里用餐了,本来就这么弱不经风的,不吃点好的可怎么行。"
林晚灵机一动说到,"姑母有所不知吧,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决定了和姑母一样以后信佛吃素,为我们南唐的子民祈福,为咱们皇族祈福。"
这句话本是林晚灵感突来所说。从昨晚送到她院子里的饭食就可以看出连家的伙食大鱼大肉偏多,毕竟是南唐最偏北燕的地域,这里还是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
看到那些肥腻的红烧肉和鱼肉羹她不由地想起弟弟林虎来,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每天有没有好鱼好肉吃,若是此刻他看到这些大鱼大肉一定兴奋的大叫,然后埋头大快朵颐了吧。
现在她这样说,一是拉近自己和秦氏的关联,二来也避免了自己在吃食上的习惯。
显然她但这个决定让秦氏眼中隐隐有了些泪花,她没想到效果这样好,于是乘胜追击,"姑母,皇兄将我远嫁到此为南唐用心良苦啊。"
"好孩子,姑母知道你的难处,只要你一怀上连家骨肉,我就行动。"
林晚心中一惊,还有什么行动?
她面上不动声色,"能成功吗?"
"不成功则成仁,只要下月底他在你婚前将寒冰剑传给连年,我就开始布局。"
林晚顿时明白她说的,行动的对象是城主连巍然。
她一直坚持着陪她吃完中饭才离开,一出院子就看到她的贴身侍卫"秦佑"站在出口处等着她。
她看了他一眼问到,"秦氏要杀自己的丈夫?"
她这一问不仅是询问更是试探他知不知晓内幕,"说了,不关你的事无需费心。"
"可她要我怀上连年的孩子!"林晚铁青着面容说道。
"你不是对他关心得很吗?怎么不愿意?"他的眼眸带着探究和敏锐。
林晚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之状,有好感跟生孩子还相差十万八千里好吗。
"你偷听我和秦氏的对话?"
她刚刚在秦氏面前演绎足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于夫婿的好奇,他竟然都听了去。
"你到底是公子派来保护我的还是监视我的?"她眼带愠色,看着他幽深的眼眸听到公子二字不起一丝波澜。
"既然秦氏告诉了你这些说明她已经认可你了。"
"我还需要她来认可吗?"她抬首挺胸,迈着细碎优雅的步伐,巧然轻笑,眉目如苏,眸里溢出得意非凡的笑意,她扮演的成功早在玉颜将军花青那里得到了最好的证明。
"不要忘了自己是谁!"他抛来这冷冷的一句铺头盖脸浇下她的嚣张气焰。
他冷冽眼光如同穿透了云层的雪雾,铺天盖地地袭来,唇边却勾着一丝罂粟一样的似笑非笑,让人心底发寒,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她现在几乎可以猜出了他是谁了。
只需验证她就可以确信他就是那个经常让她发寒的人。
五月底的下午已经有些潮热的气氛了,穿过亭台楼阁的主院,往西是一处幽静的所在,这里夏花灿烂,随处可见簇簇婆娑相拥的*竹。
这里就是城主的掌上明珠连碧的院子。
早有丫鬟通报公主过来探望。
流水小榭,烟青色的纱幕下隐隐有婀娜身姿躺在软塌上不胜娇柔。
"小姐感染风寒不能出门迎接,还请公主见谅,她的贴身侍女翠竹毕恭毕敬地跪地请罪。
"无妨,本宫正是听闻连碧妹妹身子不适过来探望的。"
"公主。"楼里纱幕中一声娇柔婉转的呼声传来,这声音仿佛玉珠摔在了金石之上,脆生生的好听着,隐约着带着一丝幽叹和寂寥。
她心头一动,快步前行,婢女撩开纱幕,顿时软塌上出现一名花样少女。
她身穿一件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色长裙,瓜子脸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整个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好一个病弱西施。
于此同时其实连碧也在静静凝视传说中的三公主,她未来的嫂子。
面对她打探的双目,那样黑白分明,隐隐竟透出一股好奇和羡慕之意。
