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叫我小刘就行,车在下面,咱们走吧?”

我说:“你能不能跟李海大哥打个电话,让我问问他?”

小刘说:“可以。”

拨通了电话,他递给了我,我听见那边李海的声音:“木朗兄弟,是我。弟妹和叔父都被我接回来了,你赶紧来吧。”

我说:“好的,待会儿见。”

把电话还给小刘,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那走吧。”

他在前面走,我默默的跟在后面,出了病房楼,到了医院的停车场,我忽然心中有些不安,想了想,防人之心不可无,便道:“小刘啊,我的东西拉在病房里了,我去取一下,你在这儿等着我。”

“我跟你一起吧!”小刘又连忙关上了车门。

我心中越发狐疑,道:“也好。走吧。”

重新上了病房楼,进了病房,我左顾右盼,小刘也紧紧的盯着我,我往窗外瞥了一眼,见病房楼下面便是医院的围墙,围墙和病房楼之间有一条宽阔的绿化带,心中存了主意,便自言自语说道:“咦?怎么找不到了?”

小刘问道:“陈先生,你找什么呢?我帮帮你?”

“哦,你去把护士给我叫过来。”我说:“可能是她们给我收了。”

“好……”小刘迟疑了一下,转身出了病房门。

我立即把《厌胜经》从衣服里掏了出来,从窗口丢下,书落入绿化带中,消失不见。

小刘很快带着护士回来,护士问道:“你找什么呢?你们的东西都被你妻子收拾走了,我们没留下什么。”

“这样啊。”我迟疑道:“那好吧。小刘,咱们走吧。”

小刘左右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重新下楼,我跟着他上车,然后疾驰而去。

在车里,我发现小刘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从后视镜里看我,似乎是在留意我的一举一动。

我差不多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等到了李海家中,进了院子,我先看见徐冬梅站在屋门口,我喊了一声:“徐大姐。”

徐冬梅脸色稍稍有些异样,正要说话,李海便从屋子里走出来了,道:“还不去给兄弟倒茶,杵在这里干什么?”

徐冬梅冲我勉强一笑,转身进了屋子。

李海走过来,笑容可掬的拉着我的手,拍拍我的肩膀,说:“终于回来了。”

我说:“我师傅他的伤那么严重,怎么会出院了?”

“嗐!”李海道:“你师傅啊脾气倔,非要出院,弟妹拦都拦不住啊。没办法,跟我打了电话,我派人把他们接了回来,在我这里疗养,放心吧,我请了医生,定期来检查,也请了护士,二十四小时看护。”

我说:“他们在哪儿呢?”

李海说:“进屋吧,他们在二楼住。”

我跟着李海进了屋,上了楼,房间里,果然瞧见师傅躺在床上,闭目假寐,娇娇看见了我,立即迎了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说:“你回来了。”

“嗯。”我见娇娇的脸色也有些不对,手更是在发颤,心中愈发的明白。

师傅睁开了眼睛,看了我一下,又闭上了。

我知道,这是师傅的信号。

不然,见到我,怎么可能连一句话都不说?

这分明是师傅在暗示我,危险!说话不便!

“哈哈……”李海笑了起来:“郑叔父精神不大好啊。木朗兄弟,听说你回去是拿《厌胜经》了,拿回来了吗?”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

李海一怔:“怎么会没有呢?”

我反问道:“李大哥怎么这么关心厌胜经的事情?”

“这还用说?”李海道:“不拿《厌胜经》来,郑叔父怎么能安心养病?你可别开玩笑,郑叔父交待你的事情,咋可能不办好?对不对。”

“我没开玩笑。”我说:“是我回去之后,按照师傅说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找到《厌胜经》,估计是被人抢先一步偷走了吧。”

师傅“霍”的睁开了眼睛,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李海变了脸色,道:“真的?”

我“嗯”了一声。

师傅忽然开口说话,道:“是马乂星那混账去把书给偷走了吧,唉……到底是晚了一步。”

李海脸色铁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傅,忽然冷笑道:“你们师徒二人可是够有意思的啊,我这么对你们,你们还防着我!马乂星根本就没有拿到《厌胜经》!”

我道:“你怎么知道?”

