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萧霓开始深思。妫语知道这火已点着了,接下来便让她自己去琢磨吧。

五月二十八,南王开始突围,同时,青王、西王也与胡前军展开决战。朝廷的目光都集中到西南边,而北部麟州仍是诡异地毫无消息。

妫语于此时发出招降诏书,诏令三藩将士,只要来投,既往不咎。天子一语自是重逾千金,叛军经过近一年的苦战,也多厌战,此诏一出,军心立即动摇,偷偷投奔朝廷的兵士越来越多。青王麾下甚至有一个营的兵士投降,当下青王将抓回的降兵车裂,以威令全军。

六月十七,妫语看着谍报,不掩喜色,"青王军心已动,穷途末路了。"

"是,恭喜皇上,收复西南指日可待。"岳穹依旧冷静而锐利。

"定西的文书发出去了么?"决战之际,西南定是兵慌马乱,巫弋此时返都,极不安全。

"昨日已由兵部发出了。"岳穹看着女皇犹豫了下。

"怎么?"

"臣已暗中将柳家围禁。"意思是柳歇若有异心,其家小就别想活着离开天都。

妫语微微蹙眉,却也不好说什么,"知道了,做得不要太露了,他日若功成而返,难免心寒。"

"臣记下了。"岳穹展了展眉,"其实也是防范一点,麟王至今未有异动,应当是钦差与监军之功。"

妫语点头,才要说话,却见喜雨疾步上前禀报,"启禀皇上,兵部有紧急文书。"

"哦?"妫语与岳穹对视一眼,"哪里的?"

"北边。瀛州清月湾水师将军闻诚率舰队出击清月海。"

"快拿来我看。"妫语接过文书迅速浏览了一遍,面色颇为沉重。

"皇上?"岳穹暗道不妙。

"瀛州出事了。"妫语将文书交给岳穹,"柳歇,长光俱未来信,而康筹上的公函中却说长光奉旨令闻诚率水师妄出清月海。而平执原也于七日前私调五千精兵出关......真的要打吗?柳歇怎么那么糊涂!瀛州兵马不过一万,麟王却拥兵十五万,这不是以卵击石,白白牺牲兵士性命么!"

岳穹将文书细细看了两遍,沉吟不语。

"柳歇为什么不通报朝廷呢?"

"皇上。"知云看了看女皇,"兵部尚书朱瀚汶求见。"

"宣。"妫语眼一眯,将所有情绪敛去,岳穹也收起此道文书。

"臣参见皇上。"朱瀚汶几乎是跑着进来的,喘着气不说,脸上也俱是汗水。

妫语示意小秋倒杯水给他,"朱尚书何事急奏?"

朱瀚汶接过水喝了口,才急道:"皇上,羽州军马有调动。"

"没有朝廷的发兵文书,羽州军听谁的号令?"

"这......"朱瀚汶脸色一白,才擦去的汗又'噌噌'地冒了出来。

岳穹见状插了句话,"皇上,五月初您曾着军机大臣谌匡发下公文,让羽州一带军马严防,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羽州将军想是情况有变,不及禀报。"

"那么,是出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臣,臣......"朱瀚汶更加惊惶,虽说在政事堂议事时已料有此一问,但这样的压力实在太过迫人。

"朱尚书?"妫语目光直视朱瀚汶,语气中的警告已很明显。

"皇上恕罪,臣......臣不知。"

"你不知?"不觉语气带上严厉,妫语走到跪趴着的朱瀚汶身边,"上面怎么说的?"

"羽,羽州知州也不甚明了,只是有人拿着永治郡守的简书来求救,羽州将军便引兵前去。"

"永治郡守?"妫语与岳穹心中大疑,"引了多少兵?"

"五千弓弩手,三千步兵,还有五百骑兵。"

那么多?!妫语暗吸一口气,却忍住没露在面上,"那瀛州呢?永治可有上折?"

