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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倒吧。”沈休拍了拍沈却的肩,“你瞅瞅她刚刚捂耳朵的动作和你一样一样的!”

沈休说完,大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他的确得回去好好陪陪苏陵菡。

沈却望着沈休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眉眼之间就带着点暖意。她朝着早等在檐下的囡雪招招手,囡雪就赶忙过来扶着她往回走。

“也不知道你还能陪我几年。”沈却忽然说。

“谁?我?”囡雪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年了,就算之前的绿蚁和红泥在沈却面前都是自称奴婢,可是只有囡雪一直是自称“我”的。她想改的,但是经常说漏了嘴。沈却毫不在意,甚至几次告诉她自称奴婢听了不习惯。囡雪就一直自称“我”了。

沈却点点头,说:“绿蚁嫁给了王尺,我听说红泥在外头的庄子也嫁人了。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拖了。若是自己有中意的人了赶紧跟我说。你要是一直不说,我可随便给你指认了。”

“啊?不嫁成不成啊?”囡雪懵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事。

沈却笑着说:“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让你自己留心罢了。又不是现在就把你嫁出去。你若现在走了,我身边可就真没有人了。”

过了一会儿,沈却又忽然说:“这次回去了帮我重新挑些顺眼的丫鬟吧。”

“嗯,”囡雪点头,“姑娘身边伺候的人的确是少了些。”

沈却回到折筝院的时候,戚珏已经梳洗过,躺在床上翻着一本《地理志》。

沈却让囡雪伺候着简单梳洗了一下就上了床,她坐在戚珏身边随着戚珏的目光一起看着《地理志》。

“先生,你最近可真爱看书。怎么出门了还带着本书,还是地图。”沈却。

戚珏将沈却拉到自己怀里,说道:“这本地图明明是在你这曾经的闺房中翻到的,怎么就成我随身带着书了。”

“哦?折筝院原本就有的?”沈却蹙着眉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正常,你本来就不爱看书。”戚珏淡淡道。

沈却瞪他一眼,说道:“不许说实话!”

“阿却,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戚珏从书卷中抬眼,问道。

沈却打了个哈欠,钻到戚珏的怀里,糯糯地说:“有啊,就是你怀里啊。”

戚珏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鄂南吗?等他们两个小家伙出生以后,咱们换一个地方生活怎么样?”

本来已经有些困倦的沈却听了这话瞬间清醒了。

戚珏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喜欢肃北。可是那地方不太太平,不是个适合安居的地方。我刚刚翻了一下,则安城倒是不错,那里四季如春,也远离朝堂。只是听说每年会有一两个月有很严重的海风,轻者无法出门,重者掀毁房屋住宅。”

“梅洛城倒也是可以,只是那里落后了些。”

“金合城气候你应该会喜欢,只不过那里离炎雄有些近,指不定过几年也是要打仗的。”

“还有……”

“先生。”沈却打断戚珏的话,她坐起来,仔细端详着戚珏的神色。

戚珏也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沈却抿了一下唇,有些疑惑地说:“先生,你原本的打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打算?”戚珏问。

沈却眯着眼睛缓缓摇头,说:“阿却说不上来,我甚至猜不到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一直在筹谋很多事情。如果我们现在走了,随便选一座城安居到终老。那么先生之前的那些筹谋呢?都不管不顾了吗?”

沈却想了一会儿,说:“是从影出现开始,先生你就改了原本的主意了吗?”

“不对……是从我怀了孩子开始的。”沈却缓缓抚上自己的肚子,“先生,是我拖累你了吗?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让你改了主意吗?这段时间好像回到了肃北的时候,先生你会像以前那样读书、抚琴、雕玉……日子过得悠闲。可是……可是先生,你想要的真的是这样的生活吗?你真的甘心放下一切择一城终老吗?”

戚珏看着眼前紧紧蹙着眉头思索着的小姑娘好久都没有说话。

“别乱想。”戚珏伸出手揽着沈却的肩。

沈却坚定地摇头,说:“头两年我是挺生气先生什么都瞒着我的,可是后来我自己想通了,反正这天下也没什么比先生更重要的。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想再过问了。可是,我不想先生因为我而去舍弃一些原本就想要的东西。我也会怕啊,怕先生不开心有遗憾。”

戚珏捏了一下沈却的耳垂,略略无奈地说:“别整日跟我说情话!”