都说眼睛是窥探内心最好的窗户,她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个病弱的少女纯净无暇。
"连碧拜见公主,昨晚就知道公主进城了,我好想去看看的,可惜这没用的身子-------"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肯定让人觉得矫情,可从这个连碧的口中说来竟带着一股幽怨和气恼的意味,让人忍不住反过来安慰她。
还没一会儿两人就说开了。
"公主,你身上的茉莉花香真好闻,早就听说你喜欢茉莉花香,听说在咱们四方城里现在卖的最俏的花粉花膏的就是茉莉味儿的呢-------"
连碧真的是开心了,想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大半的时间是病倒在床上,一年到头几乎足不出户的,现在竟然有个新鲜人儿能说说话她自然是欣喜无比的,从南唐京都的皇城趣事到一路的风景她巴不得林晚点点滴滴详细道来。
"好了,小碧,说了这么久公主也累了。"
进门的是连成,开口替公主解围。
连碧俏皮的冲林晚眨眨眼,一幅气馁的可怜样子儿说到,"看我这个哥哥现在是有了媳妇儿也不疼我这个病秧子妹妹了。"
说得连成耳廓红了一大圈,又被连碧嬉笑到,"哥哥脸红了,哈哈哈哈-----"
林晚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坦荡模样,笑了笑,十分自然地告辞了。
"哥,我觉得三公主并不像传说中的威严冷清呢,倒觉得她挺亲切的,和你很般配。"
连碧望着渐渐远去的林晚背影说到,她的身影似乎和她一样纤细柔弱,自是她的身子可比她要强得多了。
妹妹的话拉回连成久久注视的目光,他耳廓的红润久久未散,听闻妹妹的评价他抿唇微笑,"就凭公主和母亲的关系她对你也是亲善的。"
"她对你就不亲善了?"连碧俏皮地调笑着,巴掌大的小脸隔着纱帘在隐隐的夕阳下象透明的胶质一样洁白,几乎能看得见皮肤下细小的经脉。
连成目光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纯真的妹妹,病弱的身体掩盖不住她的纯净和美好。
他目光中带着隐隐的笑意,明知她想探究自己和公主之间的关系就是不如她的意,故意逗弄她的好奇心,"还行。"
顿时连碧堵起小嘴不甘地嚷道,"什么叫还行,快跟我说说嘛!"
挤眉弄眼地开始撒娇卖萌,这是她对付自家哥哥连成的必杀技,果然连成抵抗不住这么可爱的妹妹了,马上缴械投降,说起公主去见秦氏的路上和他说的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其实从这些话里完全看不出她对他的态度,不过好歹她和他还是说话。
传言三公主几乎见都懒得见世家公子的。
"哥,公主真美,你喜欢她吗?"
"傻姑娘,她是公主。"他心中隐隐苦涩,是的,她是公主,他是四方城城主,双方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哥,我觉得她不象公主。"连碧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怎么说?"连成心中却是一闪,忽然想起外山那个山坳丫头来。
"她太亲切可人了。"明显连碧是夸奖公主亲善,但在连成看来却似乎让他有了深意,他心中暗自想着或许他应该再去外山一趟,那个山坳丫头总让他有一种亲切之感,也许是她额间的那枚红痣吧。
忽然想到从见到公主第一面起似乎她就一直画着梅花妆,怪不得他对她也有那样的亲切之感。
额间的红痣似乎已经化作了他心口上的一枚朱砂印。
回自己住处荷园的路上,林晚的心情很不错,面对一路上纷纷跪地伏拜的城内奴仆和颜悦色唤起。
看来天真无邪的连碧让她心情轻松了不少,可她身后紧跟的贴身侍卫心情仿佛不怎么样了。
一会儿进到院子里,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果然就开始质问了。
"为什么对连碧讲那么多事情?你可知多说多错。"
他明显是怪责她不该和连碧聊那么久,说那么多话。
林晚转身闪着黑漆漆的眼瞳说到,"那我可说错什么没?"
