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程岫活生生地坐在曹琋的身边,可是乍听“刺杀”,他的背脊依旧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下意识地握住了程岫的手。

程岫说:“有没有活口?”

曹启智说:“行动暴露后,他们都在第一时间启动自毁系统。”

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中央星系——星国心脏的旁边竟然谋划了三起刺杀,对方的有恃无恐简直到了横行无忌的地步。

程岫让曹启智到自己的飞船上面对面汇报,同行的还有王震。四年未见,两人都比过去壮实了许多,曹启智尤其明显,穿着军装都能感觉到肩膀鼓起的肌肉。

例行公事的对话之后,程岫调侃道:“如果你们现在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们,我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王震还在状况外:“好消息?”

程岫看着两人莫名其妙的脸,无趣地撇嘴:“我是说,你们考入了中央军校。”

曹启智说:“是赵远瞩找校长开的后门,我们现在只是拿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

程岫还想再问,就被曹琋搂住了肩膀:“这么复杂的事,我们不如坐下来慢慢说。”

四个人边聊边进了茶室。

王震嘀咕道:“茶室?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在一起喝酒?”

程岫说:“执行公务期间,当着上级的面说自己想喝酒…”

“只是想想,嘿嘿。”王震憨笑着坐到角落里去了。

曹琋问曹启智:“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曹启智耸肩:“买了块农场,种植绿色无污染的有机农产品。”

王震补充道:“产量和销量都不错。第三年就回本了,今年又看中了一块地,我们还在商量要不要买下来。”

程岫说:“看来干得不错。”

王震说:“但这不是我们要的生活。”

程岫笑了:“现在发现还不晚。”

王震抓抓脑袋:“虽然这么讲有点不大厚道,但是,感谢马哈人袭击事件,我们才能下决心回来。”

曹启智张了张嘴,有点懊恼又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不是说好是‘为了国家’吗?”

王震说:“现在也是啊。”

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这是多么高尚的理由,加了“人生不如意”的前缀之后,再怎么包装,都有些灰溜溜的意思。

曹启智双颊微红。

曹琋问:“打算从军校重新开始?”

王震连连摆手:“学校要考试!我可不想再去那里受罪!”

曹启智说:“我们联系了赵远瞩,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说首都星现在很乱,有可能会趁乱对上将不利。他估算了一下你可能回来的时间,让我们在附近保驾护航。”

程岫对曹琋说:“我喜欢赵远瞩的性价比。”关键时刻站得住脚,顶得起梁。

曹琋说:“我的荣幸。”

曹启智见两人的默契和亲密度一如往昔,忍不住问道:“你们真的分开了四年?”

程岫说:“关于我的小道消息已经传到农村去了?”

曹启智反驳道:“我住的地方不是农村,只是当年热衷于发展农业。你们在哪里遇到的?赵远瞩说曹琋去了小天鹤星系。我当时还担心你会卷入战争。”

程岫不耐烦讲故事,将机会让给了曹琋。

反正还有时间,曹琋简明扼要地将两人相遇的过程讲了一遍。

曹启智惊讶地说:“是上将来找你?”

曹琋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程岫抖着腿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本来就是互相吸引。”

曹启智:“…”

四年的分别真是个巨大的坎儿,转眼就物是人非。

两场演讲已经将程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大半个星国的目光——不排除有些偏远的地区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演讲。当他的飞船进入中央星系,消息第一时间上传网络,中央政府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第184章 权力(上)

朱培志慢条斯理地“赶”到港口。港口外聚集了一群不请自来的媒体人, 一见他出现, 就“□□短炮”地对准。

有些不耐烦地暗示警卫挡人,他带着几个幕僚大步走向停机坪。

港口的负责人跟在他的身边小声汇报,飞船已经到了,人却还没有下来。

朱培志脚步一顿, 有些不安。

总统出事之后,整个国家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焦躁和恐慌当中,要是七星上将再出点儿事,局面就不好控制了。他问身边负责国防安全的顾问:“有什么风声吗?”

