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万万不敢如此大胆妄为。"

"哦,那爱卿是如何知晓的呢?"

"臣......臣,皇上恕罪,是臣妄自臆度,臣有罪。"刘郢华立刻跪下。

"你臆度?你臆度得可好啊!"妫语淡笑一记,"那卿有什么要往下说的么?"

"臣,臣以为......"刘郢华忽然觉得话有些说不下去了,"臣以为皇上不定罪名便兵围定西伯府,恐怕会遭世人非议......"

"哼!好个顾念旧主的刘郢华哪!你当初怎么说来着?"妫语一声冷笑,从案上抽出一本折子扔了过去。

刘郢华翻开折本一看,旋即合拢,伏地请罪,"臣万死。"

"你 是该死。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右散骑常侍便可一手遮天,公然包庇昭南王庶子?"这南王庶子齐雾恒由降王之子入朝为司川主事,这几月来与漕运、堤堰、津济、船舻 打交道,有所贪贿那是必然,妫语将他放于此,也不过是看着他乃降王之子当有所收敛,不会过了那个分寸。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竟敢跟蒋皙的两个儿子走在一 块,妄图阻挠新政。而现在这个曾口口声声要忠于自己的刘郢华居然为了维护旧主之子瞒天过海,甚至还替定西伯说话来了!

"臣有负圣望,臣罪该万死。"刘郢华心中又是愧又是悔,只道此番必死无疑。

"你当然有罪。"妫语起身踱到他身边,"但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你若还有报国的心,就带罪立功。"刘郢华确是个人才,只是不堪用了。

刘郢华深吸了几口气,"谢皇上隆恩,臣定当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可不够,我要的是势在必行。"

刘郢华咬了咬牙,"请皇上吩咐。"

妫语朝她看了眼,"你这次进宫原意为何?"

刘郢华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又前后思忖了一番,心中大诧,"皇,皇上早就知道了?"

喜雨从怀里抽出三份密折,"刘大人,这三本都是参定西伯二子涉嫌私扣税款,阻挠新政的。前儿晚上才送到皇上手里,今儿一早就发生了这档子事,大人觉得这之间可有联系?"

"公公说得是。臣糊涂。"

妫语将双手拢上暖炉,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么他怕什么就给他来什么。刘郢华,给你一天时间,你想办法让刑部把这事儿办了。"

刘郢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在妫语扫来的眼神中垂下头,"臣遵旨。"成王办这事让定西伯给杀了,这无非就是一个警告,对朝廷百官的警告,谁沾上这事都是提着脑袋的呀!只是......"皇上,臣只怕那定西伯狗急跳墙......"

"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他这条狗腿怎么个蹬法。"

"可是,还有个......德王......"定西伯身后会借助的是谁不言自明。

"他若还不知深浅,就连他也办了。"妫语一拍桌案,"说强权也罢,暴政也罢,这新政没个强硬的手段,没个说一不二的威信,磕磕绊绊还有完没完!"她一指刘郢华,"若是孙氏插手,就查孙氏,要是闻家想动,我也顾念不得了。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就滚下去!"

"是。 臣告退。"刘郢华退出殿外,站了许久,才由愣神中缓过来,他抹了抹脸,一片汗湿。这从今的日子只怕是难过了。皇上今日说出这话来,明显就已亲手握住了兵 权。虽说孙须、胡前都是孙家的人,可谁知道明天还是不是他们统兵?至于这查办一事,便是千钧之力压在肩上啊!得罪人的事都让他做了,他以后还有多少路头 呢?

煦春殿值事小太监祈新看着微弱的灯火点缀着远去的人影有些发怔。

"怎么当值的?倒发起呆来了。"喜雨一声低叱。

祈新给吓得回了神,连忙跪下,"奴才知错了,请公公恕罪。"

"看什么呢?"

祈新又磕了个头,"回公公话,奴才是在长泉长大的,曾听说过刘郢华刘兵曹的大名。"

"哦?"喜雨侧目。

"当时刘大人威镇长泉,平过海寇,是今日昭南王麾下数一数二的智囊哪。"

"呵呵。"喜雨轻笑两声,"那么厉害,还不是当了个降王的部下?还是皇恩浩荡才没闲置他。"喜雨一拂袍袖转身入殿。这个小太监可留不得了。不过话说回来,刘郢华的确是个人才,皇上也很看重他。只是太过顾念旧主了,这叫皇上怎么放心用他?抬举不起呀!

