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女皇又有赏赐:乌绣"百年好合"一幅,白头翁一对,温甸玉如意一双,昌阳合欢钿一支,雨后海棠琉璃屏风一架,穿花百蝶金镯八对,并赐昭南郡主,古时名琴--"春雷",并恩准夫妇二人可于半月后再起程前往长泉任职。

此间婚礼才下,七月二十三,礼部侍郎王象还朝,还有麟王麾下长史左明舒携麟王的谢恩折子也到了天都。这可是位名震中原的大人物,妫语自是要费心应付了。初到,即在松涛斋内单独召见他。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左明舒入殿行礼。

"左长史请起。"妫语含笑而道:"赐座。"

"谢皇上。"左明舒站了一早上,两腿早已发麻,此时也不客气,谢了恩就坐下。

"麟王可安好?"

"回皇上,一切安好。麟王唯痛父逝,多有哀戚。"

"唉,老麟王不幸殉职,麟王虽哀也不宜过伤,要注意身体哪!"

"谢皇上垂询,臣定当俱告麟王,麟王也说皇上如此器重,他定当子继父业,粉身报国。"左明舒一直微垂着头,答得一板一眼。

"嗯。麟王如此用心,真乃社稷之福。"妫语点点头,转开话题,"听说左长史还是先祖明宗天德年间辛酉科的榜眼呢。那时卿才十八岁吧?"

左明舒心中紧了紧,却眉目不动,恭敬地应了声,"是。"

妫语由这句应中听出些微的回避,便又接着道,"那年的三甲真是可惜呀。状元郎乔运帆因故贬谪,连带你和探花萧达也遭贬黜......"

妫 语留意着左明舒的反应,见他微微一怔,心下有了点底,于是长声一叹,"其实后来先祖也有所后悔,本想等个三年,让吏部考绩时再酌情将你们三个调回天都,但 谁想......唉,先皇在世时曾经多次提到,先祖多次有心与孙冒庑改革政事,却因少了三才不得不搁置,而这一搁置,便是那么多年......"

左明舒虽明知此话并不确实,却也仍是忍不住抬头朝妫语看去,这一看,正对上妫语清隽而疏淡的眼睛。

丰神朗玉,乔兄这双秀目当比夜空星子般让人倾倒了......

左贤弟取笑了......

左 明舒忽觉面前绝世风华的女皇变成了二十七年前,一身白衣儒衫,清隽高华,满腹经纶的才子乔运帆。那样疏淡的眼波,那样温润的气度,却那样无比自信地对他 道:"贤弟,你看这片锦绣山河,风光无边,黎庶皆勤勉持家,但这天下却未尽显其盛世风华。四藩仍拥兵一隅,匈奴仍窥伺中原,海寇仍扰乱边境......贤弟,人生 一世,饱读诗书,若不能尽显己才,安邦定国,那又学来何用!"

"乔兄所言甚是,留功名于后人,记姓名于青史,那才算得上是为人一世,了无遗恨!"

"呵呵呵呵......"

"左长史......"

"左长史?"

妫语含笑唤了已然走神的左明舒几声,他才猛然惊醒过来,连忙一整肃容,谢罪道,"臣,君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无妨。"妫语带过不提,"当年,也是年华正茂,意气奋发的时候呢!左长史可许下什么宏愿没有?"

宏愿?自是有的,但......唉,往事已矣,不提也罢。如今是万难回头了。左明舒暗里喟叹一声,"臣惭愧,不曾有何宏愿,只想尽臣本分,做好皇上派下的差使。"

妫语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左长史,如今三藩初平,百业待兴,我承继先皇遗命,常常忧怀国事,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开创一代盛世气象,让百姓安居,让人才得显,让四海呈平,让宇内成祥?长史是当年的三才之一,可能告我?"

