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寂的喊声湮灭在这天地的巨变中,玄衣人跪在半空中,望着金光中那道逐渐虚幻的人影,眼底盛满绝望。

“若是你不在,我就毁了三界,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嘶哑的呐喊声传过祭坛,终于落在了即将消失的人耳边,低沉的叹息缓缓响起,黑衣女子回转头,眼底带着一抹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留恋不舍。

“对不起,众生乃我之责,自此以后三界为我,我为三界,以后就…拜托你了。”

伴着这如叹息般的低喃,那抹黑色的人影一缕缕消失,化为飞烟,消逝在了这广裘的天地间。

上古真神,自此陨落,与天地同在。

“上古,你让我与三界永生,六道亘古,可你若烟消云散,这苍茫世间,我如何永生,如何亘古,如何…守着九州八荒…等你回来!”

到最后,祭坛之外的男子抬眼间,只来得及看到她回首之际的最后一抹笑容,空灵世间,芳华绝代。

毁天灭地的劫难缓缓消失,唯留下玄衣男子孤寂的站在重生后的三界彼岸,端看世间,玄白的背影似是在这片天地中化为了亘久的墨色,浓郁绝望得将整个世界渲染。

灵海里变得宁静安详,后池愣愣的看着那玄白的背影,眼眶发热,指尖狠狠扎进手心,突然感觉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难以言喻的哀伤袭上心头,她缓缓抬手,似是要触到那飘渺的背影,但…瞬息之间,所有的画面消散,一切重新归于虚无。

后池愣愣看向自己的掌心,那灼热得仿佛能将人烫伤的触感让她暗自心悸,不过是上古真神遗留下的一缕残魂而已,竟然能对她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

刚才的一幕应该就是千万年前上古真神在混沌浩劫中救下三界的场景,只是…没想到这一幕竟然能残留在这古朴的宫殿中,历千万年都不曾化去。

若是上古真神以一人之躯救了三界,那其他三位真神又是如何消失的,上古界又为何会封存…还有,后池缓缓抬头,看向那虚无的空间,神情复杂,那玄衣男子又是谁?

心念数转间,后池猛然感觉到灵魂深处传来钝痛的感觉,一股吸力将她从这黑暗处拉出,向光亮的地方而去…

就在后池灵魂恢复的一瞬间,她身上纯黑的长袍,及至脚踝的青丝以及绝代芳华的容颜全都恢复了正常,再也不落一丝痕迹。

而那恢弘古朴的宫殿也突然消失,重新淹没在这广裘的空间之中。

金光渐渐变淡,守在一旁的天帝眉角一动,飞至后池身边,神念在后池身上微微一探,心底有些讶异,想不到如此传承,后池也只止步在上君实力,甚至连巅峰都未达到,不过随即一想这也是大机缘,便也释怀,毕竟若是靠自身修炼,千年时间恐怕都难以将灵力凝聚到如此地步。

灵海中无岁月,根本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后池睁开眼,骤见光亮,竟让她有种仿若重生的疲惫感,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升至上君,她眉间的冷意稍缓,想到清穆,见天帝守在一边,急道:“天帝,我们快回天宫。”

“后池,已经迟了,三日时间已过,即便是我回去,清穆也回天乏术了。”天帝摇摇头,望向黑沉的结界之外,叹了口气,在后池苏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就发现这片虚无空间的禁锢已经被解开了,只是又拖延了几个时辰,就算是他去,也没有办法。

听见天帝的话,后池猛地一怔,眼底显出几许惊惶来:“怎么会,清穆若是灵脉尽毁…”

“后池…”天帝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道:“有一件事连景涧也不知道,三首火龙是半神之体,他的龙息不止是毁掉灵脉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后池身子一僵,看向天帝,心底隐隐不安。

“龙息沁入体内,首先是灵脉尽毁,然后他的身躯会承受不住高温灼热,被完全焚烧,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后池愣愣的看着天帝,喃喃道。

灵脉尽毁,身躯焚烧,烟消云散…

若不是她突然接受了朝圣殿的传承,若不是她被困于那虚无灵海中,清穆根本不会有事,后池眼底满是后悔和自责,朝结界处冲去。

天帝看后池满是惊惶,摇摇头,叹口气,也跟着一同朝外飞去,只是…在靠近结界处,他突然停住脚步,面色大变,隔着浓郁的阵法兀然抬头望向天宫之处——那里风平浪静,只不过却正是清穆休养之处。

