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笑道:“皇上请放心,无论怎样,皇后娘娘都不会在此等重要场合有所差池的。”

她闻此言,眼神颇淡地望了我一眼,道:“若臣妾出了什么差池,独留妹妹一人在此,臣妾恐怕妹妹撑不下去。”

我垂手而立,“那是自然臣妾从未敢有此妾想。”

夏侯辰便带头先走,“这样便好。”

我们被带至侧厢房休息,今日的“初献礼”便算圆满完成。因祭祀期间仍须不吃荤腥,太庙便准备了精美的斋食给我们。

佛手三丝,兰花金针,如意豆腐卷等摆了满满一桌,桌上虽无荤腥菜看等特有的香味,却也清新淡雅,颇花了太庙主持一些心思。因身着冕服,广衣大袖,行动不便,便有宫婢试吃之后用银筷将食点夹入我们面前的盘子。当用膳之时,自有宫婢帮我们拢起袖子,以免弄污了服饰。

身上的冕服头饰,要到晚间才能取下,重虽重,但一切有人侍候,倒也不是太麻烦。

只是皇后坐卧不安的样子让人看了感觉好笑。她既是一国之母,自当保持端庄模样,行走时腰杆笔直,裙据不动,坐下之时便要端行正据,但我看她虽勉力保持着在凳椅之上的形态,却眼角微抽,显是忍得很辛苦。

我便向宫婢道:“皇后娘娘一向喜欢吃笋类,这佛手三丝中掺有笋丝,想来是皇后娘娘喜欢的,央了给她罢。”

宫婢央了笋丝放入皇后的盘内,她便谦和地笑道:“多谢妹妹了。”又问夏侯辰,“皇上喜欢吃什么?”

夏侯辰便指了那媒兰花金针,道:“这道菜菜名儿好,菜式更是朕喜欢的…

…”

她便喜道:“让臣妾夹了给您。”

原本她不必做此举动,自有宫婢代劳,但她既说了,便有宫婢上前为她拢了袖子。我张眼一瞧,广袖遮挡之处,可看见她手腕之上有一道道浅红的挠痕。她似有所觉,手一缩,那一道道浅红的挠痕便又被广袖遮住了。

她夹了一筷子兰花金针,欲站起身来走到夏侯辰的身边,却不知为何,手一颤,筷子一松,那筷子菜跌在了菜盘子里,散得四周围都是。

我心中暗笑,另夹了一筷子给夏侯辰,“皇上,还是臣妾来吧。皇后哪里做得了这等粗活?”

夏侯辰便浅浅一笑收了,“还是你这粗使丫头合朕的心意。”

我便倚在他身边扯了他的袖子,“皇上,瞧您说的,臣妾既是粗使丫头了,那皇上岂不是粗使长工?”

我拿眼暗暗观察皇后,却见她脸上忽青忽白,一时僵在了席间,筷子犹举在半空之中,良久不曾放下。

我知道夏侯辰在逼她,逼她撕了娴雅的姿态,逼她采取行动,逼她忍无可忍!

用不着任何言语提示,我便与夏侯辰配合了起来。

她忽地道:“皇上既有了妹妹,想必用不着臣妾侍候了,那臣妾便去禅房呆着,念佛经以求上苍保佑我朝, 皇上您看可好?”

我忙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您请放心,皇上有臣妾在身边,必出不了什么差错,皇后若是累了,便去禅房休息吧。”

她终于由身边宫婢扶了出去,没有她坐在席间,夏侯辰便屏退了下人, 在席间沉默了良久方道:“朕所做的一切,你可明白?”

我点头道:“臣妾一切皆明白, 臣妾会助您达成心愿!”

他手里拿了一双筷子,听了我的话,忽地将那双筷子丢在了瓷碟上,瞪着我,“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我见他又闹起了别扭,朕也不说了,还“我”了起来,不明所以地也瞪了回去。

他刚才丢筷子的力气甚大,弄得桌上的菜肴东飞西溅,佛手三丝便有几根飞到了兰花金针上边,很是不妥。

我迷惑道:“皇上,您所有的一切臣妾皆明白的呀,所以臣妾才会帮你。你所作一切皆为了铲除佞党,臣妾难道说错做错了吗?”

他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广袖甩在凳椅之上,差点把凳椅给拖倒了。我忙跟了过去,虽然穿了如此的衣服走得不快,倒是在他出门之前问了一问:“皇上,您是这意思吗?”

