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麼不敢的?唐满月不以為然的挑眉。依她看,这个玉凤淑就是一个因爱疯狂的女人,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月儿,乖乖把药吃下去。」
唐满月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再看向手心那粒药。今天,她怕是不吃也不行了!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明哥,既然你这麼不相信我,何不给我一刀倒也爽快?」这药的作用她不知道,相信他也不清楚。
「妳就这麼不想忘记沐非尘?」
「要消除的是我的记忆啊,不论这记忆是好是坏,是苦是甜,它都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你因為自己的私心就要我把自己的过去一笔抹去,是否想过这对我公平吗?」
徐明沉默了。
唐满月握住那粒药,抬头直直望入玉凤淑的眼底,「如果要忘就让我全部忘掉吧,这样一切才能从头开始。」
这一眼让玉凤淑深深的感到震撼,那里面的决绝与义无反顾让她动容。
再次摊开手掌,定了定神,唐满月终於捏起那粒药慢慢地送进口内,然后闔上双眼,嚥了下去,轻轻地说了声,「明哥,我会永远恨你,永远。」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即使注定嫁给他,她也会试著做个安分的妻子,但是他偏偏要以这种方式逼她忘掉沐非尘,不顾她的意愿呵。
那轻若蚊蚋的一句话重重地击中徐明的心,他突然后悔了,然后眼睁睁看著唐满月在眼前倒地,触目惊心的猩红从她嘴角溢出。
「月儿──」惊惧的吼声划破寂静夜空,惊起宿鸟无数。
沐非尘一身冷汗地由睡梦中惊醒,狂跳的心、惊悚的感觉是那麼真实,让人不安。是她出事了吗?不,不会的。
可是却再无心睡眠,索性拉开房门,走到院中,抬头看夜空,月隐星暗,空气中飘浮著不安的因子。
一条黑影闪电般掠进院墙。
「大少,不好了。」
他心头顿时一紧,「怎样?」
戚七少一脸惊惶地站定好友身前,「我师妹早就离开了,这些日子我们见到的人是她的婢女假冒的。」
「真的?」
「对。」
沐非尘眸中锐芒一闪,一把揪住好友的前襟,「戚七少,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会欺骗我。」
「大少──」
「你既然那麼爱玉凤淑,假冒的她不可能骗得过你。」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戚七少脸色一白,别开眼,「大少,我......」
「為情,你不是第一个做错事的人,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他冷淡地鬆开了手,「你我的兄弟之情只怕也到此為止。」
「大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
「告辞。」话音未落,已不见了沐非尘的身影。
「大少......」戚七少颓然的垂下头。
他怎麼能说為了避免自己伤心,最近一直避开师妹不见,直到今天一见才发现其中的祕密。
「希望还来得及......」他只能这样祈祷,可也知道使出李代桃僵的师妹恐怕早已经得手了。
「走开走开......啊──你走开......」
一阵惊惶的嚷叫声,伴随著桌椅倾倒的混乱,从客栈的天字二号房传出。
一脸后悔的端著药碗站在七步开外,徐明无奈的看著一脸惧色望著自己的唐满月,她脸色苍白,娇躯簌簌发抖,原本柔顺黑亮的长髮,也因连日来未曾打理而蓬乱纠结。
「月儿乖,快把药喝了,否则病是不会好的。」他走上一步。
唐满月马上抓起窗台上一只花瓶砸了过去,「你别过来......我不吃药......不吃。」一缕鲜血顺著嘴角淌下,在她胸前晕染开来,让已然血跡斑斑的衣裳更见脏污。
「月儿......」他痛心的低唤。為什麼会这样?明明只是希望她忘了那个人,所以才答应玉凤淑的条件,可是她却连他也一併忘了,并且对药惊恐莫名,任何试图接近她的人都会吓到她,她也会拚命挣扎反抗,即使是弄伤自己。
无论如何,药是一定要吃的。定了定神,他再次朝她走近。
抓起身边一切可以抓的东西扔过去,因身体虚弱而无力的唐满月,终究还是被徐明强制按压在怀中,灌下那碗药。
「呕......」她拚命揠著喉咙,试图把药吐出来。
万般无奈下,徐明只得再次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抱至床上,眼中是满溢的痛。他错了,早知如此,他寧愿她不曾忘记那个人,至少她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来人。」
「在。」
「马上起程赶回京城。」
「是。」
「月儿,我们回家。」看著昏睡过去的人,徐明自语般的轻喃。
或许回到唐府,她的状况会有所改善吧。
银白月光落在床上,映出床上人儿凹陷的面颊,失去光泽的唇瓣、虚弱的呼吸显示出主人的不适,沐非尘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抚上那张曾经光彩照人的脸,呢喃声透著不尽的哀伤。
「满月......怎会如此?」
分离短短不到一个月,她竟变成这般模样,早知如此,当日说什麼也不让人带走她,还天真的以為只要在莲花峰看住玉凤淑就无事。而今就算在百晓生的武林公子排名榜名列第一,就算再次夺得江湖第一美男子的名号又如何?