李海冷声道:“陈木朗,明人不说暗话,把《厌胜经》拿出来,保你荣华富贵,平平安安,否则——哼!”

“呵呵……”我也冷笑了一声,道:“这么快,就露出真面目了啊,李大哥。”

“小刘!”李海喊道:“带马师傅上来!”

“是!”

小刘在底下应了一声,很快,便有一阵“橐橐”的脚步声传来。

我凝视着李海,怒不可遏道:“怪不得马乂星能那么快就被放出去了,原来是你!亏我和师傅那么信任你,你却怂恿他们暗害我师傅!还下套给我们钻!你真是缺德到家了!”

“年轻人啊。”马乂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万建魁,两人都是阴笑满面,娇娇显然是害怕了,紧紧的攥着我的手。

万建魁喝道:“陈木朗,拿书,保命!否则,嘿嘿……”

“你一直在跟着他吧?”李海问小刘道:“他没去别的地方吧?”

“没有。”小刘道:“他一进医院,我就跟上了,没让他单独去过任何地方。”

“好。”李海道:“搜他的身!”

“不!”娇娇喊了一声。

我把娇娇拉到身后,道:“随便他搜吧,没有就是没有,又搜不出来。”

小刘在我身上摸了半天,然后冲李海摇了摇头:“没有。”

李海、马乂星、万建魁三人面面相觑。

“咳咳……”师傅忽然咳嗽了一声,道:“别费事了,我给他说的取书的地方就是假的,防的就是你们这一手。”

“老不死的!”万建魁骂了一声,就要冲过去,我拦在跟前,推了他一把,冲他怒目而视,骂道:“白眼狼!”

“好了。”李海嘶声道:“不要动郑国彬,现在知道书的下落的人,就只有他了。”

马乂星道:“郑国彬,咱们两个也算是世代为仇了,我爹跟你师父斗,我跟你斗,你不会想让我的后辈再跟你女儿、女婿继续斗下去吧?我现在有李老板撑腰,你觉得斗得过吗?”

“呵呵……”师傅忽然笑了起来,说:“马乂星,你还有后辈?你的下边不是被李高廉给截了吗?”

马乂星一怔,随即脸色大变,道:“你,你怎么知道?!”

师傅说:“这件事情是你一辈子的隐痛,也是你此生没齿难忘的奇耻大辱,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本就不多,现在更是死的死,逃的逃,你很奇怪我咋会知道吧?嘿嘿……跟你说个人,看你能想起来不能,马大顺。”

“马大顺,马大顺……”马乂星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忽然间,脸上充满了怨怒,他厉声叫道:“是你!郑国彬,马大顺是你假扮的!”

“不错!”师傅的眼中也迸射出了仇恨的光芒,像头苍狼一样,恶狠狠的说道:“是我暗中设计,让李高廉阉了你!也是我暗中设计,让康福杀了马藏原!你的亲爹!哈!哈哈哈……你想不到吧!?”

我惊呆了,娇娇也惊呆了。

马乂星愣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忽然间,他恶吼一声:“我杀了你!”然后朝师傅冲了过去。

我伸手一推,马乂星差点跌倒。

师傅道:“你本来就是个废人了,躲着一辈子不露头,也能安安稳稳活到死,可是为啥还是想不开,非要出来作孽?”

马乂星嘶声道:“我爹被你害死,那《善恶书》一定在你手上!”

“不错!”师傅说:“我算计了马藏原那老畜生,咋可能会忘了《善恶书》?《厌胜经》只是《善恶书》的一部分内容,学厌胜术且害过人的人,个个非残即死,唯有《善恶书》上的善法才能解救,我没有拿到《善恶书》,岂能安安稳稳、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书呢!?”马乂星道:“那是我爹的东西,你还给我!”

“你爹的东西?我呸!”师傅啐了一口,道:“《善恶书》是你爹从陈根楼、简兰芬手上抢走的!杀人夺书!”

马乂星道:“那也不归你!”

师傅道:“那本书不归我,也不归你,只归这里的另一人!”

马乂星道:“谁?!”

师傅道:“我徒弟,我女婿,陈木朗!”