顾问说:“收到的消息是, 一切顺利。”

朱培志抬头向停靠的飞船望去, 飞船门突然开了, 一排士兵率先走下来,列队排开。紧接着是程岫的警卫,最后才是程岫、曹琋一伙人。

朱培志堆起笑容,上前握手:“欢迎上将平安归来。”

程岫热情地回握,嘴巴小声又含糊地应道:“从你的表情来看, 这句话说得有点言不由衷啊。”

朱培志笑容微僵,忙道:“您误会了。”

“是啊,恭喜恭喜!”程岫哈哈笑着松开了手。

朱培志愣了一下, 觉得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没头没尾地恭喜什么, 猛然就回过味来。星国接二连三的出事,哪里有“喜”?勉强说有,也就是他越过交通部长成为代总统的事情了。可是这个“喜”建立在那么多人的惨祸上, 哪是能“恭”?想一想都是罪过。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人,暗暗庆幸程岫这个下马威给得早,要是晚说几分钟,捅给等在外面的媒体,自己才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

吃了一个暗亏之后,他老实了许多,被幕僚提醒两人所处的位置差距也不理,安安静静地跟在程岫后面。

这幅画面免不了被门口等待的记者捕获,传到网上。

朱培志这个总统当得不久,却很快有了自己的绰号——跟班总统。

当然,这是后话。出港口之后,两人原本要分开上车,但程岫硬是拉着朱培志坐了一辆,还肩并肩地挤在后面。

朱培志突然就同情起生死不知的秦凯来。被人绑架的感觉的确不好受!

“说说最近的情况吧。有什么总统的救援方案?”程岫开门见山地说。

朱培志斟酌道:“您才刚回来,舟车劳顿…”

程岫不耐烦地打断:“这是实打实地要打仗,除了我,你还能信任谁,找谁商量?”

朱培志被问住了,想了想才说:“也不一定会打仗。”

程岫说:“难不成你打算以理服人,用唾沫星子淹死马哈人?”

朱培志说:“狄福拉国要求派兵救援安多总理和使团,我已经答应了。他们应该已经去了马哈星系。”

有那么一刹那,程岫想一脚踹开门,将朱培志用力地、狠狠地丢出去。

和一个蠢货共乘一车,连空气都让人作呕。

朱培志见程岫脸色不佳,识趣地让话题自然终结,没有去触霉头。

车没有到总统府,半路就开始丢人——真的是丢。

程岫让朱培志下车后,当着他呆若木鸡的脸,用力地、狠狠地关上门,扬长而去。

警卫们慌里慌张地冲出来,将他团团围住。幕僚们更是生气地抱怨程岫脾气阴晴不定,简直脑子有病!

朱培志回想着程岫近乎铁青的难看脸色,心中有些不安:“有些事,我们要回去讨论讨论。”

程岫也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利利党的总部。

路上,曹琋递了块手帕给他。

程岫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哭鼻子?”

曹琋说:“我只是让你擦一擦肩膀。”

程岫低头检查肩膀:“怎么了?”

“刚才和他碰到了。”

“…”程岫直接将外套脱下来,丢在一边,“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到了总部,赵远瞩竟然不在。汤悦然一边为他们倒茶,一边解释道:“最近国政议会的会议很多,议员都在国会大厦二十四小时待命。赵主席也脱不开身。”

曹琋问:“国内局势怎么样?”

汤悦然叹气道:“不太好。国政议会意见分歧很大,很多议案连最低票数都达不到。朱部长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

程岫冷哼道:“他不是刚刚给狄福拉打开了国门吗?”

“为了这件事,军事议会差点掀了国政议会,副总统办公室差点掀了代总统办公室…立法议会对代总统的产生提出疑异,认为他们的组发违反宪法,不能成立。”汤悦然无奈地摊手道,“你们可以想象现在有多糟乱。”

曹琋说:“所以把总统干晾着?”

汤悦然说:“代总统在接受任命的第一天,就授权各大军团出动。”

放出猎物,让狄福拉国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朱代总统不愧是“猪”代总统。

程岫冷笑。

曹琋问:“总统顺位继承人相继出事是怎么回事?”

汤悦然说:“病毒在他们的身体里潜伏了一段时间,推测对方是在体检的时候动了手脚。”

曹琋说:“刚好交通部长以后的人都没事?”

汤悦然说:“他们刚好由体检中心另外一组人检测。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根据体检名单,秦总统和副总统在同一组。”

也就是说,就算秦凯躲过了袭击,也可能死于病毒?

程岫由衷地祝福这位走完桃花运就走狗屎运的总统——好运。

曹琋说:“帮我联系军事议会长、中央情报局陈局长和副总统办公室负责人,我要尽快与他们单独会面。”

“好。”汤悦然抓紧时间去安排。

曹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程岫凑过去一看,赫然是庞鹤园要第一夫人转交的那封信。

“你解开了?”