"喜雨,什么时辰了?"妫语抚着眉心,倦意深深。

"回皇上,刚打过四更。"

"吩咐下去,我偶染风寒,罢朝一日。"

"是。"喜雨躬身退下,已明她的意思。

"什么?罢朝一日?"孙预只觉心中一惊,脑中闪过的尽是些不祥的念头,"那现在呢?现在怎么样?"

喜雨面无表情地朝他看了眼,回道:"回王爷的话,奴才只是奉旨传话,别的并不知情。"

"你......"孙预一时有些气急,但随即按捺下来,"臣有本上奏,不知公公可否代为呈递?"

"王爷有命,敢不奉从。"喜雨依旧无甚表情,但传递给孙预的信息却让他喜由心生。这便是还无妨了。

"谢公公。"

"王爷客气。"

这 边的许多大臣见摄政王还能说上话便都围了过来,急于想知道到底皇上现在怎么样了。项平此时半点头绪也无,自然十分的纳闷,就连岳穹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并 未加入群臣对于喜雨的问话,而只悄悄退到了一边,给了随喜雨同来小太监一张银票。那小太监朝喜雨看去,见他视若无睹,便放心地领了岳穹出了紫宸殿,直往北 门而去。

场中唯一看见岳穹的只有刘郢华,他思前想后了一阵,暗点了点头,好个将计就计!这便是让定西伯自己来收自己的场了。此时的朝中除了水扬波、闻谙及宋辛得等人略有些底,其余人俱不明个中深意,只道真是风寒,问了一阵便都退回去了。闻君祥见问不出什么,也只得打道回府。

朝房这么闹哄一阵后,又归复平静,孙预留在了最后,喜雨见杂人已俱去,这才缓了容色,温温一笑,冲着孙预躬了躬身,"王爷。"

"公公有礼了。"孙预一直注意他的神情,这会儿才暗暗放下心来。

"皇上有请,请王爷随奴才来。"

"有劳。"

孙预随着他穿出紫宸殿北门,沿汇绮园西侧弯绕穿折了一段路子再折向北。孙预心中微奇,这一路去的许是梅轩了吧?果然在一条石子小道边上有亭翼然,"挑寒红枝"隽秀于旁。再向前便是"花中直士"的梅轩了。

入了梅轩,正厅却不见一个人影,孙预负手看了看,随意道:"公公此意为何?"

喜雨微笑,"王爷请宽心,奴才还没这个胆子。皇上这会儿正与岳大人说话,请王爷稍待。"

接见岳穹?孙预低垂了眉眼,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轻呷了口:"皇上......宫里近日都好吧?"

"回王爷的话,没大事。"

孙预朝他看过去,听出这话中有话。

喜雨躬了躬身子,"王爷,皇上昨儿极恼,一直愁着成王一案呢。"

"啊,成王的事,楚大人与宋大人俱已着手审理此案,只是......"

"王爷,恕奴才多嘴,此事还是办得愈快愈好哇!看皇上的意思,不管是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五日的期限可丝毫拖不得,若是......楚大人不行的话,可能就会另行换人也说不定。"

孙预眉一皱,喜雨这话既是劝又是警。这意思极明显,"公公的意思是,皇上这次罢朝是为了......"

"王爷聪慧过人,自不用奴才多嘴。"喜雨一揖,"王爷稍坐,奴才这就去通报皇上。"

"你马上拟些个人上来,新政要推行,从上到下的人缺一不可!"妫语在书案前踱来踱去地走,对小秋奉上的药理也不理。"束手缚脚!这些人都无法无天了!我用成王,就杀了成王,这是杀给谁看的!"

"皇上息怒。"岳穹锐利的眸光此时没有须臾离开过自己脚上的那双朝靴。

"孙氏的用不动,闻氏的暗中捣鬼。看来还真不能再纵容他们下去了。"妫语走到岳穹身边,"你直接从各地官吏中择优拟上来。等不着春闱了。我的人实在太少,才一个赋税之制,便推三阻四,若将来要备武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暗杀?好哇!要多少来多少,我偏偏就不怕他!"

岳 穹在听到"备武"二字后,立刻就仰起了脸,"皇上,您真的要......要......"但他在看到妫语盛怒的目光后,仍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激越,咳了声转了语气道:"皇 上,臣以为这些刺客乃江湖黑恶之势,他们行踪诡秘,但组织极为严密。朝廷之兵虽占量之优势,但寻之不着也是枉然。所以,这些人便成了某些奸佞之徒最为有利 的棋子。我明敌暗呀!"

