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兵马到,长安之围随之而解。勤王兵接替了之前陇右精兵的职务,将南蛮兵赶回陇右。而韦树之前托付的四方诸国从后而攻,与大魏合作。双方将南蛮夹于其中,力求彻底结束河西战场,打败敌军。

南蛮兵力疲衰。

举一国之力,做了无数准备,精心策划的这场长达一年的入侵战,却是如此。若是他们得到长安,有长安作为助力,自然可以笑傲大魏,让大魏惨败。但是攻长安一战失败,剑南战场上蒙在石死亡,他们的王者阿勒王也深陷此局。

如今大厦崩塌,南蛮兵马慌乱,他们联系不上自己的王者,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南蛮要败了。

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这个结果。

只有长安城中皇宫中的皇帝不知道。

因为所有人瞒着皇帝,没有告诉皇帝这个消息。就连皇帝信任的刘文吉,他也帮着大臣们隐瞒皇帝。

任由皇帝夜夜做着长安沦陷、自己被掳为人质的梦。

言尚与韦树来回通信,言尚与朝中几位相公来回通信。这场战争,死去的人太多了,不知不觉间,掌控着剑南战局的言尚、说服禁卫军们背叛皇帝的韦树,成为了这场战事后期的主力军。

大臣们沉默地配合二人。

群臣安静地看着言尚和韦树共同编织的一场反击战,在长安上空织起了密网。当所有人都希望一个人死时,当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谋杀时,那个人,绝无生还的希望。

深宫之中,皇帝再次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醒来。他精神紧绷,一会儿觉得禁卫军要杀自己,一会儿梦到自己被掳为人质。

他在深夜中口干舌燥:“刘文吉!刘文吉!”

刘文吉进殿掌灯,安抚皇帝。他看皇帝披衣坐起,剧烈地喝了三盏水才平复下来。

皇帝惶恐不安地握着刘文吉的手:“朕梦到皇宫不安全,那些南蛮人攻入长安了……刘公公,那些南蛮人还没有打进来么?”

南蛮人早就撤了。

但是所有人都欣赏着皇帝惊惧的模样,没有一个人拆穿谎言。

刘文吉面不改色:“陛下放心,臣已将皇宫中的禁卫军全都赶出去,和南蛮作战了。如今皇宫中,只有北衙的兵保护陛下。”

皇帝松口气:“北衙的人,朕放心了。”

皇帝又忧心:“那南蛮军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攻进来,韦七郎那个狼子野心的人又把持朝政,都不许朕走!难道他们真的想看朕成俘虏么,那岂不是大魏的耻辱!”

刘文吉心想有你这样的皇帝,才是大魏的耻辱。

刘文吉端详皇帝惶惑模样,突然问:“陛下真的那么想离开长安么?”

皇帝激动道:“长安都要沦陷了!朕是为了保存实力,才想离开!可惜那些大臣们……如果素臣在就好了,素臣是最忠心、最向着朕的臣子。素臣一定会保护朕平安离开的。”

刘文吉哂。

皇帝这时候倒是想起言尚了。

刘文吉:“大臣们不想皇帝离开,无非是怕失去主心骨,怕城中百姓恐慌。他们无非是要借助陛下的身份,来给百姓吃定心丸。陛下如果想离开,有一法——陛下将皇位传给太子,让太子守城,陛下成为了太上皇,就能离开了。”

皇帝当即惊喜:“就这么办!”

刘文吉:“……”

他垂目:“可惜大魏尚未有太子。”

皇帝不以为然:“皇后的儿子不就应该是太子么?朕这就立太子!刘公公,还需要朕做什么?你代表朕去和韦七郎他们谈判,只要他们肯放朕走……这个皇帝,朕不要也罢!”

刘文吉淡声:“陛下豪气。”

将天下折腾成这样,还想一走了之。

刘文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白宣,铺在书案上:“陛下要退位,得先写‘罪己诏’。陛下写了‘罪己诏’,臣才能拿着这个去和大臣们谈判,他们才会放陛下走。”

皇帝一阵迟疑。

然而想到南蛮人就要攻入长安了,他咬牙持笔:“朕写!”

他开始写罪己诏,并且怕自己写得不诚恳,被那些大臣们打回来不接受,他花费了自己的所有笔墨,来深情无比地这这么一封书——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皇帝的退位书、立新皇书、罪己诏全部送去中书省时,聚在中书省的臣子们,耐心地将这三封书看完。韦树拿着圣旨,将罪己诏念出,满堂灯火通明,臣子们呢喃着“罪在朕躬”几个字。

初时声音极低,后来声音颤抖。

然后不知是谁,溢出了沙哑的、悲戚的笑声:“他承认了……他承认了……他承认这天下是他祸害的!承认他是昏君,承认他害了刘相公,害死了数十万将士,害死了无数无辜黎民……

“他承认了!承认了!”