左 明舒一愣,不自觉地朝妫语看了过去,午时白亮的光线射入殿内,女皇立在窗边,平静处自有一番审视天下的气度。她此时的语气,如此平淡,却如此诚恳,让左明 舒久已沉寂的心湖竟也轻轻泛开微澜。盛世么?让百姓安居,让人才得显,让四海呈平,让宇内成祥?一时血气上涌,左明舒惊讶自己居然还有如此建功立业的雄 心。

"皇......皇上拔才显能,爱民如子,定能威服四方,使戎夷臣服。"语气平平,但心已动。

妫语也不勉强,只是淡淡笑了笑,"有左长史辅助麟王镇守边关,对于匈奴一方,我很是放心。"

左明舒心中微动,朝妫语看了一眼,却见她双目正含笑注视着他,心下有些明了,想了想,终究还是应道:"臣定当竭诚效忠皇上,辅助麟王镇守边关。"

"好。好。"

隔日上朝,朝臣都感到了一丝不寻常,有什么巨变正悄悄酝酿着,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果然,先是左明舒上递的一道劝女皇亲政的表折,再是柱国公孙业环的一张请女皇亲政的表疏,而在都的三位藩王也跟着进了表折。接连几道请女皇亲政的表折,让闻氏又惊又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俱是朝宝座上不见丝毫喜怒的妫语看去。

妫语沉默地将几道表疏都看了遍,缓缓开口,"卿等有心,但我自登基以来,摄政王处理政事井井有条,战事平息,四海初定,我对摄政王执政,很是放心,亲政一事,无需再提。"

这自然是谦词,但女皇却说出"无需再提"这样的话,没了一个借口,当然是不好再提了。岳穹、项平、水扬波、柳歇等人俱是心有微诧,暂且将快要拿出袖口的折本又塞了回去。

第二日,'巫策天'寺卿,碧落主祭司巫弋,带着两个少卿上殿奏事。

"臣启皇上,臣昨夜历观天象,北天东壁数放其光;南天七星始见明大;臣卜其辞,乃示之:王道昌,圣主兴。臣以为此乃天意授之于我朝,于是臣又占卜筮,兆文显之"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之语。"

"哦?"妫语身子微微前倾。

"臣以为,此乃上天示碧落以昌盛,指喻皇上亲政!"

"可是......"

岳穹眼一亮,马上出列道:"皇上,摄政王打理政事井井有条是乃尽其人臣本分,而皇上亲政是尽人君之责。皇上,您荣登大宝,扫平藩乱,威望已足。且现今百废待兴,正是皇上励精图治之际,还望皇上为天下百姓计,不辞辛劳,亲临主政。"说完伏地下跪恳请。

孙预见情势大致说得差不多了,也跟着一跪,"请皇上不辞辛劳,亲临主政。"

"请皇上不辞辛劳,亲临主政。"朝臣一见连摄政王都跪下了,自己还有什么不好决断的,于是也都跟着恳请妫语亲政。

妫语仰起脸,深吸了口气,朗声道:"既然众卿家如此陈情,那我......便准奏,择日行亲政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妫语握紧了纤手,这一刻,历尽千劫,终于还是到了。亲政,亲政......让百姓安居,让人才得显,让四海呈平,让宇内成祥,铸就一个盛世,至少也是一片清明河山......然后,报仇!

十日后,也就是八月初五,妫语乘龙舟前往天都以南,华河上游的皇陵告祖行亲政大礼。

沿 华水两岸,人群云集,只为一睹女皇天姿。这日,华水上龙舟数十条,载着文武百官前往皇陵。先是两条开路的引船,再来就是女皇的龙舟,高三十尺,宽四十五 丈,长一百八十尺,多达三层,正殿,内殿,朝房总共一百零八间。船身雕龙嵌凤,鎏金溢彩,端的是华贵非凡。其挽船,由九百人用青丝大绦绳牵引前进。身后成 王、德王各乘一艘翔螭船,比龙舟略小。再后是文武百官的漾彩船共三十六艘,背船挽船达五万多人。

妫语独立船头,今日是一番极正式的穿戴:面 贴珠钿,头戴九龙珠翠冠,一头青丝挽成端贵的三博鬓,翟衣戴绶,以深青色织就的襟领暗绣金云龙纹,翟纹十二等,间以四合暗花、如意云纹,与深青中单、深青 蔽膝、青袜青臾相佩,腰间一挂双龙纹金绶带,佩玉双块,玉绶环。乍一看,真如圣女下凡,华贵而威仪慑人。

两岸百姓见了,无不跪地在呼万岁。亲政其实早已深入民心。

妫语望着八月的天际,湛蓝而无一丝微云,秋高气爽,明净澄澈,映得华水也是这般清透。夹岸的呼声,即使相隔有些远,但传到耳际,仍是让人心旌动摇。妫语不禁想起岳穹的那句,尽人君之责,励精图治,开创盛世气象......她,真的能做到吗?