"没有。"朱瀚汶偷眼觑着妫语神色,"臣就是因为瀛州永治毫无奏折才不敢妄下定论。照理,羽州调出如此之多的兵马,永治必危,但永治的情况却颇使人迷惑。并无兵乱,却屡屡调兵。先是平将军领兵出关,再是护北将军率水师出清月海。"

"麟州呢?"妫语问出这个始终回避的问题。

"没消息。"朱瀚汶不敢不说,麟王哪麟王,他将整个北防的消息围了个水泄不通,朝廷里发去的文书竟无一个有回音的,这怎么不叫人心惊?但麟州兵马又无大的调动,叫人既放心又担心。

"......摄政王这里怎么议的?"

"王爷以为派去的钦差大人与监军大人一直没来消息,恐怕瀛州有变。"

"还有呢?"

"还有......王爷想请调天都禁军......"朱瀚汶说出这句话时,心都颤了起来。

妫 语和岳穹心中一惊,禁军......禁军一动,这兵权要交给谁?放出去,可不一定收得回来。禁军历来是女皇亲掌,连各亲王都无权过问。此时一动,闻君祥固然眼红, 只怕孙预也想插一手了。她知道他的意思,是想接过她的权责,将她纳入他的保护范围之内,如果她不是异族寄魂,这一计绝对可行。可是,她不是简单地受制于闻 家,她的身份,他保护不了。

岳穹见情况不对,连忙道:"皇上,臣以为此事事关社稷民生,须慎重考虑。禁军不可轻动。"

妫语深思地看着跪于殿前的朱瀚汶,缓缓开口,"朱尚书,你身为兵部尚书,瀛州之事你可是失职了。"

看来皇上是不打算考虑禁军一事了。朱瀚汶立即伏地请罪,"是臣失职,请皇上赐罪。"

"知罪就好,限你五日之内查清瀛州一事,将功补过,如若不然,二罪俱罚。"如今之计,只能拖延时间了。

"是。谢皇上恩典。臣一定竭尽全力,带罪立功,将功补过。"才五日,看来他再难位居朝堂了。

妫语看着他慢慢退下,"岳穹,可有眉目?"

岳穹捻了捻须,目中精光闪现,"臣以为,瀛州无危矣。"

"怎么说?"

"永 治求援,羽州调的是五千弓弩手、三千步兵,是为守城之策。这是明里的防守。而平执原将军引五千兵士出关,却不知屯于何处,显然这是伏兵。清月湾闻诚将军水 师出海,这一路是奇袭。饶是他麟王善战兵多,一时也要斟酌斟酌。但此种安排是最后一计,因无必胜把握,故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柳钦差聪慧明敏,必知其 中厉害,但还是在现在就用了,定是麟州军中有什么变故,让柳钦差有备无患......所以,禁军不必动。"

"永治郡守求援,若郡守未反,而是柳歇反了呢?"

"......臣初时也这么怀疑,但项大人对薛炳所下定论,极为确实。"

"胆小怕事,处事寡断软弱?"

"是。臣以为这样的人还没这个临事决断的魄力。"

妫语钦叹一笑,"人称'小孔明',果然名不虚传呢!"

"臣不敢,皇上过赞。"

"......不过,也只有五日可等,五日后,柳歇,长光若还无谍报,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岳穹微讶,"皇上想保朱尚书大人?"

"保?"妫语轻笑,"柳歇若果有安排,这正式上到朝廷的折子必得到事定之后,之前五日,朱瀚汶只能祈求上天庇佑。"

岳穹听闻,知皇上已有打算,心中稍定。

"项平最近怎样?"与秦商同审私扣奏章一事,倒是颇机灵,想得也明白,把该办的人都给办了。

说 到此事,岳穹也有疑惑,以形势来说,投于孙氏门下是更为保险的做法,为何他最终还是归于皇上?若说'士为知己者死',又何来当初的动摇?想必这其中是有些 把柄落在女皇手里吧。岳穹心里盘算,面上却丝毫不露,答得也平稳中正,"项大人协理摄政王处政,公正允妥,并无差池。"

"这是面上的,实的呢?"

"正着手整理各地吏员考绩,择优者予以调任名额。"

"看来他想明白了。"妫语一顿,"你先回去吧。"

"是。臣告退。"

流年faye 2007-03-29 19:02

第一部 深宫篇 第二十四章 志在四方

妫语看着案几上已批阅的折子,想了想,"知云,去,把项平请来。"

项平,妫语轻喃,是不是该原谅他的动摇呢?老实说,跟着自己也的确是风雨飘摇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人都想活得安逸,也着实怪不得他呀。

"臣项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项平礼数周全,显是也有了顾忌。

妫语轻笑,"快起来吧。什么时候那么多礼了?早说过在这里,君臣之礼意思一下就行了。"有时候这套繁文缛节也颇让她不甚自在。

项平听了心中不由一阵激动,皇上真的会不计前嫌么?