满堂大笑,笑后又哭。

臣子们一个个抱着皇帝的手书哭坐在地,嚎啕悲凉。

来送书信的小内宦往后退一步,惧怕这些臣子。他颤抖的:“陛下的书信已经送到……刘公公问,可否让陛下出城。”

韦树抬头。

韦树道:“开城门,让他出城!”

小内宦松口气,连忙跑走。张相公抹掉自己脸上的泪,从地上爬起来,诧异的:“巨源,如此昏君,岂能让他走……”

韦树幽声:“城外还有散落的、虎视眈眈盯着长安、抱着野心想打回来的南蛮散兵。城外并不安全,他出城,便是寻死路。”

张相公:“如果他在南蛮人那里说自己是皇帝,要得到保护……”

韦树:“我们有了新的皇帝,哪有什么另一个皇帝?大约是冒牌货吧,遇到就杀了以谢天下便是。”

张相公垂目颔首。

他忽问:“素臣让我们找的成安,找到了么?”

韦树淡声:“成安只是给刘文吉定罪用的。刘文吉……该杀了。”

刘文吉和大臣们通过消息,得知韦树居然肯放皇帝走,刘文吉一时不可置信。但是刘文吉立即发觉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韦树等人必杀他,他要想法子。

他当即安排人手护送皇帝一同走。

刘文吉带着北衙的兵护送皇帝一同走,皇帝走时,还要搜罗自己喜欢的妃子一起带上走。但是他们才刚到皇宫门前,就面对着皇城中遍布的禁卫军。

猎猎火炬,在黑夜中沉静相对。

韦树立在禁卫军前。

刘文吉心蓦地沉下。

皇帝怒声:“韦巨源你这是何意?朕已经不是天子了!朕已经听尔等的话退位了,你们这是拦着朕不放朕走么!”

韦树盯着刘文吉。

韦树道:“你可以走,其他人必须留下,北衙的兵一个也不许走。长安正是用兵之际,精兵不能用来保护一个废人。”

皇帝惶然。

他都不敢计较韦树骂他是废人,他心中狡诈的意识,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待在长安。禁卫军肯放他走,一下子,他顾不上自己要带的妃嫔,也不敢和刘文吉对视。他乱没形象地奔跑向皇城门。

数万禁卫军,沉默地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的逃难皇帝。

韦树与刘文吉对视。

韦树抬手,禁卫军们对北衙的军队举起了箭。韦树一字一句:“内宦乱国,绝不能留!”

刘文吉讽笑。

他后退,让身后的北衙军队出来,和禁卫军相对。

他身后的内宦们,绑起了那些妃嫔们,扯着对方一同退回皇宫。隔着宫城门,双方军队对峙。

刘文吉知道大势已去,但他手握着新的皇帝……他怒吼:“给我冲,给我杀了这些乱臣贼子!他们是要控制我们新的天子,是要杀光皇嗣!”

没有了皇帝身份的皇帝跑出了长安城,他惶惶地立在空无一人的月光下,看着四方战火。

他不知道何去何从,又觉得自己终于安全了。他刚刚露出一个放松的笑。

然而此时,不怀好意的南蛮人,在黑暗中,将箭只对准了他——

“这个人竟然敢从长安城中跑去来,衣服这么华丽,一定是那个姓韦的小子!听说那个小子很能说,联络四方小国一起抄我们的后路。

“他现在出城,肯定是又要出来和我们谈判,算计我们!不能放过他!”

皇帝又轻松又解压,他不敢多想,不敢回头。他即使出了长安门,都觉得像梦一样。他一个激灵,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些噩梦,想到那些南蛮人在梦中用各种方式杀他。

他不敢停留,继续向外跑。

“嗖——

“嗖嗖——”

空气中,极轻的射箭声,数道箭只丛草丛中、灌木下,射向那个疯疯癫癫奔跑的男人。

男人被射中倒地,他茫然抬头,又想到了自己的梦。幽黑四野,暗藏杀机。

他忽然后悔,忽然觉得逃出宫是错的。他大声高呼:“我是皇帝,我是皇帝,你们不能杀我——所有人都听我的,我是皇帝,朕是天命之子!”

箭只不留情面地射过去,将他射成刺猬。他不甘心地趴在地上,身上插着数箭,他干枯的手伸出长袖,抓着空气乱挥。

后方长安城门的角楼上,将士们立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城外的射杀。将军手扶着城楼栏杆,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咽气。

他回头,对士兵们说道:“可能是一个因为战争而怕疯了的废人疯了,喊着自己是皇帝。这种事多的是,不用管。”

众人缄默,共守着同一个秘密,共看着同一场杀戮,共同做着谋杀者。这场杀戮,他们会在心里记一辈子,并且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城外,南蛮人躲在丛林间嘀咕:“他说的什么?不会真的是和我们谈和吧?

