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旭说:“预定了他的船票。”

“你们真的考虑过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重逢时希望旁人回避的心情吗?”程岫小声抱怨着上飞船。

航行一切顺利。

将近半夜的时候,就靠近了第十一军团的星舰群。只是这次安检的时间特别长,飞船被引入一艘星舰后,还进行了人员检查。

当然,当程岫走出来时,安检也就结束了。

程岫的警卫有些生气,怂恿袁珂反过来检查对方。

程岫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发生了什么事?”

驻守该舰的少校脸色非常难看:“在一个小时前,也有一辆运送物资的飞船过来。”

程岫心倏地提起来:“现在呢?”

“已经送到主舰了。”

伪装是马哈人的绝技,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突破重重警卫,成功暗杀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用这一招。

别人不清楚,曹琋应该会防备吧?

要是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破,曹琋干脆改名叫没出息算了!

程岫心里紧张,神色也显露了几分,嘴里还忍不住说了一句:“托马的曹燮!”

离得最近的袁珂:“…”

林赢上将和曹琋幕僚长是宿敌的传言果然是真的。都多少年过去了,不经意间,还是保持着以咒骂对方为口头禅的习惯。

因为程岫在物资运送飞船上的消息被传递了出去,所以飞船很容易地通过了层层关卡,进入主舰内部。

程岫从飞船里下来,就看到一排黑压压的人四肢健全、毫发无伤地站在门口迎接。

为首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身材高大,当程岫走到他面前时,不得不抬头才能与其对视。

老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冰冰地说:“上将,这里太危险了,您不该以身犯险。”

程岫笑容微敛,淡然道:“既然你用了‘您’,就应该知道这里我说了算。”

老头皱眉道:“总统下落不明,我们已经焦头烂额,如果您再出什么状况…”

程岫说:“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会保护我吗?”

“这是当然,但是…”

程岫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既然你会保护我,那我出状况的时候你都已经尸骨无存了,还担心什么焦头烂额?”

“既然如此,我就找地方躺棺材去了,不奉陪上将了!”老头气呼呼地转头就走。他身后大多是第十一军团的人,齐刷刷地跟走了一片,露出了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人。

程岫收住了脚步,与他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对望。

警卫有不识趣地想走上来,被袁珂挡住了,拉到一边。

“但是上将…”警卫是后来被分配给程岫的人,对程岫的过去并不了解。

袁珂挡了下他恋恋不舍的目光,笑道:“有人保护他了。”

那家伙?

警卫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个子是挺高,但长得未免太秀气了,哪里像是能保护人的样子。

等其他人都走光,场地清空,程岫才要举步往前,前面的人就已经先一步走过来,二话不说地牵起他的手,转身就走。

程岫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这是迎接上将的习礼仪吗?我觉得三跪九叩比较正式。你的手在冒汗,是太久没有洗手了吗…”

一路唠叨到房间内。

房间门一关上,程岫就被按在墙上,然后亲吻像春雨一般,细细柔柔地落了下来。

171.重逢(下)

程岫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地被按着亲了会儿,直到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亲吻的位置越来越往下, 才用手指戳开对方的脸:“提醒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我还有几个月才成年。”

曹琋的时间像是被人停了一下, 半晌才重新抬头, 一本正经地捧着他的脸端详半天:“这就是你十七岁的模样。”

程岫笑眯眯地挑眉:“是不是青葱水嫩得特别想让人犯罪?以上将的身份给你贴心的建议——必须忍住, 不然就把你抓起来。”

曹琋重重地吐了口气,牵起他的手, 放在唇边亲了亲, 然后转身与他一起靠在墙边:“抓起来之后呢?”