他回眼一瞪,目似冷光,没理我,走了。

等我赶到门边,却见他宽袖大氅地走在木制的长廊之上,康大为躬着老腰在后面跟着,边走边劝说着什么,隐隐传来凡句:“皇上…您又跟…?”

我心道,伴君如伴虎,如是而已!

一连走了两个,剩下的我自己吃!

当晚便睡在了太庙之中。皇室庙宇自是不同凡响,屋字众多,早派人详加排查打扫干净了,铺上了锦被,台凳皆铺上绣品。太庙房宇建筑本属精良,虽与皇宫不可同日而语,但也属上乘之作,加上太庙树木参天,幽静异常,自有和皇宫富贵不同的气氛。

将身上的冕服除了下来,再除了凤冠头钗,穿上便服,用太庙的井水煮水沐浴,倒带了满身佛香,素秀解了我的头发,帮我轻轻地梳着。我闭目养神,心里想着白天的一幕,心想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算得上是一个聪明机智的人了,可每每到他面前便碰了壁,难道我领会他的意思领会错了?

落子终成破局,鱼死必得网破

正思量间,却感觉头皮一下子被刮得生疼,我不由惊呼了一声,骂道:“素秀,你晚上没吃还是怎么的?”

素秀却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背后来到了我的身边,喃喃地道:“娘娘,不是奴婢… ”

我转过眼望见了她,奇道:“你在这里?那在我身后扯我头皮的,又是谁?”

“是朕…”我身后有人闷闷地道。

“皇上…?”我惊得欲起身,不想又被他扯住了头发,一下子跌到凳子下面。想想我的头皮几次三番有事,皆与他有关,如今我既已不甚怕他,便不由道:“皇上,您喜欢玩臣妾的头发?”

头发一下子被他甩下了,搭在肩头腰际,有一些披到了颜前,挡住了前颜,连嘴里都弄得全是头发。我伸手拂开遮挡在额头的头发,发现菱花境内的他,眼神越发的莫测起来。人影映在镜中,仿佛镜中之花。

他沉默半晌,才转过身去,坐在椅凳之上,伸手接过素秀递来的茶,饮了一口,道:“近几日,你可得小心着了。”

我点头应是。不用他说,我也发现了古怪之处,祭祀虽说是守备森严,但总有感觉有些可疑人等已经深入了内部,想必他是想尽快解决这一切,于是张开了一张大网。

见我不再问他具体的,他便知道我明白了,于是叹道:“有些事你倒当真清楚得很。”

我反问道:“皇上认为臣妾有些事便不清楚?”

他极古怪地朝我一望,便不再说话。我则如坠云里雾里之中,直盯着他瞧,静等着他的解释。哪知他却不解释了,站起身来便往门边走。他穿了一件便装,质地看起来极为柔软,行走之间布料便贴在身上,极为生动好看。我一恍神,他便走到了门边,我不由得又追问了一句:“皇上,您不说,臣妾怎么清楚明白啊?”

他从鼻孔之中哼了一声,匆匆地走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衣角的玄色布料在门边一闪便消失了。

我呆站在屋中央怔了半晌素秀轻声问我:“娘娘,歇了吧?”

我这才恍若从梦中惊醒,道:“歇了吧。””

第二日正当吉时,便是“亚献礼”了。我早早地穿戴好了冕服凤冠,等待庙祝带路前去大殿祭礼,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便有些急了,叫素秀前去查看。我的居所,是一个独门的院子由夏侯辰派了侍卫守着。她未出院子,便惊慌地退了回来,向我禀告:“娘娘,外面不知为何,被许多的侍卫守着了。”

我一惊,想起昨天的种种迹象,便想走了出去看一看。哪知刚走到院子里,便看见康大为匆匆地走了进来匆匆行礼并向我禀告:“娘娘,皇上要您在院子里稍作等候,祭祀典礼稍后进行。”

我便问道:“康公公,外边出了什么事?如此一来,可过了吉时了。”

康大为道:“娘娘,没什么大事,有凡名盗匪半夜闯了进来,有皇上坐镇处理呢。您且安心。”

我仔细望了望康大为的脸色,见他一派的镇定淡然,但我是深知他的,他越扮得若无其事,便越是有事。我知道从他嘴里得不出什么答案来,便旁敲侧击道:“康公公,要不本妃和皇后待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康大为笑道:“娘娘,您的守卫是皇上专门派了守护您的,自和皇后的不同,娘娘,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我心底便明白了,道:“既如此,本妃这里便没有什么事了,公公自去忙吧!”