“管他呢,反正听不懂。”

七月,广州弹尽粮绝,撑无可撑。

城下持续攻战的南蛮王之前一个月还在指挥人挖地道挖进城,到最近几日,驻扎城下的南蛮军队也失去了动力。

城中城外,全都断绝粮草。

阿勒王绝望地每日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坏消息,知道无力回天。他却不肯服输,他声音吼得沙哑,指挥着自己手下的残兵,向城中射带着火的箭只:

“再坚持一下!城里已经断粮了!城里抵抗不了了,只要我们攻入广州,我们就不算败……”

他手下的一个将军坐在地上,抹着脸惨笑:“我们不算败么?我们打下广州有什么用?剑南已经没希望了,河西恐怕也不行了……我们拿下广州,能守得住么?

“大王,我们输了。

“我们会穷死的,我们会饿死的,我们会付出代价,大魏不会让我们好过的……我们根本不该打这场仗!”

他的悲凉传遍军营,所有人开始悲戚地哭。

阿勒王沉默,却仍吼道:“我们受高山女神眷顾,我们是战不败民族!我们不会输!都给我爬起来……把广州给我夺下来!”

这只南蛮军队,已经没剩多少兵力了。他们被阿勒王吼着,勉强打起精神,向城楼上射箭。他们心中被阿勒王鼓励出一点希望来:是不是真的拿下广州,就不会输得太惨?

侦察兵脸色苍白地来报:“不好了,一支大军从西边来了,是大魏的旗帜……”

随着这话声,一只响箭飞上天空,一只又一只响箭在空中炸开,如同白日烟火一般。大魏军队用特有的语言传递着讯息和军情,响箭声震如雷。

满军营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

暮晚摇立在城楼上,看着对面城下射箭。如敌人所说,大军都到了强弩之末,城中粮食储备已经空了。将士们疲惫,当城下箭射来时,他们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已经断食两日,他们失去了希望。

无论暮晚摇再如何鼓励他们,将士们都没有了力气……暮晚摇心中绝望,她看着所有人疲惫的脸、赤红的眼,她连斥责的话、鼓励的话都说不出来。

已经累到极致,还能要人如何?

并非惜命,而是实在看不到希望了。

所有人都问她:“殿下,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暮晚摇木呆呆地立在城楼上,她恨不得天降甘霖,来救一城百姓;恨不得天降陨石,砸死城下的敌军……

而就在这时,角楼上一直观察远方的士兵爬上城楼,高声兴奋:“殿下,我们得救了!

“剑南军来支援我们了!

“驸马来了!”

所有瘫坐靠墙的将士,全都支撑着爬了起来,确认着这个消息。暮晚摇望着他们燃起希望的眼睛,她向后一靠,露出笑容,闭上了眼。

哪怕城下的火只依然射进城来,哪怕城门已经抵抗不住敌军,哪怕城中百姓的房舍被火烧了起来……全都无所谓了。

暮晚摇抬高声音:“不要管城下战了,随他们放火吧!我们去救百姓,去救城中火!”

将士们齐声:“是!”

言尚领兵来援。

来之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说是来支援,但他来之前吩咐好了一切,留好了所有信件。

他不是来支援广州的,他是来求死的。

他是来以身殉城,只身赔她性命的。数月煎熬,他已绷到极致。他心如死灰,已无生志,只求一死。

然而广州的情况,和他想的不同……

言尚入了城,军队们在外和敌军作战,轻松地包围敌军,他领着另一部分军进城,救援城中百姓,给城中分发粮食……他如做梦一般在人群中穿梭,他恍恍惚惚得如鬼魂一般。

所有人碰上他,都高兴的:“驸马!

“府君,您终于回来了!

“殿下和我们都等着您!殿下去城东救火了,您没有遇到殿下么?”

言尚在街上走,向他们说的城东去。纷乱人群,四处大火。房屋倒塌,残垣断壁。女人匆忙去领粮,男人热火冲天地赤身浇水灭火。

言尚忽然在一被火烧焦的断墙前看到了暮晚摇。

她坐在地上,衣衫上沾满了灰土,她抱膝而坐,头埋在膝盖间。即使只是这么一个影子,即使她衣衫凌乱,言尚仍一眼认出了她。

他怔怔地看着。

跪在暮晚摇身边的秋思俯身跟公主说一句话,暮晚摇抬头向这个方向看来。她眼神仍是木的,漂亮的脸蛋上全是一层灰一层土,她的眼睛却格外亮,见到他时,更是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

言尚向她走来。

他跪到了她面前,怔怔地看着她。

二人对望。

好像有一腔话想说,又好像无话可说。

二人就是这般看着。

言尚轻声:“我给你的玉佩呢?”