程岫说:“煎煮焖炸。”

曹琋心驰神往:“那倒是热烈得很。”

程岫:“…”

在别人眼中无比漫长的四年分别,于他们自己倒好像没有太大的感触。若不是曹琋握着程岫的手有点紧, 程岫此时的身体太放松,两人竟是看不出一点儿久别重逢的痕迹, 没有隔阂、毫不陌生。

“秦凯生还的希望有多大?”程岫淡淡地问。

曹琋沉默了会儿才说:“要看那封加密的信件内容。”

其实那封内容,稍微想想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容易办到的事情。

“有庞鹤园在…”程岫顿了顿, “他离开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个时候, 也只能指望庞鹤园这只老狐狸能够一如既往地发挥阴险狡诈的特长, 坑害马哈人。

曹琋握着他的手,微微晃动了一下:“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有多坏?”曹琋在的时候,程岫脑子一点儿都不愿意动了。

曹琋说:“话有点长,我们一定要这个姿势说吗?”

程岫站得也有点累:“去哪儿坐…”余光瞄到床,立刻改口,“今天太阳不错。”

“这里是太空。”

“我是说首都星今天的太阳不错,不如去晒个太阳能怀念一下。”

曹琋身体靠过去,在程岫推开之前,直接将人拦腰抱起,一步步走向床。

程岫打了个哈欠:“如果聊到一半听到我打呼,那是我在为你精彩的演讲鼓掌。”

曹琋将程岫放在床上,然后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肚皮。

凉丝丝的触感让程岫下意识地收腹:“感受到腹肌的力量了吗?”

曹琋靠着床头,将程岫重新抱入怀中,像抱孩子一样地抱着:“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正式讨论腹肌力量这种成人话题了。”

程岫手撑着床,想挣脱出来:“你这个姿势总让我觉得你下一步就会脱了胸衣喂奶。”

曹琋:“…”

曹琋将手指插|入程岫的双唇间:“先解解馋。几个月之后你就知道什么是喂奶了。”

程岫用牙齿啃着他的指尖。

唇瓣湿湿软软的触感让人遐想无限,指尖传来的轻微痛意反倒引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亢奋。曹琋喉结上下抖动了两下,目光涣散地飘向了别处,盯着门板整理了会儿思绪,才收回来。程岫已经将他的手指吐出来,调整了个位置准备打瞌睡了。

虽然看着心上人睡觉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但这么久没见,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有点迫不及待地倾诉。他用手指轻轻地抹着程岫下眼睑的小黑眼圈。

程岫睫毛抖动了一下:“你手指上全是我的口水。”

曹琋说:“你还嫌弃你自己?”

程岫说:“废话,我决不允许待在我大肠里的东西跑去我的嘴巴里。”

曹琋身体一僵,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新马哈暴动’目前牵扯了三个势力,一个是星国,一个是狄福拉国,一个是马哈人。鉴于星国与马哈人已经是明确的敌对关系,那么三方只可能存在三种关系。一种是三方各自为政;一种是我们与狄福拉国联手;一种是狄福拉国和马哈人勾结。”

程岫鼓掌。

曹琋说:“这是你的打呼声?”

程岫说:“我非常赞赏你的用词。我们和狄福拉国叫联手,他们俩叫勾结,真是立场鲜明。你现在得出结论了吗?狄福拉到底是正是邪?”

曹琋说:“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倾向于他们的出现不是巧合。”

程岫说:“地球以前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意思是几百年不来往的家伙突然跑来献媚,一定不安好心。狄福拉国总理在中央星系的时候,就几次三番地挑拨我和总统府的关系,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庞鹤园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之前提到庞鹤园时,曹琋并没有作出回应,他就有预感,庞鹤园可能翻船了。

曹琋说:“我查过他们进入新马哈星系之前的状况,庞鹤园做了比较完善的准备,包括应对突发状况的后续救援措施,但是,没有针对移动通讯站失联的情况做出部署。就是差了这一招,害的所有预案功亏一篑!”

程岫说:“庞鹤园不像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曹琋说:“现在计较这些都太晚了。”

程岫说:“副总统是庞鹤园临走前准备的代总统人选,相信会有后手。”

曹琋道:“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营救措施。”

中央星系与新马哈星系的距离注定消息传达会有几天的延迟时间,通讯不畅,自然行动受阻。

程岫霍然坐起:“中央没有任命总指挥官吗?其他军团不是正在调派人手过来?”