我猜得没错,康大为虽然表面上故作镇定,可心底却着急着呢,听我如此一说,拂尘一摆,便向我施礼告别。

院子的门自然叫人紧闭了。我听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周围静得可怕,仿佛雀鸟蚊虫的声音都没有了,在参天古木的笼罩之下,整个院子仿佛被人遗忘的孤岛。

我看清了素秀与其他宫婢不安的神情,虽然自己心里隐隐的不安如泉水般渗漏,却还是对素秀道:“既如此了,本妃肩膀有些微酸,你来帮本妃捏捏吧。”

素秀等人见我如此镇定,各自互相望了一眼。定了定神,素秀便走了过来帮我捏肩。

室内空气沉默而凝因,却少了一些慌乱。我知道,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唯有在此默默地等,我帮不上夏侯辰什么,唯有不叫他分心而已。

我太了解他了。他特地叫康大为来安抚我,说明外面的情况非常严峻。我唯有静静地等待,不给他添乱。

一缕燃香袅袅升起,檀香的味道清淡而不攻鼻,能使人神精放松。我虽表面上神态怡然,实则脑内正急速地思考着.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如临大敌?

我隐隐猜到了一些,却不敢想下去。

康大为轻描淡写的几个匪盗,不能稍解我心里的紧张与疑惑。

所以,当几重院子外的敲门之声隐隐传来之时,素秀她们尚不觉得,我便一下子从矮榻上站了起来。

素秀的拳头尚举在半空之中,问我:“娘娘,奴婢可是力太重了?”

我摇头止住了她,倾耳听过去,便听见院子里传来隐隐的人声。不知为何,这时我却想起了宁惜文那时说的话:姐姐,你不知道么,从小,我的耳目便比旁人聪敏。

我想,她不是耳目比旁人聪敏 ,而是那时的本能让她耳目变得灵敏。此时,素秀她们尚未听见,我却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熟悉得让我几乎不想听下去。

“本宫来看看她…便不行了吗?”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接着便是刀枪相撞之声。

我便知道避无可避,道:“素秀,随本妃去迎接皇后娘娘吧。”

我带头走出了大厅,来到院子中间。凡重院门之外,我看见她娉婷而来,肩披金色霞帔,身着大红的冕服 ,头戴凤冠,鬓插步摇,装扮隆重,正是大典祭祀之时的打扮。

与她随行的,便是她的宫婢随从,还添加了几位面生之人。

她霞帔上的金线反衬着阳光,耀得我的眼略有些疼。她脸上的笑容依旧亲切和蔼,却略带了些讽刺意味。

我迎了上去向她行礼道:“皇后娘娘怎的不在自己院子里等着,难道是看中了妹妹的院子清凉不成?”

那几名陌生人已然不动声色地将我们四周围住,而我的身边,唯有一位粟娘而已。

她见我镇定自若,倒有几分佩服,道:“无论什么时候,本宫都看不到妹妹惊慌失措的面孔,倒是本宫一大遗憾。”

我轻轻地笑了:“本妃本来出身贫寒,年少之时便什么都经历过了,几次差点儿死于非命,因而对我来说 ,一切皆视为平常。”

皇后走到我的身边,仅离我几步远。我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花香,那是高昌国的胭脂发出的香味。

她仔细凝望着我,叹息道:“妹妹果真与众不同。从贱民之中爬了起来的人,果真不同。与皇上不同,与本宫不同,与其他妃嫔皆不相同,难怪皇上如此着迷!”

她一迭声地说着,语速又快又急,仿若挟雷鸣之势袭向了我。

我们俩已站得极近,我却又上前一步,笑道:“皇后认为本妃与众不同,可本妃却不知自己不同在何处。皇后倒说给本妃听听,本妃有什么让皇后如此注意的?”

她回眼望于四周,笑了出声:“你们这些奴才们看看,她居然追问本宫她有何不同之处?她逼得本宫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反倒逼问本宫自己有何不妥?”

我轻声道:“娘娘恐怕是自己逼的自己吧?”

她端正平和的脸露出一丝疯狂,眼内俱是恨意,望着我,仿佛望着几世累积的敌人。她已丝毫不掩饰对我的恨,彻入心骨。

“本宫从来没有这么费尽心力地去讨好一个人,讨好便罢了,却得不到他丝毫的回报。他虽尊我为后,可眼内却丝毫没有本宫的存在。只要你在近旁,他的视线总围着你,可本宫在意的东西,你却毫不在意。记得本宫入宫来没有多久,你便巴了上来,原没有引起我的注意的,却有宫人报我说,师媛媛侍寝的那一晚你被召了去,说是绣裙什么的, 可事后,他却到了兰若轩。我亲眼看见你穿过我寝宫前面的那条小径,急急地赶去了兰若轩。我还亲眼看见皇上便躲在一棵花树后面,面露浅笑地看着,欣赏着你的狼狈。虽在黑暗之中,但天上的星辰仿佛碎钻般地落于他的眼中,那样的明亮。自那个时候起,我便知道,我在宫中最大的对手,便是你!”