妫语当然听出了岳穹此话背后的严峻,行踪诡秘,逮他不着,便是危险,防不甚防。

"依臣之见,不如一步步来。索性我们比他们更缓,最需重视的,皇上不如先放一放,正如皇上刚刚所说的,先调人。这个么,臣觉得项大人曾主持过吏部,许多官员品性他熟识些......"

"不必通过他了,你荐几个,我直接任用。"妫语一摆手,走回书案旁。

"是......洛州知州许落野。此人由县署文书做起,不取仕途,级级上升,朝中大小官级他都当任过。先皇坤元九年还做到兵部尚书,后因得罪前任刑部尚书秦商秦大人而调到洛州。"

"级级上升能上到今天这个位置倒不简单。"此人有个性得很哪!妫语将"许落野"三字写在纸上。

"元州监察使贝重湖,承建三年去的元州,三年来,元州盐税毫无疏漏。"

"好。"

"黄州乔冈巡察使郑冠元,于承建五年开官仓周济桐州灾荒,不至遽起民乱。"

"嗯,岳穹啊,你举的都是外官。"妫语放下笔。

"是,臣以为外官会办实事。"

"好。要的就是这种人!"

岳穹朝她看了眼,斟酌了下,"皇上,调太多人到天都恐怕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传言。"

"传言?"

"皇上,一些不明就里的老臣许会以为皇上的新政是连事带人的新,这于政令的推行可能会平白多出些阻力......且,年前的大事也出过好几桩了。皇上,朝局宜稳不宜动啊!"

妫语沉吟着点了点头,"也罢,三个就三个,能应急就行。"

"启禀皇上,摄政王求见。"喜雨见事儿说得差不多便入内通报。

"传。"

"那臣先告退了。"岳穹行礼退下。

流年faye 2007-03-29 19:10

第二部 庙堂篇 第十四章 月照波心影影碎

"臣参见皇上。"

妫语迅速瞥了孙预一眼,马上低头,"过来坐。"

孙预见她围着炭盆而坐却仍捂着暖炉的样子憨态可掬,一时倒也没顾着仍有旁人在得注意君臣之礼,径直走到近旁的椅子上坐下。

小秋奉上茶后便与喜雨二人退下,一时厅里再无第三个人。

孙预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妫语,确定毫发无伤才把一颗心放下。"昨晚可是吓着了?"

妫语轻摇了摇头,"我连面也没见着。只是有一点到现在还奇怪,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摸得到安元殿,想必是有些熟识禁宫的人。"禁宫守卫何等森严,能一无动静地闯到安元殿得什么样的本事?

孙预沉下了脸,"是杜先庭遗女,也是刺伤楚大人的人。"

"哦?"原来是杜氏遗女,可是"那成王......"

"不是她们做的,不过......只怕也难逃干系。"

"这么说她们也还是被人利用?"

孙预点点头,一双眉锁得紧紧的,"我只怕是德王。"

妫语朝他看了眼,不语,只一手轻抚着暖炉。知他心意尽是为她,可是......

"怎么了?"

"我......这一次不关德王,是蒋皙下的好手。"

"定西伯?"孙预眯细了眼,"他......莫非是为了两个儿子?!"见妫语颔首,他抿紧了唇,"这岂不是在找死?"

"他当然得死了。"妫语又朝孙预看了眼,欲言又止。

孙预伸手握住了她的,"你我之间说话,还须这么为难么?"

"我......"她看着炭盆的眼神有些寂寥起来,"我想换了楚正廉。"此话一落,她明显感觉到孙预握着她的手一动,缓缓地抽了回去。

"你曾允过我什么?"孙预问得心寒,万料不到她会说出此等话。那他之前的算什么?那他现在算什么?

"我只承诺过不动孙家。"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还须跟我说什么!"

妫语仰起脸深吸了口气,语气中隐隐的满溢了一种意绪,明明已预计到了结局却仍是心寒如冰。为什么她要这么不得以?"因为,我还需你助我,如果你不出面,以我只身的能力,不定就只有扶助闻家。"扶助闻家,那就意味着打压孙氏,到时会出现的后果谁都可以料想。

"你, 你好,你很好!"孙预蓦地站起身,一把扣住妫语单薄的双肩,那触感让他惊心,即便厚重的锦裘裹身,她依然如此纤弱。但这亦不过一瞬,他随即狠狠地看着她,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拿这点利用他吧?"我告诉你妫语,我孙预的确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可你别妄想我是那种可以任你搓圆捏扁,弃家人于不顾的废物!这一切,所有 的,是不是都是你早就设想好的?是不是?"