妫语含笑迎向他的目光,却也不说什么,语气如常,"萧水天怎样了?"

"......回皇上,已入了王熙大人的府上,于昨日引见给了太傅。"

"很好。"妫语看住他,已换了话题,"孙预要动禁军,你知道么?"

"知道。臣以为禁军一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

"瀛州军情扑朔迷离,如今正好给了他以口实。"

"明日朝堂臣定当据理立争,钦差与监军未有急报还都,麟王有可能未动,若冒然动用禁军,反成逼反了。"

妫语点头,"王熙也这么想么?"

项平心中一动,要让王熙也赞同此说,必是为了防闻家也夺禁军兵权。不错,若以王熙这个女婿身份去说服闻君祥,那是最稳妥不过了。原以为,皇上将王熙由岳穹身边调到自己这里是为了监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当下,他应声,"臣明白了。"

"就这样吧。"

"是。臣告退。"项平跪安出殿,退至宫门外时,才敢长出一口气。烈日照射下,项平感到浑身有一种虚脱的无力感。

掌灯时分,闻府里一桌子菜凉得差不多了,却无一人动筷。闻君祥直皱着眉,犹豫不决。众人都等着他作最后的决断。

闻谙首先等不及,"管他那么多呢!先把军权搞到手,到时说什么都掷地有声。"

王熙气恼地瞪他一眼,但该说的刚才都说了,其中利害闻君祥也明白。如果硬要铤而走险......思及皇上凉凉的眼神,王熙打了记寒颤,耳边闻谙又聒噪起来。

"爹,这还有什么不能决断的?"闻谙见众人都不理他,便转头示意今日特意请来议事的水扬波。"水先生,你说是吧?"

经此一问,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一旁没出过声的年轻文士,淡青色的儒袍在他身上流转出清闲秀雅的气质。见问,他从容之色不变,神光一掠众人,略带笑意,令旁人有种自惭形秽之感,未开口已先服人三分。"学生以为侍郎大人此话不假,有了军权,即使麟王反了也可保一隅安定......"

"我说嘛!"闻谙立时得意地觑向王熙,王熙则是拢着眉,心中暗自着急。

"只不过......"水扬波依旧从从容容,不见被打断曲解的不快,也无丝毫谄媚讨好之态,只是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萧霓,淡淡抛出一句"只不过闻诚将军恐难保全。"

轻 巧一句将闻君祥所有的蠢蠢欲动一股儿压下,王熙几不可闻地笑了下,抬眼望向岳母萧霓,但见她美艳的脸上一片冷然,看向闻谙时已带杀机。王熙知道,纵然闻君 祥还有多么不乐意,最终还是会放弃。水扬波,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哪!人如其名,清澈潋滟,乍一看静如处子,谁想竟是这样一个乘风破浪的冷静舵手呢?

感觉到王熙研判的目光,水扬波轻挑眉,却并不回看,只是不在意地将眼光望向厅外树头不知何时已悄然升空的一轮清月,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事定。

翌日朝堂,百官都隐隐觉出一丝火药味来。摄政王的提议虽因多数重臣反对而作罢,但此举明显已拉开君权与相权之争的帷幕。

听 着大臣们语气微妙的变化,妫语知道他们在彷徨了。虽说这种动摇,仍是倾向于孙氏,但毕竟对于女皇这个身份不再那么轻忽。看来,她这几年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作为君王,她可算是小胜一筹了。对于孙预,其实她是愧疚的,她一直在利用他的心意。她的掌权行得很慢,但再慢,若有他的阻挠,众臣这一关便极难过,哪怕只 是一丝一毫,便可让大臣将她的话置若罔闻。她是一直在利用。那一晚,她是演戏。生存的无奈,被逼的不甘,明白展现给他,是苦肉计,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脆弱也 在那一刻表露无疑。戏连她自己也已分不清真假。看着孙预温柔坚定的眼睛,她很想冲动一下,但不能。她是一个逆天而行的恶果,反噬施行者的同时,自己也万劫 不复。