“我哪里有说情话了!”沈却瞪着戚珏反驳。

戚珏的嘴角一点点攀上笑意,道:“你说的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是情话。”

沈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故意放缓了脚步,怕惊了苏陵菡。可是苏陵菡根本没睡着。

“还没睡呢。”沈休站在床边,看着整个身子都藏在棉被下的苏陵菡。

“阿宁没有事吧?”苏陵菡抬眼看着他,有些担忧。

沈休不想让苏陵菡再担心,就说:“脸上是划伤了,不过都会好起来的。”

沈休说着就脱了鞋子想要上床,苏陵菡有些犹豫地说:“你……你今晚还是去别处歇着吧。”

“苏陵菡你什么意思啊!”沈休一下子就恼了。

苏陵菡被他这么一吼,有点慌。她急忙说:“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又不是赶你去胡啸月那里。只是……只是床上脏,你会睡不舒服的……”

沈休放缓了声音,闷闷地说:“我不抱着你睡才睡不着呢!”

苏陵菡脸上忽得就红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

沈休已经脱了鞋子上了床,他将苏陵菡整个人抱在怀里,闷声说:“我怎么觉得你这身量和阿宁差不多啊?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你等着,我早晚把你养成一个大胖子!”

苏陵菡刚想说话,沈休一下子堵了她的嘴。沈休亲了她一下,说:“赶紧睡觉!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他先闭了眼,不打算说话了。

苏陵菡看着近在咫尺的沈休,缓缓露出了笑脸。还好嫁的是他,也正是因为嫁的是他,所以沈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显得没那么糟心了。

第二日就是沈云出嫁的日子。

各个院子都去了三房那儿陪着。大房各个院子里也不例外,就显得格外清净了。沈却一早就去了沈宁那陪着她。

沈云出嫁,她那边不仅有沈家各房的人,还有鄂南别的世家女眷,所以沈却就不好出面了。

沈宁只要说话或者吃东西脸上都会很疼,所以她就拒绝吃饭。一屋子下人都没有法子,沈却只好亲自端了碗递到沈宁面前,说道:“你要是再不肯吃,我可就得亲自喂你了。”

“谁用你喂!”沈宁夺了沈却手里的碗,一口一口拔着饭。

“慢点吃!”沈却皱眉。

一顿饭下来,沈宁脸上绑了好几层的棉布都被血染透了。

沈却有些不忍心地别开眼。

沈宁本来疼得呲牙咧嘴,瞧着沈却快哭出来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她的衣角,问:“欸,听说当初你身上的烧伤都和衣服沾一块了。把衣服撕下来的时候疼不疼啊?你说是你那时候疼,还是我现在疼啊?”

沈却缩了一下肩头,说:“现在又不疼了是不是!那么多话!”

沈宁不吭声,低着头笑了一声。

大夫给沈宁换药的时候,沈却根本没敢看,她站在窗口,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好像疼的是自己一样。

最后沈宁十分嫌弃地看她一眼,说道:“就你这么怕疼,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沈却看着沈宁眼底强忍着的泪,什么都由着她说,也不反驳了。

“三姑娘!”

一个丫鬟有些慌乱地走进来,她先是看了一眼床榻上半边脸都被包着的沈宁,然后求助似地看向了沈却。

“出什么事儿了?”沈却打量着这个小丫鬟。

有些眼熟,可是一时记不起是哪个院子的了。

那小丫鬟说:“奴婢是跟在白姨娘身边的,今儿个一早白姨娘身子就不大好好了。今儿个又是云姑娘大喜的日子,奴婢们也不敢声张,可是……可是白姨娘那边再不请大夫过去恐怕是撑不过去了啊……”

“白姨娘?”沈却愣了一下。

她这次回沈家,的确还没有见过白姨娘。

小丫鬟都快哭出来了,她焦急地说:“夫人……夫人怕是不愿意大夫过去瞧白姨娘,而古姨娘更是站在白姨娘院子里不肯让奴婢们去请大夫。奴婢是偷偷溜出来求三姑娘做主帮忙的!”