妫语别开头,心中一痛。他居然怀疑一切,他居然怀疑她的感情!那在他眼中,自己是什么?什么样的 人!她这般苦楚,这般委屈,到底有谁看到?有谁能懂?她一把推开他,不管自己的踉跄,"你说的都没错。是我早设想好的!有什么错!凭什么只有我要事事顾全 别人?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得那么辛苦?凭什么只有我可以死得那般理所当然,而你们个个活得光明正大?凭什么!"

孙预心中一凛,回头看到她眼中兀自打转的泪意,怨愤中有绝决。他冲口而出心中的焦虑与不安:"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就几个连面都没见着的刺客么?让禁军加强戒备,我再下令封城寻拿不就没事了?说什么死!"

妫语强睁着眼一笑,走到他面前,"你不知道么?"她一把拉起左袖,臂上一道妖冶的赤线如索命的铁链盘横其上。"快九年的绝尘纱,你以为我有多少活路?根本就不用什么刺客来动手!"

孙 预直直地盯着这道赤线,一口气噎在胸间。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绝尘纱至毒,举世无解,无解的!只是这名字太过扎心,只是这赤线太过刺目,只是那日奄 奄一息的孱弱太过令人难于回想,他将之一切都撇于记忆之外。可如今,这一切却突然直露露地呈现眼前,使他拙于呼吸,心跳一鼓一鼓地,竟似每一跳都连着着整 个人颤动起来。眼前不断交替闪现出去年兵乱时那惊心动魄的一晚。他抿紧了唇,一个踏步上前,抖着手拉下她的袖子,将人紧紧搂在怀中。"不会的,不会的!这 天下有得是名医,别说傻话,嗯?别说!"

妫语的额抵在孙预胸前,一时间数年来所有的委屈与怨愤都涌上心头,如洪水决堤,再也忍之不住,"你不知道的,不知道的......巫弋她......她也说研不出解药......我,我本时日无多......"

"别说了!我去找闻君祥,他不拿出解药,我就宰了他!"孙预放开她,转身就要奔出殿外。

妫语死死拉住,"孙预!你若想让我现在就死,那么你就去!"

孙预一震,随即拉开她的手,"别怕,毒害君主是天大的罪,闻君祥不敢不听的。"

"那如果,我本不是君主呢?"妫语索性放开他的手,"如果我本不是妫语,不是如此相貌,不是如此年纪,不是如此身份,不是碧落人,甚至与这天地都毫无关系呢?"她牢牢地看着震惊地孙预,"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窃取了碧落的至尊之位,她还能活么?能么?"

"你......你说什么?"孙预听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被这个天大的秘密所骇住。

她朝他淡淡一笑,凄婉中满是缥缈与迷离,她又是多年前大殿上那抹沉寂又冰冷的游魂了,凉意侵人。孙预伸出手,但即便是握着她的的手,却仍觉得离她太远太远。这过往所造成的山长水阔,这他未曾知情的秘密所造成的咫尺天涯。

"你知道巫族有个禁忌么?"她任他握着自己冰冷的手,只拿眼瞧着那座竹节凤顶香炉,安息香自炉孔中袅袅而出,盘绕着整个厅堂,恍惚而悠远。"那就是寄魂,也就是世人流传的借尸还魂。"她自嘲一笑,"我本是异族。"

孙预的手一抖,隐隐觉出些什么。

"别 怀疑,就是你想得那般。真正的闻氏二女早在坤元十年就死啦!我是被硬生生招来的魂。我本不叫什么闻语、妫语,我姓钟,叫钟言倾。"她眯了眯眼,泪滴滴入炭 盆,寂静中发出一声"嘶"响。钟言倾,言倾,有多久了?有多少年再没人那么喊她了?"我本有一个小家,父亲、母亲,还有个弟弟。举家合乐,弟弟虽淘气,却 聪明,念书样样拔尖。父母都有不错的活儿干,一家人有时去踏踏青,有时在家找乐子玩。父母说等赚够了钱,就去大漠看看。弟弟说要学会骑马,也走一回西 域......"