我心内冰凉,忽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源头,都从那一晚开始。那一晚,夏侯辰所做的一切,埋下了后边怨恨的种子。师媛媛的怨恨被我察觉了,所以,我采取了行动,但皇后的怨恨却被她隐匿起来,我便只看到她端庄慈和的外表,以为她是可攀附之人,却换得了她一连串的陷害。

我唯有苦笑:“若说计谋百出,皇后当值得这个词。”

皇后道:“你知道我从小是被怎么教导,怎么培养的吗?我虽读了《女训》《女诫》,可同时却被告之要毫不手软的处置妨碍我的人。我的娘亲是嫡妻,她让我亲眼目睹了她怎么不动声色地处置想往上爬的妾室。她告诉过我,以后我不是入宫,便是嫁入大家族,所有这一切都是必要的,若不然,便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见她不停的说话,一反平日里谨言慎行的样子,便知道她身上终是起了某些变化,让她脾气改变,于是引逗着她道:“皇后娘娘,您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恨臣妾,臣妾一丝一毫都未曾觉察,反而认为您端正平和。臣妾在宫内没什么依靠,而在宫外,外戚几乎不能给臣妾什么帮助,那个时候,臣妾是一心一意地想和皇后姐妹和谐的。”

她冷冷一笑:“本宫想不到你会主动巴上了我。皇上几次三番地叫我离你远一点,却只会更让我生气。他何尝不是因为你没贴上他而贴上我在吃醋?只是他自己还没弄明白罢了。”

我唯有道:“娘娘是皇后后宫妃嫔如此众多,娘娘要顾,怎么顾得过来?”

她摇头道:“后宫妃嫔虽多,但无一人能给他如此大的影响。你知道么,本宫在你对师媛媛动手之际便想一箭双雕地除了你,可惜你太狡猾了,做事不留一点儿痕迹,让本宫抓不到丝毫把柄。”

我暗暗心惊,此人心计之深只怕与夏侯辰有得一拼,难怪夏侯辰不选别人偏选中她为后。康大为说过一句话,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我看来,她与夏侯辰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只是不成想弄成如此的地步。

我劝道:“皇后娘娘,即便没了我,皇上还是会宠幸他人。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如若你以后还像对宁贵人般地残害皇子,终会被他厌恶的。”

我一直不得其解,为何宁惜文会莫名地产下了脑瘫婴儿。我们家族并没有如此病症的家史,而我并不相信偶然的因素,唯有趁她不停的说话之时,解了这个谜。

她果真笑道:“本宫还以为你不会问起你家妹妹之事呢。看来本宫猜得不错,你总算有点儿良心。”她的视线望向远处,略有些迷茫,“那一次也是只差了一点点,便会安你一个妒妇的罪名,本宫再趁势将你打入冷宫。用宁惜文肚子里的那一块肉换了你的前程, 只可惜…”

我道:“多得皇后临到头了,却心慈手软,那个时候没要了宁贵人腹中孩儿的性命。”

她冷冷地道:“并非我不想,而是我不敢。当我得知康大为在附近出现的时候,本宫便知道,他护着你!本宫此时动手,说不定还会惹火上身!”

我叹道:“只可惜,我那三妹妹命苦,终也逃不出你的手去!”

她望了望我:“你当真还顾惜着你那妹妹?本宫却查得明白,你送她们去朝阳庵目的是什么?你那妹妹也是聪明的,只略一提,便死心塌地地跟了本宫。”

“只可惜她始终所托非人。”

我心中暗急,她兜来兜去就是不说出宁惜文因何而产出白痴儿。如若知道源头,说不定尚能请御医治疗?

她神色虽疯狂,但头脑依旧敏锐,“你想知道宁惜文产出白痴儿的原因吧?

本宫怎会告诉你?你就别妄想了!那白痴是从他娘胎里带出来的,便终身都是这样,如论你请多少的名医都于事无补!”

我心中一沉,道:“其实你何必如此,你既喜欢皇上,却用如此手段伤他的心,让他情何以堪?”