“主子们都去参加云姑娘的喜宴了,府上只剩刚刚生产过的大少爷夫人和受了伤的五姑娘……奴婢,奴婢只好来求三姑娘救命啊!”

小丫鬟说着就落下泪了,已经给沈却跪下了。

沈却有些犹豫。

她并不想过问沈家的事情,她本来打算今日就走的,要不是因为今日是沈云的婚期,沈休也得过去,没人陪着沈宁,她现在已经走了。

“三姑娘,奴婢求您了,救人一命是顶大的积德积福啊!”小丫鬟说着就开始给沈却磕头。

沈却向后退了两步,急说:“别磕头了,赶紧起来了。这屋里正好有位大夫,也给五姑娘换完了药,让他过去瞧一瞧就是了。”

小丫鬟哭着说:“三姑娘,您是不知道啊,若是没有主子亲自过去。大夫去了也会被古姨娘赶走的!”

沈却皱眉。

“古姨娘?阿宁,这个古姨娘真的这般刁蛮不讲理?”沈却有些疑惑地问沈宁。

在沈却的印象里并没有古姨娘的身影。这位古姨娘也是沈却出嫁以后才进了沈家。

“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沈宁的脸上满是厌恶。

沈却想了想,就跟沈宁说:“我过去瞧一眼吧,今儿个毕竟是个大喜的日子,别出了什么岔子。你先躺着歇一会儿,让丫鬟们都把门窗关了,别吹了风。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沈宁有些不耐烦地背对沈却躺下。

沈却就带着刚刚给沈宁换过药的大夫,随着那个丫鬟一起往白姨娘的院子里去。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一个尖细中带着妖媚的声音说:“哎呦喂,还想请大夫呐?大夫是给主子看病的。不是给你这种下.贱的东西看病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啊?你只不过是个供男人玩弄的妾室罢了!妾室是什么啊?那就是个玩物!”

沈却走进院子里,冷冷地说:“原来古姨娘不是妾室啊。”

古姨娘一愣,一脸愤恨地转身,她看清说话的是沈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那已经卡在嗓子眼里的脏话就没吐出来。

这两年,沈仁几乎日日宿在她那里,也跟她说了很多事情。她也知道整个沈家对这个十一岁就出嫁了的三姑娘态度很是不一般。

“呦,原来是三姑娘啊。怎么不好好在院子里养胎,来这种地方找晦气。”古姨娘阴阳怪气地说。

沈却淡淡地说:“就是因为这儿晦气太多了,才过来赶一赶晦气。”

古姨娘讪讪笑了一下。

“刘大夫,府上的白姨娘病了,还烦请您帮忙诊治一下。”沈却没再理古姨娘,而是对跟在后面的刘大夫说。

对于古姨娘这种人,的确是连说话都要粘上晦气。

白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们见到大夫终于请来了,脸上都带了喜色。她们急忙将沈却和大夫请进屋子里。

沈却本来想就此离开的,毕竟她对那个白姨娘也没有好感。可是她瞟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寻思些什么的古姨娘,就有些不放心。

算了,好事做到底吧。

沈却踏进白姨娘的屋子后才知道白姨娘病得有多重。

看着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的白姨娘,沈却差一点没认出她来。

沈却还记得十一岁那一年,她刚刚回到鄂南,回到沈家。第一次见到白姨娘的时候,被她通体的气派惊了一下。心里想着这哪里是个妾室的模样,简直比正牌的夫人不知道要体面多少。

再后来,因为沈绯的事儿,沈却又多白姨娘有了些别的认识。知道她是个疼孩子的好母亲,比起沈却自己的生母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当初沈却祖母寿宴上,沈却已经瞧出白姨娘的神色已经大不容从前。可是没有想到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沈却才明白什么叫做皮包骨头。

白姨娘握着帕子捂着嘴不停地咳嗦,那雪白的帕子上逐渐粘上血迹。而她的手也是在不停的颤抖。

沈却注意到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没有太惊讶的神情,想来白姨娘这样子早就成了常态。

刘大夫一边给白姨娘诊脉,一边叹息。

“大夫,我们家姨娘如何了?”白姨娘身边的一个丫鬟红着眼睛问。

刘大夫收了手,缓缓摇头,道:“准备后事吧。”

[正文 第103章 城]