曹琋摇头:“中央情报局应该有专门的破译人员。”

程岫点头:“也对,毕竟是前中央情报局局长出的题。”

两人正说着话,赵远瞩就推门进来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啃着汉堡,原本就不怎么显年轻的面容又添新皱,但精神很好,沉甸甸的黑眼圈也挡不住双眼的神采。

“曹启智和王震呢?”多年未见,他对曹琋却丝毫没有见外。

曹琋也泰然自若地回答:“去中央军校述职了。”

赵远瞩松了松领带,一屁股坐在曹琋面前的茶几上:“这个代总统不行。”

程岫鼓掌:“我就喜欢爽快人!”

赵远瞩说:“我没有当第三者的爱好。”

曹琋用腿勾住程岫的腿:“我们也容不下第三者插足。”

程岫身体往后一靠,无奈地说:“看来我们很难维持长时间的正经对话。”

曹琋说:“谈恋爱也很正经。”

赵远瞩翻了个白眼:“光谈恋爱不叫正经,结婚才是正经事。”

曹琋转过头,拉起程岫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旁若无人地说:“等你成年我们就结婚。”

“…”赵远瞩说:“就算我是蜡烛,当着我的面求婚就很有情调吗?”

程岫点头说:“他说得对,所以我的答案是,到时候再说。”

曹琋斜眼看赵远瞩。

赵远瞩说:“如果‘到时候’你肯花钱找到几根真正的蜡烛,说不定会有想象不到的惊喜。我太太向我求婚的时候,就用了真蜡烛。”

“你太太向你求婚?”程岫挑眉。

赵远瞩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得意的微笑:“大概她发现别人求我比让我求别人更容易。”

曹琋说:“你确定没有向你太太使用诡计?”

赵远瞩说:“一张疑似绝症却虚惊一场的化验单算吗?”

曹琋、程岫:“…”

第185章 权力(中)

聊八卦的确是拉近距离的好方法, 至少之后的交谈很顺利。

曹琋和赵远瞩你一言我一语, 很快就“拉代总统下台”事宜策划妥当。赵远瞩满意地一抹嘴巴,又心急火燎地赶回国政大厦去了。

程岫将茶杯倒满,递给曹琋:“我终于发现当年和你作对是多么危险的事。”

曹琋说:“差点破坏了一桩天赐良缘?”

“…你可以和赵远瞩试试。”

“我不会向他求婚,他也不会答应我的求婚。”

“从后半条来说, 我和他区别不大。”

曹琋扬眉:“区别不大?”

程岫刚想点头,曹琋已经扑过来,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直到汤悦然敲门进来才分开。

汤悦然假装没看到两人凌乱的衣服:“陈笙局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半个小时后到。”

程岫说:“刚好来得及洗个澡。”

“两个人的话不够。”曹琋反驳。

“两个浴室的话, 完全够。”程岫再反驳。

曹琋问汤悦然:“我们有两个浴室吗?”

汤悦然眨了眨眼睛:“我从来不在这里洗澡。”

陈笙来得比预计的快。

独自一人。深灰色的格子西装配浅蓝色的衬衫, 文静又土气,像是满大街可见的不起眼的老头——性格严谨,缺乏品味,想要体现时尚,却往往弄巧成拙。

他坐在会客室里等了十一分钟, 丝毫不见焦躁。曹琋和程岫进门来,他立刻说:“年纪大了,做事情总会赶一点儿, 请两位不要介意。”

曹琋笑着回应:“年轻人穿西装不如您那么娴熟, 总要多花点时间, 多包涵。”

三人落座,陈笙还想绕圈子说点场面话,曹琋已经单刀直入:“庞幕僚长离开首都星之前,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

陈笙说:“年轻人好心急。幕僚长对情报局一向关照,交代自然是有的,不过很多都是内部的讯息。我们明年将对外公开招人,很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啊。”

程岫的屁股挪了挪,曹琋不看就知道他是坐不住了,便拿出口袋里写了数字的那封信,递给他:“这是庞幕僚长寄给我的信,您能不能帮我破译一下?”

陈笙接过信纸,想了想说:“他是怎么寄给你的?”

“第一夫人转交的。”

“哦。”陈笙答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迷你计算机,自顾自地破译起来。

不到十分钟,他就交出了答案。

程岫看着堪比乱码的复杂数字,好奇地问道:“怎么算出来的?”

“很简单。”陈笙将纸摊在茶几上,指着第一个数字说,“将第一个数字与第二个数字相加,得出和,第一个数字与第三个数字相减,得出差,第一个数字与第四个数字相乘,得出积…”

程岫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思绪已然飘远。

陈笙说完后,还特意问程岫是否理解。

程岫理所当然地点头:“非常清楚。”

陈笙说:“情报局平时玩的小游戏。”

程岫说:“听起来的确很轻松愉快。”

陈笙问曹琋:“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什么口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