这片江山如此美妙,也实在让她糟蹋不下手呀!妫语吐了口气,那么,就来吧!盛世,有那么多能人在侧,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八月的轻风吹来桂花的清芬,所有人都醉倒在女皇这一刻华衫轻翩,举目邀首的逼人的美丽里......

流年faye 2007-03-29 19:05

第二部 庙堂篇第一章 惊鸿

"......当世高才舍庄怀兄更有其谁?此番魁首不必说,定是庄兄的囊中物了,哈哈哈哈!"

"鉴明兄过誉过誉,庄怀不才,只求能为国效力,尽己之用而已。"

"哎!庄兄此话太谦了。如今皇上亲政临朝,革弊用新,正是用才之际。庄兄之才略,朝野慕名还来不及呢!"

"唉......当今天子虽已践祚近六年,然朝纲久弊,文恬武嬉,怎不令人忧心哪!"

"庄兄忧怀天下,实乃天下之幸!来来来,小弟敬你一杯,预祝兄台飞黄腾达,仕途得意。"

"承兄吉言,请!"

这 厢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刚由州试取中的举人齐聚一堂,宴乐捧场,好不热闹!而同为二楼的靠窗的另一处桌子处却只静静地坐着三个品茗的人,与方才酒杯碰盏喧 哗四起的一桌只隔了一架屏风。三人闲闲地坐着,似是赏景,又似聆听。身着淡黄秋衫的,正一个劲儿地替中座那位剥着瓜壳;另一边是个浅墨色长衫的人,正襟坐 于一旁,情思淡渺仿若神游太虚,却又有种稳秀之感;而正中的那位身份上显然就要贵气得多,一袭品月缉线印花式对襟长褂,面容隐在一角阴暗里,瞧不真切,但 举手投足间却挥洒了一身的尊贵优雅。

只见他微抬下颌,"呵呵,文恬武嬉?若是他今科未中,岂不要说世乖时弊,国势颓危?"

淡黄衫子的人见说忙回道:"主子可是觉得他们太闹了?要不,咱换一个地儿?"

"不 必,瞧的就是这个热闹。"他轻弹一记手指,吟道,"状元楼里状元红,文人雅士竟相藂。如今州试已落,各地的举子都云集天都,以待来春的省试。这个热闹说的 可不就是这个场面?"他转出了阴暗,轻扬的唇角微掀,晕出一丝略带讥嘲的笑意,尽敛秋光,竟就是妫语!那她身畔的两人自是知云、长光无疑了。

着淡黄衫子的知云轻笑,音色清亮而略带讨好,"还不是怕主子听着烦心!状元是喝得状元红,但喝着状元红的可不一定有多少墨水了。就这两人,奴才以为许是樊州过来的吧?"这话说得尖钻。樊人多鄙俗,几无才子,倒是屠夫甚为有名,时人都称"樊州屠夫"。

妫语闻言朝他嗔了眼,却又忍不住一笑,流转出无尽的风流婉转,"你这张嘴,真是刻薄惯了!人家好歹也是正经举人,你就不能留点口德?"

知云一脸不以为然,"奴才倒觉得他们信口雌黄,诽谤国政,这才叫不留口德呢!"

妫语听了脸色微沉,"你们猜猜,今次春闱的龙头会花落谁家呢?"

长 光微怔,与知云对视一眼。他二人俱在宫中,虽说不是毫不插手外务,但于这方面却是少有了解。这时候叫他们猜......知云看了看妫语略带讥诮的神色,心知她必是 对方才那两个举子沽名钓誉之言颇有恼意。那么这是不是就是让他给已升任尚书省右仆射的项平传句话呢?此次春闱,他可是已定名的主考呢!想通这一层,知云笑 嘻嘻地答道,"依奴才之见,这金榜是怎么也落不到那两家了!"

本是极可心的话,但妫语却怎么也应不出个好字来,脑中浮现的是岳穹前些日子刚上的一道要求大开言路,倚重台谏院的折子。

"方 今圣政维新,朝纲大举,诚宜廓开雅道,以明圣听,引天下贤士,与弘正道。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以积蓄多少,而在于百姓苦乐。陛下于万人之上,掌万民之事, 然位高则下民难近,至尊则黎庶不亲。是故,何以晓民声而体民情,惟在多纳直臣,虔听谏言,以开贞刚之正气。臣自不佞,才识不达,伏愿陛下行圣德之行,明以 察微,聪以知远,顺天之义,知民之情,使朝纲奸邪不容,上下齐心,皆务贞良之贤风......"