他一想她倒还真没说错什么,说了大半天的话里挑不出一点马脚来。
"别忘了你的任务。"
"我没忘,我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和你们早日划清界线,离得远远的。"
她双目晶亮地直视他的双眼,晶莹剔透的翠玉簪子低垂着流转仿佛在幽瞳深处,素手轻轻扶了扶簪子,发出泠泠声响,如同一抹泉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志在必得的光彩。
她这么做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不融入连家她如何行事?
而此刻的"秦佑",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个生机勃发的女孩忽然有一种恍惚的错觉,真实的林晚和虚幻的公主纠结交错中。
她嫣然一笑,"还是你这个贴身侍卫当的太委屈了,你要是觉得委屈大可以和公子提吗,相信公子还是怜惜手下的。"
她的话显然激起了对方的怒火,只是可惜他愠怒的眼眸几乎是在一瞬间又化作了冰雪般的冰冷和静默,不置可否地盯着她。
林晚想想心里更乐了,那么个清高孤傲的人儿,现在扮演她的侍卫身份,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白天像个跟屁虫似的,无所事事,晚上还要守夜,如果这个贴身侍卫的扮演者真是那个人的话,他是不是心里憋屈死了。
这样一想,林晚心花怒放,看什么都敞亮了,忽然觉得生活里也不光是艰难困苦了。
不过她是不是要出个招试试这个"秦佑"到底是不是真如她所想是纤尘不染于身的白衣公子苏夜呢?
嘿嘿,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第31章试探
荷园里的主院十分宽敞精致,布置也主要以绿色系为主,衬着窗外整片碧水荷叶让人觉得初夏的绿意更甚。
四方城派给她的奴仆都被林晚斥退到了外围的侧院居住,一入夜整个主院只剩下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卫秦佑。
主卧位于主院东厢,分为内室和外部隔间。
内室为符合主人公主的身份主张雍容华贵,大张的梨木雕花双头架床,上悬整幅绿纱帐。
转过富贵牡丹杜鹃报喜的木雕花色屏风就是外面的隔间,一般是贴身侍女守夜之用。
这几日"秦佑"都是休息于此。
一旦动了疑心,林晚这才注意到屏风后的软塌上锦被干净软棉,被拂整得平整光滑,而她从没让那些婢女进来东厢过。
这天晚上,她象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在荷池边喝茶赏景一直到入夜。
洗漱完以后回到房中并未上床歇息,而是找出连年先前所赠的茉莉香料开始熏香。
整个内室都弥漫着馥郁的茉莉香气,当"秦佑"洗漱完毕进到东厢的时候不折痕迹得皱起了眉头。
香炉里已经缕缕幽香,白色的灰烬沉没在炉底,林晚翘着丹蔻纤指时不时的加入几片花瓣,唇角笑意中满是氤氲之气。
她悄悄注意着屏风后那人的一举一动。
果然他不象往常一样倒榻就眠,短短一炉香的时间他翻转了三次身,最后终于掀被而起,佩剑外出。
即使脚步声轻悠,但窗外没有闪过他离去的身影,说明他并没有离开,应该是站在门口守夜了。
香气弥漫中林晚无声地笑眯了眼。
他果真如此不喜欢香气。
在林家坳时琥珀让她给公子苏夜的衣服被褥熏香,她当时还嗤之以鼻,觉得一个大男人熏香太怪癖了,直到那香熏出来没有任何气味她才想到原来公子苏夜不是喜欢薰香,而是不喜欢任何香气。
而这个"秦佑"似乎同样不喜欢熏香。
她可以确定这个扮作她贴身侍卫"秦佑"的人就是公子苏夜了。
这一晚林晚一个人在内室睡得心情格外舒畅。
第二天一早,一起床,她就坐在梳妆镜前,故意将额间的梅花妆画得歪了一点点,那被巧妙遮掩的眉心红痣于是露了一丝出来,本来也并不太明显,但若是本来见过她眉心那枚红痣的人便会一眼看出。
整个四方城内城估计只有连年看过,除非"秦佑"也看过。
出内室到外间偏厅进早食的时候,"秦佑"正晨练完毕进门。
林晚颇为自然地冲他嫣然一笑,"昨晚你是不是在门外守夜一晚阿,辛苦了阿,不过内城应该很安全,本宫真觉得没那个必要。"
"秦佑"扫了她一眼,垂眉站在她身后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吃完早饭。
如果公主要出门他必须贴身护卫。
林晚心满意足地吃完早食,翘着尾指捻着巾帕擦擦嘴角,"走吧,本宫要去陪陪可爱的连碧妹妹。"
"等等!"