之前看小天鹤星系系长和秘书干得风风火火的,以为一切蓄势待发,可是听曹琋的语气,显然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曹琋说:“没有总指挥官,第十一军团长依旧只有监视和调查的权限。”

没有总指挥官意味着就算有计划也无人拍板,其他人为了避免承担责任,一定会按兵不动。

总统被袭击、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情,在网上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谁能想到私底下的营救行动竟然拖延至今,束手无策,毫无进展?

程岫从曹琋怀中退出来,与他面对面坐着:“我梳理一下情况。虽然在总统不在的情况下,副总统是第一顺位的代理者,但是,考虑到国政议会遇事就掉链子的必然规律,中央星系很可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副总统未必指望得上。第一夫人虽然为了照顾孩子,没有随同访问而躲过一劫,但她对政治一向不够敏感,也不能指望。所以,我来。”

曹琋并不想他蹚浑水,外界对程岫的争议够多了,随时可能掉下一根稻草将骆驼压垮,可是他很清楚,程岫既然开了口,就绝对不会再缩回去。

他想了想:“第十一军团长是个老顽固,也是保守主义者。他一向不太喜欢你的作风。”

程岫说:“看我们这讨厌彼此,就知道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

既然程岫决定了,曹琋只能全力助阵:“还不清楚新马哈星系的兵力,我建议不要贸然出击,最好等驰援的军团到齐。”

程岫说:“我记得新马哈星系的法律规定,他们不能拥有热能武器。”

曹琋说:“从他们轻而易举地攻破总统的警卫那一刻起,你就不要对法律的约束力抱有幻想了。”

程岫撇了撇嘴,忽而想起了什么,快速后退到床尾。

曹琋说:“…放心,我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几个月而已,我等得起。”最后四个字,怎么听都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172.重担(上)

久别重逢的温馨时刻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曹琋起身开门,看到第十一军团长的副手正和袁珂理论。

曹琋作势关门:“你们再聊一会儿?”

副手说:“军团长想见上将。”

曹琋说:“他可以来这里排队。”

副手楞了一下。曹琋加入第十一军团之后, 一直表现得很低调, 就像迎接上将的时候,乖乖地排在最后面,不出风头不抢镜, 没想到忽然间变得这么犀利。他皱了皱眉说:“军团长正在会客室…”

曹琋微笑道:“走过来大概要十几分钟,您可以先帮他占着位置。”

他要关门, 被副手伸手挡住:“曹中校, 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上将说。”他的表情很严肃, 隐隐带着威胁。

曹琋微微站直了身体,正要回答, 肩膀就从后面被搭住了。

程岫笑眯眯地说:“军团长在哪里?带路。”

副手嘴角讥嘲地微微上翘了一下,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昂首阔步往前走。

曹琋拉住程岫,低声道:“不要太过火。”

程岫说:“我吗?怎么可能。”

曹琋依旧不放心:“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有我大吗?”

“…”曹琋只好说,“他人生没经过什么风浪。”

程岫说:“那真是太遗憾了。来来来, 让我来弥补他的遗憾。”

曹琋在心里默默为十分钟后的军团长祈祷。

在自己的地盘上,军团长底气十足,举手投足难免会流露出几分嚣张。程岫进来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却还是坐了一会儿,等人到了近前才站起来打招呼。

“上将…”

程岫操起手边的小柜子,直接砸在两人中央的茶几上。

茶几应声坍塌。

军团长的警卫员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就听程岫喝道“立正”,下意识就收住了腿。

程岫踢了踢军团长的小腿:“你天生螺旋腿站不直吗?”

军团长从变故中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死死地瞪着程岫。

程岫说:“什么军衔?少将?中将?反正不会是上将吧。就算是上将,反正不会是七星上将吧?立过多少军功?反正不可能比我更多吧。今年多大,反正不可能老过我吧?你除了长了一张未老先衰的脸以外,有什么可以拿到我面前讲资格说派头的?”

军团长气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看得他身后的警卫员一阵担心,生怕他一个坚持不住就昏过去了。

程岫说:“我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允许下级要求我去见他们。就是他们的葬礼。不然,瘸了一条腿就爬到我面前来!”