龙丹

后池从结界中出来,远远的看到景涧和凤染面色凝重的守在外面,来不及打声招呼,就朝天宫里飞去。

守在外面的两人只感觉一道流光飞过,人就已飞远。待仔细看清云上的人影,凤染不由得面色一怔,眼底划过几许惊疑,区区三日之间,后池身上的灵力竟然已经达至上君,简直匪夷所思。看来后池在朝圣殿中必有际遇,但她也明白此时并非询问的好时机,是以急忙拉着景涧驾云追着后池朝天宫里飞去。

三日时间已过,清穆恐怕…

一道白光从结界中而出,瞬间超过二人,方向直指天宫中景涧的宫殿,这白光气势汹汹,却带了几分急切和威压,景涧神情微动,暗自思索,父皇怎会如此失态…

以后池如今的灵力,飞至紫松院不过是瞬息间的事,但当她真的停在了院门外的时候,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惧怕感,连天帝都救不了,若是她进去,清穆已经…

“砰”的一声,来不及细想,后池肃着眉,推开院门直奔房间而去,纵使逆天改命,她也不会让清穆出事!

安静的房间里,她离去时青年苍白的面色犹在眼底,可此时,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下那块玄冰,清穆却没了半分踪迹。

化为飞烟…想起天帝说过的话,后池惶然无措的站在床边,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手心轻颤,突然似失了所有力气一般半跪在床边,心猛地缩紧,几乎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从踏进瞭望山开始,清穆就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转身,就一定可以看见他的身影…习惯了他的存在,到骤然失去时,才会如此恐惧。

“后池,你怎么了?”

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在后池耳里犹如天籁一般悦耳,她兀的转回头,眼变得湿润起来。

青年倚在院中松树下,红衣袭身,锦纹金绣的缎带束在腰间,懒懒散散的,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面容消瘦,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清冷之意立消,一双眼格外清亮,温柔绮眷的看着她。

后池怔怔的看着院中的清穆,突然鼻子一酸,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眼睁得大大的,满是惊喜:“清穆,你没事?”

还未等青年回答,她已经一个箭步冲到院子里把人死死的抱住:“天帝说你会烟消云散…他净不说好话,我父神说的对,他就是个嘴无遮拦的骗子,我就不该相信他!”

委屈的控诉声带着细微的颤抖在院子里响起,若是细听,甚至还夹着几分不确定的惶恐和害怕。

从来没有看到后池有过如此担心的模样,清穆微微一怔,眸色骤然一深,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手那微不可见的颤抖,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手抬起落在后池头上,划过她的青丝:“别急,别急,慢慢说,我在这。”

身体的触感温热烫人,后池抬头,从他怀里钻出来,捏了捏清穆的脸庞,确认道:“三首火龙的龙息已经消除了?”

清穆点点头,把脸凑到她面前:“你看,已经没事了。”

平时清冷的脸庞不知为何竟多了几分深邃摄人之意,后池眨了眨眼,耳后根顿时泛起几抹红色,急忙离他远了点,咳嗽了一声才道:“不用,不用,我看得清。”

见后池如此反应,清穆微微一愣,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之意,眉挑了挑,一本正色道:“是吗?真的看得清?”

后池瞪了他一眼,面色一正,握住清穆的手:“别动,我看看。”随即愕然,清穆灵脉的根基比之以前更加稳固,甚至连灵力也浑厚了不少,她看向清穆,狐疑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灵力…难道…?”

“恩,我猜我应该是把三首火龙的龙息给吸纳到灵脉里去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全部炼化,但估计过不了多久,便可以了,到时我的灵力应该会更上一层。只可惜,我醒来时床边空塌,竟是连一人都没有。”清穆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后池,亦是愣了愣,道:“后池,你的灵力晋到上君了?”

见清穆完全没事,还有心思开玩笑,后池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点点头:“我去朝圣殿寻天帝,却不知为何得到了上古真神殿宇中遗留的灵力传承,机缘巧合之下灵力大涨,甚至还…”想起上古真神消逝的一幕,后池顿了顿,神情怅然,停住了声。

“朝圣殿?”清穆默念了一遍,眼底浮现一抹连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莫名之意:“想不到你竟然能进那里,那地方果然是只有上神才能进。”

“你知道朝圣殿?”后池眨了眨眼,看向清穆。

“身在三界,自然听过,那地方神秘莫测,相传来自上古之时,只不过除了天帝和天后还没有上君能进得去…”

清穆的话还未说完,两人同时眉头微皱,朝空中看去,一股庞大的灵力陡然出现在紫竹院上空,夹着几许雷霆莫测之势,隐隐含威。

玄色的人影悬于半空,目光灼灼的盯着清穆,暗沉的眼底蕴着微不可见的惊怒,两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天帝已从空中落在了紫松院中。

“清穆见过天帝。”

这眼神绝对算不上善意,可自己似乎没做过冒犯天宫的事,清穆纳闷的朝后池看了看,该不会是这丫头做了什么吧…

后池连忙摇头,朝天帝看去,见他一副快吃了清穆的样子,狐疑道:“天帝,出了何事?”