岳穹总是高瞻远瞩的,也一步步地替她谋划每一措的政 令。要广开言路,自是为明察得失,而这一行,就得跟上采纳新人,重用贤士,野无遗贤。只不过,眼下这两个举子无才却喜自命清高,少德却喜沽名钓誉。用无可 用,但若弃之不取,恐怕牢骚满腹,对朝政多有谤语。现今已是这般,那名落孙山之后的言辞更是可以料见。但偏偏是不能放任这种闲话传在民间的。只是若用 了......

对了,妫语忽然想到,或者就可以用其爱做出头椽子又胸无点墨,位卑言轻的人来试探试探闻党,就是牺牲了,也不过给他一个教训。主意一 定,妫语淡道,"如今要取的就是这些敢于出言指弊的举子,此人虽轻狂少才,但又何妨效效郭隗之于燕昭王呢?他们都可取,天下士子还有谁不可用?"

"主子说得是。"知云轻应一声,将话记上心。

这里话才说定,邻桌已爆出几声惊呼,"这不是乌州覃思么?"

"就是那个九岁举神童,并作'扬帆欲借扶摇力,乘槎直上叩帝阍'的那个覃思?"

"覃思还有几个?此番春闱有他在,状元定是叫他给摘去了。"

"哎。"

覃思?是不是就是写《抛书人集》的那个覃思呢?妫语秀眉轻抬,向来人望了过去。是一个极年轻的士子,十七八岁,丰神俊朗,又带了三分得志的傲气。

妫语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六年前在净月庵初见萧水天,也是这番光景。一样的年轻,又得了榜眼,正是春风得意,人生快意的时候,少年得志,定是雄心万丈吧?但他却肯伏在南王身侧五年,如今又入闻府,于公于私,她都有亏于他呀。

"几位公子,可否借个座?"眼前忽然晃出一张亲和的脸,稳健的眼神在看到妫语抬起脸后微怔,但也不过一瞬,他仍是有礼地轻轻一揖。

知云朝四处看了看,的确是满座了,可是......

"公子请座。"妫语颔了颔首,知云立刻机伶地上前搬好椅子。

来人连连称谢,入了座,也不客气,叫上一碗牛肉面,便开始一筷一筷地吃了,竟是头也没再抬过。妫语略觉有趣,来此也有九年了,还不曾见有谁如此无视于她的存在过呢。

知云转了转眼,开口问着,"这位公子也是来参加省试的么?"

"嗯。"那人分神点了下头,仍只顾着吃。

知云忍了忍笑,"恕小人冒昧,敢问公子哪里人氏?"怎么尽知道吃呢?

"哦,我是乌州歧安人。"

"那公子与覃思不是同乡?"知云暗讶,瞧那覃思风神气度如此不凡,可眼前这人除了一种踏实与稳健之外,毫无一派南国公子的气质,同为一方水土,却养出这般不同之人。

听到这一说,来人终于放下了筷子,咧嘴一笑,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深邃,"是啊。"

知云心中微凛,识趣地闭了嘴。妫语安抚地看了眼知云,虽有些护短,却仍向来人诚心致意,"公子莫要见怪,下人只是好奇。"

"没 什么,公子不用介怀。"他持平一笑,竟是什么也看不出。只见他取出一两碎银子摆在桌上,朝三人颔了下首,"多谢赐座,告辞。"说着就站起身,直走了两步, 又回过头,很淡地道了句,"盛世要有锦心绣口的鸿儒之士,也要有治郡有方的能人良吏,二者缺一不可。"这句话落,是真的干净利落地走了。

妫语沉思地看着他的背影,而知云更是怔愣在那里。本来无甚奇特的容貌,却于方才说话时透出一股稳健的凌云之气来。怎么会觉得他平凡呢?他也是深具文士的傲气的呀,只是这与覃思外露的清高标举不同,他的傲气是内敛的,蕴藉的,而这内敛蕴藉因腹有雄才而显得稳健。

"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知云,结帐,这就走吧。"

"呃,是。"