这一个该死的位置,这种盘根错节、处处制肘的牵扯,让她只能拚尽一切地挣扎,事到如今,她已不能死,也不想死了。

"户部尚书。"妫语在一片纷乱中清澈地喊出声,紫宸殿内顿时一静。

"臣在。"项焦炎心中一叹,已然认命。早知道,当初就该准备了,而不是到现在这般骑虎难下。女皇是决意要动他了。那帮子王公大臣,要他们吐出银子比从狗嘴里拔出象牙还困难。

"据摄政王奏说,安排流民回乡的预算已出来了。"妫语示意知云呈上,看了眼已汗透朝服的项焦炎,"既然是摄政王与项尚书商议定了的,那便按意思办下去吧。"

虽说早有准备,乍一听闻,项焦炎仍是心中一凉,还有及做出反应,只听孙预已在一旁奏道:"臣等不敢僭越,还请皇上定夺。"

妫语冷静地对上孙预的眼,"卿乃已历五世的摄政王,项尚书也是先皇托孤的重臣,都是我朝的良辅亮弼,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皇上......"

"好了。莫不是项尚书以为户部一职,已不堪重负了么?"

这是警告,不能应却不得不应。项焦炎求助地望向孙预,只见孙预深思地盯着皇上,有一种莫名的专注与......绝裂?

她 是在利用他么?那么绝情的眸子,竟连一丝温情都不渗入。那一晚的温婉孤寂,仿如梦幻,一切都不真实得可恨!孙预抿紧了唇,在与妫语的对视中愈久,心愈凉。 她难道真的想走到那一步么?要无情,为何不虚与委蛇,却要正面相对的对立?明明只有三分却要表现到十二分。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这般倔强,却也显得外强中 干,难道她还看不明白?

预儿在生气。孙业成、孙业清看到,孙预脸色还算平静,但眼眸深处已泛出一片怒火。预儿一向善于控制自己,这次......孙业成看向女皇,不禁微微挑眉。那双眼睛,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挑衅的得意,有的只是不容撼动的倔强,还有不易察觉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呢?孙业成敛眉又看看孙预,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预儿与皇上之间,有着什么吗?

朝臣们在这种诡异的对峙中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却谁都不敢率先发话打破沉寂。蓦地,妫语眼神一冷,"退朝。"

"退朝......"在喜雨清细的吆喝中,众人才由愕然回过神,见女皇离开才长出一口气,擦擦淌满脸的汗。

光 禄寺谏议大夫水扬波看着女皇离座而去,明秀的眼波微闪,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下孙预。孙氏一族都是文雅中见英气,品貌俊秀自不在话下,但周身流动的雍容闲 淡,镇定从容的气质却罕有人及了。水扬波眯起了眼,明明刚才还怒火勃发的人,此刻却可以笑得温和地与大臣对语,不见王爷权臣的傲慢,却也有种让人不能亲近 的冷淡疏离。

孙预在众人的寒喧中回头,那道研判的目光看得他有些警觉。是谁?目光逡巡,正对上水扬波滟滟的视线。光禄寺谏议大夫水扬波?如此不避不让么?孙预平平一笑,点头示意,心中却已暗自警惕。

水扬波微笑,轻轻一揖,无声中两人已对上一回。

莫测高深,是一个意志坚定,又不拘泥礼法的人。难以撼动啊!一如女皇刚才的倔强。水扬波忽然觉得两人的坚定中几乎难容旁人插下足去。啧!水扬波眼角微垂,遮去那道阴沉的泄露恼意的目光。

"皇上......"岳穹才要说话便被妫语一手止住。

"岳卿觉得我做错了?"安元殿里,妫语有些迷蒙的脸隐在薰香的烟气中,有着一种难言的阴抑。依旧低婉清澈的声音听在此时此刻的耳里,也觉得有种压抑后的让人忍不住想一把提起来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沉寂的感觉。

岳穹脸色白了一白,深吸了口气才道:"臣不敢......皇上......只是用了最差的一种方法。"

"哦?"仍是那么遥远又压抑的声音,淡淡传来,仿佛风一吹便散了,然后碎落在四处。恍惚中还能听到离散飘落的声音。大殿中静极,岳穹抹了把已淌下来的汗,觉出女皇今日的异常。那种萧索,仿佛已不带丝毫生气,而现在居于殿中的不过是具躯壳。

岳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咬了咬牙仍是上前一大步,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现在放手,那么有可能永远都没有抓住的机会了。"皇上,个人私怨与家国兴盛,孰轻孰重?"