众人都朝我看来,我却是愕然。

师傅道:“马乂星,你可知道木朗是谁?他就是当年被你和你爹害死的陈根楼、简兰芬夫妇的亲生儿子!是我把他顺水漂到了陈家村,才逃过了你们的魔掌!《善恶书》只有他有资格拥有!”

我脑海里“嗡”的一声响,恍惚起来,我的父亲是陈根楼?母亲是简兰芬?

这,这怎么可能?!

我明明是在陈家村长大的,我有我的父母,他们明明不是陈根楼和简兰芬啊。

师傅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木朗,我一直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这倒这些陈年旧事,让你伤心难过。陈家村里你的父母只是收养你的养父母,不是你的生身父母,你的生身父母被这个马乂星和他的畜生父亲马藏原给暗害了!”

我心情复杂纷乱至极,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秘密,既然隐藏了这么多年,何必又要说出来?

生身父母,如天之恩,养育父母,也是如天之恩,但是我竟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

这一切,都是拜马藏原、马乂星父子所赐!

我看向了马乂星,心中突然涌起了滔天之怒!

“郑师傅。”李海突然说话了:“你既然有《善恶书》的下落,不妨说出来,要多少钱,也不妨说出来。”

师傅说:“这你要跟木朗商量。”

“木朗兄弟。”李海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吧。”

我瞥了李海一眼,说:“那是我生身父母用命留下来的!”

李海说:“所以,更不能让它给埋没了。”

我自忖今天要是不答应李海的条件,我和师傅、娇娇就全都危险了,李海这个人十分恶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恐怕连人命他都敢害!

我想了想,看向师傅,问道:“师傅,怎么办?”

师傅说:“李海,《善恶书》可以给你,钱我也不要。我只希望你能为木朗的父母还有我报仇。毕竟,那《善恶书》是我们拼死保存下来的,你想要书,替我们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吧?”

“应该,应该。”李海笑嘻嘻道:“不过木朗兄弟,哥哥把丑话说在前头,仇替你报了,书要是递不到我手上,可别怪我翻脸!”

我沉声说道:“我听师傅的,算话算话!”

“好!”李海目视小刘:“招待一下马师傅。”

“李老板!”马乂星叫道:“咱们可是商量好了的啊,你——”

“砰!”

小刘一拳砸在了马乂星的脑门上,马乂星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然后再也不动了。

小刘抬眼看了李海一下,问:“要死要活?”

李海转眼看我:“木朗兄弟,姓马的晕了,接下来怎么处置,请你示下吧?”

“木朗!”娇娇喊了一声,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冲我摇了摇头。

我心中也五味杂陈,难道,真的要害人性命?

“不用杀他!”师傅忽然喝道:“要他生不如死!割了他的舌头,刺聋他的耳朵,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我和娇娇都吃了一惊。

李海却“吃吃”笑道:“郑师傅真是无毒不丈夫啊!小刘,照办!”

小刘一声不吭,俯下身去,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匕首,在马乂星的手、脚上迅速划动,顷刻间,马乂星的四肢便鲜血迸流,马乂星也“唔”了一声,悠悠醒来,小刘却双手成掌,在马乂星的两只耳朵上“啪”的同时拍下。

“啊!”

马乂星一声惨叫,鲜血自眼中、鼻孔里、嘴里流出。

小刘手法极快,趁着马乂星惨叫的瞬间,匕首在他口中一搅,刹那间,就挑出来了半截舌头。

“啊!”娇娇吓得浑身发抖,扑入了我的怀中。

小刘起身,淡淡说道:“好了。”

他刚才用大力震坏了马乂星的鼓膜,马乂星已然是聋了,舌头又断,当下疼的是满地打滚,手脚却无法如常伸展,满嘴“呀呀啊啊”的叫唤,地上已经是沾满了血。

我也不忍直视,默默的叹了口气。

李海倒是神色如常,问道:“郑师傅,怎么样?”

“很好!”师傅说:“还有一个万建魁!”

“李老板!”万建魁一下子跪了下来,从刚才马乂星被小刘处置的时候,万建魁就已经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几乎瘫倒过去,而今更是双腿一软,匍匐在地上,泣涕交加:“李老板!你饶了我,我啥事儿都愿意帮你做!”