三人起身,知云赶紧替妫语披上一件戗金银红暗花的披风,长光护在一侧,转出了状元楼。

"知云,你办事去吧,我这儿有长光陪着就行了。"妫语看了眼人来人往的苍屏大街,觉得索性来个私访也不错。

这 一个多月来的亲政着实忙得有些累了,朝中文武百官的大调动,闻氏、孙氏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且又要插入自己的人,这更是非谨慎着来不可。孙预现在仍领摄政 王一职,典理六部,权域不变,但权限已降到相当于尚书令之职。而柳歇由翰林供奉转调尚书右丞;项平升尚书省右仆射;岳穹为门下左散骑常侍,掌规讽过失,侍 从顾问;钟威任台谏院左丞。至此,她已颇有一部分人安到了军国要政处。而六部,崔达、王象任吏部尚书;汲克任户部尚书,石达任刑部侍郎;裴翥玑任工部侍 郎,这些也都算得上是可以放心的。

同样,闻氏自是要提拔,闻谙升调尚书省左丞;水扬波升任吏部左侍郎;王熙任兵部侍郎;杨笛调任门下省给事中,王修远迁吏部右侍郎;方洪平任中书令;方星任户部尚书;礼部几由闻氏垄断,兵部左侍郎也是闻谙的妻舅皮枢日;袁筑也任了工部尚书;台谏院也多有渗入。

这 一方固是不能耽搁,同样的,孙氏也不好安抚。妫语这一碗水端得着实辛苦,这近一个月来几乎就为这种平衡而愁思不断。几经周折,并与岳穹、项平、王熙等人密 谈了几夜,才定下一套方案。提孙氏门生黄颖、蒋尚德入吏部为左右侍郎;迁孙业清为兵部尚书,瞿嘉为兵部郎中;刑部尚书虽不为秦商了,却是调了老臣楚正廉来 任;工部的郎中也是由孙业清的表兄季江来任;尚书省的左仆射更是让有资有历,又为孙氏一盟的谌匡坐了,而其中的於林也出自孙门;门下省中左侍中虽为闻家的 宗鼎,右侍中则为孙业成,而给事中柳意随、钱益、宫掠风更是不曾闲置;在台谏院里也有廖衍云、舒谚等人;中书省左侍郎是为中立的简居道,但章钺却是明显的 孙党一派,而其下,木飞羽、庞器、云献等人都任重职。

然终是如此安排,仍是两边不知满足,孙预虽不曾说什么,但孙党那一派的人又有几个没给她软钉子碰?而闻家,她更是一提都不想提!费神又不讨好,好不容易一切总算停当下来,岳穹又上折要求重组台谏院,而项平又有想动三王的意思。

台谏院的事是要重视,但这得放到春闱之后才好着手,也可以先放一放,但三王的事要办却要快了,再拖,则事过境迁,也就没那个理由动手了。兵要正式收编,几个将军也要问罪,三王更要有所惩诫。只是这事要办还得好好来个安排......

"主子,不如去四处逛逛吧?听说天都新进了个海外来的洋人,会变戏法儿,挺有意思。"长光浅浅淡淡的声音唤回妫语的思绪。她轻展不自觉拢紧的眉宇,明快地一笑,"好啊,这就去看看吧!"

流年faye 2007-03-29 19:05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二章 初窥明君

这一天算是妫语一个难得的假日了,即使在回宫途中,她已料到了堆积如山的奏章。说到奏章,哎!饶是之前已有预料,可一旦正式面临,事务之繁,头绪之多还是超乎想象。她在现在才清清楚楚地了解到以往摄政王摄政时,孙预到底替她挡掉了多少麻烦!

政务繁多其实只在其次,最让人头疼不已的还是一些大决策,最担责任也最吃斤两,让妫语时感力不从心。有时她不禁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亲政?她是不是太过高估了自己?