家国?妫语自嘲一笑,她还有家国么?居然有人会问她,个人与家国在心中的份量?"岳卿以为呢?"君王,她这个君王么?她哪来那份心力去决定一个国家的兴旺与否。眼前这位智计百出的贤臣居然也会这么问?

岳穹仿佛听到一种压抑下的崩溃,那么平静,却,疯狂。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皇上,为君者当志在天下......"

"志在天下?我至多不过是个守成之君。"

"皇 上。"岳穹一双锐利精深的眼睛,此时勃发出昂扬的光彩,"您不能只做一个守成之君。皇上请看。"他一步跨到《乾定皇舆图》下,"如今三藩之乱不日即克,整 个碧落西南急须重新整顿。东南,沿海一带,海盗流寇不说,倭奴时时侵扰海防,民生不定。再看麟州,麟王拥兵自重,不轨之心已不是一日两日,就算他现无谋逆 之心,但凭他坐镇一方,统兵十万,威慑北方已足堪忧虑。皇上面对如此局势,岂可守成?又怎么守得了成?待得国事平定,民生殷富,即可南平大理,北征匈奴, 西定吐蕃,东扫倭奴......如此四海升平,宇内富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那一刻,皇上又岂会是个守成之君?"

如此激昂慷慨,如此胸怀天下,志在远方。南平大理,北征匈奴,西定吐蕃,东扫倭奴......岳穹,让这么一个雄心勃勃的人才留在自己身边是大材小用,埋没了。她哪里有那样的怀抱?她只是想保命,想报仇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岳穹......"妫语欲言又止。

"皇上。"岳穹语气忽然有些哽咽,"臣原本只将这腔抱负藏于心底,也不曾想过真能将之施展到极致。是皇上,四年前在顾步桥上训斥臣的一番话,让岳穹觉得此生心愿如能得遇明主,也并非不能实现。皇上......如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您啊......"

士! 这是士情!妫语看着伏在地上轻颤的岳穹,那是竭尽心力可鞠躬尽粹,死而后已的义气干云!她从不知道,岳穹这样冷静锐利的人居然也会有这般士为知己者死的侠 气与激越。她是不是负了他?但又为什么要是她呢?闻君祥、萧霓选中她,巫弋以仁善困住她,孙预以柔情圈禁她,如今,岳穹更以士情与天下来逼她。为什么要是 她呢?为什么单单要逼迫她?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放不下恨,也放不下他人的信任。看着他跪在大殿上,一个冷静到彻底的人哭成这样,她听不到哭声,也没看到 眼泪,但,正是这样的氛围让她什么任性的事也做不出来。

她狠咬了下唇,"我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明君圣主,扫平天下,我远做不到。但你如果有这个恒心坚持下去,那么便从我这一代开启吧。"

"皇上......臣谢皇上,谢皇上......"

"个人私怨与家国兴盛,我会努力让家国兴盛起来,但个人私怨我也不会放过。岳穹,我不是什么圣明的主子,你也最好看清楚。我不保证一定没有那么一天会让你失望透顶。"

"皇上。"岳穹抬起头,眼底泛开的居然是闪亮得一如赤子的挚诚的信任,"岳穹誓死追随皇上。"

那么明亮,那么耀目,刺得妫语不禁想避开眼。"...你们都在逼我。"

岳穹坚定的眼神冷静了些,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没必要再穷追猛打下去。"臣只是觉得皇上对摄政王大可不必如此针锋相对。"

转得倒快。这才是今日进谏的目的吧?妫语想到朝堂上孙预疲惫的眼,谁都是这样的无奈,逼不得以的舍却,逼不得以的背弃。"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不对立又该如何?权臣与君主,什么时候能相安无事?孙预在这点上想得很明白。"是不是针锋相对对于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