听见后池说话,天帝的面色总算缓了缓,但仍是盯着清穆,眼眯了眯:“清穆上君,你体内的龙息可是已经清除了?”

清穆点点头,见天帝面色不善,把后池往身后拖了拖,挡住了他投来的目光,道:“多谢天帝挂念,龙息已经被吸纳进我体内,不日便可炼化…至于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天帝看见清穆的动作,眉头皱得更紧,眼底划过一份莫名之意。

清穆挑了挑眉,并未多说。他可没说假话,昏迷的时候他神志不清,待醒来时体内的龙息已经全部被吸进灵脉中,要说个中渊源,他也只能说是自己运气好了。

伴着天帝的沉默,紫竹院的气氛陷入了一片低沉之中,陡然,天帝朝清穆看去,浑厚的神力自他手心而出,不容置疑的落在清穆身上,虽只是探查之意,但仍是让清穆直觉的皱起了眉,天帝的神情委实有些古怪,但他并不知道有做过何事得罪于天帝。

片刻之后,天帝收回了神力,神情隐隐复杂,他摆了摆袖子,一言不发的朝紫竹院外走去,景涧和凤染从外面跑进来,只来得及看到他暗沉的脸色。

凤染眼一斜,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从天帝身边走过,景涧却若有所思的顿了顿,朝天帝的背影行了一礼才朝紫松院中而去。

还未进门,便看见一红一紫两道人影立在绿松下,青年神情温和,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身边的女子,少女眉目娇软,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他看着不由一愣,这满天的仙君里,若说沁到骨子里的骄傲,还真没人能越过后池去,只是想不到她竟对清穆的在意如此不加掩盖。

同样古朴素雅的长袍,如此相携而立的两人,竟让他转念间生出了‘神仙眷侣,不过如是’的念头来,想到景昭对清穆的心思,景涧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凤染正对着清穆稀罕的直感叹,若不是后池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恐怕也要欺上前揉捏揉捏了。

“清穆上君,你体内的龙息…”景涧走上前,拱手问道。

见景涧一脸担心,清穆点头道:“已经被吸纳进灵脉了。”

“渊岭沼泽中多谢上君援手,救命之恩,景涧铭记在心,若有吩咐,但敢不从。”景涧对着清穆郑重的行了一礼。

“二殿下言重了,既然遇到,本就是机缘。”清穆随意摆摆手,见凤染面露深意的打量景涧,微微有些诧异,但也未去深究,道:“既然我体内的龙息已经解决,那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北海,想来这些时间,几位龙王也应该有消息了。”

天宫之中并非久留之地,更何况他并不想后池留在此处面对天帝与天后。

后池点头,朝景涧道:“我们就不向天帝请辞了,二殿下明日代我们说一声便是。”

“明日便走…?”景涧愣了愣,朝凤染看了一眼,忙道:“景涧和几位龙王甚熟,不妨同路,若是你们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得一二。”

后池摆了摆手:“不用了,此去寻人,并无大事。”

“我们可不敢,若是你再惹几个上古凶兽回来,我们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下来。”凤染斜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还说只有天帝的本源之力才能救清穆,你这是骗谁呢?弄得我们担心了好几日,如今清穆不仅自己炼化了龙息,灵力还更上一层,早知道就不听你胡诌了。幸好后池进了朝圣殿得了机缘,否则我才懒得听你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

景涧本来听得讪讪的,但神情猛地一愣,看向凤染:“凤染上君,你是说清穆上君不仅吸纳了龙息,就连灵力也增加了?”

凤染被他逼视得微微一怔,朝清穆指了指,没好气道:“我还骗你不成,没错,不信你问他。”

清穆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二殿下为何如此大惊?”