"......长光,你觉得我是一个好君主么?"穿行在禁宫幽深的大廊上,妫语不禁有些迷惑。

长光微微一愣,向来不沾情绪的眼里掠过些许讶异,继而是隐隐的敛住的怜惜。他躬身答道,"皇上是一代明君。"

妫语轻抿了抿唇,明显有些无奈,"我就知道,你们都只会说好听的。"

"不是。长光说的是心里话......皇上是不适合呆在宫里,却做得比碧落任何一位君主都要好。"

妫 语一愣,停住脚步向右后方的长光凝目望去。他依旧是温淡地站在那里,身子微躬,谦恭守礼,可他说出的话却近乎不敬了。他是真正地在说真心话,可是,她并不好,为什么他们还毫无介蒂地如此信任她呢?心中震动,毕竟,还是有这许多人是真心地关照着她呀。眼中微涩,出口的却是一句故作轻快的笑语,"这话可把高祖圣祖都盖过去了,你倒是大胆呵!"

长光释然地微笑,清秀蕴致的眉目有着一丝放心,"自古今人胜前人,长光以为这对于高祖圣祖女皇来说,反是一种心慰呢!"

"呵呵,什么时候连你也学上了知云的巧舌如簧?不过,这话倒是说得极窝心!今天那西洋......"妫语笑着还想说什么,却见前头喜雨捧了本牒子过来了。

"给皇上请安。"喜雨行了个礼,呈上牒子。

妫语接过细看,湘州知州傅守谦?"他好好地跑来天都干什么?"湘州今年收成不错,也无大灾,他此行倒有些出人意表。

喜雨眉目不动,平平地陈述,"听说是在湘水发现了千年灵龟,在斧毫山猎获了一只圣兽麒麟。"

"灵龟与麒麟?"妫语微讶,随即沉下了脸,"哼!不思澄清吏治,为百姓请命,却成日介尽想这些个神神怪怪的东西!我亲政难道还要这些灵龟圣兽来准允不成?不见!让他滚回湘州去!"妫语将牒子扔回给喜雨,头也不回地朝安元殿直走。

喜 雨自是知晓妫语为何动气。那湘州知州傅守谦说也真是,祥瑞要献什么时候不好献?偏偏选在现在这个当口。皇上正准备着要借民怨来给三王一记狠手,他倒先来个 天下呈平的喜贺。一边正举着杀伐之旗,一边却大唱天下安澜的对台戏,这不是和皇上对着干么?但祥瑞之于才亲政一个月的女皇来说,毕竟还是有用的。喜雨明 白,皇上也不过是一时气愤,静下心来,必定还是要见的,于是他捧着牒子仍跟在一侧。

果然在就要到安元殿时,妫语顿住了脚步,想了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叫他明日上朝时觐见吧。"

"遵旨。"

妫语叹口气,抚了抚额,跨入安元殿,小秋忙上前服侍。才刚坐定喝了口茶,外报知云已经回来了。

"参见皇上。"

"嗯,都妥当了?"妫语状似不经意地问着。

"回皇上的话,都妥当了。奴才也顺带查了今儿遇上的几个举子。"

"哦?"妫语淡淡地眉宇一挑。

"喝酒的那两人,一个叫庄怀,永州丰台人氏;一个叫张鉴明,夷州酆沙人氏。"他稍顿,"今日借座的那位姓木,名清嘉,乌州棋安人。少有才名,文章虽略逊覃思,然胸有千壑,名声直追覃思。只是其人较为内敛,不喜张扬,但也是个饱学之士。"

"嗯。"妫语细细地听着。

"其人当得一个稳字,却又不拘泥陈规,行事果毅。其祖木霖曾在天德年间任过户部仓部郎中,以清廉名盛一时。"

"办得好!"妫语微笑,"看你前日一直托长光在寻一方砚台,这次就把前岁上贡的永徽细砚赏了你了。你觉得可好?"

"奴才谢皇上赏赐。"知云乐呵呵地起身。

"你呀!叫喜雨把折子送过来吧。"

"是。"

次日朝堂上,百官奏事以后,湘州知州傅守谦便奉诏觐见。他略带惶恐地步入大殿,端严肃穆的朝堂上,只远远地瞥见首座上一袭明黄衮服的女皇气度雍容地坐着,身后还站着双手举仪的仪仗侍。这架势,饶是他多年前已经见过一次,还是觉得胆寒。

不敢耽搁,他疾步上前,率一干官员,手捧一本表疏诚惶诚恐地入殿,三跪九叩之后,几人俱是伏在那里微颤,连头也不敢抬起。

妫语冷眼瞧着,一点也没有作为君主要宽慰他们远道而来的意思。她知道,他们此刻的样子多少也是探到了些口风了,必是使了好些银子吧?妫语冷淡地道,"爱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