长长的睫毛轻颤,察觉不适的唐满月悠然醒转,当看到床前多了道身影,下意识的张口就要叫,可惜,沐非尘没给她任何发出声音的机会,当机立断点了她的哑穴。
看著她惊惧地朝床内缩去,沐非尘心火簇起。竟然将他的满月害成这个样子,这次就算师门与玉凤淑的门派渊源再深,他都不会再犹豫。
「是我啊,满月,妳不记得我了吗?」虽然收到丐帮传来的消息,知晓了前因后果,可是亲眼见到,他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唐满月看著床前的男人,她感觉到他的愤怒与哀伤,心却反而渐渐安定下来,身子不再发抖,一逕狐疑地打量著他。
见她不再害怕,沐非尘笑了笑,伸出手,却见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他目光一沉,但声音依旧保持著温柔,「我是妳的朋友,听说妳病了,所以来看看妳。」
唐满月眨了眨眼,突然说出一句连自己都惊讶的话,「我要嫁人了。」
沐非尘脸色顿时一变。
「你要送我礼物吗?」
他的脸色已经黑得可以跟锅底相媲美了。
「我不想嫁啊,那人好可怕,老是逼我吃药,我不要吃药......」她自语般地喃著。
看来无论她记不记得自己,在她的潜意识里仍旧对那个小侯爷异常排斥,这让他多少有些安慰。
「那要不要跟我离开?」沐非尘不自觉地露出诱拐良家少女的邪恶笑容来。
「离开就不用嫁人了吗?」小白兔怯生生的问。
「当然。」
「我要离开。」不知為何,对眼前的男人就是有种莫名的信任,她决定跟著他逃婚去。
「那走吧。」沐非尘笑著朝她伸出手。
唐满月犹豫了片刻,从床里爬出来,将手放到他的大手中。
「我要留封信给爹爹。」她冲著他嫣然一笑。虽然很多事不復记忆,但这段日子唐氏夫妇对她呵护备至,让她卸下防备,真心的接纳他们。
「我帮妳研墨。」
「嗯。」
看著身穿中衣的唐满月坐在桌前执笔而书,孱弱的身子在一阵夜风袭来下打了个寒颤,沐非尘转身拿来一件衣裳披在她的肩头。
「谢谢。」她将信装入信封,搁至妆台。
沐非尘再从屏风上拉过她其他的衣物,然后抱著她从窗口一跃而出,眨眼之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寂静的闺房里,只有妆台上静静的躺著一封信。
第二天,唐府中传出唐大小姐失踪的消息,半个月后唐府与平阳侯府的婚事於是作罢。
一步一步向后退,血一滴一滴落尘埃,染红了胸前衣襟、苍白的脸色、泛紫的嘴唇,还有因惊惧不断颤抖的身躯。
「你、你别......别过来......」
星目中闪过心痛,沐非尘放柔声音的劝道:「喝了药病才会好,满月,要乖乖喝药。」
「不──」唐满月头摇得像波浪鼓,边说边往后退,恨不能将自己变不见。為什麼每一个都要她喝药,她不要,会死人,她会被害死的。
「好,不喝。」信手一挥,药碗飞出窗口,只闻屋外传来一道清脆的碗碎声。
她这才停止退缩的动作,安静下来,但血益发流得多了。
「不喝药,但是要吃饭,过来,我帮妳换件衣服,咱们出去吃饭。」
唐满月迟疑了下,然后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衣服,默默地走到屏风后换下身上染血的衣物。
看她身穿大红衣裙反而衬出如纸般苍白的脸色,沐非尘的心揪紧,勉强扬起一抹笑,伸手替她拭去由嘴角泌出的血丝,「吃过饭要听话休息。」
「噢。」