【防盗章,明天替换】

何氏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颤抖着的。苏妈妈没有办法,只好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她关切地走到何氏面前宽慰着说:“夫人啊,您可千万别这样,三姑娘年纪太小,又是自幼没养在身边的不知道听了些什么闲言碎语,胡说八道的。再说了,什么都比不上您自己的身体重要,别因为三姑娘的几句话就让自己不痛快,又害得自己的身子跟着受了损伤。”

何氏叹了口气,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苏妈妈给她端了杯热茶,服侍她喝下。可是何氏虽然情绪平稳了些,但是却一声不吭,只是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苏妈妈瞧她这个样子,也知道劝不了什么,只好在一旁守着也不再多说话了,想着有些事不是外人能劝的,还是要自己想明白。

“你去找沈却了是不是!”沈休气冲冲的冲进屋子,对着何氏吼:“你又去找她做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何氏好不容易压下怒火又再次升起,她猛的站起来看着身休,问:“我找她做什么还需要向你请示吗?是不是在你的眼里你的母亲就不能去找她,一旦去找她就是去找她的麻烦?”

沈休冷笑了一声,说:“你会不会找她的麻烦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站在一旁的苏妈妈瞧着两个人的气势不对,急忙说:“大少爷呀,夫人去殷家自然是去接姑娘回家的啊!如今沉萧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三姑娘家住在殷家也不是个事儿,总是要回娘家啊。再说了,大少爷您这几日病着,嘴里总是念叨着三姑娘,夫人也是为了您好,知道您想念妹子,所以才亲自跑一趟,想把三姑娘接回来啊!”

沈休瞪了苏妈妈一眼,说:“如此话多!我倒是不知道母亲这里的规矩这么少!主子说话一个奴才还可以随便插嘴!”

妈妈一惊,忙向后退了两步,嘴上急说:“不敢不敢,是奴婢越矩了!”

何氏有些累地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苏妈妈出去了,出去的时候不忘把门掩上。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听见屋子里的动静,正好奇地往这边瞅。苏妈妈瞪了她们一眼,训斥:“去!去!去!都一边忙活去,在这凑什么热闹!”

“孩子,”何氏放缓语气,看着沈休,“你要知道母亲为了你什么都能做,你就是母亲的命!我去殷家只不过是想把沈却接回家,不是你这几天总担忧着她吗?她回来了,也舍得你病着还要往外跑。”

何氏目光闪了闪,装作不经意地问:“孩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你的耳边乱说些什么话?挑拨咱们的关系。”

沈休冷笑,道:“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还用挑拨吗?”

“你!”何氏胸口的那股子怨气又要往上冲,她盯着沈休执拗的脸,只好再一次将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她说:“不管是谁在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不管说了些什么糊弄人的鬼话。可你已经大了,将来整个沈家都是要依靠你的,你可以不听母亲的。但是,你也要自己去分辨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切不可任人摆布!”

“是非曲折,儿子自会分辨,不劳母亲费心教导了!瞧着母亲脸色也不大好那就自己好好养身子吧!儿子告退了!”沈休一甩袖子,再不看何氏的脸色,踹了门就走。

何氏看着沈休远去的背影,骂也不是,怒也不是!真真毫无办法!好像一团火窝在她的心口,那团火烧得她都快要炸了!她袖子一挥,将桌上所有茶器推到地上。青瓷的茶器碎了一地,溅起的茶渍污了她自己的裙角。

马儿一路狂奔,载着沈却和戚珏回到了沉萧府。

王管家像往常一样站在院门口,眯着眼睛笑得恭敬而慈祥。鱼童从远处无声走来,立在王管家身旁。那张十来岁孩童的脸颊上面无表情,眼睛里倒是略带沧桑。

“姑娘!”

囡雪、绿蚁和红泥都提着裙角小碎步跑出来,欣喜地迎着沈却。

戚珏跳下马车,就要把沈却抱下来,沈却急忙蹙着眉,连连摇头。她眼里藏着委屈,脸上还挂着点尴尬。

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戚珏上前靠近她,问道:“怎么了这是?”

沈却就倾斜身子,一双手攀在戚珏的肩上,小脑袋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先生,我……我裙子好像……好像又脏了……”

话一出口,沈却的脸瞬间一片绯红。

她低垂着眼,再不敢看戚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