他喊道,伸手指指林晚的额头,"重新点妆!"
这句话明显带着恼怒和不满,似乎要让她之前作为公主的神情举止瞬间瓦解。
林晚决定继续装傻,她悠然一笑,"哦,本宫的妆容有什么问题吗?"
"画好再出门,别以为连年今天不会出现,午时他必去连碧那,你若是不怕露馅尽管出去招摇。"
他目光凌然中略带嘲讽,这样的双眸林晚太熟悉了。
她再不说话,板着脸面回转到内室重新点妆掩盖眉心的红痣。
看来,他得到的关于连家人的消息比她要精准多了。
林晚一边对镜描绘一边想着这人果然是公子苏夜,她心中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她没想到这个阴魂不散的人竟然扮作她的贴身侍卫要和她形影不离度日,郁闷是身边有他的深沉手段在她总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握,她顿时有种背后发寒的冷意。
但高兴的是,他现在是她的贴身侍卫,她是他的主人不是吗?在林家坳里她低眉顺眼伺候了他一年多,现在她是不是该连本带利讨回的时候呢。
想到这里林晚的心情才又开始舒畅起来。
重新画妆完毕出来,额间轻点朱红,娇媚动人,端着姿势她迤逦出门,向西区的幽院走去。
从东区的荷园一路经过中心的主院再到西区,内城里处处假山林立,水石装点各处,林晚注意到身后的"秦佑"似乎对于主园里山石的布局尤为关注,她便也暗暗留意起来。
连碧依旧位于园中的凉亭内软塌上歪倒。
已经是六月初了,早上的空气带着的清新一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全数褪去,热意隐隐浮动。
连碧的贴身丫鬟翠竹已经换上夏装,穿着淡薄的烟紫色长裙,里面的贴身的粉色亵衣若隐若现,但尽管如此她因为忙碌着为她家小姐送这添那的额间隐隐有了一层薄汗。
软塌上的连碧却仿佛还在过初春,淡粉红的委地锦缎长裙,外面还罩了件浅粉色纱衣披风披在肩上,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煞是好看,但也是春装的厚实打扮,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上还点缀着柔软的狐皮绒毛。
她看着翠竹轻飘起伏的夏裙眼里羡慕之意流转无意,仿似轻轻的呢喃,其中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翠竹瞥了一眼她的小姐,她不是不知道自家小姐心里的郁闷,她自小身子易病受寒,要不是现下的初夏时节她都不敢放她出房门的。
想想窝在室内床榻上避寒已经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季,任谁都心生厌烦,她似是怜惜又是好笑地说到,"小姐,再过一月你也能换上纱裙了,但现在还是老实穿着长衣,免得受寒。"
"唉。"
连碧装着可怜的样子俏皮地叹气。
"行了,小姐,奴婢给你撤去一方纱幕行了吧。"翠竹不忍她家小姐失望难过,最后还是妥协。
她的决定却换来连碧的欢呼,终于抗争成功,她可以见到一方风景了。受困这样的病弱的身子紧紧是能打开一方纱幕看到一片风景,对于她来说也是欣喜的。
在连碧欢呼中林晚到来了。
连碧看到她更开心了,又有伴儿了。
穿过*竹环绕的小径,林晚故意绕道到凉亭的另一面,那一面是低矮的路边小花和矮石,没有繁密的*竹掩映,初夏的阳光金灿灿的照射着。
她一边前行一边说到,"你就在这里等本宫吧!"
"秦佑"收脚站住,稳稳地沐浴在阳光的照射下,挺拔的身影在亭外的开阔地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影像。
林晚瞥了眼他,看着阳光照射着热意渐渐蒸腾的意味,唇角带着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