军团长终于憋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用尸骨堆积起来的功勋,值得炫耀的吗?以征服为乐趣,践踏别人的家园,掠夺别人的财富,还沾沾自喜,你的羞耻心呢?良心呢?”

“以征服为乐趣,践踏别人的家园,掠夺别人的财富?”程岫轻声复读他的话,脸上露出了别有意味的笑容,“你说得对。当别人率先驾驶机甲入侵我的国家,当别人率先使用武器伤害我的同胞,我就会站上机甲,拿起武器,从他们的家园上碾过,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直到他们再也没有余力对我的家、我的国、我的同胞造成威胁。如果这就是你说的‘征服的乐趣’,我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那些平民呢?他们是无辜的!”

“生命是平等的,但在我的心目中,有先后之分。星国人民第一优先,星**人第二优先,敌国平民第三,敌**人第四。我是七星上将,但有个前缀叫‘星际联合众国的’七星上将,我的权利与义务都来自于星国的政府与人民。你不能要求我在打仗的时候还为整个世界服务,我不是全知全能的,要是我全知全能,这个世界压根没有战争,不需要工种,人人都在家里混吃等死,活得白痴,死也光荣。”

军团长的口才显然是不如程岫的,满腔话语都挤到小舌头了,愣是堵车堵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的副手看不下去,伸手来搀扶。

“你们这是‘立正’,还是临时工刚转正?连个基本姿势都站不好,军衔买来的?”程岫原是讥嘲,却是歪打正着。

军团长脸红得发紫,用力地推开了副手的搀扶,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程岫说:“第十一军团的主舰暂定为救援总统行动的临时总部,我会组建战略室,等其他援助的军队赶到,再…”

“恕我不能从命。”军团长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

程岫毫不意外。短暂的两次交谈,他大抵已经摸清楚这位军团长的性格,因为没怎么上过战场,所以一把年纪了充满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但凡一个经常上战场的老将,再厌恶战火,言语之间也绝不像他这样“不谙世事”。

程岫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哦,你反对。”

军团长说:“七星上将只是您的军衔,并不是您的职务!您无权调动军队,更无权组建军队。”

这正是程岫身份最尴尬的地方。他拥有最高的军衔,却没有实权。但身份尴尬不等于程岫尴尬。他说:“我现在确认你是走后门上来的了,你真应该好好看一看《军队管理法》《军队深化改革暂行法规》《军队建设纲要》…”他一口气报了十几部军队的法律法规,别说军团长目瞪口呆,就连他长期从事文职工作的副手也感到自己孤陋寡闻。

这次不用程岫出口讥讽,军团长就挂不住脸了。他硬邦邦地说:“在收到军事议会通过的决议之前,我不会接受来自其他人的任何命令。”

谈话不欢而散。

军团长带着他的人走后,程岫还在会客室替自己倒了杯茶,坐了会儿。

曹琋说:“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程岫说:“看着你,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光杆司令。”

曹琋说:“看着我,你何止不是光杆司令,还不是光棍。”

程岫对他随时随地旁若无人地推销技术叹为观止:“讨我的喜欢有什么用,不能讨一讨那个讨厌的老头的喜欢吗?”

曹琋不服:“谁说讨你的喜欢没用。”

“因为我已经很喜欢你了。”程岫慢悠悠地说,表情正经得就像在谈国家大事。

曹琋微愕,反应过来时,程岫已经背着手走远了。他忙快步追上去,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了一段路,然后伸出手,悄悄地去碰了下程岫的手。

程岫说:“我肚子饿了,哪里有饭吃?”

“我的房间。”

“…”

倒也不算撒谎,因为有送餐服务。

程岫盘膝坐在沙发上,吃得满嘴流油。

曹琋陪着吃了一点儿,大多数时候都是帮忙夹菜。

“安插间谍了么?”吃饱喝足,程岫总算恢复了正常思考。

曹琋放下筷子:“你还记得蒋向岚留下的那份名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