“他伤心?他会伤心吗?其他人他皆不放在眼里,师媛媛的孩儿没了,他一滴眼泪都没落过。再说了,后宫这么多妃嫔,只要你死了,过不了多久,都会为他生下不少的儿女。她们所生的,本宫皆会好好地照看着,那个时候,本宫又将是母仪天下的典范!”

原来,她所针对的,只是我而已。为了让我伤心,她便利用了宁惜文。这一手她的确很成功,每当我看到那个痴儿的时候,总会想起宁惜文临终前如纸般白的脸。

我眼内露出黯然之色,“你当知道 ,我所做一切,皆为了生存而已。不是我要和你争抢,而是你的家族与皇后的身份,让我不得不与你周旋。”

不知是不是我的神色感染了她,她便也黯然起来:“你不争不抢,自然有人逼着你去争去抢,还有人帮着你去争去抢。如我便是如此,如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始终不愿意说出怎么害了宁惜文的。我心中暗急,便直接道:“你既要处理我了,何不让我做个明白鬼?”

她一笑,感慨地道:“你这样的女人,心底倒留了一处地方柔软。也罢,既如此了,本宫就发一回善心。你还记得宁贵人初孕时整天在颜头贴的蜻蜓铀花吗?只因夏侯辰心血来潮地赞了她一句,她便整日叫人捉了蜻蜓,取其薄翅,用沾了金粉的毛笔在上描花而贴。恰巧,本宫知道有一种长相与蜻蜓相似的昆虫。它们虽与蜻蜓相似,却并非蜻蜓,被人唤为豆娘。它们飞行起来弱不禁风,十分的娇弱,可饿极了的时候,却喜食同类,更喜欢吃污水沟染的幼虫。听御医说,此等虫子不可沾惹,沾惹了,便易染上病症。怀孕之人沾惹了,便易生了异胎。本宫便使人到穷病暴发之地收集了不少回来,放养在御花园里。她果见猎心喜,每日叫了宫婢为她采集。你既注意她的情况,当知道她怀孕三四个月之时,生了三四日小病,仅是风寒而已,后被治愈了。本宫还以为此计行之不通了,想不到还是让本宫得了手! ”

她哈哈一笑,得意万分,“你看看,任凭谁护着你都没有办法。本宫依旧会得手,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等皇上从盗匪的地盘回来,只会以为你们被盗匪抄了后路,到时候,本宫还是一宫之主,受尽皇上宠爱。”

我面带怜悯地望着她,一言不发,惹得她火起,厉声道:“你这是什么目光?难道我说得不对?”

我叹息般地道:“皇后娘娘虽聪明绝顶,但始终看不清楚皇上。他比你想象的更为厉害,你与他斗,只是以卵击石而已。”

她脸上有惶恐之色,仿若皇上便在暗处盯了她看,可一瞬间便恢复了镇定,“不错,他是皇上,他的朝政,他的帝位最为重要。你虽在他心中占了一定的地位,但时间一长,宫内美人众多,他便会渐渐地淡忘你,对本宫的怨意也会渐渐地淡了。更何况,他抓不住本宫的把柄,便没办法处置了我。你看,本宫对皇上是不是很了解?”

我一惊,便知道她说得对。因前朝上官家族的祸害,到了本朝,夏侯辰总想以温和的手法管理朝政,温和地处理一切,不愿引起朝廷动荡,引发大的暴乱。

所以,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他不会公然和皇后翻脸。可我在心底冷笑,她哪里知道,夏侯辰的温和作法,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能让人随便操弄的人,为达目的,其实他与我们这帮妇人一样,也可以狠毒,甚至于更狠!

我身边侍候的宫婢被人看管起来,带到了一边,粟娘微一反抗,便被跟在她身边的两个陌生面孔的人制住。我知道她已准备动手,让我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夏侯辰真能如我所说的那么机敏,能过来救我。

我孤独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她的面孔被仇恨慎满,听着她笑吟吟地对我道:“华夫人,你想不想知道你最后却是如何死的?死之后妆容美不美,可否让皇上一见而哀伤,让他永远记住你的模样?”她浅浅地笑道,“当然,本宫不会给你这种机会,不会让他继续回忆你。本宫要让他一想起你,便是一团的血肉模糊,分不清哪一件是你,哪一件是尘土泥砖。”

那几个宫婢打扮却陌生面孔的人每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包东西,我瞧见她们打开了纸包,几根管状物捆成一团,上有引信,我曾在祭祀典礼之中开杖鸣炮用过了它,却原来是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