龙息进体内,必会有损灵脉,就算是强行吸纳,也不可能灵力不减反增,除非…

景涧惊疑的看着清穆,面色变得迟疑起来,想起天帝刚才难看的脸色,突然面色一变,急急的朝清穆拱了拱手,道:“无事,清穆上君,景涧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处理,明日再来替你们送行。”

话刚落音,他便急急的朝外面跑去,神态间全然失了平时的镇定自若,竟是丝毫不再提明日跟他们一同去北海之事。

三人面面相觑的望着跑远的景涧,对这对父子奇怪的行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后池,进去休息吧,明早我们就出发。”清穆拍了拍后池的肩膀,温声道。

后池点点头,朝房里走去,行了两步,转回头,望向景涧消失的方向,心底陡然生出一阵不安。

景涧赶到玄天宫后殿时,远远的便看到天帝站在后花园中的温泉旁,即便是不靠近,他也能感受到天帝周身震怒的气息和威压。

“父皇。”景涧缓缓走进,忐忑的喊了一声,几千年了,即使他们三兄妹上次被白玦真神的残念所伤,他也未见父皇如此生气的模样,若是他所料不差,景昭这次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景涧,去聚仙池,把你大哥强行叫出来,至于景昭…将她禁于锁仙塔中,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将她放出来。”震怒的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天帝背着身子,摆了摆手。

“父皇,三妹只是一念之差,还请父皇三思,更何况…锁仙塔有损灵根,她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合被禁于锁仙塔中。”

景涧急忙跪倒在地,神情急切,面色担忧。

“有损灵根?我和她母后这几万年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如今她自讨苦吃,与人无怨,若是那清穆中意于她也就罢了,现在这般结果,难道还让我去求人不成?”

天帝兀然转身,脸色铁青,暴乱的灵力让周围的空间骤然涣散,懒得去听景涧的求情,天帝一甩袖跑,消失在了温泉旁。

看来只有等母后回来替景昭说说情了…

景涧叹了口气,站起身,抬头望向天宫东处灵气浓郁的聚仙池,神情复杂。

清穆对父皇而言不过是一介上君,父皇会愿意看在后池的份上用本源之力来救他,可却绝对不会同意三妹以本命龙丹的代价相救,甚至以后为此沦为妖魔一途…

三界尽知天帝三子一女,但却不知三子皆是凤凰本体,唯有这一女才算是传承了其五爪金龙的神脉,是这天地间除了天帝以外唯剩的上古金龙血脉,这也是为什么数万年间天帝对景昭疼若珠宝的真正原因。

上古神兽和上古凶兽唯一的区别便是体内的内丹之分,神兽体内的灵丹能吸纳天地灵气,所以在修炼一途上等于是邀天之功,所需时间大大少于一般仙人,而凶兽只能凭着自身**一点点积累妖力,但也正因为如此,凶兽若成正果,则比神兽更强横一些。

景昭本为上古金龙血脉,若是失了龙丹,本体损伤是小,但以后的修炼就只能和凶兽一般凭借自身之力,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沦为妖魔之道。

三首火龙拥有半神之体,它的龙息岂是能简单相抗的,景涧也是刚刚才想到,这天地间除了父皇之外,还有景昭的本命龙丹可以助其炼化,只不过…龙丹被掩盖在三首火龙的炙热龙息下,就连清穆也无法察觉,可是却逃不过父女血脉天性的共鸣,刚才父皇在朝圣殿的结界中应该就已经察觉了,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如今…那龙丹已和三首火龙的龙息一起被清穆吸入灵脉之中,虽未完全炼化,可若是强行拿出,龙丹必遭大毁,清穆亦是必死无疑,这也是父皇震怒,却也不曾将龙丹自清穆体内强行取出的原因。

景昭用龙丹助清穆乃是自愿,如今强取清穆性命,即便是天帝也站不住理,更荒唐的是,景昭如此妄意行事,受益之人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景涧苦笑一声,恐怕,她自己也明白,那人若是知道,可能根本不会接受!

只是,景昭明明在聚仙池中修炼,与外界隔绝,又怎会知道清穆身受龙息之苦,甚至能瞒过大哥,从聚仙池中而出…却又未惊动任何人?

景涧转头朝紫松院的方向看去,景昭失了龙丹,母后必会知道,以她对景昭的疼爱,定会拿回清穆体内的龙丹,可是母后若是面对后池,又待是如何的光景?

而清穆和后池一旦知道真相…

一盘棋局,一子错,满盘皆乱…无论如何选择,都是错。

浅浅的叹息声缓缓飘散在后殿之中,素衣青年看着池水中的自己,揉了揉眉角,朝聚仙池飞去。

聚仙池外。

面色苍白的景昭倚在池边假石下,扬眉看着不远处言笑晏晏、神情妩媚的青衣女子,冷冷道:“青漓,这里乃是九重天宫,你一介妖君,也敢长留?”

天后

碧玉的裙摆长及脚踝,轻纱下的姣好身姿若隐若现,腾空坐在聚仙池旁灵树上的女子容颜妖媚,垂下头弯着眼看着明显一副强弩之末的景昭,笑容清脆张扬:“景昭公主,我帮你瞒过了景阳殿下,让你从聚仙池中出来,还告诉你用何种方法可救得你那清穆上君,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景昭神情一顿,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妖君,若是被我父皇发现,少不了要落得个烟消云散的下场,早早离开有何不可?”