沐非尘心痛地看著她日渐虚弱,却不敢再造次点她穴道逼她吃药,怕她像最初那样惧怕的逃避他,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抗拒他的接近。
外面的天气清爽怡人,湛蓝的天空只有几丝云彩,偶尔有飞鸟掠过,留下几声呜叫。
「你看,是鸽子。」唐满月的声音透著几丝喜悦。
一看到那隻灰色的信鸽,沐非尘一伸手,掌力微吐,将牠吸到手中,取下牠脚上的信笺,展开,看过后心头微鬆。小师妹近日就到,太好了。
「呀,飞走了。」
「喜欢鸽子?」
「不喜欢。」
他讶异地扬眉,「不喜欢?」明明她的声音充满了欣喜啊。
唐满月眸色微黯,声音也显得有些空盪起来,「牠有翅膀可以飞,我却什麼也做不了。」
他将她揽入怀中,眼中闪过杀意。玉凤淑,妳将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来到外厅,客栈掌柜依他吩咐準备了些清淡的饭菜,沐非尘趁唐满月不注意的时候,将几粒药丸溶入汤中。
「这银鱼汤味道很好,妳多喝些。」他劝道。
唐满月喝了口,微笑,「嗯,很好喝,还有股淡淡的花香味呢。」
沐非尘笑了笑。幸好小师妹喜欢研究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怎麼压制满月体内的蛊毒。
「你也喝呀。」
「多吃些,妳瘦多了。」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天天流血,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呢。」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玩笑话,却让他心头倏惊。难道......难道玉凤淑竟是要让满月如此痛苦的死去?
不只下蛊,还下毒,两者相辅相成,若无法同时牵制两者,不但不能救治她,还会加速她的死亡。
所以,他不敢妄动,他的医术不及小师妹,用毒之术更是无法相提并论,如今也只能等。
「你在想什麼,怎麼不吃饭?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著她带笑的眸子望著自己,沐非尘纵使没什麼胃口也勉强自己陪她用饭。
「大少──」
猛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沐非尘冷漠地抬头望去。
唐满月看著那个阳光俊朗的男子,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她有些头痛的捧头。好难受!
「满月,怎麼,不舒服?」
「好痛。」為什麼只要她一用力的想就会头痛,痛得就像头要裂开一样?
看到唐满月如今的模样,戚七少心头愧疚更深,「师妹给她下了绝忆蛊,本来还要佐以摄魂术压制蛊毒反噬,但是没料到她会在服药后昏厥不醒,小侯爷见状勃然大怒,立时拔剑相向,师妹也没能再施展摄魂术,所以唐姑娘的情况才会变得这般棘手。」
沐非尘看著她颈上的玉鍊。是因為那枚「独缺」的关係,只要遇到毒物,它便会產生抵抗,他原是想借它的独特功效保护她的,没料到反而因此害到她,真是讽刺。
「你怎麼会知道?」玉凤淑一定不会主动告诉他的。
戚七少苦涩一笑,「我对她下了真言蛊。」
他叹了口气,「我不该怪你的。」
「是我没尽到朋友的本分。」
「谢谢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