暮晚摇呆愣,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是这个。她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大脑发木,都没想起来该如何撒谎。

而她就看着言尚,见他眼眶忽然红了。

他洞察她的迷惘,便知她又想说谎哄骗他了。他嘴角微勾,笑出声来。

但紧接着,泪水从他眼中滚落。

暮晚摇从未见过他落泪,她呆住,又慌乱地忍着疲惫,倾身来问他怎么了。她就看着他这样,他一边看着她笑,一边眼中不停落泪。

他面容瘦极,神情憔悴,眼中噙泪,睫毛滴滴答答地向下滚着水光。

他颤抖地俯下肩,颤巍巍地伸手搂住她的脖颈。

他抱住她,珍爱无比地将她扣在怀中。痛到极致,他身子蜷起,竟是难以控制的,在她颈间哽咽出声。

满是心酸,到底要向何人诉说。

第167章

言尚哭泣。

暮晚摇茫然又心疼地抱住他, 替他挡住眼泪。

而他发抖着,握住她的手。他眼前模糊,看着她纤细玉白的手指, 他一根根地摸过去。

言尚眼眶中噙着的泪顺着睫毛向下滴,他轻声:“手指是好的。”

他终是没有酿成大错。

她全身上下, 除了脸上沾着的土和裙子上溅上的灰, 她都是完好的。

言尚再次紧抱住暮晚摇。

战争是深渊,是污泥。这个深渊拉着所有人向下沉,向下淹没。而后污泥覆体,一抔黄土。

没有不会牺牲的战争,没有不残酷的战争。人妄图以绵薄之力阻止战争中的死亡,你再如何才华出众、手段了得, 也不过是枉费心机。

言尚便是这样。

剑南战事已平,只留了将军在那里镇守、清扫战场。言尚回到广州,只花了一日时间, 就让城下本就精疲力尽的南蛮兵投降, 活捉了阿勒王。

阿勒王不愿降,在营中想自尽了结,被及时闯入的魏军阻止。到今日,阿勒王必死,必然要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但阿勒王应该被带去长安, 在所有人眼皮下谢罪。

他不值得死的悄无声息。

到此,只剩下河西战场还未收尾。但言尚离开剑南的时候, 已经让几位将军领着一半军马去助河西。再加上当日救援长安的勤王兵、韦树向四方诸国求来的异国兵马,南蛮那部分兵马被困在河西,已经进退维谷。

投降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言尚要去河西作战的将士,在一月内结束战争。

即到八月, 言尚要大魏和南蛮的战事彻底平息。南蛮那片不毛之地,大魏并看不上,大魏要采取羁縻统治,扶持一个大魏放心的新王上位。到时候,便要从俘虏中选出合适的王,选出合适的人,来和大魏谈判。

不知不觉,言尚将大魏的军政全都抓在了手中。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最快程度地让他在政治和军事上的话语权前所未有的高。尤其在刘相公牺牲后,兵部尚书被关押后,言尚实际上已经成为大魏朝堂上说一不二的领导者。

他唯一的缺陷是他人不在中枢。

中枢另有韦树在。

不知多少人等着看言尚回长安,和韦树争权。

这些都是后事。

看似言尚官运亨通,权势大握。但暮晚摇知道,若有选择,言尚宁可不要这些,也想换回那些死去的人活过来。

广州的战争对言尚来说比剑南轻松得多,他和暮晚摇重逢后,暮晚摇心惊他状态之差。她哄着言尚睡下后,才问清了外面发生的事。

广州封城半年,与外界全无联系,暮晚摇到现在才知道,死了那么多故人。

尤其是刘相公,杨嗣。

这二人的死,对言尚而言,恐怕是摧毁性的打击。

深夜时分,言尚在帐中睡得不安稳,暮晚摇点了一点儿他一直用惯的降真香,看他紧蹙的眉头平下去,暮晚摇才出了寝舍。

吩咐一声要侍女们盯着驸马后,暮晚摇去书房,询问这半年来她缺失的故事。

坐在书案旁,公主长裙曳地,颜色姣好,气势极稳。

跟随言尚行军的这个卫士,只看这般美丽的公主一眼,就红了眼眶。他都心酸,何况言尚?

卫士哽咽:“……三郎死的消息传来时,正是那可恶的南蛮人一直跟我们说殿下在他们手里。他们还用了一截手指头说是殿下的,来骗我们。二郎本就痛苦,那般一来,就直接吐血了。”

暮晚摇眸子微缩。

她手指蜷缩,用力地抓紧凭几。

她一时间大脑空荡荡的,心脏痛得让她弯下腰,喘息困难。

她眸中很快凝起了水雾。

这么多人战死,他的老师没了,她的青梅竹马没了……她只是听到就这么难受,言尚忍了那么久,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下来,才见到她时,会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