孙预听得不忍,将她揽入怀中,伸手抹去她满脸的泪,但湿意却是不断,到最后,孙预只能搂紧她。她的语气是如此平淡,但她的泪却始终不断。

"后 来有一天,我一觉醒来,睁开眼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法坛上,星辉耀目,纱幕坠地,那是一个很美的星空。还有,一个透着无尽神秘的灰衣妇人领着两名 年轻又美艳的徒儿侍立一旁。后来又来了一位更美的女子,风华绝代,清艳动人。那时,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妫语的语声幽幽,仿似一抹游魂会随时遁去,让孙 预没来由地着慌,只能把她抱得更紧。

"可是这美好马上就没了。我由十二岁变成了八岁,我回不去了,再见不着家人了......'冰壶'冻人心肺的冷 来了,'火芸'如炮烙炙人的热来了,'明煎'持久而不顿歇的难受来了,'相思'如肝肠寸断的痛来了,还......还有'绝尘纱'。"她每说一句,打一个冷颤,抖 得孙预心都绞得碎了。他死死地握紧她的手,"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是的,他什么都明白了,明白她的刻骨仇恨, 明白她的孤苦无依,明白她的言不由衷,明白她的不得以。他心疼她,心疼她所受的苦,心疼她的为难,心疼她难以言诉的心事,心疼她举目无亲的悲凉,他心疼, 他心疼死了!"我帮你,我什么都依你,什么都助你。我孙预就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定要叫你有所依侍,定叫你心有所安,定叫你为着自己所过的日子而欢心喜 悦。回不去不要紧,没有亲人也无妨,你有我呢!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去他的寄魂不寄魂!说什么异族,我只要你,你的思想,你的灵魂, 你的人。你就只是你,不是谁的替代,明白么?你只是你!要活你的日子!"

"孙预......"她靠向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临口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一直低喊他的名字。

"别哭,别哭!你有我了,从此不再是举目无亲。你须时时记着,还有我!"孙预温柔地替她抹去眼泪,那满掌的湿意,让他的心软成一摊稀泥,"别哭!"

"嗯。"妫语将这句应诺和着泪埋入他的胸前。是的,有他了,他没凝忌她,他没嫌弃她。

"好了,往后你的担子可由我们两个一起扛了。"孙预深深地看着她,捧起她的脸,吻去最后一颗泪,忽然一昂脸说:"走,我带你去瞧瞧这座禁宫。这儿也并非完全是座囚牢。今天罢朝一日正好,我带你玩玩。你的沉痛里得有我,你的欢笑里也得有我。"

他拉起她的手,也不避嫌,直接跑出屋外,雪霁初晴,日光洒下来,照得地上一片晶莹。孙预一指前面,"你闻到没?这是梅香。"

妫语被他的振奋所带动,也跟着深吸一口气,"果然清新。"

"你 镇日都守在安元殿里,也不到这汇绮园走动走动,自然不知里边的好处。这梅轩可是个好地方。你看!"他一指左前方,"那是绿萼,花色莹白赛雪,萼片绿色,重 瓣雪白,香味袭人。'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便是个中风味。"他将妫语带了个转身,"那边的是红梅,花形为梅中最美,香气馥郁;那儿的是紫梅,重瓣紫 色,虽只淡香,但得其色之佳;还有那边的'骨里红'、'玉蝶'。呵呵,都开了!今儿天也好,淡云,晓日,薄寒又有积雪,正是赏梅佳日。"

妫语看着他一脸的沉醉,忽然觉着自己与他之着有着些距离,"我原没你那么风雅。"

孙预闻言警觉地回过身,手轻轻一勾,揽她到自己身前,"傻子!那是风雅给你看的!平常游乐时或会如此,要时时如此,我哪儿来那么多时间与那么多酸腐?"

"嗯,你今天倒是有时间又有酸腐性了?"妫语戏谑,将方才的顾忌丢于脑后。

"那是,你都放假,我这个做臣子的还不乘机好好乐乐?"他笑,拉了她转过几条走廊,已直入梅林。园子里梅香萦鼻,于冷冽中反添清醇。孙预笑看有些气喘的妫语,大声道:"你平日不知享受,这时节若在这儿煮酒品梅,那才叫逍遥!我还从未听说过像你这般不知享乐的君主呢!"

妫语闻言一笑,也回以大声道:"是,你知道享乐,那这改日可是要请上你了!"

"不请我还能请谁!"孙预握着她的手一紧,"我带你看看真正的风雅。"他拉着她又跑回前院,一指正门匾额,"你瞧瞧碧落的文章!"