“你是怕我告诉那清穆上君,他的命是你救的吧!”悬空的双脚荡了荡,踢在枝叶上,灵树上的仙露随之落在地上,青漓‘啧啧’了两声,娇笑道:“想不到天宫的景昭公主倒是个痴情种子,只不过,你以本命龙丹相救,心上人却全然不知,岂不可惜?”

景昭苍白的脸色袭上一抹不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青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清穆岂是森羽那种人可比,你以为他会为了我的一颗龙丹就留在天宫吗?当年你的手段如何,三界尽知,如今何必在这里妄作好人!”

听见此话,嘴角噙笑的青衫女子神情一顿,眉色间划过一道厉色,她眯了眯眼,声音里满是嘲讽:“景昭公主,你又何必故作清高,你以龙丹相救,不也是希望清穆可以为此感恩,留在你身边,更何况就算你不说,天帝和天后迟早也会知道,不要以为你的心思可以瞒得过别人,你口口声声不愿让他所知,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生来便为天之骄子,享众仙尊崇,景昭从未听过如此刻薄而又不屑的话语,但句句却直指人心,藏在心底的幽暗根本无所遁形,倚在假山上的景昭登时低下了头,她甚至没有理会青漓言语间的冷屑,干枯的唇角狠狠咬紧,散乱的发丝静静垂下,沉默而又狼狈。

俏坐在灵树上的青漓冷冷的看着她,半响后,才听到景昭的声音。

“你说的不错,但我至少愿意用我的命去赌一次。青漓,你比我更可怜,花了万年时间去织造谎言,一朝梦醒,可会后悔?”景昭抬头,定定的看着坐在树上的青漓,神情认真而笃定。

青漓眼底的嘲讽缓缓化去,她眯着眼,眼眸深处泛起一丝波动,突然勾唇笑了起来:“自是不会,至少他陪了我万年光景,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景昭公主,既然你愿意赌,那我就看看,清穆是会为了一命之恩留在天界,还是会回到那清池宫的小神君身边?”

说完这句话,青漓看了一眼天宫的方向,骤然消失在了聚仙池旁,不见踪影,唯有她刚才坐过的灵树上,留下了一股异香。

听见青漓最后说出的那个人,景昭眨了眨眼,手微微缩紧,神情露出些许不甘,沉默的闭上了眼。

千载之前北海深处,玄衣仙君,一眼相望,自此万劫不复,清穆,若我愿意押上所有赌一次,你可会为我驻留脚步?

片刻后,景涧出现在聚仙池旁,他面色复杂的看着虚弱的倚在假山旁的景昭,叹了口气道:“三妹,你这又是何苦?你明明知道…”

“二哥,不用多说了,父皇他待如何处罚我?”景昭打断了景涧的话,眼睁开,里面划过一抹决绝。金龙内丹对她而言有多重要,父皇就一定有多失望…

“父皇说…让你去锁仙塔。”景涧迟疑了一下,说出了天帝的谕令,但看到景昭面上的冷寂,急忙道:“三妹,你别担心,父皇最是疼你,他只是一时之气罢了,等他消了气,就会没事的。”

景昭面色苍白,并未言语,只是眼底划过隐隐黯然。

“景昭,你是如何得知清穆中了三首火龙的龙息,又是如何从聚仙池中出来的?”景涧顿了顿,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二哥,你不用问了。大哥在聚仙池中,你将他唤醒吧,我现在就去锁仙塔。”景昭摇了摇头,站起身,身影孱弱,眼底划过一抹倔强。

景涧看得一急,忙伸手去扶,却被景昭身上突然出现的五彩之光拂开,那光芒灵力浓郁,暗蕴威压,将景昭笼罩其中,才不过片息时间,她苍白的面色便恢复了几分红润。

景涧眉心轻缓,知道是何缘由,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立直身子,眼底登时袭上了一抹恭敬之色。

“景昭,你这性子怎么还不改改,都如此模样了,还要逞强?”

五彩的光芒自景昭身上缓缓消失,清冷的声音在虚空处响起,带着一抹怒意和疼惜。

“见过母后。”

天后闭关修炼已有千年,她的寿宴还有数月才会举行,平时景涧也极少有机会见到她,但却不想她竟会因此事惊动,提前破关。

景昭抬头,看向空中的那抹虚影,眼底的委屈终于决堤,泛红的眸子溢出满满的雾气:“母后,景昭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