“你能拿到《善恶书》给我吗?”李海阴瘆瘆的问道。

万建魁一愣,道:“除了这一件,别的都行啊!当牛做马,出生入死,绝无怨言!”

“这几个成语你说的还挺溜。”李海笑道:“算了,只要你能求郑师傅饶你,我就不对你下手。”

“师傅!”万建魁跪着朝师傅移动了过去,说:“我可是你徒弟啊!跟了你那么多年,你肯定不忍心害我的,对不对?”

“那你咋就忍心对师傅下这种毒手?”师傅说:“你是存心要师傅的命!”

“都是马乂星那老不死的逼迫我的!”万建魁说:“师傅,您饶了我,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对您,对娇娇,对木朗一心一意!”

“老二啊。”师傅说:“你我师徒一场,我最后再教你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别怪师傅无情,是你忘恩负义在先!你的命,师傅收了!”

“郑国彬!”万建魁吼道:“我和你拼了!”

他跳起来就扑向师傅,小刘猿臂轻探,抓住万建魁的肩膀,往后一扯,万建魁那壮硕的身子立时就被小刘按在了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不,不要!”万建魁刚叫了这一声,小刘的匕首就刺进了万建魁的心口!

万建魁的眼睛瞬间瞪得极大,瞳孔也在慢慢放大,血沫子,从他的嘴里一点一点的冒出来。

我忽然悲从中来,泪水不由得流下,他终究是我的二师兄啊!

多年的交情,如今却这样惨死!

“我……”万建魁嘴里嘟囔着,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忽然,外面警笛声大作,我们都吃了一惊,李海更是惊愕,脸色一变,就撩起窗帘往外看去。

我也看了一眼,只见三辆警车在李海的别墅门口停下,荷枪实弹的警察鱼贯而入,片刻间,楼梯上就有脚步声。

“同志们快点,要出人命了!”徐冬梅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我和娇娇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实在没有想到,徐冬梅居然报了警!

“这个贱人!”李海骂道:“我怎么留了这么个祸害!”

“李总,你从窗户跳下去,我掩护你。”小刘把匕首从万建魁的心窝里拔了出来,然后拉着李海往后窗走去,李海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什么话,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小刘刚把李海从窗口放下去,警察就冲进了屋子里,举枪喝道:“都不许动!双手抱头!你,放下武器!”

我拉着娇娇连忙蹲了下来。

小刘提着匕首,看着警察,轻蔑的笑了笑。

师傅忽然说道:“李海从窗户逃走了。”

一个警察立即往窗户那边冲去,小刘横跨一步,匕首一挥,血光闪动,那警察惨呼一声,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砰!砰!砰!”

几声枪响,小刘瞪着眼睛,额头、眉心、心脏各有一颗子弹。

他重重的倒下。

“你们千万别让李海给逃了。”师傅说:“他可是幕后的主谋,地上这两个人,都是李海指使这个人残害的。”

“我们会查清楚的。”一个警察走上前来,目视我和娇娇,道:“你们得跟我们走一趟。”

我点了点头,说:“好,没问题。”

警察又问师傅:“你还能走不能?”

“我?”师傅忽然笑了,他看向我:“木朗,好好对娇娇。”

我说:“一定会的。”说完这句话,我忽然一惊,瞧见师傅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说道:“恩怨了……”

我和娇娇都扑了上去,却被警察给拉开了,有人探了探师傅的鼻息,摸了摸脖颈,然后摇了摇头:“死了。”

我呆了呆,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爹!哇……”娇娇放声大哭。

一周之后,李海落网,在警察局招供,指派小刘杀人伤人都是受郑国彬唆使。

而后,李海被人民检察院以非法拘禁罪、勒索罪、非法经营罪、交通肇事罪、故意伤人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罚金两百万人民币。

而师傅已死,虽然有罪,但是免于刑事处罚。

师傅下葬的时候,徐冬梅也来了,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状态挺好,我问她:“最近怎么样了?”

徐冬梅笑了笑,说:“挺好的。你们呢?”

娇娇羞赧的一笑,说:“我有孩子了。”

徐冬梅惊喜道:“恭喜啊!以后就有小木郎啦!”

我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徐冬梅说:“以后还打算做木工吗?”

我“嗯”了一声,说:“当然了,这是我的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